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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守得雲開見月明

  風輕輕地吹過,天色在變動。


  天色就如人生,禍福難料,忽然之間就瓢潑大雨,妖月撐著竹傘經過御花園,小小竹傘已經不足以遮蔽漫天風雨了,淡藍裙擺已經濺濕。她忙奔向最近的涼亭內避雨。迷濛煙雨中,看著還有別人正在亭內避雨。


  「執禮吉祥!」兩個小丫頭給妖月行了禮。


  妖月認出其中一個正是玲瓏的貼身丫鬟,她手上托著一個木盤,上面有一些中藥包。


  「那是給公主的葯嗎?」


  「是的。」


  「公主傷勢如何了?」


  「時而昏迷時而清醒。」


  「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導致體虛,需要靜養。」


  妖月走上前去,拿起托盤裡的中藥包,聞了聞,都是玄參、麥冬等一些調理身體的中藥材,聞到其中一包時她頓了頓,又仔細聞了聞。


  「這裡面有川草烏?」


  「公主常說頭痛,奴婢便讓太醫開了這味葯。」


  「你懂葯?」


  「奴婢進宮前在中藥房待過,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那你可知這藥用不好是會變成毒藥的?」


  「公主頭痛難耐,奴婢只好求了這治頭痛效果最好的葯,至於毒性,太醫已經吩咐過奴婢,只要經長時間煎煮,便可將其毒性減弱。」


  妖月點了點頭,川草烏的治頭痛效果是比一般藥材強,它的有毒成分是烏頭鹼,烏頭鹼經長時間煎煮,經水解成毒性較弱的苯醯烏頭原鹼和乙酸,可減輕毒性。


  「記住不能給公主服用太多。」她特別叮囑道。


  「是!」小丫頭應道。


  「雨小了,你去吧,別耽擱太久了。」


  「奴婢告退。」兩個丫頭作了個福便都離開了。


  妖月本想去看看慕容偲音,只是遇著這綿綿不絕的雨,情緒又低落了下來。回宮已經兩天了,熊毋康命人送來口信,報了仲楚歌平安,只是這兩天早朝都不見仲楚歌的身影。想那時他與哥哥勢如破竹的神情,縱然不死也定討不著好的。


  她有問過熊毋康他們是如何在那麼快的時間找到自己。他說是茯苓去了他的府里,因牙齒上有妖月衣服的碎片,他才緊跟而去。


  雨過天晴,一道彩虹掛於天際,這是她到楚國后第一次看到彩虹,又迎著這花紅柳綠的春天,本該心情明朗才是,卻沒來由地一陣傷感漫上心頭:「桃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大家都在歡心雀躍,唯有你在這獨自背詩,黯然傷神。」


  妖月抬頭望去,執疵走了過來。


  「皇上吉祥。」妖月施施然行了個禮。


  「背的什麼詩,說給朕聽聽。」


  「下官只是隨口一念,讓皇上笑話了。」妖月心想那是南唐國君李煜亡國后做的詩,自是不好說給執疵聽,再則想到哥哥說到的極樂門正是因為有他的縱容才做出那般傷害女子之事,心裡便不願與他多做交談。


  「下官還有要緊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執疵眉頭上顯現出不悅的神色:「是什麼要緊事比朕還重要?」


  「玲瓏公主尚在昏迷當中,下官略懂民間偏方,可過去幫助一二。」妖月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借口,便臨時搬出了玲瓏。


  「既是如此,你便去吧。」執疵知是她找的借口,但她既然都到了找借口的份上,自己也不好再強留。


  「下官告退。」


  因跟皇上找的借口就是看望玲瓏公主,她此刻只好放棄去慕容偲音那兒,直接去了玲瓏公主的宮裡。


  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想到幾年前跟齊子珂去過的神秘地帶,執疵曾去過一間齊子珂都不知道暗號的房子里,再一細想,自己被極樂門抓去那日,門口那小廝報的暗號不正是齊子珂答不上來的暗號嗎?難道那兒就是關押從各地擄掠來的女子的地方?那執疵自然是同謀不假了。想到此,她只覺得身後的那個人越加陌生,腳下便加快了腳步。


  執疵看著她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的身影,只覺得悵然若失,這陣子政務纏身,他將她擱置一旁許久,只想著來日方長,可突然有了一種已然失去的感覺。


