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愛的囚徒
皇帝近來與某太監親密卻不臨幸後宮嬪妃。這讓皇太后慍怒異常,而聰慧跋扈的嫻妃終於找到了罪惡源頭…… 一霂兒看著嫻妃發抖的嘴唇和仇恨般的眼神,不由得震驚而恐懼。這眼神真可怕,這眼神就這樣隨著她的消失而消失。
她抬手扔了屋裡的花瓶擺設,柴公公立即上來安撫。
「剛才皇上說她還救過他!」她咬著牙齒,「柴公公,本宮令你儘快想個法子,要這小蹄子見不得天光!」
「是!要不,奴才這就賜她毒酒一杯!」
「不可!賜毒酒對這個可惡的小蹄子來說太輕鬆了,本宮不要她死得如此痛快!」她思考著,不一會兒,站了起來,厲聲拍案道,「本宮要讓所有人引以為戒,以後誰再敢勾引皇上,她就是下場!」
沒多久,嫻妃召見了尤曼。
尤曼行禮后,嫻妃賜座而笑道:「你果然是聰慧過人,幫本宮抓到了這個迷戀皇上的小狐狸精。不過,本宮想來想去,還是有些擔心。畢竟她也侍奉過主子,皇后又是個心太軟的人。你說,怎麼做才能讓本宮吃得舒暢睡得香呢?」
尤曼心想,這裡頭的話外音,不就是說,想要徹底剷除了霂兒嗎。她沒想到這個嫻妃這麼狠毒,不由得有些猶豫不決。
「你是個有頭腦的秀女,不日本宮只要提攜,你便能跟本宮姐妹相稱。如今都走了第一步了,你該知道,有些事是無法回頭的吧?」
「嫻妃娘娘,喏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如今她人已經被關了,皇太后也很生氣,其實這就等於將她打入了冷宮不是嗎?」
「你錯了!」她冷冷地盯著她,「如果是皇太后,最多逐她出宮。而皇上卻未必這樣。近來我聽說,皇上已經命內務府想辦法要給這個女人正名分!」
「什麼意思?」
「柴公公打聽到了,內務府正在想給這個小狐狸正名分,賜封號!」
「那也不會高過您的封號吧?」
「哈哈!雖然她目前沒有身孕,但一旦入住紫禁城,皇上定會寵愛有加。倘若有了龍種,他日必定母憑子貴。不要說不高過我的封號,貴妃都有可能!」
這一說,提醒了喏曼,因為她記得她說過,已經有寶寶了。她寒心地看著她,如果說出去,真可能一屍兩命。自己已經無形中傷害了霂兒,她還是選擇緘默。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瞞著我?」細心的嫻妃看出些端倪,犀利地問道。
「沒有。」尤曼矛盾起來。
正在此時,柴公公進來了。
「回娘娘,奴才剛剛想到一個方法,可讓她永不翻身!」
「說!」
「奴才參考歷史,曾有過『克主衝冠、天地不容』之說。娘娘,何不找高僧算算那小霂子的生辰八字到底與皇上的是否相剋呢?一旦克君,不說是皇上,就是太后,也是萬萬不留她的。」
……
尤曼冷冷地抽了一口氣,嫻妃打發她走了,然而一路上,她卻有些悔恨起自己來。霂兒是個無辜的人,難道真跟那什麼野史說的,要被焚燒嗎……剛才沒聽完他們說什麼,但是想起來也寒戰連連……太後宮殿外,皇上還在等著見她老人家的面。
「皇上,您還是回去歇著吧,太后已經睡了。她還在氣頭上,您也知道的,不如明兒個等奴才問了,再差人給您回話?」
皇上身邊的李肆也覺得這個有理,於是低聲勸皇上回宮歇息。
皇上點頭:「小樂子,你留在這裡,有任何消息即刻通知朕!」
「喳。」
「恭送皇上!」
