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情相悅 執子之手盟誓約
一處清雅院落,三個人影繞桌而坐。
"你臉皮未免太厚了!"蒼落塵冷著臉,從鼻子里哼出一句話。
自從答應趙與鷹可以自由進出以後,這傢伙就把這裡當自己家了。一日三餐蹭吃蹭喝,還自己找了個空屋打掃乾淨,午休晚寢。換了親王府邸以後,他更是變本加厲,獨霸了一個小院,攆都攆不走。每日里兄弟長兄弟短地叫蒼落塵,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們是手足情深呢。
不理蒼落塵的冷漠態度,趙與鷹嘻嘻一笑:"阿房妹子,今日心情可好?"他是打心底里疼愛這個小丫頭,她既溫柔,又大方,一顰一笑得體穩重,聰明而不張揚。自己若是有這麼個妹妹,那就好了。
阿房連忙回禮:"多謝趙大哥關心。"雖然相處時日不長,但她對趙與鷹並不生分,反而親切得很。看著他每日里想盡辦法逗自己開心,更是暗暗感動。只是,這個名字……想到這裡,不由得抿嘴輕笑。
看著阿房的表情,趙與鷹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咳咳,阿房妹子,我不是讓你叫我與鷹大哥嗎?來,叫一聲聽聽。喂,姓蒼的,你瞪我幹什麼?""不要得寸進尺,趙——女--英。"刻意拖出長音,蒼落塵面色不善。這傢伙,蹬鼻子上臉。若不是看在他每日里總是能妙語連珠陪阿房解悶,早就把他扔出去了。
"卸磨殺驢,蒼落塵,你不義氣。"說完,覺得這話很不是滋味,好像把自己罵進去了。
果然,阿房已經轉過頭,捂著嘴輕笑出聲。
看著阿房,蒼落塵心中欣慰。這些天,阿房的心情好了許多,臉色也紅潤一些,他的心,也安穩了下來。至於為張家夫妻報仇之事,還得一步步來。他要等一個最合適的機會,一擊即中,讓桓惠王為他的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
說笑一陣,趙與鷹突然深吸一口氣:"從剛才就聞到了,這香氣是哪兒來的?"他從沒有聞到過這種香氣,淡淡的,卻很清幽,聞之讓人心清目明,舒服得很。
阿房臉一紅:"趙大哥是指這個吧?"說著從手腕上取下一串木質珠鏈,遞給趙與鷹。那香氣果然就來於其上。
只看了一眼,趙與鷹就明白了:這珠鏈正是齊國王賞賜的香木所制。他一臉賊笑地湊近阿房:"阿房妹子,這珠鏈是他送的吧?應該不止這麼點東西吧?"說完,指了指蒼落塵。
阿房臉更紅了,低下頭來:"嗯,還有一張床榻。"聞言,趙與鷹略微有些驚訝。這香木珍稀異常,想不到蒼落塵竟然自己一點未留,全都用在阿房身上了。不動聲色,不會給人一絲壓力,這種關心愛護的方式,還真是蒼落塵的風格。
轉頭看著蒼落塵,他深邃的眼眸中只有阿房的身影。他以前真是沒看出來,這冰山一般的表象下,竟然隱藏著如此熾熱的一面,體貼、執著。之所以從不將別的女子放在眼裡,恐怕是因為蒼落塵的一顆心,早在七年前就交付出去了。
談笑了半個時辰,蒼落塵唯恐累到阿房,不顧趙與鷹的掙扎反抗,拎起他的衣領拖了出去。
臨到門口,他又回頭叮囑:"今日我有事要晚些回來,你不必等我吃飯。"被拎得像只小雞一樣的趙與鷹掙扎著抬起頭,不滿地瞪著蒼落塵:"重色輕友。"對他就拳打腳踢,惡言冷語;對她就和顏悅色,慢語輕聲。這差別,也太大了一點吧?
可惜,他的抗議沒有任何效果,只能一路被蒼落塵拎出院外。
看著二人遠去,阿房眼中現出暖意。這兩個傑出俊逸的男子對她的好,深深刻進她的心底。痛失雙親、家園盡毀的哀傷也在他們二人的安撫下漸漸平復。
對趙與鷹,她視如兄長,而從他的眼中也能看出,他對她的好,是發自內心,不帶一絲男女之情,眼中的寵溺,就如看著親妹妹一般。
那麼,蒼落塵呢?這個從她十歲時就闖進她的生命,約定一生的男子,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是為了報答當日的救命之恩?還是因為可憐她才做了這麼多?抑或是……臉上忽然緋紅,腦子也亂作一團。阿房甩甩頭,不再想這些讓她心煩意亂的事情。
一個嬌媚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綺羅見過阿房姑娘。"阿房聞言抬頭,只見身前跪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阿房一怔:"你們是……"一身丫鬟裝扮的妖艷女子巧笑嫣然:"奴婢名喚綺羅,是親衛營中的侍衛,被主子調來負責姑娘的日常起居。"說完用胳膊肘推推身邊男子,"喂,你啞巴啦?"一身侍衛裝扮的男子低頭接道:"屬下非語,奉命保護姑娘。"聽到非語說話,阿房眼中一亮:"是你。我記得你。"雖然在山上時她陷入昏迷,但是隱約中聽到有人喚她名字。那急切和擔憂的嗓音,正是眼前跪伏的男子發出的。
"謝謝你當時捨命救我,還一直沒有謝你呢。"非語身子一顫,語氣更加低沉:"保護姑娘是屬下的職責,謝字不敢當。"阿房忙起身扶起二人:"我什麼都不懂,以後要麻煩你們了。若不嫌棄,就叫我阿房好了。""屬下不敢。"非語斷然拒絕。
"死腦筋。"綺羅白了他一眼,笑嘻嘻道,"那好啊,以後沒有旁人,我就叫你阿房好了。不過,當著主子的面,我可不敢。"她一向性子直率,今日見阿房如此出眾,又性子平和,自然不多見外。
阿房看著這一動一靜的兩個人,嘴角微微翹起。蒼落塵為了她,真是煞費苦心呢。
看著阿房的笑靨,綺羅不由呆住了。自己也算是個美人,可如今見了阿房,這才知道什麼叫傾國傾城。這種輕靈飄逸、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連自己都看得呆了,更不用提世間男子了。難怪主子要悄悄將她藏匿在府里,不讓外人知道。
