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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皮的自首,無疑成了整個案件的突破口。同時隨著他的交待,圍繞葉筱薇所發生的一系列案件,以及這些案件中至今未解的大量疑團終於水落石出。
慶州市公安局的一間審訊室內,佟滿江正慢條斯理地審訊著騷皮。他拍著厚厚的一摞卷宗道:「你犯的那幾起案子都在這兒呢?鑒於你有自首立功表現,我不會難為你,不過……你要先告訴我,這些案子都是誰指使你乾的?」
「是……關勝昌!就是你們局子里的那個關勝昌!」
「關勝昌?」佟滿江不禁望了小陳一眼,隨即問道:「你怎麼認識關勝昌的?從頭慢慢說,我今天不想多廢話。」
「是,是……其實,我認識關勝昌特別寸。記不清是哪一年了,反正是好多年以前。那時候,我還是孤燕,噢,孤燕就是一個人幹活做案,主要在江北路那一片干點兒撥扇子、扳堂子的活兒,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溜門撬鎖……「有一次,我誤打誤撞進了一個暴發戶家,結果一下子就偷到了幾千塊。我當時樂壞了,可就在我翻牆而出時,卻鬼使神差地遇上了關勝昌。那時候我當然不認識他,但他那身警服讓我心裡犯怵,兩腿發軟……「我當時要是不跑可能就好了,可我……他見我跑就懷疑我沒幹好事,蹬著自行車一通猛追,嘴裡喊著讓我站住。我哪敢站呀,沒命地往衚衕里鑽,結果被他追上來一腳踹在了地上,半天沒緩過勁兒來。他問我幹什麼了,我說什麼也沒幹。他說什麼也沒幹你跑,說著就要押我去派出所。我一聽就慌了,一口一個大哥地求了他半后,後來我急中生智,一下子掏出好幾百塊塞到他手裡。我知道,人沒有幾個不喜歡錢的,這一點我從電影電視和書中都看到過,我想他肯定會放我一條活路。
「可是,關勝昌根本不吃我這一套,硬是拎著我的脖領子去了派出所。那一次,我真的點兒背,偏偏碰上了他,被紅牌警告了。七七八八的事情加一塊兒,幹了兩年義務勞動。那個時候,我恨死了關勝昌,整天琢磨著怎麼折騰他。出來以後,我就到處找他……「沒幾天,他就讓我在一個十字路口找到了。我這才知道,關勝昌原來只是個小小的交警,沒想到竟然栽到這種人手裡,我當時氣得都快炸了。為了找時機報復他,我一連跟蹤了他好幾天,結果發現這個人還不錯。嘿嘿,其實我這個人壞歸壞,良心還有一點,我發現關勝昌在崗樓上幹得挺苦的,下了班還常做好事,有時送小學生過馬路,有時幫樓里的老太太背東西,有一次,他還救了一個被流氓強姦的女孩……「可我仇不能不報呀。有一天,在他上班的時間,我撬開了他家的房門,準備偷他一把出出氣。誰知道他家那叫個寒磣,就那麼巴掌大個屋,只有一個衣櫥,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一張床,惟一值錢的玩意兒就是一台14寸的破黑白電視。我當時翻了半天,連一分錢都沒找到,氣得我把他家的東西一通亂砸,最後還把他那台破電視泡進了水池中……「我想,反正氣也出了,從此你關勝昌站你的交通崗,我騷皮照樣做我的生意,可沒過兩天我就又碰上了他。那天我剛做完一個小活兒,正在飯店吃飯,關勝昌就進來了,一眼就認出了我,還叫我的名字。我心裡那叫害怕,怕他知道我砸了他的家再把我送局子。沒想到關勝昌卻滿臉微笑,上前祝賀我刑滿獲釋重做新人,還說要幫我找工作。我看他那表情不像是假的,心裡熱呼呼的,覺得挺對不起他。
