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二十年前的交易
第二十九章 二十年前的交易
剎那間原本鉤心鬥角的三人被迫齊心協力共同逃命,這是當下唯一的選擇。
因為琛哥已失去理智,沒有人能跟瘋子講道理。
我和吳兆平跑在前面,林春曉稍稍滯後幾步——琛哥領教過她的飛刀絕技,不敢將距離拉得太近,也不敢過於暴露身形。
「把槍給我!」吳兆平伸手道,「我練過射擊,肯定能打敗他。」
我斷然拒絕:「不行,我們不可以殺他。」
「你有毛病不是?」他叫道,「和一個瘋子講人道主義,現在殺他叫正當防衛,你懂不懂?」
「然後順便把我們也殺了溜之大吉,對不對?」我冷靜地說。
他一怔,顯然被我說中心思,恨恨道:「那就等著挨槍子吧,哼。」
「砰!」一槍打在我們右側的牆壁上。
「快上大街,」我急急道,「老在巷子里轉很危險。」
他一指左前方向:「直接進那邊巷子,再向南十多米就是主幹道,出去后我們分頭跑。」
我微一沉吟,這樣一來到手的鴨子又飛掉了,再想找到他難於登天,可琛哥在不要命地蠻幹,這叫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除非以暴制暴,否則真沒奈何他。
轉念間我們已跑至離巷口不足五米處,琛哥似殺紅了眼,不顧隱蔽身體頻頻舉槍射擊,彈片在我們耳邊、身邊呼嘯而過,牢牢封住巷子出口,這一瞬間,我終於體會到什麼叫槍林彈雨,什麼到瀕臨絕境。
「快扔飛刀!」吳兆平吼道。
林春曉快哭出聲:「沒刀了。」
「臭女人,還不把槍給我!」他近於咆哮道。
我一哆嗦,遲遲疑疑將手伸入口袋……「菲菲,快上車!」
一輛紅色馬自達戛然停在巷口,方舟從車裡甩出一個布袋,袋口在空中散開,裡面掉下十多條蛇,琛哥趕緊後退一步用槍桿撥打。
我帶頭鑽進車,林春曉略一遲疑也跟著進來,只有吳兆平猶豫著想往相反的方向跑。
「發什麼呆?陳長老就在後面!」方舟喝道。
吳兆平一抖,迅速上車拉好門,車子疾馳而去。我們從反光鏡看到陳長老開了輛夏利停在巷口,等琛哥上車后尾隨而來。
「往鬧市開,那邊人多車多還有警察,他們不敢亂來,不能向西,那邊是郊區。」吳兆平見方舟打方向盤朝西拐,著急地喊道。
方舟往後面瞄了一眼:「這會兒差不多是上班、上學時間,他們開槍的話容易誤傷行人,還有,萬一發生車禍會波及多少人?把他們引到郊區曠野處再說。」
「要不要報警?」
我的話剛一出口,吳兆平和林春曉同時惡狠狠瞪我。雖然生命遭到威脅,但出於各自灰暗隱秘的理由,兩人都不願面對警察。
方舟替我解圍道:「報什麼警,憑我的能力還對付不了他們?」
「他們有槍。」說著我將槍遞給他。
吳兆平嘀咕道:「我在農場打過靶,如果讓我出手……哼。」
「人家還參加過上海射擊隊集訓呢。」難得林春曉一直記得方舟的託詞。
車子一前一後駛入環城大道,後面的夏利驀地加大馬力直衝上前,方舟向內側切入人行道,讓過它瘋狂一撞,琛哥從副駕駛室舉槍射擊。
「砰!」
方舟一個急剎車然後車子在人行道大幅度繞了個圈躲到夏利車後面,車內連同我在內均猝然不及,摔得人仰馬翻暈頭轉向。
「叭!」方舟回擊一槍,打碎夏利車前的擋風玻璃,陳長老這才明白我們也是有槍的,不敢麻痹,將車開到馬路右側試圖與我們保持一定距離,方舟急駛著緊緊咬在它身後,同時不斷打方向使琛哥無法確定目標。這個道理我懂,琛哥的雙管大口徑獵槍有效射程高於手槍,拉遠距離更便於他射擊。
兩輛車在公路上時而狂飆時而磨蹭著相互纏鬥,附近車輛老遠就避而駛入人行道,唯恐波及自身,有幾輛摩托車心慌之下一頭鑽進路邊田野里。
「嘭!」方舟操縱車子從側面撞到夏利尾部,剎那間夏利失控地沖向路邊水溝,不過陳長老真有兩下子,居然在前車輪已觸及水溝邊緣時將車子扭回公路,琛哥探出頭對準馬自達連開兩槍。