這種容顏,放在齊國王宮,怕也是出類拔萃。若是讓王上知道,怕是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
折騰半日,阿房已覺倦怠,不由掩嘴輕輕打了一個哈欠。
綺羅機靈體貼,忙扶著阿房回房休息。非語不發一言,隔著兩步距離,跟在身後。
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阿房不安道:"我們回房,非語怎麼辦?"端著茶杯走來,綺羅笑道:"不必管他,主子安排要我二人近身侍衛。非語主外,我主內……"話未說完,綺羅臉上頓時一紅。抬眼偷看阿房,見她並未察覺,這才鬆了口氣。
她對非語,早就情愫暗生,只不過,那塊木頭始終沒有發覺。
院中,非語靠坐在一棵樹上。這裡居高臨下,既能一眼發現可疑之人,又能隱匿身形。
此時的非語,和剛才判若兩人。銳利的眼如鷹一般掃視著每一個可疑的角落,偶爾定格在翠紗軒窗后那一道纖細的身影上,銳利的眼神頓時柔和。
剛才,聽到阿房笑著說她記得他的時候,心裡的激動和喜悅超過了他的想象。無人知道,在奉命守護水家村的三年時間裡,他早已不知不覺愛上了這個善良美麗的女子。
雖然他總是警告自己,她是主子的珍愛之人,是自己一生都不能企及的夢想,卻依然無法割捨這種感情,反而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從桓惠王手中救出阿房,他抱著她一路逃到山上。躲在懸崖上山洞中的那幾日,是他此生最難忘的回憶。在那個狹小的洞穴里,只有他們兩人。而且,他還隱瞞了一件事。那是他唯一一次對視若神祇的蒼落塵有所隱瞞。
入夜,昏迷中的阿房冷得發抖。為了不讓桓惠王的人發覺,他不敢生火。雖然他將自己的外袍嚴嚴實實地裹在她的身上,依然毫無用處。為了避免她的病情加重,他只得將她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熬過三天三夜。
當時的情景,雖然曖昧,但是他絕對沒有任何褻瀆之意。他只是想盡量減輕她的痛苦,守護著她直到蒼落塵前來。
之所以不曾說起,並非是因為心中有愧,只是想將這一段回憶獨自珍藏,不與任何人分享。
得知她醒來,慢慢痊癒,他一顆牽挂的心漸漸放下。
每日巡邏的時候,他都不由自主看向重重院落的深處。無奈庭院深深,任他眼力再好,也無法穿透層層阻隔,看到那抹靈秀的身影。
原以為從此只能在夢中見到的容顏,今日又活生生站在眼前。他不敢抬頭,怕滿心的喜悅衝破理智,怕自己小心翼翼隱瞞的心事被阿房察覺,他不想讓她有任何負擔。
他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能繼續留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就已足夠。
風輕輕吹過,帶著喜悅,帶著憂傷,拂過翠紗窗,從縫隙中滑進屋內,輕輕停留在沉睡中的容顏上,小心翼翼,情深眷眷……齊廢王一臉倦意,強撐著快要合攏的眼皮,努力擺出一副專心朝政的樣子。耳聽得底下眾臣你來我往,爭執不休,卻不知為何事而起。
困意越發濃厚,齊廢王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前幾日新納入宮的媚妃人如其名,縱然他久居花叢,依然難敵那嬌聲燕語,香腮凝脂,被迷得神魂顛倒,夜夜專寵,連續三日未理朝政。今日雖然強打精神坐在這裡,心裡卻巴不得速速退朝,回到那溫柔鄉里沉迷享樂。
"……不知王上聖意如何?"恍惚間似乎聽見有人請旨,齊廢王勉強拉回越飄越遠的神智,眯著眼睛問道:"什麼事?再說一遍。""最近我國境內突然興起一個名為崇月的異教,發展頗為迅速,百姓紛紛加入其中。臣以為應該趁其羽翼未豐、釀成禍事之前儘早剿滅,以絕後患。"看著齊廢王迷糊的臉,那人只得將剛才的話重說一遍。
"哦!"齊廢王隨口應道,又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哪朝哪代都有這些大大小小的教派,又有幾個成了大事?想到這些,他心裡越加不耐煩。
"七王叔,你負責全國各地守備,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齊廢王隨口問道。
七王叔慈眉善目,圓胖胖的身子加上肉乎乎的臉,活像彌勒一般。聽見齊廢王問話,他先是堆上滿臉恭敬的笑容,然後才開口回道:"王上不必擔憂,臣早已調查清楚,這崇月教以月為尊,崇拜神獸白澤。說到底,不過是一群招搖撞騙之徒編來哄騙無知百姓的,無非是為騙些錢財而已。臣早已安排下去,想必很快就會平息。""那就有勞七王叔了。若無事,就退朝吧。"說完,不待眾臣說話,齊廢王一甩袖子,急急離開。
對七王叔的能力,他一向放心。這一點,從都城的繁榮安定就可看出。若無王叔輔佐,他也不能如此安逸,所以,既然七王叔說沒事,那就不會有事。
信步走出王宮大殿,蒼落塵深潭般的眼裡似乎盪起一片漣漪,但是很快,在沒有任何人發覺之前,一切又歸於平靜。
翻身上馬,蒼落塵策馬回府。剛行兩步,忽然又改了主意,調轉馬頭向集市行去。
雅琪公主早早便等在王府門前。算算時辰,蒼落塵早該回來了,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見人影。
就在她漸漸失去耐心,準備再次強闖入府的時候,終於看到一匹駿馬疾馳而來,馬上的颯爽身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蒼落塵。
拎著一隻做工精緻的竹籠,蒼落塵單手策馬,轉眼間已至府門。只見他身形閃動,已經穩穩落地。好似沒有看到妝容精緻、流光溢彩的雅琪公主,蒼落塵拎著竹籠便要進府。
雅琪公主疾奔上前,顧不得矜持,兩手緊緊抓住蒼落塵衣袖,嗲聲撒嬌:"你去哪兒了?我等了你這麼久,你都不看我一眼?"說著,杏眼中波光粼粼,痴痴看向蒼落塵的俊顏。
