第79章 舔犢之情
掛了電話再去看女兒麥香,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孩子家庭作業特別多,只講數量,不講質量。汪江玥將她抱到床上,給她脫了外衣,看著女兒有些髒的外套,心裡充滿了愧疚。一天到晚,除了忙公事就是忙李小山的事,照顧女兒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第二天一上班,李明全就將她叫到辦公室,提起被告的事非常生氣,究竟是誰閑來沒事給他頭上潑糞?一定要調查個水落石出。
汪江玥告訴他,現在科技發達了,寫信的人寫的都是匿名信,而且都是列印出來的,根本留不下蛛絲馬跡。只要問心無愧,就不怕他人上告。她笑著問他:「李總,我看這件事還是進行冷處理的比較好。」
「局裡成立了事故調查小組,這件事不是我們不追究就可以了。」
「局事故調查小組的組長是誰?」
「行政辦公主室主任何小光。」
汪江玥聽了笑道:「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只要上面不追究,我們就不必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了。」
「真的?你能行?」
汪江玥笑笑:「放心好了。」
汪江玥一一將自己懷疑的人在大腦中過濾了一遍,認為,最有可能寫這封上告信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王鑫。
王鑫是一個特別固執的人,他對李明全一直都有意見。特別是事故調查小組的小組會上,他就不願意在事故調查報告上簽字,並且對旋挖機的質量問題持異議,最後礙於情面,他不得不違心地簽了字。難保他不會幹出這樣的事來,汪江玥自己何嘗願意干陽奉陰違的事情,可是作為李明全的左膀右臂,她不可能與他唱反調,除非她不想幹了。
她先是給何小光發了簡訊,讓他在瑞澤公司這起工亡事故上網開一面,不要深究,否則拔出蘿蔔帶出泥,會得罪一大片。
何小光回復了她一個微笑的表情。
她特意去找王鑫,他一個人一個辦公室。不得不承認,任何單位的財務管理工作,都是單位的命脈。
關上他辦公室的門,王鑫就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是不是興師問罪來了?」
「你先說這件事是不你乾的?」
王鑫點了點頭,說:「真人不說假話,我實在看不慣他那種假清高的樣子。再說了,看著我們的兄弟生命受到了威脅,我心痛。讓這樣的人高高在上,我認為是局黨組在選人用人上的失職。」
汪江玥笑道:「你這種正義感讓我很佩服,不過,這事情讓李總知道了,他一定會說你是公報私仇。」
他笑了:「你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你憑什麼認為我知道這件事是你乾的?」
「憑我對你的了解。你看你的架勢,一副問罪的樣子。」
「你也可以不承認啊?」
「我是不打算承認的,可是看見你,就不由自主地承認了。」
「這又是為啥?」
「可能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李明全,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王鑫的話讓汪江玥有了幾分感動,頗有些知已的意味。
汪江玥勸他:「以後不要干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張大軍已經死了,你不會沒有任何感悟吧。」
沒等他說話,汪江玥打開他辦公室的門,離開了。
局安保部對於旋挖機安全事故的處理不了了之。李明全總算鬆了一口氣,他特意送給汪江玥一張超市一千元的購物券,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那位工亡同事的事故處理完了,人力資源部將該賠嘗的金額作了清算。沒過幾日,死者的父母來到單位,哭哭啼啼地說自己兒子不在了,獲得的賠償金全被兒媳佔有了。希望單位出面能幫忙處理一下。按理來說,工亡賠付是人力資源部的職責範圍,人力資源部主任出差不在,李明全把事情交給汪江玥去協調。
汪江玥看兩位老人年老體弱,安頓他們在單位對面的快捷酒店住下,又讓司機去他們家將他們的兒媳接過來。她仔細地研究了關於繼承法的所有條款,給職工家屬做工作。凡是兒女都有贍養父母的義務,按國家法律規定,亡者的賠償金應該付給他們的父母一部分。
「你也是有兒女的人,老人已經失去了親人,總不能讓他們晚年不保吧?」
汪江玥又專門請了單位的法律顧問向家屬就法律條款進行說明,最終,家屬明白了道理,答應給公婆付一部分賠償金。
汪江玥自費請他們在附近的一家飯店吃飯,叫王鑫作賠。看著他們一家人重歸於好,汪江玥有些激動,她來自於農村,農村人的樸實和純真在她身上表露無疑。叫王鑫一起吃飯,也是想要教育他,人生在世,要淡泊名利,生命就象風中的雨,名利就象夜空中的星星。人生,不如意者有十有八九。比起那些逝去的人,活著才是最幸福的。
