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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他日趕夜趕,這才在夜晚到達。


  躍上屋檐,遠遠的,便看到一個女子影子,站在窗子前……情急加欣喜之下,他試探著喊出一聲,而她慌張的反應,無疑夾雜著一絲奇怪與事實。


  「小月……我知道是你……小月……」


  皇甫十一不甘心的一遍遍呼喚,連夜的趕路使得他一時忘記,可以從著正門上樓來。


  明月了解皇甫十一,他所認定的事情,不親眼看到,是不會輕易放棄的……痛苦之於,又沒有什麼辦法,正在此時,門邊傳來了腳步聲音。


  「我說了我不是小月,您認錯人了!」


  匆匆對著窗外回上一句,明月離開床邊到達梳妝鏡前。


  拿上頭紗遮擋住滿頭的白髮,與此同時又快步到大門邊,打開。房門……看到是為她送飯的女子,揮手示意她過來一下,附在她耳邊交代了幾句之後,讓得她也進了屋子。


  嫣然是陌上塵的人,在她回來以後,她已然早已不在這裡。


  這麼一來,倒也好過陌上塵知道她的消息。


  「小月……你打開窗……讓我看你一眼……」


  窗外,皇甫十一聲音再度響起。


  女子朝著明月看了一眼,在收到明月示意的目光之後,伸手緩緩打開窗子……明月則是,在著一刻,退到門外邊上,伸手捂著嘴,靜悄悄躲了起來。


  「公子,您認錯人了……」


  在打開窗子之後,女子緬甸的附上一句,對於皇甫十一自然也是一定認識的。


  「你告訴我,這個屋裡,可有住進什麼人?不對,你告訴我……你們老闆,有沒有回來過?剛才,分明不是你在屋子裡……」


  皇甫十一朝著屋內尋望了一圈,有些不甘心的意味。


  隱隱之間,由著趕了多天路程,腦袋昏昏沉沉……一時,腦子想不了那麼多,也大抵想著,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的緣故。


  畢竟,那個懸崖,萬丈深淵。


  有功力之人掉下去,尚不能存活,更何況是明月……一個弱女子。


  「公子,您開什麼玩笑?我們老闆,已經三年有餘不曾露面……至於剛才,我以為您是壞人,這才起了一些防備!後來,才慢慢認出您的聲音來,怠慢之處,還請擔待……」


  按照明月所交代的,與平時所得的經驗,女子巧妙地會避開皇甫十一的問題。


  聞此,皇甫十一一時也沒了心思追究什麼……明月是死了三年多的,他在這裡犯什麼傻,那個女子怎麼可能在這裡?


  「若是有一天,有你們老闆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


  末了,皇甫十一扔下一句沒有希望的話語。


  那一天,恐怕很難會到來。


  神秘之人是誰,他現在大多已經沒了心思知道,只要那個人不是明月,其他是誰也與他沒有什麼關係……整整三年,每一次想到她的死,都讓他對陌上塵產生了一種恨,可是每每回宮看到陌上塵之時。


  他又提不起恨了,陌上塵現在的處境,在他看來……根本就是生不入如死。


  上朝之時,處理政事一意孤行,令得文武百官甚是不滿。


  而對於百姓的事,則更是漠不關心……明明之前,他對這天下甚是看重,或者由著明月的緣故,什麼都變了。


  由著之前的淡然處世,逐漸一點一點成了心狠手辣……任何人只要違逆了他的意思,下場皆是分外慘烈。


  或許,他便是藉此來折磨自己,來讓所有的人恨他,厭惡他,疏遠他。


  這般想著,皇甫十一一個轉身,再度躍向了屋檐之人……早知如此,他便該帶明月走,哪怕她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也總好過被陌上塵傷到絕望之後,決絕跳崖。


  「公子慢走……」


  女子柔柔道上四個字,隨之轉身走到明月的身邊。


  「做得很好,下去吧。」


  明月從著門外走了進來,對之稱讚了一句。


  隨之,在著送飯女子出去之後,一個無力癱倒在地面之上……清淚涔涔落下,一聲一聲肝腸寸斷:「小白,對不起……」


  在北陵皇朝,時間已然過了三年。


  然在二十一世紀,大抵是三個多月時間……空間轉換,世事變遷,再次回來,似是過了不久,然在事實上,什麼都已經變了。


  人變了,心變了,愛……自然也變了。


  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世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此。