比起上次見他,他更出色了。英挺的眉,寒星的眼,懸膽的鼻,優雅的唇,完美的五官輪廓分明,雖然淡漠,卻散發著尊貴之氣。
雅琪公主顫抖著將視線定格在那雙彷彿可以吸走人魂魄的眼眸,卻絕望地發現,這雙眼,漆黑深邃,似乎可以容納整個世界,卻獨獨,沒有她的影子。
"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看著我,眼中卻沒有我?"雅琪公主再也剋制不住,嘶吼出聲。
不理會旁人鄙夷嘲笑的眼神,她死死抓著蒼落塵,細長的手指青筋暴起:"我到底是哪裡不好?哪裡配不上你?說出來,我都可以改。至少,你應該給我一個機會……"看著撕心裂肺、淚流滿面的雅琪公主,蒼落塵淡漠的神情不變:"我早就說過,承受不起公主錯愛。公主請自重,我這就讓人送你回宮。"說完,掰開雅琪雙手,頭也不回走進門去。
雅琪公主獃獃地站在原地,看著蒼落塵越走越遠,直至消失。甩開侍女攙扶的手,雅琪公主嬌艷的臉上露出癲狂的表情:"我不會放棄的,蒼落塵!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一定!!"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綺羅和非語連忙跪在地上,正要開口,卻被蒼落塵揮手制止。
阿房手上拿著一本醫書,半晌沒有翻過一頁。往日蒼落塵準時得很,午時前必定回來。可今日都這個時辰了,卻依舊沒有回來,莫不是遇到什麼事耽擱了?而且,自己似乎越來越依賴他,一刻不見他的人影,就會覺得空落落的。這種感覺陌生又美好,每次想起,都會不由自主紅暈滿臉。念及此,香腮又覺得滾燙起來,連忙用手捂住,生怕被人看見。
正胡思亂想,眼前忽然晃過一隻竹籠。阿房急忙站起轉身,正是蒼落塵。臉頰越發緋紅,心如鹿撞。
"你回來了。"阿房低著頭,接過蒼落塵遞過的竹籠,掩飾著自己的失態,"落塵哥哥,這是什麼?"透過小孔,隱約可以看到是黃黃的一團,毛茸茸的。是兔子嗎?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蒼落塵淡淡笑著,冷漠的輪廓柔和了許多,"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疑惑地看了蒼落塵一眼,阿房小心撥開銷子,打開籠蓋,從裡面捧出一隻毛茸茸的小傢伙。
"這是……貓?"阿房有些不太確定。雖然長得很像,但是和她見過的貓又不大一樣。鼻子、眼睛嘴都擠作一團,憨態可掬。
"喵--"彷彿是為了驗證阿房的猜測,酣睡的小傢伙懶洋洋地睜開眼,伸出爪子揉著粉紅的鼻頭,細聲細氣地叫了一聲。
"謝謝落塵哥哥,我很喜歡。"將貓兒抱在懷裡,阿房輕輕摩挲著它柔軟的絨毛。小貓享受地叫了一聲,往她懷裡窩去,少頃呼嚕聲又起。
一個侍女端著托盤走來,上面是一個精緻小巧的青花瓷碗。打開蓋來,是一碗面,香氣撲鼻。
蒼落塵接過來,遞給阿房:"嘗嘗看合不合胃口。"阿房不解:"可是我剛剛已經吃過飯了。""今日是你十七歲生日。雖然你有孝在身,不應大肆鋪張,不過一碗壽麵還是應該的。不拘多少,吃上幾口吧。"阿房一怔,一雙秋水大眼裡隨即水汽氤氳。若是蒼落塵不提,她都忘記了自己的生辰。往年裡每到今日,娘都會為她做一碗面,做幾個菜,然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而平日滴酒不沾的爹爹,也會奢侈地買些酒來,一邊自斟自飲,一邊笑呵呵地看著她和娘親。
如今物是人非,往日的歡樂再不復返。若不是蒼落塵及時相救,恐怕自己也早就香魂散盡了。若非他的關心照顧,體貼呵護,她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再次鼓起重生的勇氣。
抬起頭,讓風將眼中的淚吹乾,回眸看向蒼落塵,他正深情地看著自己,毫不掩飾的擔憂讓她沉淪。臉上緩緩綻開絕美的笑容,她將懷裡的小貓交給綺羅,阿房端起碗來,夾起壽麵放入嘴裡,將憂傷和感激一起埋入腹中。
看著阿房,蒼落塵放下心來。她終於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重新堅強了起來。她的笑容,足以盪開滿天陰霾,讓燦爛的陽光再次溫暖他冰冷的心,一如七年前那段美麗的歲月。
秋日的庭院,靜寂而溫馨。
曠野中,冷風陣陣,不時捲起一些枯草,在地上打著旋兒。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幾顆星星閃爍不定,像詭異的眼。
"不是說過了嗎?不許露出馬腳,你怎麼還是如此不小心?幸虧我掩飾過去,否則……"說話的是一個身形肥胖的男人,平時總是掛著笑的臉此時綳得緊緊的,猙獰恐怖。
在他對面,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臉上的銀色面具泛著森寒的光。"好了,我知道了,以後小心就是了,還望王叔大人繼續照應。畢竟,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回道,懶洋洋的,絲毫不畏懼七王叔那滿臉怒火。
"哼。"冷哼一聲,七王叔抬腿上了馬車,帶著兩個隨從遠去。
看著他們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面具男子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摺扇,伴著呼嘯的北風,扇得起勁。
"真是麻煩,放著那麼多青樓藝館不去,偏偏要找這麼個荒郊野外見面,萬一遇到女鬼劫命又劫色,豈不是得不償失?"說話間除去面具,沙啞的聲音一變,年輕悅耳。那一臉不羈的笑,除了趙與鷹,還會是誰?
