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高朋輝給葉筱薇打完電話，也感到這其中蹊蹺頗多，想了想，他緊接著又給一位派出所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說是想過去查點兒資料。對方滿口應承，他驅車趕過去，請派出所的電腦員查找一個名叫孟欣玲的女人。隨著電腦員的操作，屏幕上出現一長串叫孟欣玲的人。他把老的少的過濾一遍，剩下的全都列印了出來。
高朋輝是決意要幫助葉筱薇查明真相的，他按圖索驥，開始在全市範圍內一個一個地查孟欣玲。兩天過去了，目標一個接一個被否定，名單上還剩下最後一個人，住在省畫院家屬院里。
高朋輝滿懷希望地趕到那裡，打量著一扇破敗的大門，向傳達室的老大爺詢問道：「大爺，孟欣玲是住這兒嗎？」
「孟欣玲？」老大爺想了想：「你是說大志他愛人吧？」
高朋輝低頭看看名單：「對對，她愛人確實是李大志。」
「不在。」
「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寫生去了。」
「我說的是孟欣玲，就是李大志他愛人，她在嗎？」
「她？早就不在這兒住了。」
「為什麼？」
「為什麼？還不是兩口子吵架唄！
高朋輝大失所望：「那好吧，我晚上再來找李大志。」
「晚上？回不來，去蒼峰山了，要一個星期呢。」
高朋輝還不甘心：「那您知道他愛人孟欣玲是幹什麼的嗎？」
「這我可不知道，聽說好像是在什麼公司吧。」老人回憶著，突然說道：「哎對了，前兩天她們公司還來過人呢。」
高朋輝不由得納悶兒：「公司？什麼公司？」
「那我可記不住了。」
高朋輝想了想，對老人說：「大爺，我能給李大志留個紙條嗎？」
老人上下打量著他：「你是幹什麼的？」
高朋輝掏出警官證遞過去，說：「我是高速公路巡警大隊的，想找李大志了解點情況。」
老傳達看了一眼，將警官證還給他，出門用手一指：「往左拐，第二排，第四家。」
「謝謝您，老大爺。」
這是一排殘破的老式平房，每家的大門都是那種古舊的雙扇門、弔扣鎖。由於過道太窄，高朋輝不得不一蹦一跳地越過地上的污水。來到李大志家門前，果然門上掛著一隻黑色大鎖。他推開門縫向裡面望去，屋裡很暗，隱約可以看到零亂的傢具，靠窗處是一大一小兩隻畫架，屋子當中一張巨大的畫桌，桌上和書柜上堆滿了未完成的字畫。他收回目光，掏出鋼筆給李大志留下一張紙條。
在高朋輝開始悄悄查找孟欣玲時，葉筱薇也揣著那張列印出來的照片來到了交通廳。見到焦平安，她將照片遞過去，開門見山地問道：「焦主任，請您看看，這是不是你們交通廳的人？」
焦平安拿過去，立即就認了出來：「文蕾？她怎麼了？」
「文蕾？這就對了，她的英文名字就叫WINLAY。」葉筱薇追問：「她在你們這兒是幹什麼的，屬於哪個部門？」
「她是我們聘用的德語翻譯。」
「聘用？聘用多長時間了？」
「大概有一年多了吧，好像從慶豐路招標時就來了。我聽說是從省外辦借來的，具體得問人事部。」
「焦主任，少萱去德國，就是和這個文蕾一起去的吧？」
焦平安點頭：「不光他們兩個，技術部的老李，施工處的小張等四五個人呢。」他不解地望著葉筱薇：「你問這個幹什麼？」
葉筱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進一步追問道：「您有沒有聽到過什麼風言風語，有關他倆的。」
焦平安怔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眉頭一皺道：「小梁嘛，倒沒聽誰議論過，可對文蕾的說法倒是挺多的。什麼思想活躍呀，穿著大膽呀。開始我們也不習慣，後來一想，人家是同老外打交道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葉筱薇接問道：「焦主任，這個文蕾明天該回來了吧？」
焦平安一指黑板：「這不，我正在安排人接機呢。下午5點到。」