  「公主,柳執禮來了。」


  「快讓妖月姐姐進來。」玲瓏面容憔悴,眼神里卻散發出喜悅的光彩,整張臉總算是有了一絲生氣。


  「執禮吉祥。」小宮女們見過妖月後紛紛作福。


  「都起吧。」妖月漸漸也習慣了大家這樣對她行禮,舉手抬足間是有了幾分官范兒。


  「妖月姐姐。」玲瓏望著妖月開心地叫道。


  「下官參見公主。」妖月也沒忘了尊卑。


  「快起吧,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在我宮裡不用行禮。」玲瓏假裝生氣地看著她。


  「下官遵命。」妖月笑著答道,進宮來妖月雖與玲瓏見面次數不多,但每一次相處都是至誠至真,皇宮裡能夠遇到一個推心置腹的人本比登天還難,再加上妖月智慧無窮,很多事情上都給玲瓏出謀劃策,一來二去,玲瓏便將妖月視為姐妹,無話不談。


  「你憔悴了許多。」妖月看著玲瓏黯然無光的臉心疼地說道。


  「太醫說我再休養幾日就可康復。」玲瓏笑得一臉燦然。


  「齊子珂來看過你嗎?」妖月見她一副為郎獻身我情我願的樣子,便投其所好地拋出了一個話題。


  果然,玲瓏聽到齊子珂的名字后兩頰便紅了。


  「他已來過幾次了。」


  「可是對你體貼入微?」妖月調笑著。


  「妖月姐姐,你討厭!」玲瓏嗔怒,但還是難掩喜悅之色,轉而又嘆了口氣,「他只不過因我為他擋了一箭而關心我罷了,再說,他心裡早已有別的女子。」


  「你怎知?」


  「我親眼所見,他身上放著一塊白手絹,手絹上隱約可見一些糖渣的痕迹,我笑說他怎麼不扔掉,他說那是他心愛之物,那分明就是女子的。」玲瓏說完后微微撅起了嘴。


  妖月只覺心裡一沉,想起小少年掏出白手帕為她擦拭嘴邊的糖渣,以及不顧手帕上有糖渣又拿回去擦拭自己嘴邊的茶水。只是那手帕自己明明一直帶在身上,怎麼又回到了他的手裡?


  「妖月姐姐?」


  「嗯?什麼?」妖月正出神,聽玲瓏在叫她,卻是沒聽清玲瓏之前說的話。


  「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剛剛問你當初是如何入住齊府的。」玲瓏神情複雜地看著妖月,又問道,「不會他喜歡的那個女子是你吧?」


  「不。」妖月慌張地否定,「怎麼會是我,他一直把我當姐姐,當年我入住齊府是受到齊老爺的邀請,民間的VIP卡就是我替齊老爺設計的。」


  「那是姐姐設計的?你真是太厲害了,那VIP卡我也有呢!我生日那天齊府還給我送來了一匹西域的絲綢。」


  「我就從來沒收到過什麼像樣的禮物,給你送絲綢一定是齊子珂的主意。」


  「怎麼可能,他才不把我放在心上呢。」


  「當然可能了,你看你那天受傷他緊張的樣子,比自己受傷還難過千萬分,你從馬上摔落時是誰第一個上前去救你的?不是你的音哥哥,更不是那些護衛軍,而是你的情哥哥齊子珂!」


  「哎呀姐姐,你再這樣說我就不理你了。」玲瓏羞紅了臉,卻喜上眉梢。


  她雖然依舊面容憔悴,但神采奕奕的臉龐還是觸動了妖月日漸冰冷的心,這才應該是這個年齡的女子該有的光彩,有了愛情的滋潤,一個女子的一生才算完整。


  「公主,齊少爺求見。」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是不是某人在心中默念了一千遍呀?」妖月繼續調笑著玲瓏。


