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夜色沉沉，路燈幽暗，小區內一片死寂無聲。


  高朋輝家的客廳內，小陳正指揮著公安局的技偵人員有條不紊地工作著——電話線被接到監聽器上；葉筱薇的手機被安裝上監聽設備；錄音機開始試運轉；追蹤器在調試……卧室里，葉筱薇已經向佟滿江介紹著有關綁匪的情況，不禁呆坐床頭，暗自垂淚。


  「看來，我一開始的猜測是錯的，綁匪要的還是錢。但有一點我不明白，放著那麼多大款不綁，為什麼偏偏找到你的頭上？」佟滿江滿臉疑惑。


  「我也覺得奇怪，幾分鐘以前他們還說要放了叢叢，並說了一些威脅的話，可幾分鐘之後就變卦了。」高朋輝說道。


  「小葉，你再回想一下，這兩個電話的聲音是同一個人嗎？」佟滿江問。


  「我……我想不起來，我現在腦子亂的很……」


  「這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回憶一下。」


  「是呀，筱薇，你看，佟隊長不都安排好了嗎？人家宋局長還特別批了20萬現金，你也別太著急，叢叢一定會平安無事的。」高朋輝勸道。


  「我覺得，好像不是一個人。第一個人聲音特別低，陰森森的，第二個人說話比第一個人要快一些……」


  「莫非，是兩伙人？第二伙人只是在混水摸魚，說不定一會兒叢叢就回來了。」高朋輝猜測地望著佟滿江。


  「不管怎麼說，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佟隊長，有件事我想……」


  高朋輝突然想起了什麼，但想說又看了外屋一眼，只見幹警們仍在忙碌著。佟滿江會意地拉了她的胳膊一下，笑道：「小高，咱們出去走走？」


  高朋輝回身對葉筱薇道：「筱薇，你躺下，好好休息一下。」


  葉筱薇點頭，高朋輝和佟滿江走出卧室。


  「怎麼樣，都安裝好了嗎？」佟滿江邊走邊問一名技偵人員。


  「沒問題，就等他來電話了。」


  快出房門時，佟滿江又對小陳道：「小陳，你再催一下局裡，看錢準備得怎麼樣了？」


  小陳點頭，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小區花園中，花樹重重，月光如水。佟滿江和高朋輝並肩前行，邊走邊談。


  「小高，有什麼話，說吧。」


  「佟隊長，這件事我們只是懷疑，還沒有充分的證據，所以……」


  「不要緊，你儘管說。」


  「我們懷疑，發生在筱薇身上的這一切，都是由一個人在幕後操縱的。」


  「誰？」


  「郝歌天。」


  「哦？有什麼根據嗎？」佟滿江不禁停住腳步，意味深長地望著高朋輝。


  「我們調查過，孟欣玲車上的那個省政府的出入證就是他給辦的……而且，今天一早，我和筱薇去找過他，從他的言談舉止中我敢肯定，綁架叢叢這件事即使不是他主使的，也一定與他有關。當時，他答應儘快做工作，把叢叢送回來，果然晚上就有人打電話，答應放了叢叢……」


  「可現在對方又變了，這說明他可能根本左右不了綁匪。」


  「您聽我說完。半個月以前，中紀委的一個調查組已經悄悄來到了慶州……」


  「哦？你聽誰說的？」佟滿江不禁感興趣起來。


  「不是聽說的，而是我親眼所見。」


  「你說的這是真的？」


  「他們先是找過筱薇一次，但筱薇怕其中有詐，什麼也沒講。前幾天，我又陪她去找過他們……」


  「他們主要想調查什麼？」


  「主要是交通廳的問題，圍繞慶豐高速公路建設過程中的經濟問題。」


  「他們怎麼知道慶豐公路有問題？」


  「是叢叢的爸爸，也就是梁少萱生前向他們舉報的，他還說他有充分的證據，可惜，他死了……」


  「哦？這麼說，那埸車禍目的就是要殺人滅口了？」


  「我認為一定是。」


  「可是，交通廳的問題，和郝副省長有什麼關聯呢？」


  「你別忘了，郝副省長就是從交通廳上來的。慶豐高速公路建設期間，他還在交通廳當廳長呢！還有，現在的廳長劉文斌，那還不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嗎？梁少萱、還有那個辦公室焦主任，他們原來關係非常密切，廳里的人背後都叫他們『小四人幫』呢！」