送走了他們一家人。王鑫坐在飯店的座位上,說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汪主任,你是這輩子我見過最大氣的女人,十個男人都比不上你。」
「過獎了,與人為善,手留余香。用自己的心去理解別人,便會覺得天廣地寬。」
王鑫笑著說:「其實這段時間,我已經看開了。就拿咱們孫總來說,他儘管在事業上取得了成功,卻英年早逝。上帝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在這方面得到了,在另一方面肯定就會失去。人生大起大落,倒讓人更能體會到人情冷暖。比如這位這位工亡的職工,充其量他就是個冤大頭,他替別人背了黑鍋,失去了生命,卻為家人換取了金錢,家人得到了,他自己卻早早地去了另一個世界。比起他們,我還能報怨什麼呢?」
「你可謂是修行有成啊。我還一直擔心你想不開,思想上的結打不開。今天這頓飯是請他們,更是請你。當我看到這些人為了一點利益而不顧一切的時候,就會替死去的人不平。他付出了生命,卻得不到親人的同情。沒有人在意他的離去,屍骨未寒,親人只是為了謀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悲痛更談不上。更有很多人,為了一已之私,對薄公堂。前一段時間,離咱們不遠一個城中村的兄弟三人為了房子拆遷款的事情打架,老大和老三竟然一起將老二夫妻打死了,鮮血噴得到處都是,讓人目不忍睹。什麼兄弟親情、姐妹情,全拋到了腦後。我剛好從那裡路過,好幾天都吃不下飯。」
王鑫點點頭:「命運不濟,怨不得別人。你說要是一直不提總會計師的話,也無所謂的。」
他看了汪江玥一眼,嘲諷地說:「我這樣說不為過吧?你說要是不為這事傷心也不可能,有時候晚上一覺醒來,就會想起來,心裡那個叫屈啊,無法形容。」
「這就是你不對了。這一次改制受到影響的處級領導不至你一個,李總工不也和你情形一樣?我看人家一天樂呵呵地,心態卻很好。還有另外兩位從崗位上退下來的正處級,他們倒樂個逍遙自在。你是不是還在為送的那份禮而傷神,這都怪我多事,如果我不答應帶你去見張局長,或許事情的發展就不會這樣。」
「這怎麼能怨你呢?腿在自已身上長著,頭也是在自己肩膀上堆著,怨誰也怨不到你頭上。兄弟我還有件事情一直不能釋懷,就是給領導送禮這件事,只有我知,你知,再就是我老婆知道,千萬不能讓另外的任何一個人知道了,那樣的話,我這笑話就更大了。」
「這個你放心,這件事能讓別人知曉嗎?那豈不是落個不自在,還把屎盆子給自己身上扣。行賄受賄可是犯法的,我也是幫凶不是嗎?這件事情只能爛到肚子里了。」
「多謝。時間不早了,你還有孩子要管呢。」
兩個人起身離席,王鑫借口有事先走了。汪江玥去前台結了賬。又在附近的一家麵包店給女兒買了些麵包,那是一家剛開業時間不長的麵包店,品種比較多,質量也特別好,就是價格比一般的麵包要貴一些,汪江玥買了兩大包,給女兒和侄女侄子分別買了一些。孩子天性就是好吃,有好幾次,她從外面回來,麥香就去翻她提包,見沒有吃的東西就特別失望。汪江玥漸漸地對女心有了愧疚之心,整天忙出忙進,忽略了對女兒的愛,她已經是個小學生了,缺少父愛,更不能缺少了母愛。
果然不出所料,剛進家門,麥香聞著麵包的香味迅速從房間里跑出來,歡天喜地搶過她手中的袋子,拿出一塊麵包就送到了嘴裡。母親坐在一邊說她:「瞧你這吃相,一點規矩也沒有,好象有人要和你搶似地。」
汪江玥笑著告訴她:「慢點吃,一大包呢,夠你吃幾天的了。」又將另一大包放在母親身邊:「這包你拿回去給孩子們吃。明輝不在,我這個姑姑對孩子們關心不夠。以後,我得在孩子身上多費些心才行。」
母親見提起兒子明輝,眼淚立即就奪眶而出。兒子是她的心頭肉,自從弟弟出了事,母親的脾氣就變得特別古怪,而且難得有個笑臉。她以前性格開朗,脾氣溫和,對孩子說話也不象現在這樣生硬尖刻。
汪江玥從茶几下面的紙盒中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媽,這都是我多嘴,你別難過了。等有時間,我帶你去看看他。」
母親擦乾了眼淚,嘆了口氣:「我這心裡總象是堵了塊石頭,沉甸甸地,明輝啥時候不出來,我啥時間都不能安生。」
汪江玥勸她:「這是你想不開,每一個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因為他自己的錯誤,他就得受到懲罰。如果你想不通,那個被搶劫死去的人的父母就更想不通了,他有什麼錯?為什麼被殺死。同為母親,你應該想一想人家,哪一個人不是娘生父母養的?」
母親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他畢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好了,你回來了,我就回去了。」
母親下了樓,汪江玥將麵包放進冰箱里洗洗臉進了自己的房間。
已經是秋天了,空氣中有了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