霂兒依舊被關入了剛才那間地牢里,迷迷糊糊,她犯困了,於是便昏睡了過去,正睡得香,有人將她提了起來,耳邊聽到一個嚴厲的聲音命令道:「給我上刑!」霂兒睜開眼睛,只見那木頭做的夾板套了過來,她的雙臂都被兩邊的人死死地抓著,她驚恐地看著那夾指頭的刑具,接著刺骨的痛讓她猝不及防,尖叫起來……她拚命地呼吸著,彷彿要被窒息而亡,手指的痛苦蔓延到頭部,霂兒大聲地張嘴要叫,那嫻妃發狠地將一團布塞進她嘴裡,她感到蝕骨的刺痛,手指一定沒了,咔嚓幾聲脆響,她看到手指已經……「不要啊!救命!救命啊,世恆哥!」霂兒尖叫著坐起來,全身大汗淋漓,那蝕骨的痛還殘留在感官里,她連忙低頭看了一眼十指,還在、還在……然而……她害怕極了……嫻妃根本沒休息,聽柴公公回來稟報事情又辦好了一件,十分滿意。然後又道:「那其餘的事情,你要趕在明兒個早朝太後起來之前辦好!」
「喳,奴才已經安排人去請高僧了。」
「嗯。來呀,起駕長春宮。」
長春宮,皇后無心睡眠,想起皇上當阿哥的過往,難以遏制內心的失落感,不免有些哀傷緩緩侵襲著身心。正看著出嫁的衣裳,門外奴才來報告說嫻妃來了。她掉轉過頭,嫻妃過來行禮:給姐姐請安,姐姐萬福。深夜打擾了。
她疲倦一笑:「都來了,還說什麼打擾。小壽子,給嫻妃娘娘看座。」
於是小壽子搬來了柔軟而寬闊的富貴椅。誰料一坐下,嫻妃卻傷心地抽泣起來。
「妹妹怎麼了?」
嫻妃顧自拿香巾拭淚,聲音沙啞傷感:「姐姐要給妹妹做主。姐姐,你要是不出頭,以後我們這宮裡,就沒規矩了呀!」
「這是怎麼回事?」
嫻妃捂著臉頰,皇后才注意到她的臉頰上有紅紅的指印。皇后驚駭地湊過去看著,小壽子哎喲低聲叫了起來:「誰這麼大膽,敢打嫻妃娘娘?」
「姐姐!」她乾脆就抱著皇后的身子哭了起來。
皇后心裡一顫,連忙扶她坐好,安慰道:「有什麼就說,你我姐妹多少年了,一路伺候著皇上到如今,我都是知道的。你說吧!」
「姐姐,我說了,你可不要激動!」
「好,你先說。」
她嘆了一口氣,還是說不出口,於是身後的柴公公就搶了話:「求皇後娘娘恕奴才多言之罪,這話嫻妃娘娘不好出口,奴才好說!」
「你說吧。」
「喳!回娘娘,這巴掌,嫻妃是被那假太監打的!」
「什麼?為何如此?」她實在想不到,看上去那麼嬌美溫柔又單純模樣的女子竟然如此驕橫無禮。
「嫻妃娘娘受了皇太后之名關押她,她一路謾罵不停,還手舞足蹈,出言不遜,這些娘娘都忍了。誰料臨到宮裡之時,她想逃跑,嫻妃娘娘便過去好言相勸,她一時之間激動難耐,便……便對嫻妃娘娘下了毒手……」說著他也傷心起來,「都怪奴才一時沒有注意,想不到……」
嫻妃娘娘也更難過了:「原想是皇上愛惜的人兒,妹妹怎麼敢對她怎樣,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作為。姐姐知道嗎,她還說,她就是要迷惑皇上,還要皇上廢了……姐姐您,還說要皇上從今往後只疼她一人……」
「這,這女子怎能……」她被這些話生生地震驚著,半晌不能云云。
「皇后姐姐,您一向受我們尊敬,為了樹立一國之母的形象,您吃齋念佛,素衣素行,省吃儉用,如此母儀天下。可是,您太善良,妹妹知道,您一定會念在那妖女曾經侍奉皇上就手下留情。可是你知道嗎姐姐,她根本就不知道何為廉恥,不知道何為規矩,她根本就不為皇上想過,她不配侍奉皇上……」
「不……她怎麼可以是這樣的人!她到底是什麼來頭?你查到了嗎?」
「興許總有人會知道的。妹妹怎麼敢再對她多問一句,她潑辣狠毒,妹妹還不想再受更大的傷害。你知道嗎,昨晚皇上去我那兒探望她了。她……表現得柔弱、多情、單純、受傷,彷彿是皇太后和我們所有人都害了她。她對皇上軟言細語、哭哭啼啼,總之,就如同多面的狐狸,可怕而可惡。姐姐,對她這樣的妖女,我們還需要客氣嗎?」
「皇後娘娘,請以大清江山為重,如今皇上被那妖女迷惑了一時,但未免讓皇上後悔,您可要當斷則斷呀!」
皇后猶豫地走來走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二