"不過,這事兒還真是有趣呢。"意味深長地笑著,趙與鷹運起輕功,瞬間離去。
……
"阿房妹子,多日不見,可有想我啊?"人未進門,聲音先到。正用早膳的蒼落塵眉頭一皺:"以後不要在我吃飯的時候來,反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過阿房遞過的碗筷,趙與鷹壓根不在乎蒼落塵惡劣的態度,笑得一臉諂媚:"有勞阿房姑娘,就憑這,今天也得多吃幾碗。"阿房一臉驚愕地看著埋頭大吃的趙與鷹,原以為只是客套話,沒想到是說真的。眨眼間,趙與鷹已經添第三碗粥了。
"趙大哥……你還好吧?"忍不住開口詢問,阿房有些擔心他會撐死。
"不用管他。"蒼落塵神色不變,依舊慢條斯理地吃著,"你嘗嘗這個,專門為你做的。"說著,將一個金黃的春卷夾到阿房碟里。
輕輕咬一口,甜香酥脆。他還記得她喜歡春卷。短短一個月相處,他竟把她的眾多喜好牢牢記下。她心中欣喜,嘴角輕輕彎起,笑得甜美。
蒼落塵回以溫柔微笑,暗夜一般的眼中閃爍著熠熠星光。淡漠不再,只有濃濃的寵溺和憐惜。將阿房的身影深鎖在瞳眸內,珍藏著、等待著,等待她的情感慢慢蘇醒,等待她愛上他。
看著眼前兩人,趙與鷹暗笑在心。正想開口打趣一番,眼角卻看到一團黃毛。
好奇地走到屋角軟椅前,拎起來仔細打量,驀然爆笑出聲:"哈哈哈……這是什麼?是貓嗎?"看那擠成一團的臉,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樣,皺得像只包子。
笑聲未落,只覺手指一疼,已經多了兩個小小的牙印。掙脫了趙與鷹的魔掌,小貓兒回頭白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向阿房走去,跳上她的膝蓋,卧成一團,順便不忘伸出小舌頭,舔舔阿房纖細的手指。
"這傢伙哪兒來的?"趙與鷹覺得它的表情頗有些眼熟。
"是落塵哥哥昨日帶回來的。"阿房自然答道,手指被舔得發癢,輕笑出聲。
趙與鷹恍然大悟,難怪覺得眼熟。"真是貓如其人啊。"趙與鷹嘆道,那種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和某人如出一轍。
"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事要說?"蒼落塵看著欲言又止的阿房,柔聲問。
"是,落塵哥哥,我想學習騎馬。可是綺羅說要你同意才行,否則她不敢教我。"猶豫良久,阿房終於回答。
沒等蒼落塵出聲,趙與鷹一臉驚訝:"學習騎馬?那可不行,太危險了。"看那嬌嬌怯怯的俏模樣,別說蒼落塵了,連他都不放心啊。
"我會小心的。"阿房急急說道。她不想再一味依靠蒼落塵的保護和照顧,她想要的,是能夠跟上他的腳步。這些,需要一點點學習,而騎馬,只是第一步。她會努力前進,盡量學會保護自己,至少,不會成為蒼落塵的負擔。
"沒用的,蒼落塵不會同意的。"趙與鷹說得斬釘截鐵。那個保護欲旺盛的冰山,絕不會同意這種要求。
"綺羅不可以教你。"果然,蒼落塵一口回絕。但是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趙與鷹目瞪口呆,"我來教你。"……
看著馬上的阿房,趙與鷹頗有些意外。想不到這麼快她便掌握住要領,雖然還不熟練,但是也算有模有樣了。
"厲害呀,阿房妹子。"趙與鷹發自內心誇讚道。認真的阿房,別有一番氣質。嬌美中透著堅強,如同一朵白蓮,亭亭玉立,自信而美麗。
聽見趙與鷹稱讚,阿房不好意思道:"趙大哥取笑了。我自幼在村裡長大,雖然沒有學過騎馬,但是對它們倒也不會懼怕。更何況還有落塵大哥細心教授。"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幾不可聞。
兩日後,阿房已經可以縱馬馳騁了。握著韁繩,她有些緊張,卻不慌亂。身後傳來的溫暖讓她心安,有蒼落塵在,她什麼都不怕。
坐在阿房身後,蒼落塵有些失神。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自由快意,捲起阿房的發梢,拂過鼻端,悠悠清香勝過醇酒,使他沉醉。他輕輕挽著韁繩,將雙臂環成半圓,既能呵護身前的人兒,又不會妨礙她的行動。
幾圈遛下來,阿房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是風吹還是興奮所致。蒼落塵伸手想將她抱下馬,卻被她輕輕推開:"落塵哥哥,我想自己試一試。"總不能以後老讓蒼落塵坐在身後吧?她雖然喜歡這種感覺,但是更渴望能和他並肩馳騁,只有這樣,她才會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
趙與鷹斜眼看著蒼落塵:"既然緊張,就別讓她學好了。"看得他手心都是汗,生怕一不留神,會出什麼狀況。
蒼落塵眼睛牢牢鎖住那馬上柔弱的身影,許久才回答:"只要她想要的,我都會給她。更何況……"他的嘴角忽然彎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即使我不同意,她也會找機會偷偷學的。"倒不如他主動教她,還穩妥一些。
"不會吧?"趙與鷹不相信地問道。實在看不出來,那嬌滴滴的外表下還隱藏著這麼倔犟的性格。眯著眼睛盯著阿房,左看右看也無法相信:"看她那麼依賴你……"話未說完,蒼落塵已經接道:"你錯了,不是她依賴我,而是我在依賴她。"既像在對趙與鷹說,又像自言自語。
看著趙與鷹不明所以的臉,蒼落塵淡淡笑了。旁人不會明白,他對她的依賴有多深。七年來,是對她的牽挂伴著他走過艱難的每一步。午夜夢回,總會憶起她笑著喚他落塵哥哥的神情。這種牽挂深入骨髓,牢不可分。時隔七年再次相見,令他欣喜的不是她那傾國之姿,而是她始終沒有忘記他,一如既往信賴他的那顆心。
金色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輕紗般籠罩著天空和大地。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有一件事你瞞不過我。"趙與鷹笑著說道,"你對阿房的感情,我早就看出來了。"從他第一次看見他們二人,就已經明了。只是沒想到,一向淡漠的蒼落塵,竟有如此炙熱的情感。為了保護她,竟然會做出那般的安排。是杞人憂天,還是防患於未然?