  「這就對了！」佟滿江興奮地拍了一下高朋輝的肩膀。


  「你……對什麼？」高朋輝不解地問。


  「我是說，這跟我掌握的情況基本一致。」


  「什麼？這種事你也調查……」隨即，高朋輝若有所悟地笑道：「噢！我明白了，原來你讓李大志住在那兒……」


  「別瞎猜！」


  「好，好，不猜！……我有一點不明白，那就是孟欣玲怎麼會和梁少萱死在一起？李大志是怎麼說的？」


  「李大志和孟欣玲分居已經很長時間了，對她在外面的行為不管不問，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的分析是這樣的，你看對不對啊。在慶豐高速公路建設過程中，以郝歌天為首的『小四人幫』從中漁利，後來，內部出現了什麼問題，或者是意見不合，或者是分贓不均，梁少萱一怒之下向中紀委舉報，但被他們發現了，所以他要殺人滅口……」


  「接著說……」


  「再後來，為了平息事態，又接二連三地威逼利誘，使用各種手段，就是想堵住葉筱薇和李大志的口，堵口不行便要滅口……所以，中紀委調查組來調查交通廳的目的，其實是要查清郝歌天的經濟犯罪……」


  「可是你忘了一點，出車禍的汽車並不是小梁的，而是孟欣玲的，這怎麼解釋？」


  「這……也可能孟欣玲和郝歌天鬧翻了，和梁少萱站在一邊來了。」


  「不是沒道理，但也僅僅是猜測。」佟滿江頗有意味地笑道。


  高朋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感慨道：「是呀，也不知道梁少萱的證據究竟藏什麼地方！……佟隊長，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一切，讓我感到一個人活在世上，可真夠累的。周圍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把你死死地罩住，一點氣都透不過來。而且，越往前走，這種壓迫感就越強烈。我況且如此，可以想像筱薇又經受著怎樣的壓力！唉！有時候，真想停下來，躺倒不幹了。」


  「怎麼，你怕了？」


  「怕？不知道。事到如今，怕是沒用的。佟隊長，你認為我們還能有退路嗎？只有竭盡全力，抗爭到底！」


  「為了小葉？」


  「不，為了我自己。我自己的人格、尊嚴，還有幸福……」


  佟滿江滿意地笑了。


  這時，小陳慌慌張張跑來，焦急地說：「師傅，你快去看看！」


  佟滿江關切地問：「怎麼？是不是有動靜了？」


  小陳嘆道：「不是。是葉筱薇不見了！」


  「什麼？！」


  佟滿江和高朋輝同時大吃一驚，當下急速衝進屋裡，果然卧室里已是空無一人。


  高朋輝感到頭轟的一聲，脹大了幾倍，禁不住抱怨小陳道：「你們是怎麼搞的，這麼一個大活人，就從你們眼皮底下消失了？」


  小陳一臉的無奈：「我們都在外屋工作，誰也沒注意她。小張記得她上了一趟衛生間，後來就再也沒看到她……」


  「對方一直沒來電話嗎？」佟滿江問道。


  「沒有。」


  「好了，都不要埋怨了。小張，你一個人留下，其他人趕快出去，分頭去找！」


  佟滿江命令著，隨即與眾幹警分兵幾路，把整個小區翻了個底掉，直到東方見白，眼看就天亮了，但仍然不見葉筱薇的蹤影。


  高朋輝邊找邊不知所措地說道：「自叢叢叢丟了以後，她一直臆臆怔怔的，今天情緒更是不好，我怕她……」


  「先別亂猜。你好好想想，她有什麼地方可去？」佟滿江比高朋輝要沉穩得多。


  「對了，她會不會回自己家了？」高朋輝突然說道。


  「走，馬上去看看！」


  佟滿江說著，與高朋輝上汽車。剛剛打著火，佟滿江突然一拍大腿說道：「壞了，如果綁匪來了電話，小張一接非露陷不可？」說著，他探出頭去對小張道：「哎，馬上給局裡打電話，讓他們派一個女的來接電話，另外告訴他們把錢也帶過來。」


