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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騎絕塵 黃沙漫漫尋倩影

  "主子,屬下已經查明。三日之內,共有十九支商隊在此逗留。其中,五十人以上的,有七支。屬下仔細詢問過村民,並無異狀,也未發現阿房姑娘的身影。"一名親衛營侍衛跪在蒼落塵身前,將所查到的情況詳細彙報。


  "哪一支商隊採買的水和糧食最多?"倚在汗血寶馬身上,蒼落塵神情之間難掩倦色。他畢竟是人不是神,自從天牢脫困,便始終沒有好好休息。加之連日奔波,憂心阿房安危,體力心神傷損過大,已經接近極限。


  因為塔卡村緊挨荒漠,全村只有一口水井。村民派有專人看守、販賣,極為珍視。而且,按照各支商隊的購買數量,基本可以推算出整個商隊的人數。


  聽到蒼落塵這樣問,侍衛立刻明白過來,急忙回答:"購買淡水最多的,是昨日傍晚來的商隊。一百餘人,單是淡水,便往返運送了十餘次,直到天明方才離開。"因為數量龐大,所以村民自是記得清楚。


  "就是這個!"蒼落塵聞言,疲憊的神情立刻一掃而空。


  縱身上馬,蒼落塵毫不遲疑,向著大漠進發。


  起初,還可以看到沙地上留有許多馬踏人踩的痕迹。隨著漸漸延伸的荒漠,痕迹越來越淺,最終,被風沙完全抹去。


  再向前,便是茫茫沙丘,此起彼伏,看不到半點人影。


  就只能如此嗎?千里急追,卻在此處功虧一簣?不,他不放棄,絕不放棄!

  回頭喚來一人,正是方才在塔卡村裡雇來的嚮導。


  "秦國在哪個方向?"蒼落塵沉聲問道。


  嚮導毫不遲疑,抬起手指向一個方向:"在那邊,不過,因為要經過幾處流沙,不是非常熟悉沙漠的人,時常會因此送命。所以,一般的商隊,都會繞路而過。"做了這麼多年嚮導,帶領過的商隊足有百餘,第一次遇到如此大方的客人,出手便是百兩黃金,足夠他後半輩子吃喝不愁,再也不必做這種辛苦而且危險的行當,所以,嚮導自是陪著笑臉,講解周到。


  只是,當看到馬上這個俊逸男人的一臉煞氣之後,嚮導便再也笑不出來。


  他常年接觸各色人等,早已煉就一雙識人慧眼。只這一下,他便看出,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神秘男子,絕不是尋常人物。那淡漠疏離的眼神和難以掩蓋的高貴氣質,嚇得嚮導雙腿發軟,不由自主跪倒在地。當下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出半點差池。


  聽了嚮導所言,蒼落塵策馬便向近路馳去。


  雖然從未正式交手,但憑他對嬴政的了解而言,那個自負甚高的男子,絕不是輕易認輸的人,無論是面對敵人,還是流沙。更何況,嬴政對這裡的環境甚為了解。他絕對不會,也沒有必要繞遠路,而是會直接橫穿荒漠,用最短的時間達到目的。


  未行多遠,前方突然沙塵滾滾,幾匹駿馬護著一輛馬車遠遠而來。


  "王上,前方似乎有可疑人物靠近,怎麼辦?"趕車的侍衛也看到了蒼落塵等人的身影,連忙報告嬴政知曉。


  聞言,嬴政輕輕將阿房放下,起身推開車門,站直身子,極目遠眺。


  雖然距離尚遠,但是嬴政目力驚人,一眼便認出那個玄衣黑馬、英挺俊朗的男子,正是蒼落塵!


  見前方出現可疑人馬,蒼落塵凝神打量。只見車門打開,裡面站出一人,面容邪美,除去嬴政,還會是誰?!

  在這樣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最想找到的人,蒼落塵與嬴政二人,均有些意外。


  不約而同,雙方均放慢了速度,在相距三丈開外之處,站定腳步。


  風起,似乎畏懼著二人的氣勢,不敢高高盤旋,只是貼著地面打著旋,帶起一尺余高的沙霧,掩住了馬蹄。兩隊人馬彷彿身在雲海。


  "不愧是戰神,來得好快。不過,只憑匹夫之勇便敢獨闖大漠,是該誇讚你膽識過人,還是該說你是自不量力?"慵懶的語調,邪魅的嗓音,原本因為阿房而焦躁失常的嬴政,在見到蒼落塵的那一刻,立刻恢復了陰婺和沉穩。


  不管內心有多急躁,但是在敵人面前,絕對不可以讓情感遮蓋理智。尤其面對這個男人,更加不可大意。更何況,這個蒼落塵,是那個女人心心念念之人。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相比起來,向來淡漠冰冷、喜怒不形於色的蒼落塵,面對突然出現的嬴政,唇邊竟然現出淡淡的笑意。


  沒錯,是微笑。雖然淺淡,但是蒼落塵確確實實在笑。淡漠的五官因為這個微笑而現出別樣的神采,面對邪美高傲的嬴政毫不遜色。


  看到嬴政突然出現,蒼落塵心中欣喜多於憤怒。本以為失去了阿房的蹤跡,要在這廣袤的大漠中大海撈針地開始尋找。卻不想,嬴政會折返而來。既然他在這裡,那麼他的軍隊也不會離得太遠,那麼阿房,就在附近!