"我從未想過對任何人隱瞞,只是,現在時機未到,越少人知道阿房的存在越好。"蒼落塵淡淡回道,"否則,就憑你……"話沒說完,留著讓趙與鷹自己琢磨。
趙與鷹撇撇嘴,不計較蒼落塵的態度。自打阿房來了以後,蒼落塵"正常"了許多,不再每日里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麵孔。雖然還是對他冷言冷語,但是他感覺得到,蒼落塵的心,已經慢慢敞開,至少,容納了他的友誼。只是,有一件事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你已經認定了她,為什麼不和她說清楚?你就如此自信,不怕她愛上別人?"換作是他,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或許是被阿房的愉快感染,蒼落塵今日出奇地配合,有問必答,"我不想讓阿房將來有任何遺憾,所以,必須等到她的心情真正平靜,能夠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來審視我,而不是以恩人的身份來得到她,不想她因為感激誤導自己的感情。"趙與鷹正要說話,卻被蒼落塵揮手止住。回頭看去,原來是阿房牽馬走了過來。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戀戀不捨地圍在阿房身邊,為她披上朦朧的光暈,神聖高貴,仿如仙子,款款而來。
四周似乎安靜下來,連調皮的風兒也停止了和落葉的嬉戲,乖巧地匍匐在阿房腳下,像是撒嬌的貓,眷戀而溫柔。
趙與鷹搖頭輕嘆:"長這麼大,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國色天香。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原來不是傳說。你還真是慧眼獨具,七年前就相中了這塊璞玉。"他要是也有這種運氣就好了。
耳邊劃過蒼落塵的聲音:"我倒希望她平凡一些。""什麼?"趙與鷹看著蒼落塵,卻見他已經走到阿房身邊,接過韁繩,笑著和阿房說些什麼。
略微想想,趙與鷹已經明白了蒼落塵的意思。如此容顏,不知會引起多少好色之人的覬覦。希望將來,不會有太多的波折。
……
"查清楚了?"韓國王宮,桓惠王肥胖庸俗的臉上怒氣騰騰。
"是,屬下已查清,那日到水家村的人馬,是齊國將軍蒼落塵,戰功赫赫,是齊廢王眼前的紅人。齊國公主似乎對他情有獨鍾,糾纏多年沒有結果。而且,那公主似乎尚不知此事。""哈哈……"桓惠王怒極反笑,"這蒼落塵膽子也太大了一些,竟然敢跑來韓國和寡人搶女人。既然你不讓寡人舒坦,那你也別想好過。來人……"細細在耳邊交代一番,那人心領神會,施禮離去。
……
"哐當!"雅琪公主手中把玩的一個瑪瑙鑲金刻紋盞應聲而碎。最心愛的玩物化為碎屑,雅琪顧不得心疼,俏臉扭曲,一把抓起面前站立的身影,喝道:"你再說一遍!!"不理會雅琪公主的聲嘶力竭,那人依舊慢條斯理:"說幾遍都一樣,蒼將軍前些時候帶回一個女子藏在府里,每日絞盡腦汁討她歡心。那女子名為阿房,生得極美,難怪蒼將軍不把公主放在心上。""滾出去!!"一腳踢在那人腿上,雅琪公主怒喝。這消息太過突然,晴天霹靂一般砸在心頭。原本就傷痕纍纍的心更加鮮血淋漓,痛不可當。
滔天怒火頃刻間燒掉僅存的理智,她瘋了一般衝出門去,非要找蒼落塵問個清楚: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身邊人眼明手快,急忙追上去,口中急道:"公主息怒,萬萬不可如此魯莽。若此事是真也就罷了,若是假的,豈不是更難轉圜?還是先派人查清楚再作打算吧。"一番話如冷水般兜頭潑下,雅琪公主一個激靈,止住腳步。她本是冰雪聰明的女子,又長在深宮,自然明白這些道理。只是剛才太過憤恨,才會如此失態。
深深喘息幾口,雅琪公主忍住心痛,拎起裙裾,向一處宮殿跑去。
