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所長的春天(上)
藍湘終於踏著病貓一樣的腳步走進了我們的審訊室。
「藍湘,你想好了嗎?」亞力森問。
藍湘溫順地點點頭。
「是你自己說,還是我們問你?」
「嗯,我說吧。大概是今年6月份,我的一位同學給我推薦了一款叫《蘇三起解》的遊戲,我很快就迷上了它。但遺憾的是,很長時間沒有人能和我配合到一起。在我萬分失望的時候,我遇到了『會開玩笑的貓99』。他嫻熟和高超的遊戲本領完全可以和我相媲美,我們通過遊戲交流很快成為好友。通過聊天,我知道他也是烏市人,越發感到親切和投緣,我們之間可以說是無話不談。我把我自己家的情況也都告訴了他。然後有一次他對我說,想進行一次真實的遊戲場景模擬。我覺得這很刺激,就問他怎麼模擬。他說,場地、人員他都有了,就是缺少一副手銬,需要我去搞到一副。因為事先告訴過他我姐姐的男朋友在和平橋派出所,吹過牛說隨便可以搞到警械,所以,就不好意思推辭。正好那些天我知道姐姐在和秦晉鬧彆扭,我就藉機來到你們派出所趁浩然出去的時候『借』走了那副手銬。」
我被他的話搞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借』走的那副手銬呢?」
「被『會開玩笑的貓99』借去了,他說拿去用幾天就還給我。結果『黃鶴一去不復返』,他在網上銷聲匿跡了,我從此再也沒有聯繫上他。」
「也就是說你把手銬給他后再沒有見過他?」亞力森問。
「是的。」
「你們總共見過幾次面?在什麼地方見?」
「就一次,在百富。而且還是我請他吃的,虧死了。」
「你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我們只在網上聯繫。」
「這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什麼地方的口音?」
「男的。純純的新疆本地口音。」
「請你描述一下他的相貌特徵。」
「一米七五左右,長發,偏瘦。瓜子臉,臉上沒有雜質。哦對了,見我的時候他戴一副太陽鏡,茶色的。」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我問。
「有。我特想知道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和我玩對家的『會開玩笑的貓165321?』」
「對不起,無可奉告。」
「真不夠意思。我這麼真誠待人,卻在網上遇到兩個混蛋。一個騙走了我的手銬,一個把我揭發到派出所了。」
「說完了嗎?」
「完了。」他說著站了起來,「我可以走了嗎?」若無其事的樣子讓我有些心酸。
但我還是沒有壓抑住這些天來憋在心頭的那股怒火,瞪著眼吼道:「坐下!誰讓你站起來了?」
他顯然被我嚇住了,反應了一下才坐下,探詢的目光盯著我,「還有什麼問題嗎?」
「你以為你就這樣完事了嗎?」
「是呀。我姐姐說了,我又沒作案,做份筆錄就可以走了。」
「你還有臉提你姐姐。」這些天的無奈、失落、憤恨一股腦涌了上來。「我問你,你知道你拿走的那副手銬別人拿去幹什麼了嗎?」
「知道。銬人了。」
「你竟然能這麼輕鬆回答這個問題!藍湘,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嗎?你已經16歲了,幾乎都是一個成年人了。可你做著多麼幼稚的事情你知道嗎?你知道那副手銬被人拿去的後果多嚴重嗎?」
「我沒想那麼多,就是想拿去玩玩再還回去。」
「你什麼不能玩,為什麼偏要去玩手銬?那是你玩的東西嗎?」
「玩別的太沒意思,我喜歡刺激一些的東西。玩的就是心跳。」
「閉嘴!」我真想衝過去抽他,「你知道你的一次心跳讓別人失去了什麼嗎?」
「聽我姐姐說一個小女孩失去了一隻胳膊。」
「僅僅是一隻胳膊嗎?」我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你的一次心跳,幾乎讓另外一個人失去了心跳。你間接地毀了她的前程,美好的前程!知道嗎?一個和你一樣大小的女孩,她是那樣活潑可愛,可在你心跳的玩耍下,讓她失去了快樂、幸福的感覺,她從此變得厭世,變得沉默寡言。你覺得這樣才夠刺激是嗎?不僅如此,你的一次心跳,給那一家人帶來多大的痛苦你知道嗎?你的一次心跳,毀了一對完美的愛情,毀了一樁美好姻緣你知道嗎?你費盡心思去找那位十萬分之一的網友其人,可你知不知道,一對美好的愛情,那是千萬分之一也難遇到的呀,他們就這樣被你的一次心跳活活拆散了!你的一次心跳,讓我們派出所的幾位民警跟著你奔波了半年時間。直到今天,我們竟然還不知道那個作案的嫌疑人身處何處,姓甚名誰。藍湘,你想想你給這個社會帶來了什麼?是罪惡、痛苦和悲哀!你難道就不痛心疾首嗎?」
藍湘被我一頓怒罵低下頭,閉口不言了。
亞力森說:「藍湘,我們今天就暫且不處理你了。你回去后要好好反省,並且要積極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隨叫隨到,聽明白了嗎?」
藍湘點著頭。
「還有,如果你在網上再遇到那個『會開玩笑的貓99』必須立即聯繫我們,懂嗎?」
「懂了。」
放走藍湘后,亞力森搖著頭嘆口氣,「這就是沒有正確引導好孩子去玩遊戲造成的結果。法國犯罪學家培爾德有個著名的理論叫『模仿論』,他認為犯罪及其他社會現象都是模仿的產物。網路這些年引起未成年人犯罪的現象越來越多,給我們的偵破工作和治安工作帶來的麻煩也越來越大。藍湘雖然提供了一條線索,但對我們來講仍如堅壁掘穴。那個『會開玩笑的貓99』做案后再用這個網名上網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所以,案子其實又回到了藍湘之前的狀況。」
走了一個和尚,來了一座廟;抓住一隻青蛙,跳出一隻蛤蟆。案情比藍湘出現之前更撲朔迷離。這個「會開玩笑的貓99」到底是誰?他和作案的那個女人什麼關係?他們為什麼一定要用手銬做案?這一連串問題霧一樣籠罩在我們心頭。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結束實習之前能不能看到撥開雲霧的天氣。
關於季節的變遷,我是在聽到所長宣布完春遊這個消息后才突然發現的。
實際上春天在二月已經在枝頭醞釀,三月開始出現,直到四月這一天我才突然捕捉到她鮮嫩鮮嫩的笑臉。
警察就是這樣一群「與世隔絕」的人類。在他們的字典里沒有道瓊斯指數、股市、樓市、NBA、高爾夫這些正常人類司空見慣的名詞;在他們的記憶里沒有四季輪迴的概念;在他們的生活里沒有電影院、公園、咖啡廳、DJ諸如此類的休閑。春遊也是摸著大象尾巴想著象牙筷子一樣的幻想和夢寐。
這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儘管漠漠輕寒的觸覺早已經過去,春遊,只不過是來觸摸一下春天的尾巴,但每個民警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如孩提時候聽說過年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