  救回她,讓她重新回到自己懷抱,這一點,是最重要的。至於嬴政擄走她的這筆賬,也得等阿房平安之後再慢慢算。


  彷彿感受到了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黃沙不安地揚起,隨風四處逃散,想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憤,離開這兩個可怕的男人,越遠越好。


  嚮導早已看傻了眼,顧不得暗潮洶湧的殺機,眼神直勾勾來回逡巡。天,世上竟然有如此出色的男人!

  騎在黑馬上的男人,玄色衣衫,勁裝打扮。劍眉入鬢,目似寒潭,深邃的眸光清冽凜然,沒有半點溫度,彷彿只要一眼,便可以將人的魂魄凍結。俊逸的面容,淡漠疏離,不帶半點表情,仿若神祇,傲視著天下蒼生。唇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非但沒有融化他的冰冷淡漠,反而增添了他的霸氣和桀驁。


  對面馬車上,笑得魅惑的男子,卻是另一種魅力。


  五官精緻而完美,每一個位置都恰到好處。如此精緻完美的五官,長在一個男人的臉上,卻絲毫不顯女態,反而令人情不自禁地仰視,進而自慚形穢。飄逸的黑髮,隨意披散,不見凌亂,卻又平添慵懶和瀟洒。皮膚白皙光滑,身型修長挺拔。雪色狐裘,雍容高貴,越加襯得他出塵脫俗。


  一黑一白,一剛一柔,氣質迥然相反,卻同樣充滿王者之氣。


  暗自咂舌,嚮導恨不能在沙地上刨個大坑,把自己埋起來算了。同是男人,怎麼就差得這麼遠?這樣完美優秀的男子,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與之相配。


  嚮導在那裡胡思亂想,其餘的人可沒有他那樣的閒情逸緻。雙方侍衛緊握兵刃,只待主子一聲令下,便讓對方血濺當場。


  "論起對沙漠的了解,蒼某自是及不上秦王。"蒼落塵淡漠的聲音響起,冷冷回道,"但是,心愛之人被肖小之輩擄去,縱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一試。"沒心情和嬴政廢話,蒼落塵直截了當,擺明自己的來意。說話的同時,思緒飛轉。


  嬴政去而復返,絕對事出有因,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經布下陷阱,準備誘他進入。


  但是,若是誘敵而來,明知對手有百餘人,自己卻只帶了幾個侍衛。這一點,太不合常理。嬴政是謹慎之人,絕不會如此輕敵。難道說,他是因為手中握有王牌,所以如此有恃無恐?

  那這個王牌,必是……阿房!

  想到這一點,蒼落塵視線立刻落在那輛馬車之上。


  難道說,她就在裡面?

  "不用看了,她確實在裡面。"見蒼落塵冰冷的視線突然變得炙熱,牢牢鎖在車廂上,嬴政苦澀回應。


  雖然此來就是為了將阿房交還蒼落塵,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嬴政的胸口,依舊有著難以忍受的痛。這種痛,如刀割,似針扎,連聲音都因為疼痛而開始顫抖。


  蒼落塵騎在馬上,神情依舊,但是,緊握馬韁、骨節畢露的手出賣了他激動的情緒。


  不斷提醒自己,不可大意,以免中計,蒼落塵咬牙忍住想要衝進車廂的衝動,冷冷問道:"久聞秦王是個精明之人,凡事都要賺上一筆。莫非這次,是想以此和蒼某做個交易?"無利不早起,嬴政如此殷勤,必有所圖。


  若是之前,嬴政必定趁此機會開足價碼,狠賺一筆。畢竟為了阿房,蒼落塵連命都可以不要,更何況其他。


  但是此刻,嬴政心境已變,他哪還有那種心思。


  眸光黯淡,嬴政沙啞開口:"是,寡人是要和你做筆交易。寡人願意將她還給你,只要你答應,救她性命。"說完,將車廂門推開,裡面的情景,頓時一目了然。


  車廂內,一個纖細身影裹在絨毯中,靜靜躺在那裡,對外面二人的對話毫無反應。


  看到這個身影,蒼落塵黑眸驀然張大,他顧不得會有陷阱陰謀,從馬上縱身躍起,如鷹隼般迅猛,直接撲入車廂。


  "阿房,阿房,醒醒。"將阿房抱起,蒼落塵一邊呼喚,一邊輕撫她嬌小的臉。可是,面對蒼落塵的呼喚和觸摸,阿房毫無反應,只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裡,熟睡一般。