聽完這話，葉筱薇的臉上浮起一種讓人難以琢磨的表情。
文蕾乘坐的飛機準時抵達慶州機場，她推著行李車，左顧右盼，在接機的人群里尋找著梁少萱。這是一位美麗嫵媚的姑娘，打扮時麾，甚至還有些前衛，按當下的流行說法，屬於那種「新新人類」一族。她在人群里環顧良久，很顯然，她期待的人並沒有出現，不滿和怨恨立即浮現在她臉上。
「文小姐。」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文蕾身後響起，她回頭一看，眼前站著一位同樣美麗動人的少婦——葉筱薇。
「你在叫我嗎？」
「對，你不是叫文蕾嗎？」
文蕾不解：「你是……？」
「我是專門來接你的。」葉筱薇冷冷地說道。
文蕾笑了，她笑的時候更加顯得青春靚麗：「噢，你是辦公室新來的吧？昨天和焦主任通過電話，他還說派王師傅來呢。」
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行李遞到葉筱薇面前：「小心點兒，裡面有一套玻璃酒具。」
葉筱薇沒有接她的行李，而是用命令的口氣說：「車在下面，請跟我來。」說罷，頭也不回，徑直向外走去。
文蕾感到有些茫然，但卻無可奈何，只得自己推車跟上葉筱薇。上了車，文蕾依然滿腹狐疑，倒不是因為對方拒絕替她搬行李，而是覺得這麼漂亮的女人在辦公室當司機有些不可思議。
葉筱薇並不想打破沉默，她目視前方，神情莊重。文蕾打量著汽車裡的裝飾，沒話找話說：「這不像是公車。你不是辦公室的吧？」
葉筱薇側過臉：「你看我像幹什麼的？」
「這我可看不出來。不過，看你的樣子，不像是要打劫我。」
「哦，打劫的人能看出來嗎？從你的外表，我能看出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嗎？」
聽了這話，文蕾內心生出一絲惶恐，悻悻地道：「你可真愛開玩笑。」
葉筱薇自嘲地笑道：「是呀，有人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文蕾聽出話不投機，不想再自找麻煩。她將頭扭向窗外，望著公路旁一閃而過的林帶。
說老實話，葉筱薇在乍一見到文蕾的時候，心裡不由得為她的美貌所驚嘆，如果不是眼下這種關係，她想也許她們會成為朋友。別看葉筱薇平日里挺隨和，但在骨子裡她應該算是一個挑剔的人。她交朋友，外表的美與不美絕對是一個很重要的條件，用她的自己的話說，「至少要讓我看著眼睛不累嘛。」
葉筱薇從側面偷眼觀察著她，文蕾就屬於那種讓葉筱薇看著「眼睛不累的」類型，她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處，一雙機靈的大眼睛閃動著活潑的光芒，皮膚白皙，長發飄逸，一舉一動都透出一股誘人的野性，這也許就是男人們眼中所謂的性感吧。
葉筱薇生怕自己再看下去會消蝕心頭的恨意，連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問道：「文蕾小姐，你結婚了嗎？」
文蕾回過頭：「沒有。」
「有未婚夫嗎？」
文蕾笑著搖頭：「也沒有。」
「但你有情夫！」葉筱薇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雖然語氣十分平靜，但在文蕾聽來，卻不禁大吃一驚，愣愣地問：「你……？你到底是誰？」
葉筱薇微微一笑：「我是受人之託來接你的。」
「誰？」
「你的情夫啊。」
聽完這話，文蕾突然脫口而出：「少萱？！他……？！」
隨著文蕾的話音，葉筱薇腳下猛地踩下剎車，汽車「吱」地一聲停在路旁。葉筱薇兩眼直視前方，但可以看見，淚水在她的眼眶裡團團打轉。
文蕾一下子醒悟了過來：「哦，你是葉筱薇？！」
葉筱薇回過頭，一字一頓地說：「對，我就是葉筱薇，梁少萱的合法妻子！」
「少萱呢？他在哪兒？」
葉筱薇突然大光其火，怒吼道：「你給我住口！少萱、少萱，你叫得可……可真親熱！」
