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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摩椅位於隔間的中間,其中央有大量浸染血跡。按摩椅周圍的牆壁上有噴濺狀血跡,最高的位置距離地面一米八左右。
我走出隔間繼續觀察。隔間到卷閘門口的地面上都有大量滴落狀血跡,路面一邊的牆壁上有間斷的噴濺狀血跡。離卷閘門還有一米的地方,地面上有一大片血泊,血泊中央有空白區,周圍可以看見有噴濺狀血跡。
「這附近有監控嗎?」我問,「這麼大的出血量,即便兇手和死者接觸不多,身上也應該沾染了血跡,不知道從監控上能不能有所發現?」
丁支隊搖了搖頭:「這裡是個監控死角,外圍的錄像我們也都調取了,不過目前還沒有任何發現。」
我見林濤正蹲在地上看著痕迹,於是蹲在他身邊說:「你們這邊有沒有什麼發現?」
「卷閘門是自動落鎖的。」林濤說,「只要一拉上,自動鎖閉。兇手應該是殺完人後出門,同時拉閉了卷閘門。」
「那,卷閘門上有沒有指紋呢?」
林濤搖搖頭:「卷閘門太大了,不知道兇手碰的是哪個地方。新鮮痕迹不少,但沒有發現血指紋,所以怕是提取不到有價值的指紋了。」
「那足跡呢?」我不依不饒。
「更沒有了。」林濤說,「從目前的勘查情況來看,從隔間到卷閘門有一條成趟赤足足跡,是血足跡,經鑒定,是死者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血足跡了。這裡是公共場所,所以那些灰塵足跡沒有任何意義。」
「那,那組成趟足跡的足尖是什麼方向?」
「是從隔間往卷閘門的方向。」林濤接過一名女痕檢員遞過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說。
「喂,沒有我的嗎?」我笑著說,「礦泉水沒必要只給帥哥吧?」
女痕檢員紅著臉嘟囔著:「他……他是我師兄。」
「死者是倒伏在這裡嗎?」我指著卷閘門后地上的血泊問丁支隊。
丁支隊說:「是的。」
「有成趟血足跡,是死者從隔間里走出來的方向。」我說,「中途牆壁有噴濺狀血跡,隔間按摩椅周圍有噴濺狀血跡,可以斷定死者是在按摩椅上被刺的嗎?」
丁支隊說:「不好肯定。因為中途也有噴濺狀血跡,不能排除死者是在隔間外遇襲,然後先到隔間里倒伏后,又走了出來。」
我重新走回隔間,環顧了四周,說:「不,你看屋頂上。」
屋頂上有幾滴彗星狀的血跡,在勘查燈的強光照射下格外清晰。
「拖尾明顯,」我說,「說明是以很快的速度飛濺到屋頂上的,而且又有這麼高的高度,不可能是動脈噴濺的血,而應該是揮刀時候的甩濺血。」
「哦,」丁支隊恍然大悟道,「這就是搞清楚噴濺血和甩濺血形態的用處所在?」
我點點頭,說:「兇手殺了人以後,沒有停留,直接離開了這裡,並且鎖了門。所以沒有在地面上留下血足跡。如果他停留一會兒,可能就會踩到很快流到地面上的血跡而留下血足跡。這個兇手動作麻利,下手狠毒。」
「秦科長對案件性質有什麼看法呢?」祁法醫問。
「看現場這麼簡單,還是要考慮因仇的。」我說,「但我的總體感覺又不太像是因仇。還是要等到屍體檢驗結束后,才能做判斷。」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丁支隊問。
「因為殺人嘛,總要把人弄死,」我說,「可是兇手並不在意死者當時死沒死,捅完了就走。其實死者被捅以後還是有行為能力的,她如果堅持把卷閘門弄開跑出去,說不準還能被人救過來。」
「是啊,」丁支隊說,「如果救過來,仇人就暴露了。」
「不過,也不能排除是雇凶傷害,」大寶說,「所以兇手看起來並不像是怕死者會認出他。」
「但我們分析,兇手應該是完事兒以後才動手殺人的,」祁法醫說,「因為死者是裸體的。」
「說不準是嫖資糾紛。」大寶說,「我之前碰見過一起案子,就是因為嫖資的問題引發了衝突,最後嫖客殺死了賣淫女。」