  很快,蒼落塵便發現了異常。縱然馬車內光線暗淡,依然不難看出她臉上的淡淡青色。手上冰冷的觸感讓蒼落塵的心瞬間縮成一團,甚至,忘了該如何呼吸。


  "她怎麼了?"蒼落塵咬緊牙關,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冰冷的眸開始燃燒,周圍的空氣感知到他的怒火,波動不已。


  "是寡人傷了她。"說完這句,嬴政不再開口,冷眼掃過身後的軍醫,示意他給蒼落塵解釋。


  這樣做,並非是因為畏懼蒼落塵的怒火,而是嬴政實在無法忍受內心的懊悔和煎熬,他再也不想重複想起那個夜晚所發生的一切。


  看到嬴政的示意,軍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哆嗦著走上前來。


  他的命怎麼這麼苦?軍醫簡直想號啕大哭。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大夫,為什麼會遇到這麼可怕的事情。先是被撂下狠話,救不活人就讓他陪葬,接著又要面對這麼冰冷的男人。不用言語,只一個眼神,便將他的血液連同心臟一起凍得結結實實。


  想歸想,軍醫終究還是克制住了情緒,沒有嚎出聲來。畢竟,如果真的這樣做,只怕死得更快。


  軍醫垂著腦袋,避開蒼落塵視線,盡量長話短說,將阿房的病情講述了一遍。


  儘管低著頭,但是軍醫依然可以感到那可怕的目光落在身上的感覺,冰冷犀利,如芒在背。強撐著說完,立刻拖著篩糠的雙腿,連滾帶爬退到一邊。


  "行了,事情就是這樣,人交給你了,寡人還有事,就不奉陪了。"嬴政語氣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生硬、呆板。


  言畢,撥馬調頭,準備離開。


  "嬴政!"蒼落塵驀然大吼出聲,"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傷害阿房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雖然恨不能此刻就拔劍與嬴政做個了斷,但是阿房的病情耽擱不得,而這嬴政也非一時半刻就可以解決。所以,縱然怒火熊熊,蒼落塵也只能強自忍下,留待他日再做決斷。


  剛剛揚起的馬蹄落定,嬴政緩緩回頭,黑色的眸中,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蒼落塵,你也記住,她只是暫時還給你。他日,寡人定會將她奪回!"說完,再不停留,狠狠一腳踢在馬腹,駿馬吃痛,揚鬃奮蹄,隨著漫天風沙,消失在大漠深處。


  蒼落塵的神情,因為嬴政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而更加冰冷。冰冷的神情,卻在望向懷中的人兒時,柔和了許多。即使她此刻昏迷,他也不想嚇到她。


  "走。"雖然不想用嬴政的馬車,但是阿房的身體經不得騎馬顛簸,只好忍耐下來。


  馬夫的位置,早已被親衛營侍衛取代,聽到蒼落塵命令,立刻起程。


  "蒼將軍,"一個哆嗦的聲音傳來,"王上吩咐,讓我隨你們同行。"原來是軍醫不知在什麼時候爬到了馬上,正在後面跟著。


  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向來獨斷專橫的嬴政不但接受了他的意見,還特意讓他跟著蒼落塵,繼續照顧這位姑娘。


  莫不是老天爺保佑,救他一命?

  軍醫已經想好了:若是這個姑娘可以撿回一條命,那他自然可以風風光光回到秦國復命,後半生自然富貴榮華;若是她死了,那他就趁此機會,逃之夭夭,隨便住在哪個山野小村,再也不露面。


  聽見軍醫的話,蒼落塵冷哼出聲。這個嬴政,考慮得還真是周到。算準了他千里奔襲前來救人,必是輕裝簡從。不但送來馬車,還將軍醫留下。如此慎密的安排,不難看出嬴政對阿房的心思。


  看來,這次,他是認真的。


  雙臂,將阿房圍得更緊。她是他的,無論是誰,也別想把她從她身邊奪走。無論是嬴政,還是死亡。


  趕車的親衛營侍衛聽到蒼落塵的冷哼聲,以為這個不識好歹的軍醫惹怒了主子,正要趕人,卻聽蒼落塵冷聲道:"停車,讓他上來。"馬車緩緩停穩,不一會兒,滿嘴沙子的軍醫便推門而入。誰讓他邊跑邊喊,狂風卷著黃沙,毫不客氣地讓他喝了個半飽。


  這軍醫本是御醫,養尊處優,每天最多也不過是在宮裡拎著個藥箱來回溜達。這次隨嬴政出來,也是一路無所事事,權當坐著馬車旅遊看風景。


  誰知這兩日天降霉運,原本結實的腦袋在脖子上開始搖搖欲墜。好不容易嬴政放他一馬,讓他隨車照顧阿房,自然不能放過這活命的機會。縱然滿嘴沙子,依然狂呼亂喊,唯恐蒼落塵"遺棄"了他。


