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導
院子裏的篝火越燃越烈,噗噗的火苗映襯著在樓上的窗戶。二樓的會客室中諾曼頹廢的坐在沙發上,弗裏茨不安的在房間中小心翼翼的走動著。這裏的裝飾和布置雖然讓他好奇,但他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去注意這些東西。
嘈雜的人聲從樓下傳來,他不禁回頭看向樓梯——沒人上來,他們仿佛被遺棄了一樣。客廳頂上的吊燈散發著讓人眩暈的燈光,弗裏茨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一股源自心底的壓抑在驅使著他,可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現在最好還是安分一點。
豎鍾的鍾擺規律晃動著,它宣誓著時間的流逝,窗戶外的天際漸漸暗下,今天似乎就要結束了。真是糟糕的一天!弗裏茨長歎了口氣,他注視起了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呆坐在那裏人。“諾曼.……”他低聲呼喊,他覺得或許隻有這樣才能讓他聽到。
沒有回應。諾曼的靈魂仿佛離開了他的軀體。
弗裏茨像是決定了什麽!他的手在胸前握成了一個拳頭,不過很快那隻拳頭又鬆弛了下來。他忽地感覺到喉嚨中卡住了什麽東西,反正就是說不出一句話。這件事並不怪你!可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句話。
他無奈地走向窗台,他想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什麽地方去。從這裏弗裏茨可以看到整個院子的情況,下麵的人開始聚集,幾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門口。順著大家的目光,弗裏茨注意到了那個上尉正在和一個人攀談。他並不好奇這一切,於是他的眼睛開始在樓下的人群中遊蕩。“中尉!”他驚訝的叫到。
諾曼終於有了反應,他下意識的揚起頭朝窗戶那裏看去。通過窗戶玻璃,弗裏茨注意到了這一切。他心事重重的轉身,目光和諾曼的目光恰好撞了個正著。“結束了!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說這句話,不過在說完這句話後他似乎正期待著什麽。
諾曼挺了挺發酸的身子,眼睛裏依舊寫滿了頹廢。他清楚自己的狀況,而現在這個樣子究竟該如何向上尉解釋?他開始後悔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什麽占據了自己的理智。
弗裏茨緊張的跨到諾曼的麵前,“聽我說!”他用手捏著諾曼的肩頭,“這並不是你的錯。”一切真的太過突然,根本就不給人反應的時間。而他就是這樣認為的。隻是問題在於諾曼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我知道!”諾曼牽強的說。“可能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他的心頭猛顫了下,這根本就是為自己開脫的說辭。“也許中尉.……”他想說中尉也許會有更好的選擇,然而這隻能算是他的一廂情願。
弗裏茨輕拍起了諾曼的肩膀,對一個剛成年的人來說直麵殺戮已經很殘酷了,更何況還是親自動手。他完全能理解諾曼的心境,可自己卻對此無能為力。“我去找下中尉!他也許擔心壞了!”與其說是建議,倒更像是一種請求。他害怕諾曼會在自己離開的時候做出什麽傻事,可就這樣向樓下呼喊,又實在欠妥。
“嗯。”諾曼支吾了一聲,算是同意。隨即他重新變回了之前的模樣。
弗裏茨雖然依舊不放心,可他還是緩緩走到了樓梯口。在快要踩到台階的時候,他回身看了眼,諾曼仍然昏沉沉的坐在那裏。他不敢耽擱時間,隻得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的走下樓梯。門廳的兩邊布置了兩條長桌,上麵鋪著潔白的桌布,許多水果和食物堆疊在餐盤中。他隻是粗略看了眼,就小跑到了門口,推開門便憑著窗口的記憶,在人群裏搜尋著中尉的人影。
“中尉!”穆勒的背後,一聲謹慎的呼喊。
他習慣性的轉身,弗裏茨滿臉焦慮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穆勒的直覺一向很準,他的語氣略微帶了點緊張。
諾曼他……弗裏茨欲言又止。我想您還是過來一下吧。他不住往身後看,樓上的窗口依舊向外透著眩暈的燈光。
我們走。穆勒沒有遲疑,這本來就是他過來的主要目的。
弗裏茨在前麵引路,穿過零零散散的人群,他們走進門廳。那名上等兵迎了上來,“晚上好,中尉先生!”他敬禮道。
穆勒簡單回了個禮,隨即便緊跟弗裏茨的腳步往樓梯口走去。