「那一次,我真的被他感動了,這世界上還真他媽有好人哪!我從那兒就聽他的,下決心做好人。沒過幾天,他真給我找了份工作,在採石場。累是累點兒,可那錢拿著沒褶呀!他還親自開車把我去去的,我們倆也就成了好朋友,見面我叫他大哥……可是後來,慢慢地我發現,關勝昌可不像我想像的那麼簡單,他這個人雖然不愛財,但有點好色,更要命的是他特別想當官兒……「大約一年前吧,有一天關勝昌請我吃飯,因為是哥們,我也沒往別處想。誰知道喝了沒幾杯他就唉聲嘆氣的。我問他怎麼啦?他說有件事想不通。我再三問他,他就說了。原來,他們事故科要提拔一個副科長,關勝昌說他在交警隊年頭也不算短了,平時任勞任怨,大大小小的功也立了不少,本以為肯定會提拔他,結果他們領導卻內定了另外一個人,因為人家上頭有人,他正為這事想不通呢。
「我當時為關勝昌打抱不平,就給他出了一個損招兒。我先去威脅一個肇事司機,逼他承認給那個要陞官的交警點過水。然後,我又去了那個交警家,把一包贓錢塞到他家褥子底下。結果關勝昌一封舉報信,那倒霉的小子只好把副科長的位子讓了出來。」騷皮說到這裡,又跟佟滿江要了一支煙,點燃之後狠吸了兩口。
「你潛入孟欣玲的別墅行竊又是怎麼回事?」佟滿江問道。
「那也是關勝昌指使我乾的……大約三個月前……」
騷皮說著抬起頭望著屋頂,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半天才說道:「那天我正在採石場幹活,關勝昌來找我說有急事要我去辦,我還跟他玩笑說不是又給誰家送贓錢去吧。可關勝昌特別嚴肅,說是你們局子正在查一個貪官,需要到一處別墅,噢,就是楓嶺山莊孟欣玲的家,說要找什麼證據,反正他說怕打草驚蛇,不能明著查,只能暗中去偷。他說向政府推薦了我,還說政府說了,如果任務完成得好,以後就發展我當你們公安局的線人。我當時特別高興,就幫他幹了這件事……」
「你怎麼進入孟欣玲別墅的?又都偷了些什麼?」
「當時,……關勝昌給了我一張地圖,上面有孟欣玲家的位置,說進入以後把所有的信件、照片和錄像帶都弄出來,那些都是證據,還說東西拿到以後,馬上交給我,你一件都不許留,也不許看!我當時手有些癢了,就問他能不能順手弄點別的,他想了半天說可以,要乾的像一般的盜竊案一樣。
「當天夜裡,我就跑過去望風,結果發現那裡有巡邏隊,一到晚上看得特別嚴。那裡白天看得松,雖然大門不讓走,可圍牆不高。扳扇子是我的拿手好活兒,沒費什麼勁就進去了。按關勝昌說的,我把那些東西弄出來后,找了個計程車直接給他送了過去。
「那次關勝昌給了我一大筆錢,說是你們局子里給的獎金。他還說政府已經決定讓我當線人了。我當時特別高興,把採石場的工作也辭了,開始專門為你們政府辦事。」
聽到這裡,一直仔細記錄的小陳看了佟滿江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騷皮卻嚴肅地說:「你們別笑,我當時真的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還……還他媽頗當回事兒,覺得自己也是為政府辦事的人呢!」
「好了,別發感嘆了,接著往下說!」佟滿江道。
「時間不長,關勝昌又來找我,說政府讓我再去做一件事,那就是……」說著,騷皮不安地望了佟滿江一眼。
「什麼事?」
「去,去炸一輛汽車!」
「就是葉筱薇那輛汽車嗎?」
「是……」騷皮點了點頭,臉上現出了驚恐之色。
「詳細點說,時間,地點,哪來的炸藥?關勝昌又是怎麼安排的?」佟滿江道。
「時間……就在炸車前兩天的晚上,第二天晚上我安的炸藥,等天亮就炸了。」
「你哪來的炸藥?」佟滿江問道。
「是關勝昌給我的!……那天關勝昌約我到躍進路上的雲峰酒吧見面,他悄悄塞給我一包東西。我問他是什麼,他說是炸藥!當時我嚇得差點喊出來,因為我在採石場擺弄過那東西,知道放炮炸山時有多大勁兒。關勝昌說要我去炸一個犯罪分子的汽車,就是葉筱薇開的那輛白富康,還告訴我那輛車停放的位置和車牌號……當時我不想去,他說我既然是局子的人,就應該服從命令,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我……我當時真的很害怕呀,我問他為什麼不直接抓人?他說跟我說我也不懂,反正還沒到抓人的時候,主要是為了把更大的大魚逼出來!他還說政府有話,這次任務完成的好,獎金比上次還多……」