  終於上了馬車,這才鬆了口氣。本想清理嘴裡的沙子,可惜蒼落塵不給他這個機會。


  "治好她,否則就殺了你。"語氣清冷,聲音低沉。


  "轟",軍醫頭頂響起晴天霹靂。"才離狼窩,又入虎口",軍醫腦中,只剩這八個大字。


  他是大夫,不是神仙,治得了病,救不了命。為什麼這兩個氣質截然相反的男人在這一點上卻驚人地一致?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方才就撒丫子跑路算了,什麼榮華富貴,見鬼去吧!


  "我已經儘力了,她能不能活過來,只能聽天由命。"雖然很想這樣說,但是軍醫實在沒膽子開口。眼前這個男人,雖然神情冷漠,卻是滿眼殺機,顯然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稍有不慎,滿腔怒火噴薄而出,他可就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了。


  將滿腹委屈嚼碎咽下,軍醫僵著身子,挪到阿房旁邊。正要探手把脈,突然想起一事,頓時臉色煞白。


  完了!若他沒有記錯,這位姑娘此刻,除了身上這一條絨毯,再無任何衣物。若是這被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冰山將軍發現,還不知會想到哪裡去了,到時候雷霆大怒,找不到嬴政算賬,首當其衝就是自己倒霉。


  千刀萬剮,五馬分屍,腰斬車裂,割耳剜鼻……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嚇得面無人色,軍醫強撐著轉過身子,立刻癱軟在地,幾近昏厥。


  全部心思都在阿房身上,蒼落塵根本沒有注意軍醫的異常。見他來到跟前,便準備將阿房身上絨毯解開。


  絨毯漸松,阿房白皙淡青的肌膚,連同肩膀上嬴政咬出的齒痕,盡現在蒼落塵眼前。


  齒痕上,猶有血痂。暗紅色的齒痕,印在光滑的肌膚上,猶如妖艷的花,它張揚著、綻放著,暗示出濃濃的曖昧,惹人遐思。


  蒼落塵的黑眸瞬間血紅。脖頸上,青筋暴起,雙手關節咯咯作響。


  嬴政!他對阿房,到底做了什麼?!


  聽到身後聲響,軍醫知道必是蒼落塵已將絨毯解開,越發戰戰兢兢,不敢回頭。


  "磨蹭什麼?快些把脈。"蒼落塵冰冷的聲音突然傳來,過度緊張的軍醫嚇了一跳,險些大叫出聲。急急咬住舌頭,將驚呼聲咽在肚子里,軍醫不敢直接轉身,而是先將頭慢慢扭了過來。


  昏迷中的阿房,依舊裹著絨毯。只在邊上,露出一隻手腕。蒼落塵姿勢未變,神情淡漠,看不透他的心思。


  把脈觀色,一切照舊,軍醫也沒有別的話好說,無外乎就是那幾句,諸如不要受寒,按時服藥,多呼喚她,講一些印象深刻之事云云。


  正說著,馬車緩緩停下。親衛營侍衛恭謹的聲音從車外傳來:"主子,我們已回到塔卡村落。"這句話如同天籟,聽在軍醫耳朵里,激動得險些掉下淚來。終於到了,終於可以暫時脫離這個可怕的男人的氣場範圍了。馬車雖然寬敞,但是被蒼落塵的凜冽氣質充塞,壓抑難當。雖然神情淡漠,但是卻有凝人心魄的寒意,再多待一會,軍醫擔心自己會被凍成冰塊。


  親衛營侍衛訓練有素,不需蒼落塵吩咐,已有二人先行返回,在村中找了一家整潔乾淨的民居,收拾妥當,以便阿房休養。


  馬車停下,蒼落塵將阿房抱入房內,小心放在床上,蓋上嶄新的棉被。


  黑眸深深凝視著昏迷中的人兒,再也不願離開。眼神不再冷漠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溫柔、是心疼、是擔憂,還有深深的自責。


  "阿房,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多苦。"大手輕輕拂過她冰冷的面頰,小心翼翼,唯恐因為常年持劍而磨得粗糙的皮膚會刺痛她,深情眷眷,語氣溫柔。


  此刻的蒼落塵,不再是叱吒風雲、橫掃千軍萬馬的戰神,而是一個男人,一個千里跋涉、終於尋回摯愛的痴情男子。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眼前這個昏睡的人兒身上,再無暇顧及其他。所以,向來敏銳警覺的他,竟然未察覺門后還有一條婀娜的身影。


  娜麗亞躲在門外,痴迷地看著蒼落塵的側影。想不到,在這樣偏僻的村落,竟然會出現如此俊逸的男人。方才,她在村子閑逛的時候,便注意到了這個冷漠淡然的男子。雖然衣著普通,但是那霸氣和桀驁的氣質,卻是由內而外,無法掩蓋。