「砰、砰!」
車子左側被打了個大洞,車上一塊鐵皮扎入吳兆平左臂。
「他奶奶的!」吳兆平咒罵道,咬緊牙關把鐵皮拔出來,鮮血汩汩地向外直流。
方舟不甘示弱一槍打碎車窗玻璃,幸虧琛哥頭縮得快,那臉和頭部還是被扎了好幾處,隔著老遠都聽到他用土語在大聲咆哮。
陳長老似乎意識到這樣被攆在後面過於被動,不停地加速想甩開距離以便車子調頭,方舟識破陰謀偏不給他機會,兩車始終保持在四五米左右。
「砰」,琛哥趴在車後座上瞄準著開了一槍,當即轟掉整個車前玻璃,並將方舟的椅座炸開一角,幸虧方舟眼疾手快把我拉到座位下面,但他前胸、臂膀部位多處被玻璃碴兒划傷,血珠直往下掉。他舉槍反擊,陳長老乘機加速拉開一段距離。
這就是我們的薄弱環節,每當方舟射擊時只能單手駕駛,不可避免影響速度及反應,而陳長老與琛哥是分工協作,又配合得絲絲入扣,自然佔了上風。
吳兆平從後面拍拍方舟的肩:「我開車,你陪他們玩。」
「我有辦法了。」方舟突然一個急拐,車子以極小的角度幾乎貼著地面拐到旁邊岔道上,然後又是一個大角度急轉,車子以原地為中心旋轉360度,停下來穩穩朝著前方。
「哇」,林春曉終於忍不住趴在車窗上一陣嘔吐,別說她,就是常年在市區乘坐公共汽車的我也被方舟這幾下搞得心口煩悶無比,雙手緊緊握著安全把手一動不動。
再看那輛夏利,也剛剛調轉車身,琛哥又伸出頭準備舉槍射擊,卻發現我們的車不見了,找了一圈才看到我們正停在岔道上,車頭對準夏利的車身。
方舟沉聲道:「請準備好,撞車開始!」
「快開!」琛哥聲嘶力竭地大喊,陳長老反應慢了一拍,抬頭時恰巧看到方舟駕著車子朝他們衝過去!
「啊——」
我親眼看著兩人絕望而恐懼的神色——這是我來到永埠以來最痛快、最心曠神怡的剎那,接著「嘭」重重一撞,巨大的衝擊力和慣性使我的手臂狠狠砸在車杠上,痛得幾乎失去知覺,吳兆平和林春曉儘管也有準備,但準備並不充分,一個將鼻樑撞出一道血痕,一個頭部撞到前面座位上昏迷不醒。
夏利車被一下子彈出三四米,然後在地上翻了一圈,慢慢滑下路面滾入旁邊水溝里。
方舟迅疾跳出車,持槍慢慢逼近水溝。
「砰!」
琛哥一槍將方舟身邊小樹打得攔腰而折,方舟立即卧倒在地與他對射。
不愧在大山鍛鍊出來的,琛哥的耐力與意志如鋼鐵般堅硬,居然在翻車后還有反擊能力。我回身查看林春曉的傷情,然後與吳兆平一起把她抬出車外。招手欲攔過往車輛,皆呼嘯而過無一停留,吳兆平苦笑道:「瞧我們這副模樣,人家出門在外圖個平安吉利,誰樂意沒事找事?」
說話間方舟彷彿啞了火,眼睜睜看著琛哥背起陳長老爬到水溝對面,回頭兇狠地掃了我們一眼,蹣跚遠去。
「為什麼不開槍?這不是養虎為患嗎?」我怒目圓睜。
方舟無奈地晃晃手槍:「我何嘗不想杜絕後患,可惜沒子彈了,有心無力,唉……」
我們幾個人拿著鈔票在公路兩側揮舞,好容易攔了輛卡車將我們捎到縣城城區一所小門診處理傷口,吳兆平不停地唉聲嘆氣,林春曉則沉著臉一言不發。
方舟也不著急,慢條斯理領我們到附近旅館,進房間后反鎖好門,再用桌子頂住,兩手負在身後,含笑道:「吳先生,談談吧。」
「談什麼?」吳兆平錯愕地問。
「怎麼認識吉耿陽的?有沒有替他保守什麼秘密?首領墓穴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賣家,我是買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拍兩散,就這麼簡單。」
「哦,如此說來,吉耿陽的事你一點都不知道?」方舟和顏悅色道。
「我發誓,確實不知道。」
「OK,我相信你,」方舟搬開桌子,打開門,拉著我的手道,「這裡沒我們的事了,一切交給林小姐,拜拜。」