畫雪殿內,水汽氤氳。這裡是一處溫泉,是齊廢王冬日裡最喜歡的地方。
此時,齊廢王正身著浴衣,愜意地倚在池邊石台上。眼前景象香艷旖旎,十數個身材婀娜、僅著一層紗衣的嬪妃在水中嬉戲,不時驚叫連連。
"快一點,先捉到者今晚侍寢。"齊廢王笑著喊道。這是他發明的遊戲。有種小魚專愛在溫泉中生活,他特意命人找來數十條養在這裡,美其名曰:"魚幸。"眾女一聽,越發起勁,想盡辦法捕撈。紗衣原就單薄,遇水便緊貼身上,曲線畢露。更有甚者為了取悅齊廢王和多撈小魚,乾脆脫下紗衣,做漁網使用,果然見效。
其他人見了,紛紛脫衣效仿,溫泉內玉體晃動,全無廉恥。齊廢王哈哈大笑,起身加入其中,荒淫頹廢,不堪入目。
正玩得興起,只聽太監來報:"雅琪公主求見王上。"眉頭一皺,齊廢王極為掃興,揮手敷衍道:"本王正忙,讓她稍候。"太監領旨退下。
培養心情,齊廢王正欲接著玩樂,卻聽見雅琪公主在外大喊:"王兄,我有急事。你若再不出來,我就闖進去了。"用力太大,嗓音變得有些刺耳。接著傳來一陣騷動,似乎真的準備衝進來。
齊廢王黑著臉走出來,他這妹妹被母后嬌慣得不像話,隨心所欲,想幹什麼幹什麼。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他也沒有過多計較。只要無傷大雅,也就由她去了。不過今日她似乎格外惱怒,依經驗來看,想必與蒼落塵脫不了干係。
果不其然,一見齊廢王慢吞吞地走出來,雅琪公主立刻撲了上來,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哭道:"王兄,你一定要為我做主。蒼落塵他……他……"滿腹委屈不知從何說起,雅琪公主一時語塞,只會抽噎著蒼落塵的名字。
見她這樣,齊廢王倒是頗為意外。他這妹妹一向好強,從不示弱。潑辣、任性、蠻不講理見得多了,可是哭成這樣卻是頭回見到。臉上的妝被淚水沖脫,露出一張粉雕玉琢、天然去雕飾的清麗容貌。不見了往日里的嬌艷,卻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心中一痛,齊廢王是真的可憐她。撫著雅琪公主的頭髮,齊廢王勸慰道:"好了,別哭了。這裡風大,凍裂了肌膚就不好看了。有什麼事,進去再說。"一邊說,一邊拉著她的手踱向畫雪殿內。
行至供休息更衣的偏殿,雅琪公主坐在軟榻上,接過宮女奉上的香茗喝了幾口,方才漸漸止住哭聲。
"王兄,為我指婚。"雅琪公主語帶哭腔,聲音雖輕卻很堅決。
齊廢王盯著雅琪公主,不知她今日受了什麼刺激:"怎麼了?之前不是不同意嗎?"不是信誓旦旦、自信滿滿地說要讓蒼落塵自己拜倒裙下,不願靠權勢強求嗎?
咬咬牙,雅琪公主終於實話實說:"有人報告說是蒼落塵從韓國帶回一個村女,寵愛有加。"之前不急,是因為雖然蒼落塵不接納她,但是身邊也沒有別的女人。她可以理解為蒼落塵英雄志遠,不為兒女情長牽絆。而且,她對蒼落塵的感情,朝臣心知肚明,自然不會有人敢為自家女兒提親,只要耐心等候,終有一天蒼落塵會是她的。
哪裡想到,蒼落塵並非是不解風情,而是真的未將她放在心上。這樣一來,她怎麼能不急?
"王兄,為我指婚吧。"雅琪公主再次懇求,"告訴蒼落塵,我願與那個女人平起平坐,絕不會仗著身份欺負她。若再不行,我……我願叫她姐姐。"說完,淚水再次湧出。
齊廢王皺著眉頭聽完,斥道:"胡說。你是堂堂齊國公主,怎麼可以與一個村女平起平坐,甚至屈居側室?既然蒼落塵不識抬舉,你不如索性放手,王兄為你找個更好的。"雖然他也想憑藉婚姻作為韁繩,牢牢拴住蒼落塵這匹不羈的神駒,但是王室尊嚴非同小可,兩相權衡,還是後者更加重要。
"不!!"雅琪公主失聲喊道,"我不放手,絕不!什麼更好的,我不稀罕。而且……而且……不會再有比他更好的了。"曾經滄海難為水,見過蒼落塵之後,其他人已經無法入眼。否則,她又何必痴戀於他,蹉跎青春年華。
看著雅琪再次情緒激動,齊廢王只好放軟聲音勸道:"好好好,先不說這個。蒼落塵帶回的女子,你可親眼見到?"萬一是空穴來風,那他們這不是白折騰了?
