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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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利在一間安靜的房間中醒來,清亮的晨光透過百葉窗射入。她在床上趟一會兒,心神不寧。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不是因為她在不熟悉的地方醒來,因為跟她哥哥的旅行已經讓她熟悉四處為家的生活模式。這讓她花了一段時間才發覺自己為何覺得不安。
房間是空的。
不隻空,更像是空曠。毫不擁擠。而且……很舒服。她躺在真正的床墊上,下麵有木柱撐起床板,上麵鋪著床單和又厚又軟的白色棉被。房間裏的家飾包括一座牢固的木製衣櫃和一張寫字台,甚至還有一條圓形的地毯。
也許別人會覺得這房間太窄而且簡陋,但吉利覺得它已經奢侈至極。
她皺著眉頭坐起身,總覺得擁有自己的房間是不對的。她向來都是跟一群盜賊團夥的成員擠在同一間小臥室裏,就連旅行時她也是睡在貧民區的街角或山中的洞穴裏,身邊也隨時都有她哥哥在。她被這些生活方式逼得必須靠爭鬥的方式才能擁有,如今卻從別人手中輕易獲得,仿佛令過去她珍視的難得獨處時光頓時失去了價值。
她起身下了床,站在窗前,卻沒有打開它。陽光還不強,意思是現在時間還早,但她已經可以聽到有人在走廊間走動。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開了一條窄縫,窺視外麵。
前晚跟白恩分道揚鑣後,夜梟帶著吉利從一層進入那棟建築,因為夜色已深,他們花了一些時間才探索和檢查完一層的所有房間。等他們來到三層的時候,白恩已經抓住了那個人,所以他們實際並沒有做什麽。
之後夜梟帶著自己來到這座白色的塔,他說這是他和他妻子暫居的地方,屬於法塔林協會的會長阿門加農的法師塔。這裏應該是法塔林島上最安全的地方。來到這裏之後,立刻有學徒領著他們去了各自的房間,但吉利沒有立刻上床睡覺,而是等到所有人都睡著後才溜出房間檢視環境。
吉利所在的這層看起來比較像旅社而非法師塔。雖然樓下有展示間,後麵也有工作室,但法師塔的二樓充滿了許多兩旁都是客房的狹長走廊,而三樓的門扇間距更大,似乎意謂著有更大的房間。
她沒有敲牆去找暗門或假牆,以免有人被聲響驚醒,但經驗告訴她,如果法師塔裏麵沒有至少一層秘密地下室跟一些逃脫密道,根本不能算是安全的地方。
這裏有太多的雕塑,盆景,繪畫,這讓吉利看的眼花繚亂,她不止一次的偷偷掀開掛在牆上的畫,試圖弄清楚畫後是否有密道。不過整體而言,她相當佩服設計這座法師塔的人。
透過門縫,吉利看見六名睡眼惺忪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對麵的走道,身著簡單的長袍,朝工作室走去。
法師學徒,但不是夜梟的學徒,吉利心想。經驗告訴她,像夜梟這樣神通廣大的人會盡量不透露任何資訊給她,隻會偶爾丟出隻字片語好繼續牽著她鼻子走。他是靠知識牽製住她的行動,因此太早提供太多訊息是不智的行為。
腳步聲在外麵響起,吉利繼續透過門縫觀察。
“你該要準備準備了,吉利。”夜梟經過她的門口時說道。他穿著一件絲質的襯衫跟長褲,看起來已經相當清醒,梳洗完畢。他停下腳步,繼續說道。“在走廊盡頭的房間裏有為你備好的幹淨洗澡水,同時我要學徒們幫你找來幾套換洗衣物。在我們能幫你弄到更合適的衣服之前,那些衣服應該暫時夠你穿了。你慢慢梳洗,不用急今天下午我為你和萊昂諾爾安排了一場會麵,但如果你願意更早一些見到她,我們也可以把計劃提前。”
夜梟微笑,從門縫外瞄了瞄她,然後繼續沿著走道離去。吉利因被發現而滿臉通紅。這些人的觀察力很敏銳,我得記住這點。
