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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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時,法塔林城是個潔白的城市,被雪花跟陽光照耀,剛硬、清晰。
但是夜晚時,白霧襲來,它遮蔽、模糊了一切。
圍繞城市的法師塔變成鬼魅般的高聳輪廓。
霧中的街道似乎變得更狹窄,每條大道都變成了孤寂、危險的小巷。就連法師跟盜賊都對於在夜晚行走感到惴惴不安,得是十分大膽之人才敢走入如此不祥、多霧的沉靜夜晚。晚上的法塔林城屬於亡命之徒與某些有勇無謀之輩,是盤繞秘密與奇特怪物的地方。
像我這樣的奇特怪物,白恩心想。他站在環繞房子平坦屋頂邊緣的平台。夜裏,佇立在陰影中的建築物包圍著他,濃霧讓黑暗中的一切看起來像是不斷在晃動。
偶爾有一扇窗戶傳出微弱的燈光,但細小的光明更像是畏縮、恐懼黑暗中的東西。
“這座城市已今非昔比。一切都變化得太快了。好像每個人的道德感都消失了。糟糕的經濟使事情變得更糟,工作機會開始枯竭,然後商店開始關閉。法塔林協會作為這座島嶼的統治者。它本應該改變現狀,但它沒有……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走上犯罪和暴力的道路,這個城市陷入了恐懼之中。這是黑暗時代……這個城市需要保護。為了給社會清理垃圾,我決定要做的不僅僅是一個男人。這座城市需要一個象征,我是這個城市需要的象征。”白恩故意壓著嗓子說道。
白恩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那位黑暗騎士喜歡站在城市頂端俯瞰他的城市,這會產生一種自己擁有整座城市的滿足感。
“你在說什麽?”一個比白恩更具磁性的男中音問道。
“這座城市需要我的幫助。它呼喚保護,我將響應拯救它的召喚。”白恩繼續壓低聲音到說。
一陣涼風穿過屋頂,撥弄著白霧,刷過白恩被霧氣沾濕的臉頰,宛如吐出的氣息。他歎口氣轉身。吉利和夜梟站在他身後,吉利對於身處濃霧中顯得局促不安,但還能處理自己的恐懼。地下世界的人如果不能忍受迷霧,是撐不了多久的。
夜梟則不隻是‘忍受’迷霧而已。雖然迷霧讓他想起之前在他的法師塔不遠處被襲擊的場景,這讓他十分不自在。
“白恩。”夜梟開口。“你一定得要那樣走在邊緣嗎?我們的計劃也許有點瘋狂,但我希望結局不是看到你摔在下麵的石板路上。”
白恩微笑。夜梟永遠不會理解我在做什麽,他心想。他們都永遠不會真正理解我。
在法塔林城,平民怕他。在法塔林協會,普通學徒下意識地遠離他。而所有的同伴,都不會真正的了解他。再看城市最後一眼,將白霧深吸入體內後,他終於從平台上跳下,回到夜梟跟吉利身邊。三人都沒有帶燈火,通常被迷霧散布的星光就足以見物。
白恩脫下外套跟背心,遞給夜梟,然後拉出襯衫,讓下擺散在外,布料顏色深到不會暴露他在黑夜中的身影。
“好吧,說說詳細的行動方案吧。”白恩說道。“我需要做什麽?”
“那棟建築一共有三層,”夜梟指著遠處一棟從外麵看不到燈火的民居說道。“迪恩和安塔拉特姆會在前後出口釋放法術,封住整棟建築。”
白恩蹲下身去解靠在夜梟腳邊的背包係帶。
“所以我們要在他們完成法術前進入房子。”夜梟繼續道。“迪恩突擊審訊了那些盜賊和周圍的居民,無法確定裏麵到底有多少人,不過大部分人都說隻見過一個人進出。”
白恩點點頭。他拉開袋子,抽出一件深灰色的披風,大的可以包裹住他的全身。披風本身並非由一塊布製成,而是由四層布料和毛皮疊加縫製,在肩膀和胸口處還特意加厚,上麵還有金屬絲線以網狀形態穿插其中。除此之外,披風還經過特別的附魔,讓它可以抵禦和削弱法術造成的傷害。
不過缺點也很明顯,這個披風有些沉重,會影響敏捷,使用者或許不用擔心大部分的法術,但是很可能被人上來一劍刺穿。
夜梟看著這件披風頓了頓。“我和吉利會從正門進去,法爾海姆會從二層的窗戶進入,而你負責第三層。”
白恩披上披風,把自己徹底包裹其中,披風上麵的圖案開始翻滾扭轉,幾乎就像迷霧一般。
夜梟輕輕吐氣。“我真沒想到真有人會穿這種披風。”
“這是什麽?”吉利問道,低低的聲音在夜霧中宛如幽魂之聲。
“抗魔披風。”夜梟說道。“材料和附魔都會抵禦法術的攻擊,法塔林協會中一位成員的小發明,有點像是……為了證明他能做出某種東西而製造的東西。”
“它的設計是為了讓法師可以正麵對轟,”白恩說道,“雖然我認為躲避法術或者避免對方釋放法術才是獲勝的關鍵。”白恩轉了個身,試圖讓披風戲劇化地舞動,可惜披風太硬了,這讓他的造型有點怪怪的。“我覺得它穿我身上挺適合。”
夜梟翻了個白眼。
“好了,”白恩說道,彎腰從背包裏拿出一條寬腰帶。“夜梟,還有什麽我該知道的事情嗎?”