果然,雅琪公主搖頭說道:"沒有,是聽旁人說的。"她倒是想親眼看到,可是蒼落塵不給她機會啊。
齊廢王心中略定,笑道:"你看看你,沒影的事兒呢,就哭成這樣。不如先把事情查清楚再作打算。如果是假的就不提了,若是真的,也不見得是壞事。既然蒼落塵已經納妾,指婚也就容易了。"先前他曾暗示過指婚一事,被蒼落塵以為國分憂、無心成家的理由婉拒了。如果他真的納了側室,看他還有什麼借口回絕。
現在要做的,就是想個辦法查清真偽了。重要的是,絕對不能讓蒼落塵知道。
……
"阿房,休息一會吧。回頭讓主子看見了,又該責怪我不會照顧了。"綺羅笑嘻嘻地勸道。
阿房抬起手,揉了揉酸脹的脖子。她現在每日里忙碌得很,先是要蒼落塵為她找來許多醫書藥典,接著又買來各色藥材和製藥工具。整天不是看書,就是研磨配藥。
綺羅急忙上前,輕輕揉捏阿房肩膀,口裡唧唧喳喳:"你真是厲害,現在那些傢伙佩服得五體投地,感激得不得了。"習武之人難免磕磕碰碰,更何況他們這樣的身份。流血骨折家常便飯,一般都是咬牙撐著。雖然有麻藥止疼,但是一旦用了,就昏迷不醒,直到藥效散盡,所以親衛營眾人寧可疼著,也不願用此葯。
前些時候,綺羅隨口說起,阿房便上了心。她原來在水家村時,葯老爹便鑽研此道,為的是讓病人減輕痛苦。加上翻閱醫書,幾日工夫,竟然大有進展。研究出的葯不但能止疼,更可以去腐生肌,活血散瘀,使患處復原速度大為加快。
展顏一笑,阿房沒有說話。她只是想幫助蒼落塵做些事情,縱然只有一點點,也是好的,而她最擅長的,大概只有醫術了。
正沉思間,忽然聽到綺羅驚喜的聲音:"阿房快看,下雪了呢。"拉回飄遠的思緒,阿房回眸看向窗外。潔白晶瑩的雪花紛紛揚揚飛落下來,旋轉著、追逐著,最後不甘心地落在地上,織成白色的絨毯。
"這就是雪嗎?真美。"阿房推門走了出去,伸出手接住幾片雪花,看著它們在掌心融化,變成滾落的珍珠。
綺羅急忙回房拿起一件銀線刻絲雪衾棉袍,準備給阿房穿上。卻看到一個人影已經走到阿房身後,抿嘴一笑,止住了腳步。
一襲長衫帶著溫暖覆在阿房纖薄的肩上,蒼落塵笑著問道:"從沒見過下雪嗎?""嗯。"阿房也笑著回應。水家村四季更迭不大,從未下過雪。今天,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美景。天地間一片純白,掩蓋了痛苦和紛繁。
轉頭看著蒼落塵完美的側影,阿房有些恍惚。關於雅琪公主的事情,她昨日聽綺羅說了。同為女子,她很同情雅琪。但是,不可否認的,她心中也有幾分竊喜。想到這樣傑出俊逸的男子,只對自己露出寵溺溫柔的笑容,心裡就泛起絲絲甜意。這種感覺一天深似一天,讓她漸漸無法自拔。心中的弦微微顫動,深埋的情感呼之欲出。
心有靈犀一般,蒼落塵也側過頭看著雪。風卷著雪,劃過那雙深邃黝黑的眼,融化在其中,化為熾烈的凝視和眷戀。
非語站在遠處,看著雪中對視的兩人,手,緊緊攥在身側。儘管他早就知道,蒼落塵對於阿房的心意,也希望冷漠高傲的主子能得到幸福,不再孑然一身。但是,心中的痛依然無法抑制,蔓延開來,比這飛雪的冬日更加冷徹心扉。只怪,自己愛上了最不能愛的人……"喵--"一隻黃貓從院牆上跳落下來,抖抖身上粘著的雪,三兩步便跳到阿房身前,身後地上,留下一串梅花般的腳印,畫面更見其生機勃勃。
阿房彎腰抱起,將它捂在懷裡,輕笑道:"又跑到哪裡去玩了?每日不見你的影子。"綺羅上前接過小貓,納悶道:"這小傢伙兒也不知忙些什麼。每日一早就出去,直到晚飯時方才回來。今兒若不是下雪,還見不到它呢。哪天非得好好教訓它一回,看它還敢亂跑。"阿房笑著說:"貓兒性格本就自由散漫,哪裡受得了拘束?這裡雖大,卻不及外面自在。索性,就隨它高興吧。"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蒼落塵心中一動,說道:"是呀,我怎麼忘了。你也是山林中自在長大,無拘無束。如今卻關在這深宅大院,一定很不開心吧。"是他太自私了吧,為了阻隔他人的覬覦,便用愛作為借口,將她困住。
阿房一愣,看著蒼落塵愧疚的樣子,不由脫口而出:"怎麼會?能留在你的身邊,我很開心。"蒼落塵,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只要在他身邊,她便別無所求。
聽到這話,蒼落塵眼中泛起喜悅。他看得出來,阿房這話是發自內心的,並不是為了安慰他才這樣說。或許,這個守護了七年的人兒,對他的感情,並非只是感激而已。
阿房說完,自覺失言,香腮迅速染上一片胭脂。她低下頭,岔開話題:"落塵哥哥餓了吧?來嘗嘗我的手藝如何?"說完,不敢再看蒼落塵俊顏,自顧自轉身回房。
蒼落塵隨後跟了進來。這裡原來是一間空屋,專為阿房改作存放藥物和醫書的地方。
一進門,葯香氣撲面而來。屋角小巧的火爐上,一隻砂鍋熱氣騰騰,散發著溫馨的氣息。
阿房正欲開蓋,卻被攔住。
"我來吧,你小心別燙著。"蒼落塵說道。然後將阿房帶至窗前桌邊坐下,這才轉身盛了一碗。
窗外,冬雪霏霏。屋中,暖意融融。
蒼落塵已經喝了兩碗,小小的砂鍋也見了底。眼見他又端起鍋來,將最後一點湯水倒在碗里,阿房只得出聲制止:"落塵哥哥,那是藥渣,不好喝的。"蒼落塵笑道:"既然是你做的,藥渣也很好。"這是她第一次為他做的膳食,怎麼捨得扔掉。
"那我……一輩子做給你喝……好不好?"阿房鼓起勇氣問道。
幾個月相處下來,她早已察覺自己對蒼落塵有著不同的感情。這種感情對她來說是陌生的,不是兄長之情,也不是報答之意。她發覺自己越來越自私,自私得想要獨佔蒼落塵的全部。這種感情讓她惶恐,不知所措。
直到聽說了雅琪公主的事情,眼前的迷霧頓時散盡。原來,這種陌生的情感叫做"愛"。她早就愛上了他。也許是她從昏睡中醒來看到他的那一刻,也許是更早,在她思念他的七年中,就已經把心交了出去。
雖然鼓足了勇氣,但是話一出口,阿房的臉還是不由自主地紅霞遍布,似乎比爐中的火苗還要燙。
伸出手捂住臉,阿房羞澀忐忑地等待著蒼落塵答覆。