走道安靜下來。她溜出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先前夜梟所說的房間,有點訝異地發現,的確有一缸溫熱的洗澡水在等著她。她皺眉,端詳著鋪著磁磚的房間跟金屬澡缸。水聞起來有香味,像是貴族仕女用的。
這些法師在這些事情上倒更像貴族,吉利心想。她不確定自己對此有何看法,但因為他們顯然期待她按照他們的規矩行事,所以她把門關上、落鎖,然後脫下衣服,爬入澡缸。
她聞起來怪怪的。
雖然味道很淡,但吉利還是偶爾能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這是她在很久以前見過的貴族仕女經過時的香氣,也是她哥哥偷偷拉開的熏香抽屜的味道。隨著時間過去,氣味越來越不明顯,但仍然讓她很擔心。這會不會讓她跟法師塔裏的其他人顯得不同。如果這個團夥期待她應該定期洗澡,那她得要求洗澡水裏不再放香料。
早餐倒是比較貼近她的預期。幾名不同年紀的婦女在法師塔的廚房裏工作,準備香腸奶酪蔬菜卷一捆捆的薄扁餅裏卷著剪過的香腸和水煮的蔬菜。吉利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婦女們工作。沒有人聞起來像她那樣,但她們顯然比法塔林城的一般人更幹淨整潔。
事實上,整棟建築物幹淨得出奇。吉利來的時候因為已經是黑夜,所以她沒注意到,但現在就可清楚看見地板刷洗得相當清潔。所有工作的人,無論是在廚房或是學徒都有幹淨的臉跟雙手。這一切都讓吉利覺得很怪異。她已經習慣自己的手指因灰塵而烏黑。跟瑞恩在一起時,即使她洗過臉,也會連忙重新抹上火爐中的灰燼,因為幹淨的臉龐在街道上特別顯眼。
這座法師塔的角落裏甚至沒有灰塵,她心想,研究著地板。這房間隨時都有人灑掃。她從來沒有住在這種地方過,幾乎像是住在貴族家。
她繼續看著廚娘們。她們穿著簡單的灰與白色洋裝,頭上綁著圍巾,後麵垂著長長的馬尾。吉利摸摸自己的頭發,剪得很短,像男生一樣,她現在的淩亂發型是另一名盜賊幫她剪的。她跟這些婦女不同,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過她們。因為她哥哥的命令,所以吉利的生活模式是讓別的團員先將她視為盜賊,其次才會想到她是女孩。
可是,我現在是什麽呢?因為洗澡而全身芬芳,但仍然穿著學徒的淺褐色長袍跟有扣上衣,她覺得格格不入,這絕不是好事如果她覺得自己很突兀,那她一定看起來也很突兀。又一件會讓她變得醒目的事。
吉利轉身,打量著餐廳內的其他人,她注意到這裏大部分是十分年輕的學徒和仆人。年長一些的學徒們已經開始早上的工作,每人負責不同的樓層,全部都待在他們負責的區域。
餐廳後門突然被打開。吉利反射性地躲到一旁,背靠著牆壁,繞過牆角偷看餐廳大門。
法爾海姆站在餐廳大門前,背後顯露出走廊裏的油畫,身上穿著寬鬆的紫色長袍跟紅色鬥篷,手上拿著幾個大背包。
哈姆穿過大門走入餐廳。“好啦。”他說道,拋下手中的背包。“誰知道哪個房間是我的?”
“我去問問阿門加農師傅。”一名學徒說道,走入前方的走廊。
法爾海姆微笑,伸伸懶腰,然後轉身麵向吉利。“早安,吉利。你知道嗎?你不需要這樣躲著我。我們是……。哈,我真沒想過我和別人徒弟的關係,不過我想我們也算是同夥。”
吉利放鬆心神,卻沒有移動腳步,站在一排被放回原位的椅子邊。“你也要住在這裏?”
“暫住而已,不過住在法師塔裏向來是好事,最起碼足夠安全。昨天我才發現白恩的塔的床太硬了,現在我更喜歡阿門加農的塔。”法爾海姆說道,轉身消失在廚房裏,片刻後拿著四個香腸奶酪蔬菜卷重新出現。
“奇怪的食物,為什麽要用薄餅卷起來而不是用麵包夾起來。”法爾海姆咬了一口後,發現味道還不錯,便抬頭看向餐廳的其餘人。“有人知道安塔拉特姆在哪嗎?”