  夜晚一點點流逝而去,明月的心情也在此當中,逐漸的平寂下來……地面上的冰涼刺骨,使得她腦中清醒了下來。


  習慣性的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行人越來越少,儼然已經到了入夜時分。


  或許,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明月這般想著之時,伸手便要將窗子關上,只是餘光瞥見一抹身影就在那裡……是小白?心下一個思索,下意識躲到了一邊。


  他不是已經走了?怎麼還會在那裡……或許是在懷念著什麼。


  畢竟曾經,他們夜夜在屋檐上面,暢談天下所有事……冥冥之中,他們有了一定的了解,也能夠探知到彼此的想法。


  這般想著,又聽著下面傳來一些聲響,隱隱是有什麼人到了來。


  猶豫片刻,明月小心伸手關上窗子,避免讓皇甫十一察覺到她……隨之,腳步朝著外面一步一步走了去,直至到達樓梯口,垂眼看向下面,但見是一群子女,與一個黃衣少女在說些什麼。


  那個黃衣少女,大概十六七歲年紀,正值豆蔻年華。


  而她的背影,熟悉而又心痛,讓她控制不住一步步向前……最後,立於樓欄邊上,在看清她的容顏之後,心下狠狠一抽,淚不自然的就落了下來。


  明月朝著下面的花靈方向伸出手,難以自制呼喚了一聲。


  樓下一片熱鬧,一時沒有誰聽到這句微弱的呼喚……只有那個黃衣少女,身形明顯一頓,隨之一個抬頭,便看到了樓上的明月來。


  時間,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下來。


  由著明月的吩咐,問月齋女子們皆是對她的行蹤保密,故而當這個黃衣少女前來詢問之時,她們皆是對之表達不知……而另一方面,這個黃衣少女,曾經老闆帶來過這裡,因此在她想要闖入樓上一看究竟時,一時拿不下主意。


  花靈先是反應過來,亦是雙眼朦朧起來。


  緊接著,一個飛奔上了前去,而明月同時也踉蹌著下了樓來……兩道身影相擁,抱住的是那樣用力,彷彿在確定彼此是否存在一樣。


  「花靈……我的孩子……」


  明月低低哭泣著,感受到懷中人兒同樣顫抖著……伸手撫摸著花靈的背,終是痛哭出聲:「花靈……你回來了……美人媽媽好想你啊……」


  「我也想美人媽媽……」


  花靈在明月身前蹭蹭,甜甜的娃娃音不改當初。


  這大抵是明月這些日子,第一次這麼開心,拉著花靈的手去了房間之內……點亮了燭光,細細端望著花靈,心下生出一股久別重逢之感,伸手撫摸上花靈的臉頰,一遍遍確認她的存在。


  曾經,失去了的孩子。


  在這一刻,突然就回到了她的身邊。


  這何嘗,不是一種驚喜。


  冥冥之中,就好像她失去了肚中的孩子,老天爺終於開了一次眼,將花靈送到了她的身邊……她不敢再去奢望什麼,在這一刻,看到花靈,只覺心下是滿滿的滿足。


  「美人媽媽,別哭了……看見你哭,我也想哭了……」


  花靈笑嘻嘻安撫一句,外表像個小蘿莉一樣,看起來分外清純可愛。


  明月擦擦眼淚,努力擠出一抹笑意,不讓花靈也跟著難過:「花靈乖,美人媽媽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一語畢,又有了落淚的趨勢。


  末了,盡量使得自己一點一點平靜下來,看向花靈的眼底充滿了溫柔與關懷:「花靈,告訴美人媽媽,你是怎麼活過來的?是不是用了法術什麼的……」


  由著千尋給了她記憶,在著記憶當中,花靈是千尋與蒼穹孕育的彼岸花精靈,之後由著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將著花靈封印在了血如意裡面……因此,應當是有著一定的法力的,或許可以藉此起死回生也不一定。


  「法術在來到人間之後,就沒剩多少了……」


  花靈皺皺眉頭,有些鬱悶的道上一句……隨之,又朝著明月細細看望了一眼,見到她滿是笑容之後,心下試探著回上一句:「我能活下來,全是因為主人……」


  「主人?」


  明月重複著這兩個字眼,轉而身形微微一僵。


  花靈口中的「主人」,自然指的就是……陌上塵。


  「是主人想了辦法,讓無城假死,然後帶我去尋找救治方法……其實主人,他……」


  「好了!別再提他了,我不想聽到關於他的消息……」


  花靈小心翼翼的解釋還未說完,明月已然伸手冷冷將之打斷,隨之臉上起了一絲絲冰冷之意。


  連帶著雙眸當中,也是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美人媽媽,對主人……好像真的很討厭呢!