沒有被提審,沒有人來管她,霂兒只覺得很餓很餓,守著她的侍衛也出去了,堅固的牢門猶如一個鋼鑄的籠子把她牢牢關著,她捂著咕咕直叫的胃,口很渴,她張嘴喊了幾聲,卻無人答應。
「BB乖,別怕,媽咪會照顧你的。BB要堅強,要陪媽咪一起渡過這個難關哦。如果你乖,以後媽咪一定會好好地疼你。你要相信,爹地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是不是?他只是還需要時間,還需要時間去跟她們談談……去澄清一個很大的誤會……」雖然她不停地自我安慰,不停地這麼說,但是還是忍不住有恐懼的眼淚流了出來。她撫摸著肚子,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想到一個辦法。
「BB,媽咪給你唱蟲兒飛好不好?」她輕輕給自己拍掌,然後唱道,「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微微笑起來,而淚水卻悄無聲息地滴落衣襟……當一聲皇上駕到的聲音降臨慈寧宮時,慈寧宮已經來了皇后、嫻妃,還有一位是皇上祭天時會請來的先皇御賜「天尊道人」。
見到這麼多人等著自己的到來,皇上忐忑地給皇太后請安,接著一干人給他行禮。他叫了起,便走到太後身邊去服她,老人家不肯讓他服,在皇后及嫻妃的扶持下坐下,冷漠地掃了他一眼便道:「哀家年事已高,受不得這些個刺激了,皇上既然來了,也好好聽聽天尊道人的話,看看這件事究竟如何處置才最合適。」
太后從太監手裡接過佛珠子,獨自閉眼摸溜起來。
天尊道人給皇上行過禮,緩緩地問道:「皇上,您身邊的高凈高公公已經將那位女子的一切告知了太後娘娘,太後娘娘為了一國體面,特地令本道來這裡。」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此女子數年前與皇上有過一劫,那年皇上年幼,於是便一直對此記憶猶新。數年的消失,時乃皇上之好運。此女消失時間,皇上便由阿哥升為皇太子,接著一路勝利登上九五之尊寶座。然而,近來皇上是否接連出現不祥之事?」
皇上皺著眉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請皇上息怒,慢慢聽貧道說來。」他揚了下拂塵,閉上眼睛道:「皇上乃辛卯年出生,聖兔是也,最怕的就是與之相衝的辛酉雞者。不料經過貧道根據此女生辰八字細算,此女子果然是辛酉年生。卯酉大沖大忌,時乃大凶之兆!再有,此女時辰寅刻,皇上乃卯時,又是寅卯相衝,凶中之凶……」
皇上聽得一頭霧水,卻咋舌震驚。
「皇上,依照貧道所言,此女乃禍國殃民之妖姬,皇上斷不可留也!」
一句話皇上就清醒了過來。
「大膽!」他拍了一掌桌子,嫻妃推推皇后,皇后便起身來,默默地在他身前跪下,接著嫻妃等人也跪了下去。
「皇后……」
「皇上息怒,身子要緊。皇上,請聽我幾句……」她溫和地細細道,「與皇上相伴多年,從未奢望皇上有多少時辰在旁側,因為臣妾知道皇上不是普通人,皇上乃大清龍裔,大清萬千子民都要仰仗皇上才能平安一生。皇上,您也是勤政愛民的好天子,正因為如此,臣妾等都希望皇上歇息之時能舒展身心,不論多少后妃嬪貴,臣妾都真心珍惜其為姐妹,只要她能讓皇上開心,讓皇上喜歡,臣妾絕不阻攔……只是這一次,臣妾要阻攔皇上對這位女子的迷戀!」
皇后句句肺腑之言,句句真切實在令皇上的心冷靜而沉默。他恍然發現自己從見到冉霂兒開始便已有了改變,這變化慢慢地浸染身心,使得他忘記了大清歷來的規矩……難道,霂兒真的如他們所說,是帶給自己災難、迷惑自己身心的妖孽嗎?