“動作快一點,別被迪恩封在外麵。尤其是別被封在中間。”夜梟這一次非常認真地說道。“還有小心點,別死了。”
白恩點點頭,綁上寬腰帶。腰帶上有金屬扣環和小包,還有兩個劍套。白恩把他的祭刀插入劍套,另一個則掛上長鞭。隨後掏出魔法火槍,檢查了一下槍支的性能和裝填好彈藥,也插入腰帶上的掛扣。最後,他從背包裏掏出一套鉤爪工具和三個瓶子,把這些也放入他的腰帶。
“就這樣?”白恩問道。
夜梟點點頭。“祝你好運。”
站在他身旁,吉利帶著專注的好奇心觀看白恩的準備過程。她是個安靜的小東西,但體內隱藏著令他刮目相看的強烈情緒。的確,她很多疑,卻不膽怯。
會有你的機會的,孩子。他心想。隻不過希望不是今晚。
“好了,”白恩轉身,走回屋頂邊緣的平台。“看來我需要先出發,晚點跟你們在那棟房子裏匯合,看我們誰先抓到尼古拉斯吧。”
夜梟點點頭。
白恩再次轉身,掏出鉤爪工具,把鉤爪扔向目標的房子,確定抓鉤抓住了屋頂,然後從建築物上跳了下去。
白霧盤繞在他身旁的空氣中。抓鉤隨後繃緊,下墜的身形立刻停止,沿著繩索反彈回空中。他把腿伸向側麵,選擇剛經過的窗沿一推,讓自己靠到一旁,隨後小心翼翼的拉動繩索,讓他攀上目標建築物。
白恩輕巧地落下,踩著牆壁,拉著繩索,身體橫在空中,朝翹起的上方屋簷走去。他在一處的陰影中停下,望向白霧翻騰的遠方。他開始燃燒魔力,感覺它似乎點燃了自己胸口,增強了他的感官。突然,夜霧顯得沒那麽深邃,不是周遭的黑夜變得更明亮,而是他的視覺增強。在北方稍遠處,他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大建築物的輪廓。一座法師塔。
白恩感受著自己的魔力,這個法術的魔力消耗速度較慢,他應該不用擔心魔力用完的問題。他站在原處,夜霧輕輕地繞著他的身體盤旋、扭轉、旋飛,順著他身邊一道幾乎難以察覺的氣流亂竄。
白恩繼續把自己想屋頂拉動,最終他橫著站在三層窗戶的上方。白恩把繩索固定在腰間,就這麽橫在空中等待著,拉緊了他的抗魔鬥篷,他穿著靴子的腳可以感受到石牆上的縫隙。他開始希望這個法術不會增強他所有的感官,至少不是同時增強。
他需要被法術增強的視覺在黑暗中視物,同時增強的聽力也很有用,但是這個法術同時也讓觸覺過分敏感。他現在的肌膚覺得夜晚格外寒冷,腳也感覺到牆麵上的每一塊磚石和縫隙。現在白恩唯一期待的就是,希望這個法術不會太過增強自己的痛覺。
遠處那座法師塔如同佇立在他麵前。相較於黯淡的城市,法師塔似乎是個發光體。白恩不記得那是誰的法師塔了,但法師的生活作息與常人不同,因為負擔得起,甚至會揮霍燈油跟蠟燭,以彰顯有錢人不需要仰賴季節或太陽。
法師塔甚為壯觀,光從建築物外表就可見一斑,為了和城市隔絕,它最外圍仍有防衛性的高牆,雖然這些法師塔本身的設計是偏向軍事碉堡而非法師的豪宅。矮人建築師在高塔的塔身上下搭建精致的窗戶。鮮豔的彩色玻璃中透出的光亮讓環繞在法師塔周圍的白霧都染上繽紛的色彩。
白恩或許就位的太快了,其他人還沒有達到他們指定的位置。白恩注意到注意到有兩支小隊在黑暗中以緩慢的速度在移動,想必就是安塔拉特姆和迪恩封鎖房子的隊伍。不過他沒有發現法爾海姆和夜梟。不知道他們是遲到了還是隱藏的很好。
白恩被增強的感覺帶來的過多信息所困擾,不得不去想一些轉移注意力的事情,直到他感覺腰間微微發熱。他用手指掏出那塊發熱的水晶,這是他們約定好的信號,當三人就位後,就會通過這個傳達消息。白恩也往水晶裏麵注入自己的魔力,水晶變得更熱,隨後開始冷卻下來,這代表三個人都往裏注入過魔力。
白恩深吸一口氣,用手抓進繩索,然後把它從腰間解開。然後深深地蹲了下去,用它來增強力氣,隨後猛然跳起。他在半空中飛舞了一會,鬆開一段繩索,繩索開始拉著他往回蕩,他並緊雙腳,猛然踹開窗戶進入房子的三層。