「這樣的案件不少。」我說,「不過一般都是先有肢體搏鬥,再升級成動刀,直接下刀、殺完走人的很少。」
「也有可能是激情殺人。」大寶說,「我還碰見過案子,是賣淫女嘲笑嫖客傢伙事兒太小了,嫖客一氣之下就殺了她。」
「不管怎麼樣,」我低頭想了想,說,「還是要去檢驗完屍體才可以下定論。」
「現場有現金嗎?」我轉頭問林濤。
「沒有。」林濤說,「這是比較奇怪的地方,一分錢都沒有找到。」
「有發現,」一名負責外圍搜索的痕檢員拉門走了進來,說,「現場五百米外的垃圾箱里,我們發現了這個玩意兒。」
痕檢員的手裡拿著一個小茶罐,沒有蓋子。
「據我們調查,」帥小伙兒偵查員在一旁說,「死者平時賺的錢都會存起來,一些零錢會放在茶罐里,據一些死者的朋友描述,這個茶罐應該就是死者裝零錢用的茶罐。」
茶罐上黏附了明顯的血跡,我問林濤:「這個上面有指紋嗎?」
林濤接過茶罐,用放大鏡看了看,說:「這是擦拭狀血跡,不過沒有紋線,只有細纖維印痕。」
「兇手戴了手套?」我很意外。
「不,」林濤說,「這不像是手套痕迹,應該是兇手用衣物之類的東西襯墊。」
「也就是說,這個茶罐上也不可能提取到有價值的物證了?」我遺憾地說。
林濤點了點頭。
「用衣服作為襯墊拿東西,」我說,「這個兇手還是有些反偵查能力的。」
我拉開店門,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說:「我們去解剖吧,不然今晚不知道要幾點才能睡覺了。今天白天太累了,熬不動呀。」
英城市殯儀館雖然很氣派,但是法醫學解剖室還沒有建成,法醫都是在殯儀館的屍體庫大廳里檢驗屍體。
門衛老頭一臉不情願地幫我們打開了屍庫的大門。大廳的兩邊,布滿了存屍冰櫃,壓縮機發出嗡嗡的轟鳴。大廳的中央停放著一架運屍床,運屍床上有一具用白色裹屍袋包裹著的屍體,不出意外,那就是本案中的死者。
「這,」我笑著說,「你們平時就在這眾目睽睽下解剖屍體?」
「別亂講,」大寶知道我指的是四周冰櫃里的屍體,擦了擦冷汗,說,「大半夜的,怪嚇人的。」
我穿上解剖服,咳嗽了一聲。空曠的屍庫里頓時盪起了幽幽的迴音,咳嗽聲和冰櫃壓縮機的轟鳴糾纏在一起,彷彿飄上了房頂。
大寶環顧了一圈停屍庫,說:「那個,平時在這個地方解剖,還是蠻瘮人的。」
「這有什麼,」祁法醫說,「我們人手不夠,我經常一個人在這裡檢驗非正常死亡的屍體呢,晚上也有過。」
我見祁法醫在自誇自己的膽量,不禁想起大學畢業實習期間被屍庫管理員困進屍庫考驗膽量的事情,心想你不是不怕,而是沒人來嚇唬你。
我拉開屍袋,袋子里是一具裸體女屍,屍體前面被血跡浸染了。
我抬肘揉了揉鼻子,說:「死亡時間可確定下來了?」
「沒有問題。」祁法醫說,「早上我們到現場的時候正好九點鐘,判斷死者死亡八個小時左右,所以應該是昨天夜裡一點鐘左右死亡的。」
「嗯,時間差不多。」我說,「只有是深夜,兇手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殺人,殺人後還敢不清洗衣裳在大街上走。」
因為死者的長發被血跡浸染,胡亂地貼在臉上,導致無法進行正面像拍照,所以我一邊吩咐大寶剃除死者頭髮,一邊開始清洗死者身上的血跡。
沒有解剖床,我們只好用塑料桶拎來自來水,用毛巾一點兒一點兒擦拭。
死者叫陳蛟,二十七歲,從事賣淫行業已經七八年了,身上有一些陳舊性的煙頭燙傷和刀划傷的疤痕。她左側脖子上文了一朵彩色的牡丹,而這朵牡丹的花蕊處,現在正隨著我們翻動屍體而往外汩汩地流著血。
「有些意外。」我說,「死者沒有第二處損傷,只有這麼一處。這真是一刀致命啊。」
彩色的牡丹,影響了我們觀察創口形態,我只有局部解剖死者的頸部,從皮膚內側觀察。
我從頸部正中劃開死者白皙的皮膚,逐層剝離開皮膚和肌肉,發現死者的頸部肌肉已經被血液浸染,撕裂口周圍黏附著大量凝血塊。我慢慢剝離凝血塊,暴露出創口。
