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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海迷途 恨意難返

  「青兒,等等我!」


  「咦,前方竹林里下起了紅色的雪!」


  灰衣青年人跟著青藍色小鳥的身後,急促呼喊道,腳下一個失神,被石塊絆倒在地,卻恰好聞到一陣腥臭之味,以及瀰漫而來的濃厚血煞之氣。


  「白雪飄落化為雪水亦可滋養萬物,而怨雪殷紅卻是無法消融,只會掩埋萬物,奪其生機,這又是何苦呢。」


  青年人挺身而起,立在原地,長長出了一口氣,心道青兒既然願意指路,那前方肯定是鈴心之所在,可這紅雪中蘊藏如此深厚的咒怨之力,與鈴心平常施展的劍術簡直是天淵之別,而自己又何曾想到平日里巧言歡笑的少女竟然心藏這般滔天恨意。


  青年人擔憂少女安危,不禁加快了腳下步伐,沒入紅雪之中,可是沒走幾步,只覺著心跳越來越快,胸口處傳來陣陣劇痛,又感到雙目漸漸迷離,他用手捂住胸口,單膝跪倒在地,不久便倒伏下去。


  青兒見他倒下,在空中盈盈盤旋一周,振翅落到青年人的頭頂上,雙腳使勁拉扯頭髮,還不時用青色的尖喙啄擊幾下,卻是毫無作用。


  朦朦朧朧間,青年人感覺到自己無法呼吸一般,他猛地睜開眼,目光所至:

  一望無垠的血海!

  血海散發著煞氣,瀰漫著腥臭,不斷刺激著青年人的神魂,殺意怨力幾乎凝成實質灌注進識海內。


  他半懸在血海中,浮不上沉不下,進不得退不得,血煞沿著四肢慢慢向頭頂神魂識海蔓延而去。


  一聲長嘯,抬頭望著天空。


  一輪紅月,赫然在目!


  青年人的眼睛漸漸被血色佔據,所見一切變得迷離,意識逐漸開始渙散。


  看不見血海紅月,聽不見血浪翻湧,聞不到血煞腥臭,嘗不出血水苦咸,觸不到血河流轉……


  血海奪魂,五識俱喪!


  青光迅閃掠過紅月從天空直墜而下,落在青年人的頭頂,化成一隻青藍色的小鳥。


  鳥兒一振雙翅,忽的青光大作,化成實質羊角旋風向四周激蕩而去。


  鳥兒一聲清鳴,口中吐出一道青芒落在血海中,霎時血海被青光分成兩半往兩側退散開去,又用雙爪抓住青年人兩肩,沿著開闢的大道飛向遠方。


  兩側的血海不斷有嘶鳴和咆哮聲傳出,卻似遇見天敵般不敢靠前,任由青藍色小鳥帶著青年人越飛越遠。


  「你醒醒,你醒醒呀!」


  青年人五感被奪,腦海中卻不斷迴響著女子清脆的聲音。


  他輕輕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


  他看見前方是一處懸崖,崖邊坐著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自己。


  「我不奢望你能放下仇恨,只求你不要再仇恨中迷失自己。」


  「你手中的劍為自己而揮便夠了,不要為了我無端端害了旁人性命,」


  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傳入青年人的耳中。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雙眼,前方的孤崖和白衣女子頓時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吞吐著赤焰的火鳥,鋪天蓋地旋墜直落。


  他的右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銀白色長劍,左手劍指連點,長劍盪出一片寒芒,憑空升起一道銀白色光柱直達天際,光華輪轉劍山隱現,即便如此也擋不下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的火鳥。