  交待完畢，佟滿江一踩油門，汽車風馳電掣般地向葉筱薇的家奔去。


  但葉筱薇家的房門上，那張公安局的封條仍然完好無損地貼著。這不禁讓兩人大為泄氣，他們當即又開車趕到濱河公園，深一腳淺一腳地查看著每一處可以容身的角落。


  「筱薇！小葉——！筱薇！小葉——！」


  高朋輝高聲呼喊著，但隨了已經早早起來晨練的市民外，回答他的只有潺潺的流水……高朋輝不禁絕望地坐在石椅上，無力地哭道：「筱薇呀筱薇，你到底在哪兒呀！」


  清晨，部隊招待所的大門前靜寂異常，只有衛兵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黃文林的辦公室內，中紀委調查組的全體成員正圍坐在一起，氣氛卻異常緊張。黃文林不停在屋裡走動著，眼睛已經紅腫的葉筱薇則期待地望著黃文林……原來，接過騷皮的那個電話后，葉筱薇便感到郝歌天肯定是中途變卦，決意要對叢叢下毒手了。對於警方的介入，她如何也不能信心，因為自己面對的是郝歌天，一個慶州市公安局是對他無可奈何的。為了叢叢的安全，葉筱薇只得偷偷跑來找黃文林，請求中紀委立即阻止郝歌天的殺人行為。


  對於叢叢的失蹤，就像前幾日餘音被殺一樣，黃文林等人深感震驚。因此，黃文林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在徵得了大家的意見后，終於做出了決定——公開調查涉案人員。


  「老戴，情況緊急，看來我們不得不提前轉入公開調查了。你馬上打電話，把這裡的情況向紀委領導作個彙報，說明我們行動的理由。」黃文林對老戴說道。


  老戴應了一聲，轉身到打電話。黃文林又叫住了他，叮囑道：「還有，把剛才小葉同志講的對郝歌天的懷疑也如實上報，請求指示。」


  隨即，黃文林對葉筱薇道：「小葉同志，你看，有關郝歌天你還有什麼要講的？」


  「沒有了。我只要我女兒……」葉筱薇哭道。


  「你放心，等會兒一上班，我就向省委關書記打招呼，讓他親自過問一下此事，你女兒會平安回到你身邊的。」


  「謝謝，謝謝黃廳長。」


  「小葉同志，上次我說讓你尋找收集證據，不知道……？」


  「我找過了，可是家裡根本什麼都沒有。本來，我們拿到了少萱電腦上的硬碟，但已被格式化了，裡面的數據沒法恢復了……黃廳長，你說，我女兒真的能平安回來嗎？」葉筱薇的心思根本完全在叢叢身上。


  「會的，一定會的。」黃文林禁不住嘆了口氣。


  這時，老戴回來了，湊在黃文林耳邊彙報道：「老黃，上面同意咱們的意見。已經作出指示，人命關天，一定要妥善處理。如果可能的話，可以對……」說著，他猶豫地看了葉筱薇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可以對嫌疑人實行『雙規』，然後發動群眾，收集證據。」


  「太好了！」黃文林頓時露出笑容，對老戴說道：「你先送小葉同志回去，我馬上和省委關書記聯繫，其他人抓緊時間吃早飯，然後在辦公室待命！」


  葉筱薇頓覺釋然，起身隨著老戴出門，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擔心地對黃文林道：「黃廳長，如果……如果找不到少萱所說的那些證據，是不是就……就拿他們沒辦法了？」


  黃文林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也不能這麼說，既然我們敢下來，那就不會是盲人騎瞎馬，對吧？」


  葉筱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老戴上了汽車。


  此時已是天光大亮，老戴邊開車邊問葉筱薇：「小葉同志，你看看，路沒走錯吧？」


  葉筱薇向車窗外看了一眼，點頭道：「對，前面不遠就到了……哎，老戴同志，我還是下來走回去吧。」


  「那可不行，我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


  「前面已經不遠了，我怕你們的車一出現，萬一暴露了目標，他們會對叢叢下毒手的。」


  老戴想了想，覺得葉筱薇所說的也有道理，便把她放在路邊調頭回了部隊招待所。


  走在大街上，葉筱薇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大腦里幻出雜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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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尖刀閃著寒光，慢慢移近；

  ——騷皮握刀，獰笑著一步步逼近；——叢叢縮在角落，驚恐萬分，哭喊：「媽媽——」


  ——葉筱薇飛身撲向叢叢，要用自己的身體在保護她……突然，一陣火車的嘶鳴聲猛得驚醒了葉筱薇。


  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拐上了岔路，不覺間已經走到了一條鐵路旁。舉目望去，那列疾馳而過的火車已經駛遠，鐵軌在太陽的照射下正泛著刺眼的白光。


  「叢叢，媽的寶貝兒……！」


  葉筱薇喃喃著，淚痕掛滿了她的雙頰。她邁著艱難的步子向高朋輝家的方向走去，但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莫明其妙地換了一個方向，竟沿著鐵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