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巨大的國徽、飄揚的國旗，挺立的衛兵，使省政府大門愈發顯得莊嚴肅穆。


  郝歌天剛會見完港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正脫掉西裝活動著胳膊腰身。


  這時，張秘書推門而進，走到郝歌天面前彙報道：「郝副省長，高速公路巡警大隊的高朋輝已經等您很長時間了，您看……？」


  郝歌天顯然已經記不清高朋輝是誰，想了半天問道：「高朋輝？」


  張秘書連忙提示道：「您不是在醫院見過他嗎？當時他說是葉筱薇的同學……」


  「哦！」郝歌天終於想起來了，但突然不解地問：「他……他來幹什麼？」


  「他只說有急事，問他什麼事他不肯說。」


  「那……請他進來吧。」郝歌天想了想說道。


  張秘書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去叫高朋輝。郝歌天則坐回到辦公桌后，戴上老花鏡，開始批閱文件。


  片刻，張秘書將心急火燎的高朋輝讓進辦公室。


  「郝省長！我……」高朋輝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喲，小高呀，別急別急，有什麼事坐下說，來，這邊坐。」郝歌天說著，起身把高朋輝拉到沙發上坐定，然後對張秘書道：「小張，倒茶。」


  「不用倒了。郝省長，我太冒昧了，不過，事情挺急的，我就……」高朋輝說著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


  郝歌天卻氣定神閑，微笑著說道：「我只能給你10分鐘時間，啊，一會兒我還要去開常委會。」


  「是，是筱薇的事，她被檢察院給帶走了！」


  郝歌天聞聽此言不禁臉色一變，對正在倒茶的秘書道：「小張，既然小高不喝茶，就不要倒了。你去把常委會上的發言準備一下。」


  張秘書應了一聲退去。


  郝歌天關切地問道：「小高，你慢慢說，小葉她……？」


  「我也是聽他們單位的人說的，說是因為梁少萱的事拘傳了她……」


  「梁少萱？他的什麼事？」


  「聽說是經濟上的事，說他受賄，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受賄？」郝歌天不禁皺緊眉頭，然後問道：「確實是省檢察院的人嗎？」


  「是他們。我一聽，馬上去了省檢察院，想見筱薇一面，可他們就是不準。」


  「這是檢察工作的規定。」郝歌天說。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陰沉，低聲問道：「你來找我，是想……？」


  「郝省長，你應該了解筱薇啊，她肯定是冤枉的，您替她說句話吧，讓檢察院……」


  高朋輝的話還沒有說完，郝歌天已經面帶不悅地打斷了他。


  「小高呀，如果你就是為這事兒來的，那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啊。我們雖然接觸不多，但我的為人你還是應該聽說過的。現在，黨和政府反腐敗的決心這麼大，啊，你這是想讓我老頭子晚節不保啊！」


  高朋輝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郝省長，我只是想……」


  郝歌天嘆了口氣，突然問道：「小高啊，你和小葉接觸得多，據你所知，小梁子他在經濟上到底有沒有問題？」


  「這個……可能有。」


  「哦？！」


  「但是，筱薇一點兒都不知道。我敢保證，她決不是那種見錢眼開，不擇手段的人！」


  「你說小梁子可能有經濟問題，是小葉告訴你的？」


  「嗯。她從梁少萱的保險箱里發現了好多存摺，足有好幾十萬。」


  郝歌天不再多說，背著手在屋裡踱著。


  高朋輝小心地說道：「小薇覺得這件事還牽扯到別人，所以她誰也不敢說。她甚至懷疑梁少萱的死也和這些錢有關。」


  郝歌天聞聽此言不覺一驚：「什麼？你是說，小梁子的死是……？」


  高朋輝肯定地說：「肯定是謀殺！郝省長，您想啊，要不然為什麼有人極力要掩蓋那個女人的身份，他們為什麼阻止小薇查明真相？我和小薇都認為……」


  郝歌天沉吟道：「小高呀，小梁子如果真在經濟上有問題，那我這心裡比你更不好受啊，啊？可是，我不能過問，更不能亂說話。」


  「可是……」


  「還是要相信咱們的檢察機關嘛，啊？不要在下面亂猜，更不要在下面亂講，不要給辦案人員造成影響，你說對不對，啊？」


  「這麼說，小薇她……？」


  「不要怕嘛，啊？要相信組織，相信法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啊？」


  「嗯。」


  「那好，我的時間到了，就不留你了。」郝歌天看著表站起身來，做出了送客狀。


  高朋輝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奈，只得默默退出郝歌天的辦公室，面帶慚愧地向外走去。其實，來省政府向郝歌天求援不過是一念間的事兒，可他卻沒有想到郝歌天會如此不徇私情，早知如此又何必過來自討沒趣呢？


