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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打出樊籠

  過了幾天,單位召開黨委會,對一年一度的中層幹部進行調整。汪江玥任命是主持辦公室工作,她以前是副主任,享受的副科待遇。如今雖不是主任,但卻享受主任(正科)待遇。李小山對她的升遷表現地越來越冷漠,他似乎漸漸對她失去了信任,可能是因為汪江玥一二再二三地傷了他。


  中層幹部調整的同時,好多職工的工作崗位也作了相應調整。張長生原來在機關附近的一家實體開車,卻被安排到遠在新疆施工的下屬實體。張長生老大不高興,在他看來,自己工作的變動,是薛安民在蓄意報復他,因為房子排號他寫大字報的事情得罪了他。他和李小山是同年參加工作的,關係比較好,平時經常在一起聊天。李小山勸他少安勿燥,吃人飯,歸人管,沒必要為那事生氣。


  高冬梅也勸他:「到那裡都是在開車,無所謂。」


  張長生滿腹牢騷,卻也無計可施。


  開春后,該出外地施工的單位都陸續出發了,沒有了張長生的牽制,高冬梅與薛安民的來往更加密切。汪江玥心裡明鏡似的,將張長生調往外地工作,其實是薛安民給自己和高冬梅來往掃清了障礙。高冬梅是個風情萬種的中年女人,骨子裡透出的那種媚態,對薛安民來說,就好象一隻蜜蜂遇到了鮮花,就是久旱逢甘露。趙玲對婚姻潛在的危機毫無察覺,她始終沉醉於她的小說世界中,在現代與古代的男人與女人的悲歡離合中裸泳。


  主管單位計生工作的辦事處發來通知,全區要進行計劃生育工作檢查,汪江玥被抽到檢查一組。計劃生育是國策,對任何一個單位和領導都實行一票否決,薛安民在文件上簽字批示:放下手中的任何事情,全力配合檢查組開展工作。


  計劃生育檢查時間只限於一個星期之內。組長是區委的一位男同志,個子不高,小眼睛,頭髮梳得油光發亮,好象抹了鞋油似地。他長得有些醜陋,卻特別喜歡笑,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汪江玥感覺他不象好人,賊里賊氣地。他看汪江玥的眼神有些迷離,似乎對她有好感。他家就住在汪江玥單位不遠的地方,每次檢查工作完吃完飯,他就提議要用自行車捎她一程。汪江玥委碗地謝絕了,她指了指手裡拿的BB機:「不用了,我到時候給我們司機打傳呼,司機會來接我的。」他便悻悻地:「有BB機的人就是牛逼。」


  其實汪江玥是在騙他,單位的中層幹部都沒有BB機,一個司機又如何會配備?她只是找個借口罷了。她更喜歡在酒足飯飽后往回走,既可以幫助消化,也可以放鬆心情。老是呆在人群里,她越來越喜歡一個人獨自呆著。


  檢查組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檢查小組通知在區委的辦公室召開會議,安排檢查具體時間和各單位排列順序。約定集合的具體地點和時間,然後大家在一起集合。


  汪江玥對這些社會性的活動參與不多,但她也算是闖蕩過世界的人。令她費解的是,每天的檢查工作開始時間總是安排在中午十點左右,到了檢查單位,通常都是聽彙報,看資料,再總結總結,提出問題,就到了吃飯時間。計劃生育工作對每一個單位的領導來說都非常重要,自然是高檔飯店坐著,好酒好煙陪著,而且還如履薄冰。


  汪江玥向檢查組的另一位同志請教:「我們檢查工作,為什麼要去的這麼晚?」


  那位同志笑著說:「這是藝術,你不懂,踩著飯點檢查工作,其實就是去混飯吃去了。」


  跟著檢查組檢查了一個星期的計生工作,混吃混喝了好幾天。汪江玥倒是長了不少見識,更加了解了一些社會上的常識,酒桌上位次的排列,行酒的規矩。


  在檢查工作的過程中,她就聽說有一對雙職工夫妻,費了很大功夫要到了二胎准生證,最終卻放棄了,他們擔心孩子多了養不好,也養不起。


  生老病死原本無常。只生一個孩子的利與弊是相互存在的。對於一些夫婦中年失子造成的失獨現象,汪江玥是深有體會的。她在做計劃生育專干不長的時間裡,就遇到子校一位老師的兒子去世,那男孩子在長到十二歲的時候突發白血病,單位發動了所有職工為他捐款,救助款捐了不少,骨髓進行了移植,但孩子最終在排異期沒有扛過去,沒挽留住他的生命,讓人痛不已。那位老師四十有五,只好申請二胎准生症,汪江玥幫他申請辦理好了准生證,由於年紀太大,有了證又無法再生了,只好在抱養了一個女兒。