  看著明月這番模樣,花靈心下無奈的想著……聽無城說,主人是為了保住美人媽媽的性命,才對美人媽媽做了一系列殘忍的事情,最終害的美人媽媽失去了性命。


  美人媽媽之所以未有投胎轉世,是因為暗中有貴人相助。


  她細細感受了一下,貴人應該是與她同道中人。


  若是主人知道,美人媽媽已經回來了,肯定會很開心……只是,想要美人媽媽重新接受主人,恐怕很難呢!


  這般想著,花靈心下打起了如意小算盤。


  美人媽媽是主人的,主人也是美人媽媽的。


  或許,她可以站在主人這一邊,幫助他追回美人媽媽……畢竟,這三年多,主人也將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也算是兩兩扯平了。


  這般想著,花靈臉上多了一抹委屈:「花靈的性命,確實是主人救得……美人媽媽這麼生氣,是不想看到花靈回來嗎?那花靈走好了……」


  明月拉回花靈,臉上多了一絲好笑與無奈……寵溺摸了摸花靈的頭頂,難得心下多了一絲愉悅:「美人媽媽很想花靈,只是不想聽到關於他的消息罷了……花靈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懂,別多想……乖,以後就住這問月齋,好不好?」


  花靈點點頭,隨之撒嬌的撲入了明月懷中。


  主人啊主人,接下來就要看你的努力了……我能做的,大抵也只有將美人媽媽的消息傳給你了。


  剛剛思及至此,明月卻是能夠聽到花靈的心聲一樣,拍打著她的背部附上一句:「花靈,答應美人媽媽,不許告訴別人,我的存在……」


  聞此,花靈一時苦了小臉,有些不知答應還是不答應。


  末了,只得裝作不知的問上:「為什麼?」


  明月垂眼看了下花靈,繼而嘴邊溢出一抹苦笑:「因為,在別人眼裡,我已經死去了……」


  花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懵懂點了點頭來。


  隱隱當中,忽而感覺,並不是她所想的那麼簡單……美人媽媽與主人之間,似乎有著一段解不開的是是非非。


  似乎,這是他們之間的事。


  別人,無從插手。


  不過,還好,還好他們兩個都在身邊……對於她來說,這樣已經足矣。


  這般想著,花靈更是朝著明月懷裡蹭了蹭,感受到一片溫暖安心。


  而明月,也緊緊抱著花靈,一時道不清什麼滋味。


  無形之中,有著什麼在發生著變化。


  御書房,氣氛凝重。


  「皇上,西北一方發生瘟疫,百姓死傷多數,還請皇上能夠發放庫銀救濟……」


  一位大臣上了前去,神色凝重的悲戚一句。


  前方,坐在那裡的一襲明黃色白髮男子,聽此之後,只是嘴邊冷笑一聲:「上次,朕不是已經撥過銀兩了……怎麼,這些百姓這麼不知饜足?」


  大臣一時噎住,被皇上的這種態度所無奈。


  「皇上,瘟疫蔓延,病情無法控制,百姓民不聊生……若再這樣下去,百姓朝著這邊逃竄,恐怕會將瘟疫攜帶過來!發放庫銀可以抑制病情……」


  另一位大臣,在此時上了前附上一句。


  剩餘之人,則是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病情蔓延?」


  陌上塵淡淡重複著這四個字眼,臉上讓人看不懂什麼神色。


  良久,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將之同意之時。


  卻見得,陌上塵絕美臉上閃過一抹嘲諷的笑:「那麼,便讓他們死在那裡罷了……」


  聞此,大臣們皆是一怔。


  「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把他們殺光,一把火燒了,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陌上塵端起一邊的茶盞,慢悠悠道出這麼一句話語。