「關勝昌只讓你去炸那輛車嗎?」佟滿江逼視騷皮。
「啊,不是,他還說,罪犯手裡有一盤磁帶,那是他們犯罪的證據,讓我能搞到就盡量搞到手……」騷皮緊張地說。
「那你搞到手了嗎?」
「我……我也是無意中搞到的……」騷皮抹了一把冷汗繼續交待道:「那天晚上,我去安炸藥,不小心碰了防盜器,那女的,也就是葉筱薇,還伸頭看了一下。幸虧我懂汽車,趕緊給關了,才沒被發現。回家以後,我這心裡沒著沒落的,天沒亮就被噩夢嚇醒了。我突然想到,一會兒葉筱薇一開那輛車非炸成肉醬不可。我不忍心呀,偷偷跑到她家門口去看,結果看到葉筱薇,還帶著個孩子出來了,我當時想去把她們娘倆攔住,可就在那時銀行的兩個人來了,爭吵了幾句就上了車,我想去攔他們,可又不敢,於是……」
「交待你怎麼搞到那盤磁帶的?」
「當時汽車被炸上了天,葉筱薇被氣浪掀倒在地上,她的手包被甩出老遠,裡面的東西也落了一地,那個磁帶正好掉在我的腳步下,我就撿了……」
「那盤磁帶現在哪裡?」
「我……我給了關勝昌啦!」
佟滿江與小陳對視一眼繼續問道:「那葉筱薇家失竊也是你乾的嘍?」
「啊……是,是我乾的。」
「都偷了什麼?」
「就……就一台電腦。」
「那電腦呢?」
「也給關勝昌了,偷出來就給他送去了。」
「你倒挺忠於關勝昌的?」小陳不無嘲諷地冷笑道。
「我……」
「那殺死都市報的記者餘音也是關勝昌指使你乾的嗎?」
「這……我也沒辦法……你知道我已經因為炸車殺了人,我雖然不想干,可關勝昌逼我去殺那個記者,說也是你們政府讓乾的,說那個記者同樣牽涉到一個什麼大案子……我當時還納悶兒,怎麼政府一辦案子就要殺人呀!」
「少廢話,交待你是怎麼殺死餘音的?」
「關勝昌說,讓我給那個記者打電話,說是有關慶豐高速公路的事要向他反映。那記者果然挺高興,就約我到他宿舍。我就趁他不備勒死了他,然後把他吊起來……」
「騷皮,我問你,綁架葉筱薇的女兒是不是關勝昌指使你乾的?」小陳問道。
「是。」
「交待作案過程!」
「就前幾天,我正在大世界歌舞廳玩,關勝昌突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再執行一項任務,就是把葉筱薇的女兒騙出來,帶走。那天我去了,在他們家樓底下等了好長時間,先是葉筱薇出去了,時間不長,那老太太也走了,我就去叫門。誰知道,那孩子挺機靈。當時是大白天,我只撬了兩下鎖就來了人,只好走了……」他說著突然抬起頭說:「那孩子確實挺聰明的,我們倆處得不錯。」
「少套近乎,說你自己的事兒!」
「過了幾天,他又給我打電話,說那孩子已經去了長嶺鎮南梁嶼村她奶奶家……我就帶著兄弟們走了一趟,把那孩子給弄來了……」
「那你就說說,後來為什麼要投案自首,要主動把叢叢送回來?」
「因為……因為關勝昌要殺我……」騷皮臉上出現恐慌之色。
「關勝昌?你是說……?」
「他……他要滅口……殺了我兩個兄弟,幸虧我溜得快……」騷皮臉上現出驚懼之色。
「你是說,發生在你家的那起慘案是……是關勝昌乾的?」佟滿江吃驚地問。
「是,是他。」
「騷皮,你敢肯定嗎?!」佟滿江盯住騷皮的臉問道。
「我……敢肯定。而且,我覺得,我送那孩子回去的時候,打黑槍的也是他!」
「你覺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除了他,別人沒這麼狠!你們不知道,我逃出去,看到那孩子特別可憐,我就……我怕關勝昌還要殺我,所以……我想通了,反正是個死,我他媽寧願死在政府的槍下,也不想死在關勝昌手裡,……我知道,我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