“在睡覺。”吉利說道。“他昨天晚上很晚才回來,現在還沒起床。”
法爾海姆悶哼一聲,咬了一口菜卷。“夜梟呢?”
“在三樓他的房間裏。”吉利說道。“他起得很早,下來找點東西吃以後又回到樓上了。”她沒說她從鑰匙孔中偷看到他坐在書桌前,忙著寫東西。
法爾海姆挑起一邊眉毛。“你向來都會記得每個人的行蹤嗎?”
“對。”
法爾海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然後開始輕笑。“你是個怪小孩,吉利。”此時學徒回到他身邊帶路,因此他拾起背包,走上樓梯。吉利站在原處,聆聽他們的腳步聲。他們停在第一條走廊的中間,大概離她的房間隻有幾間遠。
熟蒸大麥的味道引誘著她。吉利瞄著廚房。法爾海姆進去之後拿了食物。她也可以嗎?
吉利試著擺出自信的神情,走入廚房,大盤上有一疊香腸奶酪蔬菜卷,可能是要送去給工作中的學徒。吉利拿起兩個,沒有人反對,反而有幾名廚娘尊敬地朝她點點頭。
我現在是個重要的人了,她有點不自在地想道。他們知道她是……法師學徒嗎?還是對她的敬重單純隻是因為她是客人?
最後,吉利拿了第三個菜卷,飛奔回自己的房間。這麽多食物她根本吃不完,但她打算把香腸奶酪和蔬菜挖出來以後,把薄餅收好,因為薄餅不容易壞,她可以留下來做為備糧。
門口傳來敲門聲。吉利上前小心翼翼地拉開門。一名年輕人站在門外,就是昨天帶著他們找房間的那名男孩。
他又瘦又高,而且看起來有點笨手笨腳,身上穿著灰色的長袍,大概十四歲左右,但他的身高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還大,不知為何他似乎很緊張。
“什麽事?”吉利問道。
“呃……”
吉利皺眉。“你說什麽?”
“有人找你。”他帶著濃重的口音說道。“上麵…在那裏…樓上…有做事。跟師傅三樓。呃,我得走了。”男孩臉上一紅,轉身快步離開,三步並做兩步衝上樓梯。
吉利當場傻在門口。他剛剛在說什麽啊?她心想。
她偷瞄了走廊一眼。男孩似乎期待她會跟著他走。終於,她決定照做,小心翼翼地爬上三樓。
走廊盡頭大開的房門傳來交談聲。吉利走近房間,拐著脖子繞過牆角偷瞧,發現裏麵是間裝潢精美的房間,有一條精致的地毯跟幾把舒適的椅子。一麵牆邊有一座熊熊燃燒的壁爐,椅子則被安排麵向畫架上的大張炭筆寫字板。
夜梟站著,一邊手肘靠著磚頭壁爐,手中端著一杯酒。吉利微微側身即可看到他在跟某個人說話。突然,她感覺後背被人輕推了一下,跌出來她藏身的角落。
“你在走廊上做什麽?”吉利身後傳來了問話。
吉利轉身發現推她的人是白恩,他穿著萬年不變的黑色長袍。
“愣著做什麽?”白恩揮揮手示意讓吉利跟上自己。
吉利隻好點點頭,躲在白恩身後,跟著他朝那個房間走去。當進入房間後,吉利從白恩身後看清楚了跟夜梟談話的人,那是一個女人,很年輕,腹部籠起。臉上帶著讓人輕鬆的微笑看著自己,吉利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白恩從桌上拿起一支酒杯,給自己倒了點葡萄酒,便緩慢地在離那個女人最遠的大軟椅上坐下。吉利有些尷尬地在原地站了一會,直到那個女人似乎發現了她的尷尬,朝她揮手,並且示意吉利可以做到她自己身邊。
吉利抬眼看了看夜梟,看到他點了點頭。便順從地走過去,坐在那位女士的身邊。心想著,這一定就是這位夜梟法師的妻子萊昂諾爾了。房間變得沉默,但是除了吉利自己外,其他人似乎一點都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