  對此,大臣們不由得震驚。


  待反應過來之後,更是齊齊跪了下來,連連對之請命:「還請皇上三思……」


  「行了!」


  陌上塵不耐煩打斷一聲,隨之朝著他們擺了擺手……在看到他們不起之時,語氣不由得加重:「夜色已深,朕乏了,都給朕退下……」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只得又是齊齊一句:「臣等告退……」


  一語畢,朝著上方的陌上塵看了一眼后,皆是無奈嘆了口氣退了下去。


  陌上塵看著他們一個個退下去之後,一把將著茶盞摔在案台之上……一邊的李公公,趕忙上前將之收拾著:「皇上息怒……」


  「你也滾下去!」


  聽著李公公的聲音,陌上塵又是一句冷言冷語。


  「皇上,夜深了,該休息了……」


  許是習慣了陌上塵的態度,李公公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


  陌上塵卻是聽也不聽,直接冷冷吐出一個字眼:「滾……」


  李公公沒有法子,只得在收拾好一切之後,快步退了下去……心下,不由得搖頭嘆息:陌上塵剛剛登基之時,雖然性子淡然,但是處理政事皆是妥當,對於百姓之事也都放在心上,令得朝廷上下,無不稱讚。


  只是,隨著皇後娘娘的逝去,皇上的性子就一天天發生起變化。


  特別是對於天下與百姓,有的只是濃濃的厭惡與毀滅……聽人說,皇上是因為皇後娘娘起誓對天下百姓不利,無奈之下傷了皇後娘娘,最終使得皇後娘娘失去了性命。


  事情的起因,大抵在此。


  「李公公,皇上可在裡面?」


  李公公剛剛退出來,後面傳來一聲女子的詢問。


  扭過頭來,見著來人是梨若。


  「原來是梨若姑娘……」


  李公公臉上附帶了笑意,顯然並不陌生。


  梨若,原本是為貴妃娘娘,不知怎麼衝撞了皇上……在著皇後娘娘逝去之後,很快也被罷免了貴妃之位,現在後宮還是空無一人。


  兩年前,老夫人病逝。


  臨死之前,請求皇上將梨若留在宮中,讓她衣食無憂,就當是看在歷代為國效力的份上……就這樣,梨若雖然已經不是貴妃,卻也一直住在宮中,時不時來看一下皇上。


  皇上對於梨若姑娘根本是不理的,但是梨若姑娘還是堅持著。


  所以在著李公公看來,梨若姑娘是唯一能夠靠近皇上的女子,或許也能夠成為以後的皇后,這也是說不定的。


  因此態度之間,多少帶了些恭敬。


  「皇上就在裡面,只是心情頗為差矣……」


  李公公實實道上一句,言語間頗帶了一絲無奈……末了,又看了眼梨若手中所端之物,笑著讓開了路:「梨若姑娘,還請快些進去,興許皇上就在等著……」


  聞此,梨若眸中多了一絲笑意,在朝著李公公點頭示意了一下之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陌上塵就靠在椅子上面。


  在著旁邊,攤開了一幅畫卷,上面赫然是一名傾城的女子模樣……但見,他一邊撫著,一邊嘴邊發出一聲輕微呢喃:「丫頭,我錯了……你回來,好嗎?已經三年了,只要你回來,我什麼都不要了……」


  一語畢,一滴淚眼劃過眼角,滴落在畫卷空白之上,泛起一絲痕迹……在著旁邊,已然有著許多痕迹,無不證明著主人的傷心。


  梨若進來之時,看見的便是這幅情形。


  端著雞湯的雙手,不由緊了一緊。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而她與他相識……更是已經十年了。


  十年的時間,竟然抵不過一個女子的笑靨如花。


  陌上塵啊陌上塵,你的心就是石頭做的不成?這三年,我拋棄了所有的尊嚴,一天天陪在你身邊。


  就算是石頭的心,也該被捂熱了啊!