  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一個星期的計生檢查工作,通過與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接觸,汪江玥學會了不少東西。社會就是一個大課堂,每一個人都是老師。


  生活就是一個萬花筒。幸福和痛苦總是相伴相成的,汪江玥在事業上收穫了一般女人難得取得的成功,家庭生活卻一天天流失了幸福。金錢不是萬能的,以前汪江玥沒上班的時候,夫妻倆人時常抱著女兒在小河邊散步,擁抱陽光,花前月下,纏綿悱惻。自從上了班,汪江玥經歷了許多人和事,卻無法和丈夫分享,她考慮到他一顆敏感而脆弱的心,生怕無意中傷害了最親的人。設防越多,心與心的距離就越來越遠。


  沒多久,李小山就給汪江玥出了個難題。決意要去下海,他說自己不願意過這種一張報紙一杯清茶的日子,要出去闖世界,實現自己的作為男人的人生價值。


  汪江玥看著他義無返顧的表情,愣是沒想明白,好象不認識他了似的。在她的印象中,他始終是一個對生活沒有太多欲求的人,隨遇而安是他對生活的基本態度。


  「你可要想好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你能行嗎?」


  「怎麼不行,王霞他們去南方大城市做保險業務員,聽說一個月收入也不錯啊。」


  「我說你怎麼突然有了那個想法,是不是還在惦記那個東北女人?」


  李小山表情嚴肅:「不管你以什麼樣的借口來羞辱我,反正我去意已決。」


  「你不要以為你只是去試一試,你一旦離開了,這個崗位也就讓給別人了。」


  「我就沒打算回來。」


  萬般無奈,汪江玥只好使出了最後一招:「你去和你父親商量,只要他同意,我決不攔著。」


  「行。」


  李小山說著就出了門,他想要離開汪江玥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看著她每天在單位里風采飛揚地穿來穿去,自己卻始終是坐在牆角的那一個。但凡與幾個相好的哥們在一起聊天,大家都會說:「哥們,你就是眼睛里有水,找個那麼有本事的女人。」聽到那話,李小山心裡就不是滋味,堂堂大男人,老是感覺自己跟老婆沾光。他不願意生活在妻子的陰影里,他得活出自己的滋味來。


  汪江玥看著他急匆匆出了門,氣急敗壞地沖著他喊:「你就那麼討厭我。」


  李小山根本就不理會她,他急於去徵求他父親的意見。他父親就在離單位不遠處的一個基層實體,他是實體的支部書記。


  幾個小時后,李小山回來了。汪江玥躺在床上,裝作睡著了。李小山趴到她身邊問:「睡著了?」


  汪江玥閉著眼睛說:「睡著了。」


  「睡著了還能聽見我說話。」


  汪江玥從他說話的口氣聽出了歡喜,問他:「得逞了?」


  「我父親同意了,他也希望我能出去闖一闖。」


  汪江玥翻身坐起:「這件事我不攔你,不過,這不是兒戲,你要考慮好才行。」


  李小山說:「春節的時候我就在考慮這件事了,只是一直沒和你說。我一個大男人,整天就這樣混著,也不是個事。」


  「社會就是大海,人人都想裸泳,有人乘風破浪,也有人會被海水嗆死。」


  「死也要死地轟轟烈烈的,這樣無味無趣地混日子,遲早會混出病來的。」


  汪江玥柔聲說:「是不是因為我平時說話不太注意,傷了你的自尊心?我向你道歉。」


  「這和那不是一回事。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為難我了。」


  見做不通李小山的思想工作,汪江玥嘆了聲氣:「隨你吧,將來你不後悔就行。」


  晚上,李小山使出百般柔情,汪江玥始終不肯迎合。她心裡是堅決不同意他離開單位,憑他的個性,在社會上混肯定會吃大虧的。但她沒有辦法說服得了他。


  汪江玥意識到,得到了勢必要失去。圓滿幸福對於自己來說,漸漸變成了海市蜃樓。


  第二天,李小山向部門主任提交了停薪留職報告。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南下深圳。


  汪江玥沒有去送行,單位有車去省城,她讓他坐順車去省城坐火車去。


  丈夫不在身邊,每天忙碌著的汪江玥回到家再也吃不到現成飯,屋子裡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氣。汪江玥才意識到李小山對自己的重要性。吃飯問題沒法解決,只好去食堂買著點吃。


  女兒稚嫩地問她:「爸爸呢?」


  汪江玥告訴她:「爸爸出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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