  焦臭味、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


  就在意識再次離開軀體的那一剎那,他的舌尖嘗到了一股甜香之味,以及一絲淡淡的苦咸。


  而他的嘴唇不知觸碰到怎樣一件物事,輕輕的、軟軟的,輕軟中還微微帶有一點冰涼的質感。


  彈指剎那間,青年人的神魂識海中亮起一道純白劍型光芒,女子的容顏、女子的身形、女子的名字,煙消雲散。


  他怔怔張開嘴,看不見、觸不到、叫不出有關這女子的一切一切,抑或是他已然忘卻了人生中最珍貴的一段記憶……


  ※※※


  竹林深處,黑影靜立,正對著一輛馬車。


  馬車外的精鐵護欄早已被斬出一道缺口,藍色的帘布垂下在風中微微起落,即便如此,也藏不住簾后那令人心寒的黑暗。


  簾后的人,斛斯政,便是一切仇恨的根源,這本應在五年前便已死去的人,為何如今還苟活於世。


  六年前,隋大業九年春,隋皇二征高句麗,命權臣楊玄感在黎陽督糧。


  時隋王朝各地民變已經陸續爆發,楊玄感認為是天賜良機,可興兵取而代之,遂滯留糧草,並於同年六月初率兵割據城池。


  后楊玄感不聽謀士李密規勸,執意進圍洛陽,久攻不克,便派時任兵部侍郎的斛斯政持大隋秘錄出使高句麗,以求外援策應。


  不料形勢劇變,楊玄感兵敗如山倒,隋軍整整三日磔其屍首在東都市集。


  斛斯政只得向高句麗嬰陽王獻上大隋秘錄,尋求庇護。


  傳言秘錄中記載有隋王朝最大秘辛,關乎國運,卻是無人得見。


  隋皇平定楊玄感叛亂后,復又得知叛將斛斯政託庇於高句麗嬰陽王,加上之前兩敗之辱,顧不上各地民變叛軍,遂於次年再興刀兵,三征高句麗,高句麗嬰陽王遣使請降,並將叛隋投奔高句麗的兵部侍郎斛斯政送還。


  隋皇一雪前恥,班師回朝,烹殺斛斯政於金光門外,命文武百官食其肉,收其餘骨,焚而揚之。


  殊不知,高句麗嬰陽王與斛斯政合謀了一出金蟬脫殼之計,其二人尋一身形與斛斯政相似之人作為假身,又派遣異人施以易容之術,騙過了天下人。


  大業十四年底,高句麗嬰陽王去世,榮留王繼位,政局動蕩,斛斯政蠢蠢欲動。


  潛伏高句麗的查察司密探傳信而來,隋王朝方知斛斯政真身尚在,而大隋秘錄早已落入高句麗人之手,此時的隋皇沉溺酒色久病纏身,又因剛平定各地的叛軍起義,國內尚不安定,無國力心力再征高句麗。


  隋王朝二公主請旨出戰,於大業十五年春率大隋虯龍號巨艦自水路四征高句麗,奪回斛斯政真身和大隋秘錄……


  黑影壓抑住腦海中翻騰的思緒,她的手依舊在顫抖,又覺得背心生出一陣涼意,刺骨的寒冷籠罩著自己的身體。


  突然,黑影的左手猛然掀起馬車的帘子,帘子發出一聲凄鳴被撕扯開來,落到了一旁。


  簾后蜷曲著一個人,披頭散髮,鬍子拉碴,幾乎分不清哪些是頭髮哪些是鬍子,一身囚服也是衣衫襤褸,身上青紫淤痕,血紋密布,不知經受了多少折磨,特別是他的腳上,草鞋早已磨爛,膿包一個挨著一個,黃綠色的膿水有的已經凝固,有的還在滴淌,光是落在車底精鐵鑄板上的聲音,便足以令人嘔吐不止。


  月光透過黑影的間隙傾泄進馬車內,車中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光亮,他非但沒有表現出一絲歡悅欣喜,反而舉起被寒鐵鎖鏈困住的雙手,死死地捂住頭部,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顫抖。寒鐵反射這銀光,落進黑影的眼中。


  當看見這樣一個人後,黑影執劍的右手也停滯了下來,僅存不多的元力逐漸消散在半空中。


  不該是這樣的!

  黑影心中一軟,天人交戰,她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

  「斛斯政!受死!」


  話音未落,只聽得車中人桀桀怪笑,半拳粗的寒鐵鎖鏈應聲而斷,怪人暴起一掌重重擊在黑影的右肩上。


  黑影連人帶劍拋飛出去落在一旁,劍上裹著的黑布也被勁氣一激寸寸撕裂,露出銀色劍刃,劍身上六角形的雪紋映著皎皎月光,一閃一閃。


  「雪劍聖地的弟子也不外如是,早知你已油盡燈枯,就不需我花這麼多工夫。」


  怪人縱身躍到黑影身旁,運勁於指間,三指呈爪狀,猛然扯下地上之人的蒙面黑布。


  只見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清麗少女,面色蒼白氣息微弱,左臉頰上還有被怪人抓出的三道血痕。


  「不就是個小女娃子,虧得陸主司出的鬼主意,讓本司扮成這般不人不鬼的樣子。」


  怪人蹲在少女身前,便不再理會地上的少女,竟反倒從破爛的衣服之中摸出一面銅鏡,借著月光打量起自己的樣貌來。


  少女全身乏力,依然掙扎著起身,緩緩舉起右手中的短劍。


  「誰讓你動了!」


  怪人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搶過少女右手的短劍,一下刺穿少女的右肩將其釘在地上。


  少女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怪人這才滿意地怪笑幾聲,神色猙獰,復又從腰間取出一塊破布,對著銅鏡不斷擦拭。


  月光下,竹林間,少女倒在血泊之中,怪人持鏡對月自照,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氛圍。


  一聲尖叫,怪人眼見銅鏡中自己的臉分成兩半,忙不迭將手中銅鏡高高拋開。


  斷裂的上半截輕輕落在怪人腳下,銅鏡的下半截被他遠遠拋到馬車邊上。


  半截銅鏡繼續翻滾著,驟然被人一腳踏住,本就開裂的鏡面一時更加凄涼。


  「你傷了她?你自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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