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寂與歡樂
“曼特少校!”穆勒站在沙丘邊的草地旁,目光也落在了那群在追逐的士兵身上,“我……”
“怎麽了?穆勒中尉。”曼特少校還是第一次從這名最為自己欣賞的坦克指揮官身上看到不安,“有什麽事情需要向我匯報嗎?”
“我…”穆勒撇了一眼他的臉龐,他竟詫異的發現曼特少校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情感和自己內心中的掙紮仿佛如出一轍。那些原本想要找人傾訴的話一下子停在了嗓子裏,他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和少校說這些。可,它們就要從口中噴湧而出,已經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我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但今天…我卻失去了該有的自信。”
曼特少校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他又把頭轉了回去。不僅僅是他,就連穆勒也在懷疑自己有沒有將這句不斷出現在腦子裏的語句通過聲帶傳達到現實世界中。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這對一直以來充滿自信和自認為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來說一時之間的確有些難以接受。
腳邊綠茵茵的青草就像是上帝鋪就的一塊地毯,支撐著穆勒的信念正在一層層崩塌著。一種無力的錯覺襲遍他的全身,他終於坐在了腳邊的小草上。
“你是在為維茨海姆的事情耿耿於懷嗎?”曼特少校的聲音就像是打在穆勒身上的海風,輕輕地,渾然沒有知覺。
“我不知道。”穆勒忐忑的回答道。他的心裏清楚,這隻是一部分,另外的一部分卻是他有些難以啟齒的。“我的思緒亂了,也許是恐懼。”
曼特少校掏出了香煙盒,從中抽取了一支。他將打開的煙盒推到了穆勒的麵前,“來一支吧!你肯定是累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段時間奧斯卡納上校著實將他們折騰的夠嗆。
穆勒將煙盒接了過來,拿捏不定的從排列的整齊的香煙中抽出了一支。“作為指揮官,我可能是不合格的。”他思慮著將香煙送到了嘴邊,在腦海中格雷澤的身影又神出鬼沒的出現了。
“我知道你們所承受的壓力。”從曼特少校的口中吐出了一串長長的煙霧,“你要相信,你現在所經曆的這些作為一名合格的指揮官都曾經曆過。”他摘下帽子仔細瞧起了帽簷上方的那個帽徽。“戰爭會讓一個男人迅速的成長,你已經體會到了這種感覺,我希望你不要讓大家感到失望。”
那個凝視著帽徽的目光陡然移到了穆勒的臉上,還沒有做好準備的他頓時感覺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從頭到腳都是一陣陣地酥麻。
曼特少校的眼神此時正如同翱翔的雄鷹那般銳利,穆勒在心頭悄然間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成為了難以脫逃的獵物。他好久都沒有從曼特少校的眼中見過了,這讓他不禁想起了在波蘭戰役的前期——那次並不冗長的作戦會議。精煉、簡短,無形中還彌漫著這樣地一股氣勢。
在這個時候穆勒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以襯托現在的氛圍。但他努力嚐試了幾次後就放棄了這個愚蠢的想法,他默不作聲的抽著手中的煙,隻是若有所思的在點著頭。
曼特少校從沙丘上站了起來,他準備離開。
“您也經曆過這些嗎?”穆勒昂頭看著麵前正在拍打褲子的曼特少校,“那您都是怎麽過來的?少校先生。”
這句看似普通的話卻讓曼特少校僵在了原地。
他當然經曆過這些,那些隱藏在他記憶中的戰友一個個都是血肉模糊的模樣,以至於在想到他們的時候曼特少校都會不自覺的感到顫栗。他早就練就了一幅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這抹在內心中的陰霾是僅僅屬於他個人的秘密。
但最讓他忘記不了的卻是那個俄國同學——費多托夫。誰也不會想到在馬德裏正是這個俄國人將他從起火的坦克中給拖了出來….……
“你是一名指揮官不是一名普通的士兵,在戰場上你不僅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手下士兵的生命負責。”曼特少校說,“說到底,撐起整個戰爭的是那些一個個平凡無奇的士兵,如果沒有指揮官他們隻是一盤散沙罷了。我見過太多這樣的場景,隻不過那都充斥著血腥,正因為這樣,我們必須極力的要去避免此類的事情發生在我們所指揮的士兵身上。取得勝利,以最小的代價,讓更多的人回到親人的身邊。”
曼特少校重新戴上帽子,他走開了。在他痛快淋漓的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與奧斯卡納上校談話的那一幕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誠然這和他的追求是相悖的。他決定應該堅持自己的看法,在這個問題上絕不能有絲毫的退讓。這些都是德意誌最優秀的小夥子,決不能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白白犧牲掉他們的生命。
那些在海灘上嬉戲的士兵們一些人開始奔向了蔚藍的大海,他們就像魚兒那樣在水中暢遊著。仰泳、潛泳、蛙泳還有蝶泳。時不時從那裏傳來的笑聲都會灌進穆勒的耳朵裏。在那些歡笑的人群中他發現了很多熟悉的麵孔:戈登、凱恩、考利、拉姆奎、韋蘭、厄文、彼德……
接下來的日子倒像是陷入了永無止境的等待,上頭就像是將他們給遺忘了沒有任何的命令下達。除了日常必須的訓練外就是吃飯和休息,還有很多“無用”的訓練都被奧斯卡納上校下令取消了。克裏斯軍士長越發變得和藹,隻有雷奧軍士還是和以前一樣,原來他一直都是這幅秉性。
克裏斯軍士長相信他們很快就要完成上級所賦予的光榮使命,隻要一份電報就可以將這些坦克連帶著坦克兵通過駁船全部送回到陸地,到那時剩下的就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元首已經準備無限期推遲《海獅計劃》的實行,也就是說沒有新的指示或調動的命令,這些坦克兵和他們的坦克將會永遠的擱置在這個風景優美的小島上。
士兵們雖然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可伴隨著的卻是無聊與乏味。甚至和外界的聯係從始至終都被死死限製著。很多人已經快有兩個月沒有給家裏人寫過信或收到任何包裹,記得上一次見到女人都像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的未婚妻一定會以為我死了!”艾格滿臉惆悵的說,“她一定會和別的男人上床的!”