  她已經死了,為什麼你就不能看我一眼?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般想著,梨若看向那幅畫裡面,多了一絲恨意……片刻之後,又努力剋制下心境,面帶微笑走到案台前:「皇上,我親手為您燉了雞湯,您嘗一嘗……」


  「你怎麼來了?朕不是說過,不想看到你……」


  陌上塵頭也未抬,語氣之中滿是冰冷。


  隨之,手中小心翼翼將之畫卷卷了起來,那一絲一毫的認真,使得梨若看得嫉妒又發狂……明月,這個女子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佔著他的心?


  「我燉了雞湯……」


  「拿走!朕沒興趣……」


  梨若柔柔話語還未說完,陌上塵已然揮手將之打斷下來,甚至還是連看也不看向她。


  見此,梨若很是不甘心,又一時無可奈何。


  將著雞湯放在案台之上,也不敢再說什麼話語,只是雙眼注視著陌上塵……呆在他的身邊,早已不是為了皇后之位,她也摸不清是什麼心境。


  只知,他越是對她冷漠,就越想靠近他。


  看著,他對明月那樣的情意,她真想付出一切,只願他傾心的女子是她……明明,明明是她先遇見了陌上塵,明明陌上塵最初愛上的也是她啊!


  她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的!


  「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她……她已經死了……已經三年了……別再自欺欺人了……」


  梨若終究是看不下去,出聲對之提醒一句。


  陌上塵撫著畫卷的手一怔,隨之口中冷冷道出一句。


  梨若一時怔住,不敢再多言什麼。


  原本,她是已經沒有資格再見陌上塵,但是由著祖母臨終前祈求,陌上塵才將之答應了下來……在此之後,她洗手作羹湯,日復日一日,堅持著對他好,可惜他從來不看她一眼。


  「我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傾心……」


  梨若十指掐進肉里,語氣之中多了一絲激動。


  為了他,她穿著與明月一樣,打扮與明月一樣,甚至連說話方面,也朝著明月靠攏……只是,他從來沒給過她機會,若不然,他會發現,她或許比明月會更好。


  陌上塵沉默不語,白色的髮絲垂落下來,映襯了一絲凄美……末了,終於抬眼望了一眼梨若,口中淡淡道:「她會回來的,我相信她會回來的……」


  一語畢,又垂下眼去。


  是他傷害了她,只要明月肯回來,不論什麼都行。


  「她不會回來了……」


  梨若接過話語來,隨之看著陌上塵一蹶不振……心下一個念頭閃過,終是付諸了心動,一舉衝上前去,在著陌上塵沉浸其中之時,將著他手中的那幅畫搶了出來。


  「你做什麼?」


  陌上塵猛然站起身子來,看向梨若的眼底多了一絲憤怒。


  「我不想看你再這樣下去!她已經死了,就不該存在……」


  一語畢,梨若心下一狠,手中就要將畫給撕下。


  「不要……不要……」


  陌上塵一時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跌倒在椅子之上……轉而,聲音之中一遍遍重複著:「把她還給我……別傷害她……把她還給我……」


  見狀,梨若一時便落了淚。


  「我承認,我一開始是為了皇后之位,可是後來,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啊……陌上塵,為什麼你只看得到明月?你明明最初愛的是我!」


  梨若控制不住情緒,自問自己著,不明哪裡出了問題。


  看著陌上塵只關注她手中的畫,終究將之放在了他的面前……看著陌上塵猶如一個孩子一樣,撲上前去,小心翼翼撫平畫上的褶皺,梨若踉蹌著轉過身子,臉上帶了一絲絲的悲戚之色。


  這場愛情,她輸了所有所有。


  或許,從未得到過。


  恍然間,想起初次與他相遇之時,他就站在那裡,年少的眸中充滿與年齡不符合的冷漠,臉上的面具遮擋了所有神色……一襲白衣淡然若水,三千白髮更是引人注目,只一眼便令她心生漣漪。