  高朋輝想著，已經走到了省政府的大門口，正要上自己的警車，卻聽背後有人喊他的名字。高朋輝回頭一看，原來是省政府辦公廳的徐主任。


  這個徐主任應該算是高朋輝在省政府大院唯一的朋友，上次他核查孟欣玲的車輛出入證就是找的他。


  「哎，小高，來辦事啦？」徐主任笑著走過來問道。


  「啊，沒什麼……？」高朋輝情緒不高，隨口應和著。


  不想徐主任卻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哎，我告訴你呀，那個孟欣玲的車輛出入證後來我又查了一下，好像當時是政府辦公廳打的招呼，他們說孟欣玲是從海南來的大開發商，經常需要出入省政府大院，有個證方便……」


  「海南來的開發商？開發什麼？」


  「楓嶺山莊啊！我聽說，那片別墅就是她開發的。」


  這句話倒把高朋輝嚇了一跳：「楓嶺山莊？她開發的？這消息可靠嘛？」


  「看你說的，信不過我？」徐主任拍了拍高朋輝的肩膀，邊走邊說道：「好了，我還得趕緊去機場接人，有事給我打電話。」


  高朋輝向徐主任點了點頭，但滿腦子裡想的卻都是孟欣玲開發楓嶺山莊的事情，不禁萬般疑惑地走出了省政府的大門。


  說來奇怪，葉筱薇被送進看守所還未坐熱屁股，大鐵門便被「嘩啦」一聲打開了。不知為什麼，趙曉明和那位女檢察官又折了回來。


  一進門，趙曉明便滿臉的情緒，不陰不陽地對葉筱薇道：「葉筱薇，走吧，有人保釋你，現在你可以回家啦！」


  「保釋？回家？你們不是……」葉筱薇一時間不明所以，呆坐了半天也沒動。


  「怎麼？還要我背你回家不成，有關係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


  「我……我怎麼聽不懂你……」葉筱薇的大眼睛里透出不安和惶恐。


  「行啦，別跟我們這兒假裝無辜了。上次就有那麼多人給你講情，千方百計地阻止我們的調查工作，這次……嘿嘿，我們知道你能量大啦！」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告訴你們，我從來就沒找到什麼人，更沒有想阻止你們的調查！……你們就不想想，就算我想阻止，我有那個能量嗎？」


  「有，太有了，我們已經領教過了。好傢夥，連我們檢察長心裡都開始敲小鼓了，你說你能量大不大？走吧，我們這裡廟小，關不住你這位大神仙！」


  說著，趙曉明與女檢察官陰沉著臉走了。


  葉筱薇一時間猜不透會有什麼人保她，可看守所這種地方她是一分鐘也不想呆了，於是慌忙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後走出大門。顧不上多想，她攔住一輛計程車徑自向家中奔去，她不知道這個時候家裡會是個什麼樣子。


  路上，她給高朋輝打了個電話，把半天來所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下，讓高朋輝趕快到她的家中碰頭。


  回到家中，葉筱薇發現一切如常，梁母正獨自呆在廚房裡擇菜。原來，鄭廣琴根本沒敢把她被抓的消息告訴梁母，葉筱薇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到了肚子里。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葉筱薇以為是高朋輝來了，但打開房門她卻愣了——只見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門外。


  「你找誰？」葉筱薇滿臉疑惑地問道。


  「請問你是葉筱薇女士嗎？」陌生男子客氣地問道。


  葉筱薇不安地點了點頭。陌生男子顯然是那種不苟言笑的人，他見葉筱薇滿臉疑惑，便掏出自己的工作證遞了給葉筱薇道：「我姓戴，你就叫我老戴好了，這是我的工作證。」


  「中紀委？」葉筱薇才看了一眼便驚得張大了嘴巴。


  老戴點頭道：「是的，葉女士，我們這次來慶州是為了調查一宗重大腐敗案件。因為你可能是這起案件的重要證人之一，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領導這次派我來就是請你去一下……」