不久嫻妃也求他放下對那女子的執著。
皇上喃喃地問道:「你們想怎樣,才能平息這一切?」
「要為後宮做個榜樣交代,加上天尊道人所說,此女只會給聖上帶來厄運,臣妾求皇上,聽由天尊道人的卜卦處置!」
皇上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都不知如何是好,皇太后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年底,太子永璉突薨,那時候皇上是否已然與這妖女在一起了?」
皇上沒有否認,皇太后冷冷地哼道:「哀家一直以為,弘曆乃是一個理性、顧全大局的好帝王,為此自你親政以來所舉,哀家無不支持。然而這一次,你竟然要為了一個小女子,不顧大清江山嗎?!」皇太后嚴厲的詞句已經表明了態度。皇上只得低沉地令天尊道人卜卦。
天尊道人於是拿出了龜殼,向四方拜起,跟著接連扔了三次…… 每一次他都念念有詞。
到最後,他默默地收起龜殼,給皇上拜首道:「晴天霹靂,涅槃火浴;生死衰亡,燃殆孽妄!天之乾子,方道合全。」
「什麼意思?」他茫然地問。
「回聖上,此乃天之旨意,還求皇上聖裁。」
「說!」
他已經做好了十全的準備要聽他說怎樣懲罰自己心愛的女人。那天尊道人只是短短地、鎮定地說了那麼兩句,皇上只覺得耳邊頓時嗡嗡直響,他的身子不尋常地晃了幾晃,跟著便有些昏天黑地的感覺。
嫻妃微微地揚起一抹得勝的微笑,看了看皇后那張正義而仁慈的臉,再看太后那睿智的眼神,心中暗暗得意。
「此句意思是說:那禍國紅顏,必須選定祭天吉時,高綁於天柱上,架火燒成灰燼方可將皇上的厄運徹底去除!此行便可使國泰民安,江山永固!」
皇上突然很想哭,他從來沒有過想哭的感覺,但一想到霂兒將被綁在天柱上活活燒死,便像痛扯了他的心肝一樣讓他痛不欲生。
他給皇太後行禮,表示此事不再插手以後,便離開了慈寧宮。在他坐入轎子里時,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霂兒那天真無邪的笑臉時的心動感覺,這感覺讓他更加痛苦,他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小樂子聽完李肆說的話,一掉頭就往門口沖,不多一會兒,他就拿起袖子揩淚了。
「小霂子,嗚嗚,那麼單純的一個人,嗚嗚,怎麼成了妖姬了?嗚嗚,她要是妖姬,為啥也不變化了逃跑……嗚嗚,這不就是找事說嘛……」
「小樂子你找死是不是,主子這會兒就差個陪葬的了!」李肆揪著他的耳朵,他立馬閉住嘴巴不再開口。
「那該死的高凈,竟然什麼都說了!」
李肆正嘀咕著,聽皇上說了句來人,連忙跑進去。
皇上看著天花板,好半天道:「打點一下,給她送些她愛吃的去吧。」
「喳!」
他見到李肆跑了出去,便有一滴淚終於落了下來。他咬著嘴唇,將拳頭狠狠地握著放在唇邊克制著這股傷痛。
三
霂兒已經沒力氣唱歌了,這時候有腳步聲傳來,她趕緊站起來,立即有侍衛下來開門。
她高興地道:「我可以出去了嗎?是不是沒事了?」
沒人應她,她依然開心地打起精神來:「謝謝你!」
侍衛掉頭看了她一眼,表情怪怪的。他扶她上台階,然後進了一間偏廳。偏廳外重重地守衛著數名帶刀侍衛。
霂兒不解地看著,突然聽到外面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接著她驚喜地看到李肆、小樂子,還有廣融等帶著一行人端了無數菜品、漂亮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她喜歡的珠子、手鐲來到了這裡。
李肆和小樂子都有如啞巴,只管將所有物品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桌子上。霂兒一看到菜就拿起筷子道:「是給我吃的嗎?」小樂子嗚嗚點頭。她也沒注意到幾個人都是來送別的哀傷眼神,拿起筷子就開始猛吃,那吃相還同第一次在皇宮見到御賜的菜品一般香甜貪婪又可愛。小樂子低著腦袋就往外沖了。跟著廣融默默地給她做了個揖,也走了。最後是李肆,咬了咬腮幫子道:「您慢慢吃,別噎著,這裡好吃的多著呢,都是聖上親自給您點的。還有這些衣裳,一會兒有奴婢給您換上……」
「嗯嗯,皇上真好,知道我都餓壞了,李肆,我真的好餓,我能吃下一頭牛呢!」
「嗯嗯……委屈您了。」
