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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來,高朋輝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覺,直到第二天將近中午才醒來。
他心裡明白,這份安寧完全是因為自己再次回到了葉筱薇的身邊。他是愛葉筱薇的,而且愛得是那樣的深沉,那樣的忘我,那樣的不容半點雜質。他可以為葉筱薇犧牲一切,哪怕沒有半點回報,也心甘情願。愛就是最大的理由。
因為是雙休日,高朋輝並不著急,從容地收拾好了一切便去找姜律師。這天中午,由高朋輝做東,把姜律師請到了一家頗為豪華的酒店。席間,高朋輝不緊不慢但不容置疑地提出了,讓他繼續代理葉筱薇的官司。
姜律師開始感到有點哭笑不得,開玩笑說:「你是不是愛上葉筱薇了?」
高朋輝鄭重地點頭道:「不是愛上了,是一直愛著。」然後,他便把自己與葉筱薇這些年的關係大致講了一下。
姜律師被感動了,他嘆了口氣說:「就這麼著吧,為了你的這份愛,也為了正義,禮拜一早晨8點我準時把起訴狀送到法院,但你要做好敗訴的準備!」
與姜律師分手后,高朋輝便神輕氣爽地去找葉筱薇。一是把姜律師提出的一些建議傳達給她,然後兩人又開始商量如何去收集各類證據,直到晚飯後高朋輝才回家。第二天,他又陪著葉筱薇母女到動物園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周日。
對高朋輝來講,這確實是一個難得幸福的雙休日。因為有葉筱薇母女,他這兩天可以說是吃得飽,睡得香,笑得響,把個大男人的氣概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然而,甜蜜的日子尚未來得及細細品味,厄運已經無聲無息地接踵而至。
那是星期一下午,肯定是在姜律師把都市報和市交管局一併起訴到法院之後,當時高朋輝和小任剛剛出警回來,他們還邊擦著頭上的汗邊說笑著,崔大隊長便面色難堪地走進了辦公室,迎面對高朋輝說道:「小高,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一看崔大隊的臉色,高朋輝就知道他又要給自己「上課」了,不由得向小任做了個鬼臉。對這一刻他早就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正好,他也要向崔大隊解釋自己的選擇。
然而,他想錯了,不等他坐定,崔大隊長便直截了當地先開口說:「小高啊,局裡決定從咱們隊抽調一部分同志下去充實收費站,你看……?」
高朋輝一時還沒有回過味來,笑問:「崔大隊,您該不是想讓我去當收費員吧?」
崔大隊長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你先別急,這也是工作需要嘛……」
高朋輝心頭一涼,急道:「工作需要?好端端的巡警發配下去當收費員,我就不明白,這算哪門子工作需要?!」
「小高,我知道你有想法,但這是局裡的決定,我也無能為力。」
高朋輝冷笑道:「崔大隊,您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在葉筱薇這件事兒上,我沒聽您的話,就……?」
崔大隊長臉色一沉:「既然你說到這兒了,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上次我把道理都給你講清了,可你不聽。好,你幫助朋友那是你的私事兒,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我要為巡警大隊考慮,我不能因為你和兄弟單位傷了和氣,翻了臉!」
高朋輝一時無語。
崔大隊長繼續說道:「還有,你自己看看你最近一段時間的表現。工作上著三不著四的,整天在外面忙著自己的事,同志們怎麼看?我告訴你,已經不止一個人在我面前嘮叨了,我是一直壓著、壓著,想給你一個自我改正的機會。可你倒好……你主意大著呢!那好,我供不起神,我可以把神請出去吧?」
望著崔大隊長那張熟悉的臉,高朋輝突然感到一陣憤怒和傷心。他想暴跳,想大吵一通,想發泄心頭的不滿。但話到嘴邊,轉念一想,自己在做出抉擇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樣的結果,畢竟決定是自己做出的,那就應該有勇氣承擔一切後果。想到此,他緩緩起身,突然給崔大隊長敬了個禮,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你給我回來!」
崔大隊長一聲斷喝,高朋輝回過身來,語氣沉痛地問:「崔大隊,我都明白了。要是我不再管葉筱薇的事兒,是不是就可以不下去了?」
崔大隊長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有所緩和:「你要是能安心工作,我又何必自斷臂膀呢?你不會不知道,我對你一直是很看重的,我巴不得你能在我身邊儘快成長起來。只要你在現在的工作崗位上踏踏實實地干,我保證……」
高朋輝打斷他,點頭道:「崔大隊,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明白了。」