  心中小鹿亂撞,娜麗亞連忙轉身奔回房中,找出最滿意的衣服換上,又匆匆梳洗一番。對著鏡中嬌艷嫵媚的麗人滿意一笑,這才裊裊娜娜向著蒼落塵所在之處行去。


  塔卡村落地處偏僻,民風豪放。一旦女子年滿十四,便可以自由追求心儀之人。若是雙方有意,便共宿一起。合則聚,不合則散,貞操之類,並不看重。所以,這裡成為商隊的天堂,不少商人對這裡的異域風情讚不絕口。


  娜麗亞則是這塔卡村落村長之女,無論身份地位,還是容貌氣質,在這個小小村莊都是出類拔萃,早有年紀相仿的男子爭相示愛。


  可惜,這娜麗亞眼高於頂,對這些愣頭青一個都看不入眼。她的視線,停留在那些熙來攘往、見過世面的商隊上。能配上她的男人,必須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


  所以,儘管早已滿了十四,她卻並未如同村裡其他少女那般與人同居,或是隨便勾搭上一隻商隊,用身子換一些香精、絲綢之類的貴重物品。她在等,等著可以與她匹配的男子出現。


  日復一日,轉眼間娜麗亞已經十七八歲年紀,卻依然沒有遇到如想象般出色的男人,火熱的心一點一點冰冷,她已經漸漸放棄了希望。


  是呀,俊逸桀驁、英雄蓋世的男子本就少見,又怎麼會來到這個偏僻的村落?若再因此蹉跎下去,只怕大好年華就要這樣隨風而逝了。


  所以,今年年初,娜麗亞便暗自立誓,若是今年再遇不到心儀之人,便隨商隊離開這裡,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眼看一年即將過去,希望漸漸成為絕望之時,竟然真有這樣一個冷漠淡然、俊美如神的男子出現了。這一定是上天可憐她的誠心,賜給她的。


  這樣的天賜良機,自然不可錯過。


  邊走邊想,考慮該如何才能與那個看起來冷若冰霜的男人搭上話。終於到了,卻驚聞他已經離去。來去如風,迅捷乾脆。


  頹然坐在地上,娜麗亞忍不住失聲痛哭。本想留給他一個好印象,哪知道只是這點工夫,便與他失之交臂。掩面奔回房中,趴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


  本以為再也遇不到他,哪知道不到一個時辰,外面突然嘈雜起來。她心中煩躁,本想起身呵斥兩句,哪知道一出房門,竟然看到那個玄裝男子又復返而歸了。


  娜麗亞連忙拭去淚痕,扭著纖腰笑著迎了上去。誰知他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從她身邊大步而過。懷中,抱著一個絨毯包裹的身影,雖然看不到容貌,但是纖細的身形可以猜到,應該是一個女子。


  娜麗亞大驚,想要追上前去看個究竟,卻被隨後而來的親衛營將士推到一邊。


  "爹,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住到咱們家?"回身拉住正忙前忙后張羅的村長,娜麗亞連聲追問。


  "哈哈,這是運氣啊。"村長抱著懷裡的金子,樂得合不攏嘴。雖然時常有商隊借宿,但是出手這般大方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只是,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尤其是那個玄衣勁裝的男子,只要靠近,就會令人不由自主膽戰心驚。


  看看財迷心竅、什麼都問不出來的爹爹,娜麗亞恨恨跺腳,眼角餘光看到剛剛準備好的茶水、乾果。


  "爹,我把這個給他送進去。"說完,不等村長答話,娜麗亞端起托盤,便向房中走去。


  負責警戒的親衛營侍衛見娜麗亞手捧托盤,知道她是這家主人,所以稍作檢查,便放行讓她進去。


  款款走到門外,娜麗亞將托盤放到一旁的石台上,伸手將略微散亂的鬢髮收攏,她正欲推門而入,突然聽到裡面傳來蒼落塵沙啞低沉的聲音。


  那樣溫柔、充滿自責的聲音,讓娜麗亞大感好奇。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冷漠疏離的男人,說起話來竟如此柔情萬千。


  當下站住腳步,透過門上縫隙悄悄觀察,想看看這個神秘的男子,藏在冰冷麵具之後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阿房,不要忘記你允諾我的事,一定要好好活著。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們的幸福,還沒有開始。我知道這段日子,你嚇壞了,也累壞了。你一定很想好好休息。可是,你至少先睜眼看看我,告訴我你沒事了,然後再睡,好不好?"聽到這裡,娜麗亞多少明白了一點。原來,這個男子風塵僕僕跑到這裡,就是找到為了這個叫阿房的女人。可是,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能令他如此著迷,如此痴情?