「沒事,我相信皇上,他說了會來接我回去的。對了,別把這些事告訴我在宮外的朋友,還有我爹,他回鄉去那麼久了,不知道現在把家裡布置得如何了。他老人家退休了,我也不能孝順他,哎,雖然我也不肯定是不是他的女兒,不過,他真的讓我感覺很親切呢。總覺得有了爹真好啊,有爹啊……」她說著,李肆連忙遞來湯給她喝著。
她舒服地緩過氣來,又道:「我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呀?我一個人很害怕,待在那地下室里,又黑,又冷,我的BB……」她壓低聲音,拍拍肚子道:「都害怕了,昨天還做噩夢了,不過沒事的,我又挺過來了。」她呵呵笑著,嘴角吃得滿是菜汁……李肆忍不住有些悲傷,連忙道:「霂兒姑娘,您慢用,奴才……奴才……對了,奴才還有事問您一下,您可有什麼想要奴才幫您打點的?」
「什麼打點?」
「奴才是問您可有什麼心愿未了的,奴才等人幫您完成?」
霂兒揚起腦袋咬著筷子頭思考著,慢慢地,她微笑的臉僵住了。她掉過頭來,看著李肆,聲音控制不住顫抖:「你,你剛才問我什麼?」
「奴才是問……姑娘,還有什麼心愿未完成的。」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霂兒手裡的碗和筷子一瞬間跌落了下去,她的人也一下軟了下來。
「什麼叫心愿未了?」她帶著淚笑道,「麻煩你解釋清楚,我古文不太好。難道你的意思是,我要死了,然後問我,還有什麼心愿要完成的。不是這個意思吧?啊?」
李肆揩了下眼角,點點頭:「奴才是給霂兒姑娘……送行的。」
霂兒深深地呼吸著……接著她愣呆了。
李肆都要哭了起來,這時候嫻妃帶著一干人大步走了進來。
「李公公送完了這些物品,該回去伺候皇上了。皇太后還說了,皇上近來身體也累了,請他移駕圓明園休養身心,等到這宮裡乾淨了,再回來!」
李肆最後看了一眼霂兒,他嘆了口氣,道聲奴才告退,便轉身要走。
霂兒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她扶著椅子站起來,喘息著:「麻煩你,告訴皇上,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她一字一句地說完,才坐回了椅子。
李肆退了出去。
見到嫻妃,霂兒依然沒動彈。
「禹銘兒?還是冉霂兒?本宮不管你是哪裡來的妖女,總之,你是該消失的。怎麼樣?你知道皇上要怎麼處置你嗎?」她走過來,湊近了看著她。
「洗耳恭聽。」霂兒漠然地看著地板。
「你臨到死了還嘴硬。」說畢她就捏起她的下巴來,打量著她的臉,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霂兒感覺嘴角被劃破了,耳朵嗡嗡直響,她抬起眼睛看著她。
「是啊,都要死了,你還要怎麼樣呢?」
「哼!」她冷冷地盯著她,「皇上說了,因為你的八字與他相衝相剋,你一出現他就在江南遇刺,你一入宮,就剋死了二阿哥;現在你還要入住皇宮,迷惑皇上,讓他無暇政事,整日陪著你玩樂放縱。所以,天尊道人問天卜卦,將你這隻妖姬,用火把活活地燒死!就在紫禁城,就在那高高的祭天柱上,把你這蠱惑帝王的妖孽結束!哈哈哈……」
霂兒獃獃地看著她那得意的樣子,心想這個女人是誰啊,歷史上的她,最後該是什麼下場啊?她看起來,真的就不像個好人啊。她真是很讓人感覺討厭啊!
她自嘲了一句:該來的,總會來的吧。
她想起了那句歷史。
「焚於紫禁西……」
尤曼看著天空,也想起了野史的那段言辭,她看著灰暗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她沒說話,默默地想著,這一切,依然讓她感覺不太真實。
入夜,小樂子注視著寫了許久的稿子,提起筆,深吸了口氣,然後落筆疾書:「高宗四年,初春,霂未晉封卻遭算計,后妃等以國之將亡為由,聽通道者胡言,意將其焚滅祭天,嗟嗟,天若有情,無辜者幸!祈!」
他看著這些手稿,那些過往,都是霂兒跟皇上在一起時的點滴。他嗟嘆著,點燃燭火,正要焚燒,門開了,小樂子嚇得跌到地上。原來是風吹開了門,他將散落的紙收起來,想了想,還是沒有燒。
宮外,司馬世恆正躺下睡覺,就有人著急地敲門來了。司馬世恆翻身起來開門,門口是蘇諫,他手裡還捏著一封信。
司馬世恆挑燃燭火。只見那信中只有簡單的兩句話:冉霂兒身份暴露已被太后關押,即將焚身,速救!