順著地板弗裏茨看向客廳裏的那處沙發,感謝上帝!諾曼還在。他不禁在心中默念道。穆勒的腳步停頓了下,他注意到了弗裏茨動作的遲緩。看起來他很擔心諾曼,究竟發生什麽事了?這太不對勁了。
他在哪?穆勒憂心忡忡的問。不過很快他便看到了那個坐在沙發上的諾曼。他快步越過前麵的弗裏茨,皮靴在地板上噠噠作響。“你還好嗎?”他有些惱火,原本早上還好好的,可現在卻像是大病了一場。
“沒事.……我。”諾曼緩緩起頭,有氣無力的回答道。
這根本就不是沒事的樣子,穆勒在腦海中想象著一切可能,可很快他又將這些情況給推翻。現在他隻能在弗裏茨那裏獲得信息,以諾曼目前的狀況恐怕連簡單的敘述都已經做不到了。
麵對中尉的目光,弗裏茨竟有些發怵,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樣描述。他支支吾吾,仿佛是在顧忌什麽。穆勒走到弗裏茨近前,“我們到房間裏說。”他用下巴指了下走廊邊的一扇門。
房間中,弗裏茨先是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諾曼不在旁邊可他依舊小心翼翼的措辭。穆勒總算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並不能理解為什麽非要讓他們去做這件事。這簡直不可理喻!他忍不住的說。
我想……可能哈特上尉說的並沒有錯,這的確對我們大家來說是個好的選擇。弗裏茨的這句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說完,他謹慎的看了眼穆勒。
他別過身子,貌似在思考什麽。此刻的氛圍竟變得更加壓抑了。“頭!”弗裏茨輕聲喚了下。
“這對他來說確實蠻殘酷。你先呆在這,我去看看。”穆勒步履沉重的朝外走去,他意識到諾曼正在跌入一種深不可測的‘深淵’,要是沒人去拉他一把,恐怕他會一直生活在自責下。
穆勒慢慢坐到了諾曼身邊,他嫣然成了一名兄長將手勾在了他的肩。“弗裏茨都和我說了。”他的手掌覺察到了一陣肌肉的痙攣。“聽我說,這並不怪你!相反,我倒覺得你的做法非常正確。”他輕吐著。
在這件事上你根本不用自責,間諜本就不受《日內瓦公約》的保護。更何況,你選擇了獨自麵對這一切。你知道你的這種做法是什麽嗎?他期待著諾曼的回應,那怕隻是一個細微的小動作,令他失望的是諾曼並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停頓了幾秒後,他又緩緩開口道,這種做法叫做‘友情’,甚至它遠比你想象的更加高尚,這可是經曆過戰火淬煉的‘友情’。
同時弗裏茨也說了那天下午的事,這樣就好解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穆勒輕捏著他的肩頭,其實人的一生總會經曆許許多多的過客,有些人隻能擦家而過,而有些人卻能在別人的人生中留下印痕,我想那個叫伊納的女孩就是在你的人生中留下印痕的人。其實凡事都具有兩麵性,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可說不定她現在已經身處在了天堂。而你就是那個幫她實現價值的那個人。
諾曼的腦袋慢慢抬了起來,他看著穆勒那雙湛藍色的眸子。“真的嗎?中尉先生。”
“當然是真的!”穆勒衝著諾曼微笑著說。“每一個愛國者,他們的靈魂都將會抵達天堂,這是上帝對他們的嘉獎。”
可我覺得自己錯了!這完全違背了我加入軍隊的初衷。諾曼痛苦的掩麵道。我居然會對著手無寸鐵的女人開槍,我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說到這,他竟忍不住緩緩抽噎起來。
穆勒溫柔的捋著諾曼的後背,“在你這個年紀確實不應該承受這樣的事,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你要相信你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等著你,我覺得伊納可不願意看到你是這麽一個沒有擔當的人。”最後,他在諾曼的後背上輕拍了幾下。
我想我明白了!諾曼挪開了遮擋臉龐的手掌,點頭確認著。他們會怎麽處置她們的遺體?他緊張道。
“他們會找一處合適的地方,也有可能會讓她們的親人來認領。”穆勒胡亂猜測著,他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此時也隻能安慰下這個受傷的男孩,好讓他盡快振作起來。
“要是有可能,我能參加葬禮嗎?”諾曼紅著眼眶,和之前一樣,盯看著穆勒的眼睛。
可以!穆勒點頭確認,隻是哈特上尉會允許這樣做嗎?從處理問題的角度來看,哈特上尉確實存在偏袒弗裏茨和諾曼的行為。可要是從處理問題的結果來看,又有些太過簡單、粗暴。
諾曼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了些,他不自然的笑了下,它既有安慰又有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