  「我……」葉筱薇一時間如入五里雲霧之間，半天才問道：「必須去嗎？」


  老戴不容置疑地點了點頭。葉筱薇心底一沉，從老戴的臉上她可以看出，自己想不去都不可能。但她突然感覺保釋自己的神秘人物很可能就是中紀委的，於是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是不是你們保釋的我？」


  不想，老戴卻面帶驚異之色地搖頭道：「保釋你？你怎麼啦？」


  「哦，沒什麼……你等一下，我跟家人說一聲。」葉筱薇連忙掩飾道。


  向梁母打了聲招呼后，葉筱薇便隨老戴上了一輛掛著軍隊牌照的汽車。汽車在大街上七拐八拐，最終開到了一處有戰士把守的部隊接待站。


  說實話，葉筱薇在慶州工作了這麼多年，還真沒有跟部隊上的人打過交道，所以這種地方還是頭一次來，不禁偷眼四下打量著，心裡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老戴幾乎一路上都沒跟葉筱薇說話。到了接待站，他仍是不吭一聲，徑直把葉筱薇帶到了一處臨時改建的辦公場所，然後上前敲了敲房門。


  「請進！」屋裡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


  老戴將葉筱薇讓進客房，指著一位五十開外的幹部模樣的人介紹道：「葉女士，這就是我們調查組組長，中紀委辦公廳的黃文林廳長。」


  這時，黃文林熱情地迎了上來，和藹地笑道：「小葉同志，歡迎歡迎啊，快請坐。」


  葉筱薇心有不安，禁不住打量著屋裡的陳設。突然，她的目光盯住了電視機——那裡面分明正在播放自己狀告都市報時的法庭錄像。


  「這是……？」葉筱薇不解地問。


  「哦，這是我讓省委宣傳部從電視台要來的。我正在看你在法庭上的精彩陳述呢？」黃文林笑道。


  這時，老戴端了一杯茶遞到葉筱薇面前：「葉女士，請喝茶。」


  黃文林關掉電視機，然後問道：「老戴同志把情況都跟你講了吧？」


  「講了，他說你們是中紀委派出的調查組……」


  「嗯，講了就好。」


  「你們找我，是想……？」


  「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們。」


  「你們想……了解什麼情況？」


  「有關省交通廳的。」


  「交通廳？！」葉筱薇不禁大吃一驚。


  黃文林望著葉筱薇，鼓勵地點了點頭。


  「可是我……他們的情況我怎麼會知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葉筱薇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雖然她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交通廳，卻未抓住人家任何憑據，如果說有的話，也只有梁少萱那筆已經上交了的巨款，可這些又怎能……葉筱薇慌忙端起茶杯掩飾。


  黃文林的表情不無失望，親自為葉筱薇的茶杯中倒著開水，緩緩說道：「小葉同志，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們。我們這次下來，中紀委領導是下了大決心的，交通廳的蓋子是一定要揭開的。無論涉及到誰，決不姑息遷就。而且，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情況，並不是無的放矢。之所以找到你，也不是誤打誤撞。據我們了解，你和你愛人，好像都卷進了這件事裡面……」


  葉筱薇臉色一變，很堅決地打斷黃文林道：「黃組長，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我只想把車禍的事做個了斷，儘快拿到保險金，儘快恢復平靜的日子……」


  黃文林已經從葉筱薇的臉上看出了顧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便不再強逼她。


  這時候，葉筱薇的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是高朋輝打進來的。他從電話中得知葉筱薇已經被人保釋后大喜過望，便驅車趕往葉筱薇家，可梁母卻告訴他葉筱薇被一個陌生男人帶走了。高朋輝一時間急得直蹦，當即把葉筱薇的手機打得山響。


  黃文林找葉筱薇的談話也只得草草收場。


  畢竟是剛剛見面，彼此都不了解對方的底細，所以黃文林一開始就沒報太大希望。送葉筱薇出門時，黃文林還是鄭重地給遞上了自己的名片，告訴葉筱薇回去后好好考慮一下，想通了便來打電話通知他。


  依然由老戴開車送葉筱薇回家。


  路上，老戴向葉筱薇交待了一條紀律——不能把中紀委調查組的任何情況告訴別人，當然談話的內容就更不能說了——這不禁令葉筱薇更加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