我糾正道:「不是交給林小姐,而是我們根本沒來過這裡,萬一這個房間發生什麼,我們一概不知。」
林春曉臉上毫無表情,走過去準備關門。
「回來!回來!」吳兆平急得額頭上暴出青筋,「有話好好說。」
方舟折回去站到他面前,嚴峻地說:「你要搞清楚目前的狀況,那樁秘密知道的人越多你就越沒有危險,否則陳長老必然要殺你滅口,」他笑了笑,「今天我救了你,但你的運氣不會總這麼好,他們的追殺永無休止。」
吳兆平臉上陰晴不定,內心似在劇烈交戰,良久長長嘆息一聲道:「倒霉啊,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姓吳的這輩子就栽在貪字上……」
20年前的一天下午吳兆平在家裡清洗幾片剛從古墓淘出來的瓦片,這是樁細活兒,也很有學問,既要將粘連的附著物徹底洗掉,又不能傷了它本身,特別是上面的字,一旦損壞就不值錢了。正忙得高興,吉耿陽鬼鬼祟祟閃進來,扔給他一隻清代白玉嵌金絲佛手如意。
吳兆平隨便瞟了一眼,沒吱聲,繼續干手裡的活兒。
「怎麼樣?多少出個價吧。」吉耿陽道。
吳兆平嘆了口氣:「老兄,不是我寒磣你,現在怎麼越做越萎,成天在清墓裡面打轉兒?你明明知道民國和清朝的東西最難出手,在真正的玩家眼裡,只有羊牯才把那些東西當古玩,像這玉如意,若上家問起來路,我都不好意思提你的名字。」
吉耿陽身體彷彿縮了一半,蜷坐在沙發上賠笑道:「兆平老弟,外面風緊浪大,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先弄弄小買賣,等過些日子再干大票。」
「時間不等人啊,最近上線手頭上也缺貨,所以碰到合適的價錢開得高,過些日子,過些日子世道就變啰,」吳兆平拿濕漉漉的手指指他,「人家信服你的能力和眼力,凡是你出的貨一律不打折扣,一次性付足現金,可最近老是弄些清貨來搪塞,對你自己的聲譽也不好啊。」
吉耿陽雙手直搓,臉皮揪成一團,吳兆平不再理他,自顧用牙刷刷洗瓦片。
「我有個地方能出貨,不過……不過……」沉默良久吉耿陽低低開口。
吳兆平單手托起瓦片,在白熾燈下觀察有無損毀。
「那個地方很危險,我需要幫手……還要做很多準備……」
瓦片中間的字縫裡有幾處疙瘩,怎麼擦都沒用,吳兆平皺起眉頭,考慮最合理的方案。
「最好你陪我一起去,在長暉山,首領墓穴……」
「啪」,800塊錢一片的瓦片落到地上摔成十多片。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吉耿陽有些膽怯,嚅嚅道:「首領……墓穴。」
他的父親吉榮峰曾在獨立團工兵連任排長,當年接受任務進入長暉山隱埋一批重要物資,埋藏地點就是越巴族首領墓穴。吉榮峰親自背過那些箱子,沉甸甸的,但密封得很好,縫口都被焊死。除了這批東西,還有很多私人收藏,品種很多,各個朝代的都有,加上首領墓穴本身收藏甚豐,只要進去一趟就會發大財。
「當年參與隱埋的官兵就沒人眼紅,偷偷拿一兩件?」吳兆平疑問道。
吉耿陽說:「誰敢啊,警衛連的一幫傢伙端著槍盯得死死的,氣氛緊張得很。後來我爺爺夥同琛哥的爺爺羅際一起進去,好容易找到墓穴入口,卻受到老虎襲擊,兩人九死一生從裡面逃出來,羅際沒來得及把秘密全說出來就死了,我爺爺受的傷稍輕,將進山線路連畫帶說講解了一遍,第二天便被作為潛伏特務抓走鎮壓了。」
吳兆平說:「如此說來,你知道進首領墓穴的線路,那還需要我協助幹嗎?」
吉耿陽鄭重地問:「聽說過百虎圍村嗎?」
「就是1944年年底的事,跟首領墓穴有什麼關係?」吳兆平大惑不解。
聽到這裡我和方舟也交換一下眼色,真想不到百虎圍村的真相竟然以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