  想到這裡,娜麗亞除去嫉妒,還有幾分好奇。想要看看那女人的長相,卻被蒼落塵擋得嚴嚴實實的。


  正思謀間,突然身後傳來低喝:"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做什麼?"娜麗亞一驚,托盤失手墜地,噼里啪啦響成一片,乾果滾落一地,茶壺和茶杯也成了碎片。


  門扉應聲而開,蒼落塵臉色陰沉地出現在門口:"怎麼回事?"娜麗亞身後剛才出聲的侍衛連忙單膝跪下:"主子,這女子在門外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什麼。"娜麗亞急忙跪下,匍匐在蒼落塵腳邊,連忙解釋:"我是這家的女兒,特意來為你送茶點果品,並無惡意。"這個讓她春心萌動的男人,近在咫尺,可是她卻沒有勇氣抬頭與他對視。離得近了,越發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徹骨寒意,彷彿剛才聽到的那些低語輕喃都是幻覺。這樣冷酷的男人,怎麼會發出那樣溫柔的語調?


  眼睛掃過地上的狼藉,蒼落塵再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娜麗亞,冷聲對親衛營侍衛道:"讓那個軍醫動作快點。"說完轉身回房,隔著門丟下一句:"沒有叫你,不許再來。"隨後語氣一轉,繼續柔聲呼喚昏迷中的阿房。變化之快,判若兩人。


  獃獃地站起身來,娜麗亞無比失落和挫敗。一直生活在熱情的奉迎和男人的追捧中,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更為此而自豪。那些往來的商隊都是在各大都城穿梭往來,各色美女不知見過多少。即使如此,見到她以後,依然目瞪口呆,垂涎三尺。


  誰知道,今日特意盛裝打扮,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卻被視如敝履,正眼也不看一眼。如此天差地別,怎能不讓她失落沮喪?

  不過,這娜麗亞也有一種倔犟脾氣。你越是不理我,我越要引起你的注意。正盤算間,只見一個人影快步而來,正是那倒霉的秦國軍醫。


  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娜麗亞顧不得裙上粘著的茶水泥土,隨意坐在路邊,等著軍醫出來。


  軍醫端著剛剛熬制的湯藥和藥膏,匆匆行至蒼落塵房門外,早有親衛營挑起門帘,讓他進去。


  將湯藥和藥膏的使用方法講了一遍,軍醫識趣地退出。


  端起湯藥,蒼落塵毫不猶豫以口相喂。隨後依照軍醫所說,解開絨毯,露出阿房凝脂般的身子。


  淡青色的肌膚,依然殘留著粉紅色的藥膏。與肩上的齒痕一起,散發著曖昧的色彩。


  將藥膏在掌心焐熱,將嬴政留下的痕迹層層覆蓋。冰冷的身子在蒼落塵的掌下安靜地躺著,美麗如畫。


  "阿房,阿房!"將絨毯重新裹好,蒼落塵擁著阿房,心痛難當。雖然發誓要好好保護她,可是每次尋回,她都是如此飽受折磨,命懸一線。


  那個齒痕,印在她的肩上,卻撕扯著他的心。想必那一刻,她一定很害怕,很無助。那一刻,她一定在呼喊他的名字,渴望他來救她。


  "對不起,對不起,阿房,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我卻不在身邊。你生氣了吧?不會,你那麼溫柔,怎麼會和我生氣?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你說要一輩子熬湯給我喝,陪著我策馬馳騁,看日出日落,看四季更迭。……"早已語無倫次,卻依然鍥而不捨。就這樣說著念著,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從白晝到黑夜,從日出到日落。


  不知不覺,又是一日過去,新月如鉤,爬上中天。


  房中未燃蠟燭,一片漆黑中,深情低語仍在繼續。蒼落塵的嗓子粗糲沙啞,彷彿就要磨出血來。


  蒼落塵生就內斂淡漠,這兩日說過的話,大概比他十幾年說過的還多。嗓子早已疼痛難忍,他卻依然用最深情、最溫柔的語調講述著藏在他心中的點點滴滴。無論是水家村中的兩小無猜,還是六年遠隔的相思。從相知到相守,從相聚到離別。甜蜜苦澀,幸福痛苦,從蒼落塵口中一一道來,在這樣的場景中,令人聞之心碎。


  "主子,一個時辰已到。"門外的侍衛盡職提醒。


  "嗯。"蒼落塵淡淡應聲,起身將蠟燭點燃,向另一側的圓桌走去。


  上面,並排擺著兩個托盤。其中之一,是之前侍衛送進來的飯菜,絲毫未動,早已涼透了。


  蒼落塵不理,徑直將手伸向另一個托盤,上面,是軍醫調配的藥膏。這一日一夜,已經用了六七瓶,卻未見什麼效果。


  這裡又極為偏僻,派出去到附近村落尋找大夫的侍衛至今未歸,更不用提齊國的御醫了,恐怕最快也得五日工夫才能到此。


  軍醫的臉色,越來越慘白難看,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每次來送葯,也不似先前那樣誠惶誠恐,而是麻木獃滯,宛如行屍走肉。


  拿起藥膏回到床邊坐下,照舊塗抹一遍。手指撫過那依舊冰冷淡青的肌膚,蒼落塵漆黑的眸中,水霧泛起,盤旋幾圈,終未落下。


  不能哭,哭了,便意味著放棄希望!

