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範翊哲迅速地搭了電梯上十一層,直奔向瑜的辦公室。
她的助理說,她還有幾分鍾才開完會,讓他待在辦公室裏等,他卻耐不下心來等,詢問了會議室的位置,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會議室。
會議恰好結束,三三兩兩有人從裏頭出來。
他立在會議室外麵,整張臉繃得緊緊地,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會議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向瑜這才慢悠悠地踱步出來,一眼瞧見門外的他,心領神會,吩咐道:“跟我回辦公室吧!”
他頷首,跟她一同搭電梯上樓。
因為有外人在場,他一句話都不會多問。
他先她一步進辦公室,她也跟著進去,然後環顧了下四周,這才合上門,特地落了鎖。向瑜轉過身來,瞥了他一眼,“邱薔將孩子交給你了吧?”
他點頭,然後問:“她……”真的死了嗎?這句話,怎麽也問不出口。
“邱薔沒有騙你。”向瑜篤定地說。
“真的?”
“真的。”
範翊哲倒退了幾步,三人成虎,這已經是第三個跟他說她已經離世之事,他該相信嗎?可是心底分明執意不願承認這件事。如果那天,他沒有把她拒之門外,他是不是能夠陪她走完這最後一程?如果,他沒有拘泥於她的背叛,沒有被自尊心左右,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太多的如果,終究抵不過一個傷心的結果。
半晌,他才問出一句,“那……那她的遺體呢?”
“隔天就火化了。”
“追悼會呢?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收到?”他不死心地追問。
向瑜淡淡道:“她說一切從簡,我就沒替她安排這些。”
他的心一直在下沉,已經跌入了無底的黑洞。那道多年的心傷,此刻漸漸潰爛,正在逐步擴大。
“對了。她好像留了一份遺囑給你,應該在詹世釧那兒。”
“我明白了……”異常輕飄的聲音徐徐傳來。然後,她看見他準備出去,將手搭在門把手上,不斷地轉動,卻怎麽也開不了門。他氣惱地拿拳頭捶著門,發出巨大的聲響。
向瑜第一次看見範翊哲這個模樣,在他印象裏,這個男人,仿佛一直站在雲的彼端,他總是冷靜的的,自製,穩重的,常常淡然微笑。即使簡藍當眾剝奪了他的職位,他也是姿態漠然,好像全然不把那些放在眼裏。現如今,他卻抓了狂,愚昧到不會開門。
她走了過去,推開他的手,幫他解了鎖,柔聲道:“小藍在天之靈,也會希望你跟寶寶過得幸福!”
他沒有應聲,隻是跨出了步。
那個身影,筆挺挺的,步履整齊,可就是這份整齊更叫向瑜心酸。她知道他正在努力撐著,因為他還要去詹世釧那邊尋求最終的答案。她也知曉,詹世釧給的答案,也隻會是那麽一個。
就在向瑜轉移視線的瞬間,那個筆挺的身影腳下一軟,差點摔著,幸好及時扶住了牆壁,才免去一番肉體的疼痛。隻是,肉體的疼痛,怎及得上人內心的苦痛?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麽撐到寰宇集團,又是怎麽找上詹世釧的。他隻記得自己一看見詹世釧那張臉,手中的拳頭已經揮舞了過去,不偏不倚地打中了他的下巴。他大聲地怒吼,“詹世釧,我當你是朋友,我以為你們在一起,還大方地祝福你?為什麽你卻瞞著我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
詹世釧擦掉嘴角的血絲,冷冷道:“她給過你兩次機會,隻是你沒珍惜!這能怪誰?”
“機會?”
“第一回她為你淋雨,你將她拒之門外。第二回在法庭,心細的你,為什麽沒看出來她不對勁?沒瞧出來她臉色白得怪異?”詹世釧質問道。
他終於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確實是他的錯,錯失了陪伴她最後光陰的機會。
隨後,詹世釧轉身從成堆的文件之中抽一份文件,交付到他手裏,淡淡道,“這是她立下的遺囑,她將她名下所有的資產不動產全歸於了寶寶名下。不過裏頭補充了一條,在寶寶有掌權能力之前,你需代行總經理之權!你好好看,有什麽不妥的,我們再商量。”
他顫顫抖抖地接過文件,快速地翻到最後一頁,簽名欄上的確實是她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他的眼眶開始泛紅,啞著嗓子問:“她……她走之前,有沒有留話給我?”
詹世釧搖頭,“她答應我們會平平安安生下寶寶,可惜,她進了產房之後,就沒有再出來……”
他喃喃道:“為了寶寶……傻瓜,我們還年輕,孩子還可以再生,你這一走,真的什麽都沒了……”
“她猜到你會這麽做,所以才選擇隱瞞。她曾說,寶寶是她唯一能夠留下給你的東西,她想為寶寶賭一把,可惜,寶寶活下來了,她卻……”
沉默。
一種沉默在空氣裏蔓延。
半會,他抬起頭,眸光裏多了分灰意,“你們將她葬在哪裏?”
“就是當年你為她立的那個墓,裏頭藍翦的骨灰已經轉移到她應去的牌位了。”詹世釧解釋。
“我知道了。”沒有告別,他重新踏出步。
沒走幾步,從身後傳來詹世釧的聲音,“範翊哲,我過兩天就去美國了。寰宇跟寶寶就交付給你了。”
他還是沒有應答,腳步未停。
“範翊哲,你多保重……”
範翊哲繼續往前走,一路之上遇見過去的同事,他們還是習慣性地向他問好,他仿佛沒有看見人般,就這麽漠然地走下去。每一下腳步,他都踩得極重,因為他怕自己不用力一點,隨時都會倒下去。
他要去郊區,他要去墓園,他要去她的墓碑之前看看她。
他也曾幻想過他們之間有無數種結局,單就這一種,是未曾預料到的。他以為她現在應該跟詹世釧生活得很幸福,殊不知,她正受著懷孕與病魔的雙重折磨。而他,該死的,都做了些什麽?他非但不能化解她的痛苦,還對她不聞不問,連她最後一麵都未曾見到。
他不知道,她在產房生產之時,是否心有遺憾呢?
他也不知道,她走的那一刻,是滿足微笑地離去,還是痛苦地皺眉?
所有的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T市一處城郊墓園,此刻烈日當空,一名英挺的男子,呆立在一座墓碑之前,凝視墓碑上笑容燦爛女人的照片,終於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任由一種名為淚水的東西從自個臉頰上滑落,然後隱入頸項,如同他們那段愛情,怎麽也看不見了……
他跟她,終究錯失在時間的洪荒裏。
一次的誤會,終於早就了兩個人生死的離別。
過去那些甜蜜的,煩惱的,難過的,爭吵的,寵愛的,回憶在一瞬間侵襲上來,將他全部包圍,怎麽也掙脫不開。他多想回到七年之前,那個明媚的午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怯怯地探出頭顱,轉悠著烏溜溜的大眼珠。而他正俯身彎下腰,滿臉戲謔之色,“小妹妹,以後別再偷窺我了,你不是哥哥的菜!”
她鼓著腮幫子,不服氣地辯解,“我……我才沒有偷窺你!”
人生若隻如初見,古人講的這句話,真是言簡意賅。如果真有機會回到那一刻,他必定會抓牢她的手,待她如珍寶,不再讓誤會分隔了彼此。隻是,他們已經回不到了初見的那一刻了。
微風吹起,吹來一陣輕輕地呢喃,“簡藍,對不起,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