崔大隊長臉上現出一絲笑容,拍著高朋輝的肩膀鼓勵道:「明白了就好。小高呀,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沒想到高朋輝突然震怒,大吼道:「我話還沒說完呢。葉小薇這件事兒我是管定了!」
說完,一把推開崔大隊的手,摔門而去。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大,不到十分鐘,高朋輝被貶收費站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巡警大隊。
小任是在睡夢中被同事叫醒后得知這一消息的。出警回來,他和高朋輝一起洗完澡后便回宿舍睡了,臨睡前還特意叮囑除非有任務,否則不要吵醒他。但高朋輝被貶的消息實在太具轟動效應,喜歡打抱不平的同事早就忍不住了,把小任的房門砸得山響。
小任聽到這個消息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把那位同事罵了一頓,他說開什麼國際玩笑呀,崔大隊前幾天還暗示要把高頭兒提上去呢。但看到對方言之鑿鑿,不像在開玩笑,小任便一下子緊張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高朋輝的辦公室。
高朋輝果然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高頭兒,到底是因為什麼呀?都把我給鬧胡塗了。」
高朋輝自嘲地一笑:「為什麼?你想聽真正的原因,還是想聽假的?」
「當然想聽真的啦。」
「真正的原因就是我幫著葉筱薇打官司,得罪了事故科的人,人家把我給參了!」
「那……假的呢?」
「充實基層啊!」
「這沒道理,要充實也不是這麼個充實法呀!」
高朋輝笑著,拍拍小任的肩,迫使自己盡量輕鬆起來:「得,小任,我沒看錯你,我就等著你當上大隊長再把我從基層給撈上來!」
話音未落,崔大隊長虎著臉走了進來。
「小任,你先出去一下。」
小任看看高朋輝,又看看崔大隊長,磨磨蹭蹭地離去。但他實在是放心不下,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輕手輕腳地隔著房門細聽著屋裡的動靜。
「崔大隊,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高朋輝的口氣中充滿了嘲諷。
崔大隊長搔著頭皮說:「小高,你也用不著記恨我,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事兒。臨走前,我只想給你提個醒兒,聽不聽由你。你呀,哪兒都好,就是脾氣倔,認準了一條道就不知道拐個彎兒。這樣下去,早晚是要吃虧的。」
高朋輝冷笑道:「崔大隊長,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臨走前我也有三句話想留給您。第一,您當我領導這麼多年了,還是不了解我。我不是不知道拐彎兒。我拐了,我把自己人格都差點兒給賣了,就因為想按著您畫的那個彎兒來拐。可是,效果不好,沒讓您滿意。這也不能怪我呀,要怪就怪葉筱薇她太任性。她才像您說的,認準了一條道就不知道拐個彎兒!第二,我不是早晚要吃虧,而是吃虧在眼前哪!您看,我就像那大街上賣笑的,褲子也扒了,臉也丟盡了,錢還沒掙著!崔大隊,您知道我現在想什麼嗎?」
崔大隊長不解:「想什麼?」
「我想掄圓了大巴掌,狠狠抽自己倆嘴巴!接著再抽你五個!」
「你!」
崔大隊長氣得嘴唇直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朋輝卻不依不饒:「您別怕,我不會真抽,我知道那犯法。不過,還有最後一句話我想說完,葉筱薇這事兒我是管定了!就像列寧同志說的,現在是我高朋輝自己的戰爭!」
崔大隊長再不想多聽他說下去,氣哼哼向外走去。小任慌忙躲避,但還是被他給發現了。他想把怒氣發泄到小任身上,但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只是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小任顧不上崔大隊長,想回到屋裡安撫高朋輝。可剛一進門,就見高朋輝氣沖沖地正要離開。
「高頭兒,你就是何苦呢?」小任勸道。
高朋輝不理會小任,快步下樓,走向汽車。正要開門,就聽崔大隊長在身後嚷道:「小高,這車你不能再開了。」
高朋輝慢慢回過身來,兩眼噴火,突然怒不可遏地大吼一聲:「你他媽給我滾開!」
崔大隊長一看高朋輝使出了一副玩命的架式,竟被喝退了好幾步。
「誰他媽要敢擋道,我就敢軋死他個王八蛋!」
高朋輝罵著,一踩油門,汽車像脫韁的野馬一般飛快地向前竄去。
「這……不像話,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
崔大隊長指著遠去的警車,跳著腳發泄心中的不滿。回過頭,發現小任正饒有興緻地望著自己,不禁怒喝道:「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小任脖子一縮,慌忙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