他經過增強的觸覺對此發出抗議,但他總算是在感受巨大疼痛的情況下完成了第一步。他的手立刻鬆開繩索,身體就像是被拋下的一枚錢幣,趁錢幣還沒落地前就開始向前翻滾,他的身軀像豎起的錢幣一樣落到地麵,突然能支撐住他的體重,讓白恩能夠利用前進的慣性反彈起來,同時進入房間的深處並且和窗戶保持距離。
最後,他操控身體,任由慣性帶他穿過幾尺距離,披風一陣沉靜翻飛,他才順著力道站立起來,靜靜地落房間內離牆壁不遠處。
一名受驚的人站在離白恩不到三步遠外的地方。白恩不到一秒便撲上那人,跳入空中,猛推那人的胸部,讓那人重心一陣不穩,同時抽出自己的祭刀,在這個男人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
被割喉的男人立即癱倒。白恩輕巧地落在他身側,耳朵敏銳地觀察夜晚是否有傳來騷動聲。卻發現毫無動靜,這反而讓白恩開始愁眉。
白恩讓這個男人自行冒血死去。這個人應該是名法師學徒。不過應該也是敵人。如果這個男人是施法者學院的學徒,因為幾個錢或者邪神的力量就被誘惑來背叛他的同伴……那麽白恩更樂意讓這些人進入永恒的安息。
白恩輕輕拉開房門,走道上一片黑暗。他輕輕打開門,半蹲著進入走廊。
走廊裏第二個房間很安靜,是個類似溫室的地方,低矮的土堆上種著精心修整過的矮灌木叢跟小樹,另一麵牆則是落地窗,好提供陽光給所有的植物。雖然房內一片漆黑,但白恩知道那些植物都會跟一般的植物不同,有些是魔藥,有些是施法材料,甚至可能有幾株是特殊的煉金藥劑需要的植物。這些植物相當罕見,通常隻有法師才會培育。
白恩快速穿過了溫室,在第三道門外停下,發現門後透著一圈光。他閉上眼睛,仔細聽著房間內的動靜,從腰帶上掏出照明用的奇物。用魔力激發後,慢慢睜開眼睛,讓眼睛適應了一會光亮,以免他突然進入明亮的房間時會暫時喪失視覺,然後猛力推開門。
一彎腰進了房間,強烈的光線令他猛眨著眼睛,雙手已各自握好了祭刀和魔法火槍,但房間卻是空蕩蕩的。很顯然,這是間書房,每個書櫃邊的牆壁上都各自有一盞燈籠,角落還有一張書桌。
白恩收起了祭刀,端著魔法火槍。開始搜索房間,房間角落有一個大保險櫃,太明顯了。白恩走向牆,一手摸著牆板。牆板和大多數平民區的牆壁一樣,上麵都塗著淡灰色的塗料。果然,東邊的牆壁上白恩摸到一條縫隙,裏麵又有一個強大的光源在發光。
永遠都有另一個秘密,白恩心想。他甚至沒有去想該怎麽把門打開,直接退了幾步。開始思考這個密室後麵會是一個人還是一個陷阱。最終,他選擇了一個蠢方法,他把厚重的書桌弄倒,完後擋在密室的偽裝門外。拉扯著他認為應該是假門的開關,一開始還有些阻力,但他更用力的一陣拉扯後,卡打一聲,偽裝的門大開,顯露在牆壁上的小密室。
白恩笑了起來。這個密室裏躺著一個包裹著全身的人,即使從他沉重的呼吸來看,他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威脅。
那個人似乎被白恩的動作驚醒了,他緩緩轉過身。白恩舉著魔法火槍對準他的頭部,有任何異動他都會先開槍。不過令白恩驚訝的是,這個蒼老,露出來的部分有著嚴重燒傷的人看到自己的眼神似乎並不驚訝,還帶有一絲雀躍。
“你們早該來了。”那個人發出刺耳沙啞的聲音。“我失敗了,這個治療藥劑會消耗我的生命力來治療我的傷。即使我有足夠的藥劑,換來的也是漫長的痛苦和治愈後命不久矣的結局。反而不如直接死去來的痛快。”
“尼古拉斯?”白恩問道。“看來你為背叛法塔林協會付出了代價。”
“沒錯。但是我相信任何人都會選擇力量。”
“也許吧,協會或許給不了你想要的力量。但我想你應該明白對於你的神來說,你的死亡並不一定會‘痛快’。”白恩嘲弄地說道。
“是的,我也開始明白這一點。現在對我來說,死亡比生命更甜美。”尼古拉斯那張被燒毀的臉上似乎也浮現出了自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