  將絨毯裹緊,蒼落塵起身將剩餘的藥膏放回桌上。再回頭時,眼角猛然閃過一絲晶亮。


  血絲密布的鷹眸驀然圓睜,轉瞬回到床邊,將視線停留在那清亮的痕迹上。只見阿房臉上,不知何時出現一道半乾的水痕,沿著她的臉頰,劃出完美的弧度。


  這是……淚痕?

  彷彿為了證明,又是一顆珠淚在阿房眼角凝結,順著方才那道痕迹滾落。隨即一顆接著一顆,如斷線珠子,越來越多,枕上,很快氳成一片。


  這,不是幻覺吧?

  顫抖著伸出手去,蒼落塵從未如此刻這樣猶豫不決。如果這一切都是幻覺,那他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大喜大悲。


  手指,很快觸到了她的臉頰。潮濕,溫熱。這不是幻覺!阿房她真的在流淚!


  沾著她眼淚的手指,順勢滑到頸間,撫上她的脈搏。雖然肌膚依舊冰冷,但是,明顯可以感覺到,她的脈搏,比先前明顯有力了許多。


  "快!叫那個軍醫來!"蒼落塵一邊大吼,一邊將阿房抱起,語氣狂喜,"阿房!阿房!"然而,無論蒼落塵如何呼喚,她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淚水滑落得更加頻繁。


  軍醫氣喘吁吁,闖進房來,他顧不得行禮客套,連忙奔至床邊。


  見蒼落塵早已將阿房手腕露出,急忙伸手把脈。片刻,喜上眉梢。哈哈哈!他的命保住了!

  "蒼將軍,大喜,大喜呀!"軍醫一掃這幾日的垂頭喪氣,半死不活,連聲向蒼落塵道喜,"這位姑娘終是挺過來了,現在已無大礙!"聞言,蒼落塵亦忍不住身子一震。雖然始終相信阿房不會忍心留他一人在世間孤獨,但是真的聽到這個喜訊,他依然有如身在夢中。


  "既然無礙,那她為何還不醒來,卻只是淚流不止?"蒼落塵不放心地追問。


  "這位姑娘所中寒毒甚深,能挺過來已屬不易。此刻神智尚未完全恢復,之所以淚流不止,乃是因為聽到蒼將軍的殷殷呼喚,心有所感而不自禁的反應。只需再稍等片刻,待她神智恢復,自然會清醒過來。我這就去熬制些安神醒腦之葯,以助她儘快恢復。"見阿房終於從鬼門關上走了回來,軍醫立刻有了精神。向蒼落塵施禮告退以後,立刻一溜煙跑去熬藥。


  抱著阿房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向來冷靜淡漠的蒼落塵,此刻亦是無法控制激動的情緒。他的阿房,終於平安無事了。壓抑已久的淚,終於奪眶而出。滴滴墜下,與阿房臉上的淚痕交織相溶。


  "落塵哥哥,你……哭了?"虛弱無力的聲音幽幽響起,雖然低不可聞,但是聽在蒼落塵耳里,不啻驚雷。


  低頭對上阿房的眼,那雙緊閉的明潤水眸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目光迷茫,帶著難以置信。


  "是,我哭了。"擁住阿房的手臂更加有力,失而復得的狂喜之情讓他難以自持。


  "這是哪兒?我不是做夢吧?"伸手想要拭去蒼落塵眼角殘餘的淚痕,動了一下,卻發現身子被束縛,手臂裹在毯中,一動也不能動。


  "別急,先喝點水,我慢慢告訴你。"聽著阿房沙啞的嗓音,蒼落塵心疼至極,渾然忘了自己的嗓子更加乾渴,他起身走到桌邊,卻發現壺中的水早已冰涼。


  門外值守的親衛營侍衛聽到房中聲音,神色間也難掩喜悅。主子對阿房姑娘的情意,他們再清楚不過。若是這次阿房姑娘有什麼萬一,還不知他們痴心專情的主子會變成什麼樣子。更何況,對於這個溫柔善良的女子,他們也是既憐惜又尊敬。如今得知她平安無事,自然也很欣喜。