蒼落塵暗夜般的眼中跳動著點點星光,臉上騰起狂喜之色。隨即,又用一貫的淡漠掩飾住。
走到阿房身前,蒼落塵單手扶桌,彎下腰,視線與她酡紅的嬌顏平齊,沉聲問道:"阿房,你可知道,剛剛說過的話,意味著什麼嗎?"雖然面色如常,但是起伏不定的語調泄露了他的激動。
"是,我知道。"紅潤嬌艷的唇輕輕吐出這幾個字。聲音雖輕,聽在蒼落塵耳里,卻無比清晰。
努力剋制想要將她擁進懷中的念頭,蒼落塵眼神火熱:"你要想清楚,再作決定。否則,將來你若是後悔,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放手讓你離開。"看著蒼落塵認真的臉,阿房笑了,笑得幸福而滿足。她果然沒有看錯這個男人,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愛她。
閉上眼,緩緩探出身,如花般的唇印在蒼落塵額頭,用行動消弭他的不安和懷疑。
一個吻,輕易地撕開了蒼落塵強裝出來的鎮定和淡漠,壓抑了多年的熾烈情感熔岩般沖了出來,在體內四處流淌,遍及每一處角落。
將眼前的倩影攏入懷中,炙熱的唇覆上阿房光潔的額頭。細細密密地吻過她的黛眉、杏眼、秀鼻、香腮,最後停留在誘人的唇上,輾轉需索。
舌尖掃過阿房整齊的貝齒,蒼落塵醉倒在那如蘭的氣息中,難以自拔。待到焦灼的唇分開后,阿房已是氣喘吁吁,臉上的紅霞一直蔓延至脖頸,將頭埋在蒼落塵胸前不好意思抬起。若不是倚靠著蒼落塵堅實的臂膀,只怕早已站立不穩。
蒼落塵輕笑著收緊雙臂,任由阿房像鴕鳥一樣躲著。笑容雖淺,卻已沒有了以往一貫的淡漠疏離,那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欣慰,溫暖而耀眼。
兩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相擁,聆聽著彼此的心跳。
許久,蒼落塵將嘴湊至阿房耳邊,呢喃輕語:"謝謝你,沒有讓我等得太久。"他原以為這一天還很遙遠,卻不想,幸福來得如此突然。手臂越加收緊,他需要真實的存在感來驅散心中的不安。這一切,不會只是自己的夢吧?
感覺到了他的不安,阿房終於抬起頭來。臉上紅暈未褪,清麗中透著嬌艷,美得攝人心魄。
"落塵哥哥,你可願等我?等我為爹娘守孝期滿,迎娶我成為你的妻子?"雖然知道蒼落塵的回答是肯定的,但她還是想要確認。畢竟,再過兩年多,蒼落塵就二十四歲了。在水家村裡,這個年紀的男子早就當爹了。
"是。我會等你。別說兩年,即使是五年、十年,我都會等你,會護著你,一輩子都不放手。"蒼落塵聲音低沉有力,堅決而且肯定。阿房的美他很清楚,而美麗的事物總會引來眾多窺視的目光。他早已做好準備,不會讓她受到傷害,不管為此會付出多大代價。
……
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趙與鷹賊眼溜溜,掃過蒼落塵,又掃過阿房。雖然看不出明顯可疑之處,但是直覺告訴他,在這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誰來告訴他,在他外出這幾日,到底錯過了什麼好戲?
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趙與鷹順手拎過一旁因為天氣寒冷沒有出去撒野的黃貓,一本正經地問道:"小塵,告訴叔叔,這兩日你都看見了什麼?"小塵是他幫貓取的名字,因為每次一看到這隻傲慢的貓,都會讓他想到蒼落塵。這兩個傢伙,在某種程度上,相似度極高。
一隻爪子抓向趙與鷹的賊手,趁他躲閃的時候輕巧跳開。黃貓伸出粉色小舌頭,仔細梳理著剛剛趙與鷹碰觸過的地方,一臉嫌棄的樣子。
趙與鷹的臉立刻綠了,起身向黃貓撲去:"大的欺負我也就罷了,連你這小的也如此囂張。被我抓到,非把你踩成坐墊不可。"黃貓見趙與鷹來勢洶洶,轉身就跑。一人一貓上樹爬牆,打得不亦樂乎。
阿房看著這兩個活寶,笑得眉眼彎彎。忽覺柔荑上罩了一隻大手,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悄悄回握住,心裡幸福而且安定。抬頭仰望高遠的蒼穹,阿房在暗自祈禱:爹、娘。你們看到了吧?女兒很好,很快樂。這樣,你們也會放心吧?
追逐終於有了結果,趙與鷹揚揚得意地提著貓兒走了回來。其實,以他的本事,早就可以逮住它了,只不過是為了逗阿房開心,才故意耍寶賣乖的。
"看來,不久以後,我就能喝到你們兩個的喜酒了。"突如其來一句話,立刻羞得阿房轉身逃開。
看著綺羅和非語二人隨後跟了出去,蒼落塵這才看著趙與鷹,淡淡問道:"你故意支走阿房,有什麼話想說?""呵呵,果然聰明。"趙與鷹訕笑道。隨即臉色一正,他斂去不正經的神色:"據說,有人通風報信。王上和公主已經知道有阿房這個人了。你要有所準備才行。"情報如此迅捷,都要歸功於崇月教擁有眾多三教九流的信徒。
"你那裡怎麼樣了?"蒼落塵不答反問。
"不是我自吹,一切比你想象得還要順利。"趙與鷹得意道。他也是最近才發現,原來自己除了巧舌如簧以外,裝神弄鬼也很在行。停了停,趙與鷹繼續問道:"怎麼?想要主動出擊?""不,還不是時候。"蒼落塵說道,"沒有萬全的把握,絕對不能動手。"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卻不能讓阿房涉險,所以,只有等待。更何況,他安排這一切,本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若是用不上,更好。
事情說完,蒼落塵抬腳便走。趙與鷹急忙跟上:"喂,你去哪兒?""帶阿房出去轉轉。"既然該來的總要來,那他也就不想再逃了。趁著現在,讓阿房多留下一些回憶也好。這樣,即使將來會有離別,也能讓她細細回味,直到她再次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