看了這句話,他頭一回跳了起來:「這可怎麼得了!」這麼狂躁了一下,他才讓自己冷靜下來,踱步來來去去,凌亂如麻,無法鎮定。
不一會兒他便衝出房門騎上馬直衝怡親王府。
此刻怡親王剛送走來喝喜酒的親友貴胄,時辰不早了,他有些微醉,今日世恆哥也沒來參加婚慶,當他來到新房裡,見到端坐的新娘子時,內心卻是萬分的幸福甜蜜。
他拿起喜秤,慢慢地就要掀開新娘的頭巾,門外跑進來幾個奴才。
「王爺,不得了了,司馬世恆少爺來了,說有十二萬分的急事要見您!」
他話頭剛完,只聽到吱呀一聲,司馬世恆已經推開了他的房門,怡親王驚訝地回過頭,新娘猛地將喜帕掀開,露出了意外的微笑。
四
「王爺,求你,快幫我救一個人吧!」
怡親王意外地聽他竟然稱呼自己的封號,他不解地皺眉:「世恆哥這是怎麼回事?今日我大喜之日,你只來了個賀禮,到如今夜深,客人都散盡了你卻闖進來……」
「你跟我出來。」司馬世恆拉著怡親王出了門口,便將收到的字條給他看。
他連續讀了兩遍,嗯嗯點頭,突然大叫:「什麼!太后要處死霂兒,還要……燒……」他捂著嘴巴:「這不是真的吧?世恆兄……」
司馬世恆點頭:「我也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倒希望這是假的!」他長長地緩和自己的呼吸:「不管怎樣,送這封信的人,必定是十分了解情況,而且是無能為力才如此。我分析了一下,這個人必定很了解霂兒。如果我沒猜錯,他或許是皇上身邊的人。」
「天啊!」他來回奔走著,「可是皇上都幫不了,我又能做什麼?」
「我現在想請你進宮證實這件事,儘快告訴我。」司馬世恆急切而激動。
「好、好,你,容我想想,想想……」
堯依依憤怒地扔掉喜帕,又是她,又是冉霂兒。世恆哥心裡只有她!她……她……皇上端坐著凝視著手裡銀色的懷錶,這是霂兒跟他相見的那根紅線,是它讓霂兒來到他身邊的,霂兒也是為了尋回它,才進宮來的。霂兒起初就說了,因為有它,她才能來這裡,也才能離開這裡。
他雖然並不懂這一切神奇在何處,但是,如今霂兒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便是被活活焚燒成灰燼。第二條,就是它,只有它,能讓霂兒有機會逃離這裡。他閉上眼睛將懷錶放在胸口…… 這時候,李肆躬身進來。
「皇上,皇太后請您陪她去圓明園賞月。」
「定了什麼時候?」
「即刻。」
「朕問的是霂兒!」
他立即顫抖著回答:「奴才打聽到的是明日申時。」
皇上起身,將懷錶舉起來,輕聲吩咐道:「朕是沒機會送她了,物歸原主吧。你轉告她,若還有緣,記得與朕夢中相聚。」
李肆接過懷錶,低聲應喏,然而一出宮門便被攔住。他不得已又回到皇帝身邊,將懷錶還給主子。
皇上一路由大內侍衛班子護送著,離開了神武門,他知道,一回來,便再難見伊人之面。他閉上眼睛,控制著哀傷。
太后、皇后的鳳輦前前後後陪著他,他卻依然覺得無比孤獨難過。
子夜時分,冥冥中睡著,他聽到有小孩子哭泣的聲音,接著他聽到霂兒的聲音。
「寶寶,不要哭了。」
那小孩子十分乖巧可愛,他忍不住跑過去要抱他,他連忙抓住霂兒的衣襟。
「這是你爹啊,寶寶,快叫爹。」
「我不要,他都要叫人燒死娘親,我不要這樣的壞蛋爹爹。娘,我們走吧。他不要我們了,我們也不要他了。」
霂兒的眼睛流出鮮血來,她點點頭:「我們走吧,再也不要他了。我們走。」
皇上從夢中醒來,直直地坐著,他大步打開房門,侍衛立即躬身行禮,他抬腿要出去,侍衛連忙攔在跟前。