文蕾一旦明白了對手是誰，反而鎮靜了下來。既然躲不過，那就勇敢地迎上去好了。她迅速恢復了她高傲反叛的心態：「那好，如果你怕受刺激，我可以改口，叫他梁科長。……梁科長在哪兒，他怎麼沒來？」
葉筱薇冷笑道「你認為他應該來嗎？」
文蕾挑釁地揚起頭：「對，我認為他應該來。至少他應該來向我做一個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他為什麼不回你的郵件？解釋他為什麼不來機場？解釋他為什麼派自己的妻子來接你？！
「你說的對。我只要這些，不管他解釋得有沒有道理，只要他敢於面對我解釋一下，我會馬上離開他，不帶一絲牽挂。」
葉筱薇搖搖頭，凄然而笑：「他無法解釋了……」
「那是他的問題。哼，本來我也沒想破壞你們的家庭，只是……只是身在異鄉，兩情相悅，彼此安慰而已……」
見她說的如此輕鬆，葉筱薇更加憤怒：「而已？！你……你還有點兒道德觀念嗎？！」
「我怎麼沒有？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道德！按時代的標準，我倒覺得這是另一種道德，新的道德。」
「你！……」葉筱薇氣惱之下說不出話來。
「本來嘛，從一開始我們就說得清清楚楚，我不影響他的家庭，他也不干涉我的未來。要是他不讓你知道這些，我看沒有人會受到傷害。」
葉筱薇怒不可遏，一把將車門打開，厲聲道：「你給我下去！」
文蕾一怔，繼而惱火，氣沖沖地跳下車去。她打開後背箱，將行李一件件取出來，最後，「嘭」地一聲將車后蓋關上。葉筱薇也不理會，「嗖」地將車開走。
白色富康車消失在前方坡道的後面，空曠的公路上，只剩下文蕾孤獨的身影，和大堆的行李。無奈，她只得向過往的汽車挑起大拇指。
第一輛車沒有絲毫猶豫，從她身邊飛馳而過。第二輛車總算減了速，車窗也搖下了，但當司機看到她腳邊那大堆的行李時，又猛一加油快速地跑了。第三輛車終於停在了她的身邊，一個肥胖的男人下了車。這突然出現的艷遇讓他興奮得臉色漲紅，他把後背箱打開，主動幫著文蕾把行李一件件放進去。
就在這時，路的盡頭突然出現了白色富康車的影子，因為是在高速路上，葉筱薇無法掉，她只得將車倒退回來。
文蕾猶豫了，不知如何是好。
「剩下的放後座上就行了。」胖司機催促道。
「師傅，對不起你了，我……」
胖司機笑道：「沒關係。把那個遞給我。」
「我……師傅，我有車。」
胖司機一愣，抬頭看到不遠處駛回來的富康車，頓時大為光火，怒道：你這不是耍人玩兒嗎？！」
文蕾連忙道歉：「對不起，真對不起。」
胖司機不再答話，氣呼呼地將行李從後背箱提出來，罵罵咧咧地將車開走。
葉筱薇的車停在文蕾身邊，但她並不想下車幫忙，任由文蕾將行李一件件重新放回後背箱。上車后，文蕾偷眼看看葉筱薇，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葉筱薇沒有作聲，開動了汽車。
車內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就這樣行駛了好長一段路，終於還是文蕾忍不住了，她試探地說：「請問梁科長在哪兒？我想……我想我們應該把事情講清楚，我們……我們應該向你誠懇地道歉。」
「你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文蕾沒有聽出葉筱薇的話外之音，自嘲般地笑了：「這樣也好，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就算他不離開，我也會遠走高飛的。」
葉筱薇異常平靜地說：「他死了。」
「什麼？死……死了？！」
文蕾的眼睛瞪得像兩隻大鈴鐺，那份驚訝，那種表情，比猛然聽到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消息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