  「讓他進來。」玲瓏吩咐道,復又看著妖月恐嚇道,「你一會可不許胡說八道,不然我讓皇帝哥哥扣了你的俸祿。」


  「遵命!」妖月吐了吐舌,每次跟玲瓏在一起自己都可以全身心放鬆,不用去在乎宮規禮數,不用去在乎尊卑有別,玲瓏那純真的笑臉能讓她暫時忘了這個時空給她帶來的苦痛。


  「胡說八道什麼?」齊子珂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手上提了一個方木盒子。


  「沒什麼!」玲瓏看著妖月壞壞的表情生怕她泄露了自己的心事,趕緊轉移大家的注意力,「盒子里裝的什麼。」


  「你猜猜。」齊子珂笑著說。


  玲瓏搖了搖頭。


  齊子珂將盒蓋子打開來。


  「板栗餅!」玲瓏驚喜地叫道。


  「你上次不是說想要再嘗嘗醉月軒的板栗餅嗎?我就順便給你帶了進來。」


  「是你親自買的嗎?」


  「嗯。」齊子珂從方盒裡拿出一塊,小心翼翼地遞給玲瓏。


  玲瓏接過,咬上一口,酥脆的口感讓她不禁濕了眼眶,醉月軒的板栗餅每天出的量極少,要想買到都得提前排隊,而且醉月軒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買餅的時候必須要說出為誰而買,若是為他人而買還得說出理由。


  「你如實相告你為誰而買了嗎?」


  「嗯。」風輕雲淡的回答。


  玲瓏眼角的淚水輕輕地滑落。「那是什麼理由呢?」哽咽的語氣,看得妖月也覺得鼻子酸酸的。


  「以後會告訴你。」


  妖月看著齊子珂溫柔的模樣一改以前的盛氣凌人,之前的擔憂立刻煙消雲散,再看臉上含笑眼中含淚的玲瓏,知她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又是一陣閑聊后,玲瓏現了疲憊之色,妖月跟齊子珂便先後告退。


  「妖月。」剛出殿門,齊子珂便叫住了她。


  「嗯?」妖月回過頭來。


  齊子珂看著妖月面帶微笑的臉,不禁失了神,幾年過去了,那張臉一點都沒有變,初見時的驚艷,入住齊府時的俏然,此刻又多了些許的成熟,只是增添了魅力色彩。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妖月沉思了片刻,大致猜到了他要對自己說的話,齊子珂不是一個濫情的人,如今對自己對玲瓏都有好感,這道障礙他跨不過,她便只有推他一把。


  「好。」


  「時間過得真快。」他倆雙雙走在玲瓏公主宮殿的後花園里。


  「是啊,時間將太多東西改變得面目全非。」


  「可你一點也沒有變,還跟當初一樣。」齊子珂停下了腳步,望著妖月,眼裡有柔情。


  「可你卻變了很多。」妖月也站定,平靜地看著齊子珂。


  齊子珂收回了目光,「有些變化是我也始料未及的。」


  「順其自然就好,我都能理解,畢竟你是我一直珍愛的弟弟。」


  「可我從沒把你當姐姐!」齊子珂再度對上妖月的眼,「妖月,我是真心的,我曾幾次乞求爹讓他幫我向皇上說情把你要了去!」


  縱是心如止水,但聽到這番話時免不了還是起了漣漪,壓住心中的悸動,強作平靜地說道:「那結果呢?」


  齊子珂深深地閉了閉眼,「爹他從來都沒有允許過,還……」他沒有再說下去。


  「還苛責你,說你有眼無珠,說你竟看上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她淡淡然地說完,那麼長時間的相處,齊老爺的性格她又怎會不知。


  「可我從來都不在乎這些!」齊子珂叫出聲。


  「可你爹在乎,齊家的門面在乎,楚國宮裡宮外都在乎!」齊家富可敵國,齊老爺在乎門面事小,執疵也不會允許肥水流向外人田,這萬貫家財自是要宮中女子去接手。


  看著齊子珂語塞的模樣,她繼續狠心說道:「更何況,你的心已經有一半遺失掉。」


  「對於玲瓏,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


  「這就是愛情。」妖月替他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乎,腦海中時常回憶起她的音容笑貌,在她危難之時挺身而出……這才是愛的過程。」


  「我會給她一個好的未來。」齊子珂說道,「待她傷好之後我就請皇上將她賜給我。」


  「嗯,這就對了。」妖月笑著,心裡卻有隱隱的失落。


  「妖月。」少年望著那熟悉的笑容,喃喃地問道,「在離開之前,我可以抱抱你嗎?」


  看著少年期許的眼神,妖月的心瞬間就柔軟了,雖然小少年已經長大,但是曾經給過的溫暖還會一直殘留,她大方地展開了胳膊,「來吧。」


  齊子珂上前去,一把將妖月緊緊地摟入了懷裡,妖月的側臉緊緊地貼在少年的胸膛上,少年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聲落入妖月的耳里,漢霄蒼茫,牽住繁華哀傷,彎眉間,命中注定,成為過往。


  在他們緊緊相擁時,不遠處的轉角處,一雙嫉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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