「朕要回宮!」
「皇上息怒,奴才等奉了太后懿旨要在此保護聖上。聖上還是回去歇息吧!」
「大膽,你們敢攔朕?」
「奴才誓死守護皇上!」兩個人依然是打死都不讓步。
他背著手很著急:「朕有要事必須回宮,否則耽擱了,你們十個腦袋也抵不上!」
「皇上,過了明日申時,奴才等必定護送您回宮!」
「不行,朕現在就要回去!」
說著就跟幾個人動手,他們幾個功夫自然在皇上之上,但是要讓著他,卻也必須攔著他,於是皇上就是糾纏於他們之間,無法脫身。這時候一聲太后駕到,皇上停止了動作。
「看來哀家估計得沒錯,你還是孽根未去,想要回宮。」
「皇額娘,求您開恩。朕想了一夜,皇額娘,您不能殺霂兒。」
「什麼叫我殺她?」
「皇額娘,霂兒已經懷了朕的孩子!」
太后一怔,接著她依然冷冷地搖頭:「事已至此,誰也挽回不了。縱然是有了孩子,也必定是個禍害!」
「皇額娘……霂兒她性格直爽單純,怎會是禍害?那些八字生辰,不過只是碰巧而已。何況,她還多次救朕,她……」
「你這麼說,就是哀家老糊塗了,哀家心狠了,是嗎?」
「兒臣不敢!」
「你是不是想讓哀家百年之後無法對大清列祖列宗交代?你是不是想學那些昏庸君王為了個女子便棄江山於不顧?你是不是想做忤逆子?如果你只要她,不要天下,不要哀家,你就走,你立即就離開這道門,哀家從此自當沒有你這個逆子!哀家也會立即自縊向列祖列宗叩頭請罪!」
一聽到這些,皇上立即就渾身軟了下來。他跪在她面前,抱著她,喃喃地道:「兒臣該死。」然後便默默地回了房間。
皇太后鬆了一口氣,掉頭離開了。
次日一早。
霂兒再沒什麼胃口進食,她只是梳洗了頭髮、臉,然後撫摸著肚子繼續回到地牢里。
不多久,怡親王進宮,太監回稟他說皇上陪同皇太后及皇後去了圓明園賞月。
他又打聽宮中是否有什麼事發生,太監卻搖頭矢口否認。想了半天,他還是掉頭往圓明園去。
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園子,這是聖旨。怡親王覺得事情蹊蹺,莫非真如那字條所說,霂兒要被處死了……想到這裡,他才覺得事情很嚴重,於是道:「本王是來給皇太后請安的。還要感謝皇上賜婚!求你們通報一聲!」
那侍衛於是往宮裡去了,不多久他過來請他進去。
沒見到皇上,卻見到皇后陪著太后在園子里喝茶吃點心聊天。
他躬身請安,太后讓他坐到身邊來。他抑制著好奇,道:「今兒個皇祖母怎麼如此雅興,都來了圓明園了?」
「圓月美滿,哀家也好些日子沒來這裡賞月了。弘曉,哀家聽說你剛大婚,卻沒去給你賀喜。」
「哪裡,皇祖母這麼想著弘曉,弘曉高興都來不及呢。對了,皇上呢?弘曉還要好生感謝他!」
「皇上近來為了朝廷奏摺心事煩悶,你暫且擱著吧,隔日再謝。」
「不行,弘曉一定要見見他,對了,皇上為什麼事心煩都沒幹系,弘曉最擅長下棋,只要皇上煩悶,弘曉便陪他下棋紓解,不日便心情大好了。」
「哦,有這等事?」皇太后看著皇后,皇後點點頭,「兒臣也聽說過了,皇上還說弘曉的棋藝都被他鍛鍊出來了。」
「好吧,你進去瞧瞧。可不得打聽其他事情,不然哀家可不樂意。」
「是,弘曉先告退了!」弘曉大步往皇上寢宮走去。
司馬世恆已經等不及了,他見到天已經大亮,太陽也緩緩升起,想了想,立即找來蘇諫商討對策。
「蘇諫,事不宜遲,你把昨夜我要的紫禁城全圖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