  聽到蒼落塵找水,早有伶俐的侍衛提過一壺熱水送了進去,隨即向後退出十餘步,將隱秘的空間留給二人。


  阿房此刻,神智漸漸清醒。由蒼落塵扶著喝了幾口水后,忽然察覺自己絨毯包裹下的身軀未著寸縷,臉上頓時緋紅一片,低垂著眼,不敢再看蒼落塵。


  瞭然一笑,蒼落塵伸手拿過一套裡衣。這是向路過此地的商隊買的,質量還算上乘,貼身保暖,輕軟舒適。


  伸手揭開阿房身上絨毯,蒼落塵便準備幫她穿上。


  "落塵哥哥,我自己來就好。"阿房急忙拒絕,臉上紅暈更濃。蒼落塵幫她穿衣,單是想想,就已經羞得臉似火燒了。


  急忙使勁,她想要從毯子中掙出手臂,卻發現全身僵硬,連半點力氣都使不上。


  蒼落塵淡淡笑著,手中動作不停。阿房的羞澀盡入眼底,化作他寵溺的笑意。


  "阿房,別動。你剛剛醒來,身子還嬌弱。若是動作慢了,再受寒就不好了。"若是讓她自己穿,恐怕得花半個時辰才能穿上。


  看蒼落塵語氣堅決,目光坦蕩,阿房只得順從,任由他把絨毯打開,將裡衣穿在她身上。


  等到蒼落塵將最後一根帶子系好的時候,阿房的臉已經快要燒起來了。


  "好了。"蒼落塵為阿房蓋上棉被,輕撫著她的秀髮,輕笑道,"再睡一會吧,我在這裡陪著你。""嗯。"乖巧點頭,阿房閉上眼睛,想了想,忽然又睜開,"落塵哥哥,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說完這句,立刻將頭埋在被子里,不好意思露出來。


  聽到這話,蒼落塵微微一怔,隨即露出溫暖的笑容。他的阿房,就是這般體貼、善解人意。定是看到他眼中的血絲和疲憊的神情,知道他一定不肯離開她的身邊,所以才這麼說。


  脫去外衣,蒼落塵躺在床邊,伸手將阿房摟在懷中,讓她枕在自己臂上。


  不發一語,聆聽著對方的心跳。無言的沉默,勝似千言萬語。


  她身上的幽香在他鼻間縈繞,他堅實的胸膛給了她無盡的溫暖。兩個飽受相思之苦、離別之痛的有情人兒,在彼此的溫暖和呵護下,沉沉睡去。


  嗚咽的寒風漸漸失了力道,有氣無力地喘息,這個漫長的冬季即將過去。


  蒼落塵與阿房二人相擁而眠,好夢正酣,大漠黃沙之中卻有一人寂寥難眠。


  那日,嬴政說完話后,便頭也不回策馬而去,許久之後才減下速度,駐馬回望。


  就是這個方向,那個悄無聲息侵入他世界的女子,就是從這個方向離開的。黃沙漫漫,看不到她的蹤影,心中的一處,因為她的離開,空了。


  向來孑然一身,習慣並且享受著寂寞的他,從未想到有一天,這種寂寞,讓他如此難以忍受。


  她的身影還在眼前晃動,她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可是,她的人,此刻卻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生死難料,前途未卜。


  是他親手傷了她,又親手把她送還蒼落塵。看到蒼落塵將她擁入懷中的那一刻,他幾乎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若再不離去,只怕下一秒,他便會出手攔阻,即使與蒼落塵一戰,也要將她奪回。縱然是死,也要讓她死在自己懷裡。


  幸而,理智最終戰勝情感。畢竟,在蒼落塵身邊,她還有一線生機,待她痊癒,再找機會奪回就是。即使那時,她已是他的人,也無所謂。


  不再看,不再想,揮鞭策馬,向營地疾馳。


  雙腿,沉重似鉛,一步一步挪入帳中,隨即頹然倒在榻上。她那夜穿的衣服,依舊零散丟在地上,衣服上淋的水,早已干透。


  枕邊,還殘留著她的味道,淡淡地縈繞著,將他越纏越緊。


  一切都沒有變化,只是,少了她。


  嬴政閉上眼睛,伸出手去,覓著她的味道,想象她依然靜靜地躺在身邊。


  可是,想象畢竟是想象,伸出的手最終空虛地落在榻上。指尖,撫到一抹冰涼,睜眼看時,原來是一塊羊脂玉雕就的纏頸鴻鵠。


  這個玉佩,嬴政自然認得。原本是戴在阿房頸間,被她視若珍寶,時時撫摸,片刻不離。


  那夜阿房昏迷,為了讓她可以舒服一些,嬴政為她除去衣衫之時,順手將這玉佩摘下,放在枕邊。


  睹物思人,玉佩猶在,伊人卻無。


  將玉佩收入懷中,嬴政猛然起身,喝道:"拔營,回國!"無論阿房是生是死,他與蒼落塵之間的戰爭都在所難免。既然如此,那便應該早作打算。他看中的東西,無論是財富,還是江山,都一定會得償所願。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要她活著,終有一天,他定然會將她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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