「創角一鈍一銳。」我說,「長度大約四厘米,創口中間有拐角,應該是個刺切創。拐角到創角大約兩厘米,應該是刀刃的寬度,這是一把隨身攜帶的水果刀。」
我拿起刀,把死者的胸鎖乳突肌切斷,探查左側頸部的每一根血管。很快,便找到了血管的斷頭,我用止血鉗夾住兩邊的斷頭,照了相。
「死者是頸內動脈斷裂。」我說,「這一刀直接刺斷了這麼大一根血管,失血過程很快,死亡也就很快了。而且死者頸部的這處創口比較特殊,是一處刺切創,這提示了兇手刺入后,在拔刀的過程中,有個挑刀尖的動作。刀刃下拉,導致出現了創口中央的拐角。」
我又用毛巾仔細地擦拭屍體每一塊皮膚,說:「屍體上沒有發現任何威逼傷和抵抗傷。」
「說明死者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突然遇襲的。」大寶說。
「而且兇手並沒有威逼死者的過程,」我說,「很有可能是兇手進門的時候,就發現了裝零錢的茶罐。完事兒后,直接殺人,拿了茶罐就走。」
「靠,」大寶說,「零錢都拿?」
「不,應該說是為了幾十塊上百塊零錢就去殺人。」我說,「兇手應該生活檔次很低。」
我拿起死者的雙手,可能是死者生前用手捂住頸部創口,導致隔間到卷閘門之間的牆壁上有斷續的噴濺狀血跡。同時,死者的雙手也都沾滿了鮮血。我拿起她的右手,發現虎口部位黏附著一個黃豆大的小紙屑。
「這裡有個紙屑,」我說,「看樣子應該是衛生紙,可惜被血液污染,沒有DNA鑒定的價值了。」
可能是因為解剖環境過於驚悚,我們很快就完成了屍體檢驗,離開了殯儀館。
「死亡時間是昨晚一點。兇手可能在和陳蛟發生關係之後,或者是在準備發生關係的時候,突然用水果刀刺擊了陳蛟的頸部,導致頸內動脈斷裂。陳蛟在遇襲過程中,沒有任何防範或者準備。兇手殺人後,立即拿了店裡裝零錢用的茶罐離開現場,離開前鎖閉了卷閘門。」專案會上,我慢慢說道,「根據兇手拿茶罐,並且將裡面的零錢包括硬幣全部拿走的行為來判斷,兇手殺人的目的應該是侵財。兇手為了這麼少的錢而殺人,那麼他的生活檔次應該非常低,非常窮。」
「又是侵財。」英城市公安局副局長王城用雙手揉了揉鼻樑,說,「這樣的案子真的不知道該從何查起。兩個月前的賣淫女被殺案還沒破呢。」
「哦?」我說,「兩個月前還發生過一起?那麼,這兩起案件能串並嗎?」
丁支隊搖了搖頭,說:「沒有什麼確鑿依據。」
「我明天看看那起案件的卷宗吧。」我說,「不過這起案件確實很難,截至目前,我們還沒有任何好的線索和證據。」
「先從現場附近生活貧窮的人群開始查起吧。」王局長說,「另外,懸賞徵集線索。畢竟我們英城晚上街上也有人,看有沒有人見過身上有血的人在外面走動。」
「前期工作我們先做,」丁支隊對我說,「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陳總說了,要讓你多休息,你今天剛從一個信訪案件上下來。」
我笑著點點頭,心裡感激師父的關心。
深夜,大寶已經鼾聲大作,我卻絲毫沒有睡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一疲勞就睡不著覺了,這是神經衰弱的表現。我打開電腦,胡亂地翻著「雲泰案」的照片。前不久發生在龍都的強姦殺人案,依據我提供的繩結線索已經和「雲泰案」併案,現在「雲泰案」的專案組重新加入了已經撤下來的原專案人員,精兵強將又重新上陣,開始摸排龍都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通過DNA數據開始排查。
我相信這起案件離破案不遠了。
突然,大寶從床上爬了起來,慢慢地走到房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後反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