“放心好了!好姑娘多得是,如果德意誌的女孩看不上你,波蘭女孩和法國女孩都會是不錯的選擇。”康拉德笑嘻嘻的說。握在他手中的鋼筆不斷在放在膝上的筆記本上沙沙的寫著東西,但這並不影響他和戰友們的聊天,“對了?你什麽時候有的未婚妻???”他疑惑著看向艾格,筆尖停留在了紙上。
“如果他們繼續把我困在這個島上,我怎麽可能會有未婚妻的?”
艾格氣鼓鼓的將手插進了口袋,他的話卻引起了大家的一陣哄笑。
“你可把我們嚇壞了,艾格。”伯恩希爾說,“我剛還在想睡過的女孩裏有沒有你的未婚妻呢!!!”
坐在康拉德旁邊的艾伯特偷偷往筆記本上看了一眼,潦草的字跡使他沒有看懂上麵的任何一句話。“我的上帝啊!看看你都寫了些什麽!!!”
康拉德別過臉朝艾伯特白了一眼,“上帝可以作證,你肯定連小學都沒有畢業,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混進坦克部隊裏來的。”
“你倒是讓大夥瞧瞧你都寫了些什麽!!!”艾伯特嘲弄他說,“這簡直就是‘鬼畫符’!!!”
“‘鬼畫符’——是什麽意思?”
當聽見有人問他,艾伯特直立起身子故意整理了衣領。如果他穿著的不是軍裝而是一件西服的話,當然還需要配上一副眼鏡,倒還真像是一名學識淵博的教師。
“好了,你就別賣關子了!”伯恩希爾的好奇心已經被牢牢的勾住了,就像在他的心頭上出現了一隻饞蟲。
“這是一名中國人告訴的,指的是鎮壓惡魔的符咒。”艾伯特誌得意滿的說道。
“這樣說來康拉德寫的字倒還是蠻有用的!”伯恩希爾點著頭故意裝作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如果把它們撕下來貼在坦克的裝甲上沒準還能起到防彈的作用。”
“這真是個好主意!”羅路對這個看法顯得非常的具有熱情。
“好了,先生們!真拿你們沒有辦法。”康拉德氣呼呼的說,“不過什麽時候你和中國人還交上了朋友?艾伯特。”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艾伯特故意又賣起了關子,“你還是先說說你都寫了些什麽,是不是給女友的情書?”
“才不是呢!”康拉德嗤之以鼻的說道,“你們難道沒有想過戰爭結束後應該做點什麽嗎?”
“這麽說來你已經有了計劃?”艾伯特頓時來了興趣,“我已經跟元首在英國預定了一棟城堡,到時候我會和我的家人都搬到那去。”
“得了吧!你還是說點實際的。”康拉德的眼睛不禁眯成了一條縫,嘴角洋溢著幸福的微笑,“等戰爭結束後我一定會成為一名著名的作家,專門寫關於戰爭的。”
“就用你這‘鬼畫符’的字嗎???”
伯恩希爾又將大家惹得笑了起來,但康拉德絲毫沒有介意戰友們的嘲笑,他不僅習慣了而且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麽惡意,這隻是為了打趣罷了。
“真是一群沒有見過市麵的鄉巴佬。”康拉德咒罵著說,“也許我會用我的津貼購買一台打字機,這樣效率就顯現出來了。還有,如果你們再繼續這樣嘲笑我的話,你們將會在我的書中成為一個個貪生怕死的家夥,人們總是喜歡有文字記錄的東西。”他得意的在周圍掃視了一圈,這樣的‘威懾’下確實起了些效果。
伯恩希爾和艾伯特、艾格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康拉德像是感知到了‘危險’,正當他打算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時,在他身邊的艾伯特猛地將他按在了地上。艾格衝上來壓住了康拉德不斷掙紮的雙腿,伯恩希爾則用手猛地撓著康拉德的身體。
他們知道康拉德的命門,這是一個十分怕癢的家夥。在伯恩希爾的折騰下康拉德時而大聲笑著、時而傳出驚聲地尖叫……直到一絲淚痕從康拉德的眼角劃過,三個人才鬆開了他。
“你們這幫家夥!”康拉德喘著粗氣,依舊笑著說,“我真是服了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