  那時,他對她雖然談不上熱情,但是絕不像現在的冷漠。


  若非那件意外,讓她害怕的逃離,將他深深的傷害,也不會弄得成了現在的情形。


  說來說去,還是她弄丟了自己的愛情。


  梨若想了許久,卻見陌上塵只一心呵護畫卷,終究是承受不了什麼……快速的轉過身,朝著外面逐漸走了去,心下只覺得一片悲傷。


  陌上塵坐在那裡,將著畫卷重新攤開了來,小心一點一點拂去上面的痕迹……末了,俯身親吻畫中女子的額頭:「對不起丫頭,讓你受傷了……」


  話末,看著她的笑顏,站起了身子:「丫頭,我們再去懲罰那個女人……」


  捲起了畫,陌上塵一舉走到後面,那裡是一排排的書架……伸手觸摸上一本大書,向後一扭,只見書架朝著兩邊散開,露出裡面的一個暗室,抬步走進去之後,書架又自動關合而上。


  走入裡面,赫然是地下通道的模樣。


  陌上塵一邊抱著畫,一邊走下階梯,兩邊點燃著火種,照的一片通明。


  而走近之後,裡面所擺放的一個罐子,則是更讓人觸目驚心。


  那是一個只有滿是血跡的罐子,上面擺放著一個人頭,雙眼被人挖去,露著兩個血窟窿,嘴裡發出嗚咽聲,隱隱被割去了舌頭……她的髮絲很是混亂,以至看不清模樣,只是多少生出恐怖。


  而她顯然又是一個人,之所以能夠存放在罐子里,便是因為她被做成了人彘……砍去了雙手與雙腳,在這裡面生不如死。


  「丫頭,你看……她多麼痛苦!是她害了你,朕就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邊說著,一邊陌上塵上了前,伸手抓起女子的頭。


  但見,她臉上疤痕縱橫交錯,赫然是匕首劃過的一道道……而她原本的容顏,已然看不清楚,只覺現在嘸痕累累。


  「丫頭,你開心嗎?」


  陌上塵看向畫中女子,見她抿唇輕笑,帶著一絲絲的愉悅。


  罐中之人,似是痛苦,又似是低泣。


  對於自身這般,已然被折磨的不像個人……而此時的陌上塵,對於她來說,更像是魔鬼一樣。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本她打算將明月狠狠傷害之後,去看過恨生生前之處,便自盡相隨……豈知,這個男人異常狠毒,用了一系列方法,把她生生做成了人彘,把她弄成了這樣悲慘摸樣。


  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每當她快要死的時候,他就將之救活,隨之更是無邊的折磨……青妝不知該如何,只盼望早一刻死去,這樣的痛苦,她實實在在的受夠了!

  「丫頭,我們走……我要留著她,等你什麼時候回來了,你想怎麼折磨都可以。」


  陌上塵不理會青妝的嗚咽聲,小心呵護著手中畫卷,又走上了台階之上。


  隱隱之間,為愛成魔,入了瘋狂。


  若說,救贖,便只剩下了明月歸來。


  隔日,花靈從著明月之處醒來。


  「美人媽媽,你的頭髮……」


  花靈驚呼一聲,看著頭紗散落之後,一頭白髮落了下來。


  明月一震,這才發覺,因著喜悅忘記了這件事情……看著花靈驚訝合不攏嘴的樣子,一時想躲又不知躲向哪裡,只知不想讓花靈看到她這個模樣。


  然而,待花靈反應過來之後,卻是一舉上前撫摸上……在著明月不知所以目光當中,笑嘻嘻附上一句:「這樣,就跟主人很般配了……」


  聞此,明月不覺好笑些許,隨之而來是一片苦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說話總是可以漫不經心。


  般配?她與陌上塵,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


  「好了,該起床了……」


  看著花靈不怕她,明月心下也多了一絲坦然……若是可以,她實實不想讓人看到這幅模樣,忽而的手臂被人抓住,垂下頭來是花靈滿懷心事的模樣:「怎麼了?美人媽媽這個模樣,是不是嚇到你了?」


  花靈用力搖了搖頭,不帶一絲猶疑。


  末了,在明月滿是疑惑的目光當中,一字一句的堅定道:「美人媽媽,你去看一下主人吧?」


  僅僅一言,卻讓明月身體僵住,「傻孩子,有些事你不懂……」


  「可是,你不去看主人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主人了……」


  花靈說的信誓旦旦,一副認真的模樣。


  明月再度僵住,看向花靈的眼底,多了一絲不自然:「發生了……什麼事?」


  聽著明月的問話,花靈臉上閃現出一絲為難……末了,終是垂下頭壓低了聲音:「主人得了一種病,已經病入膏肓,恐怕沒多少日子了……」


  「病入膏肓?怎麼會……」


  腳下朝著後面踉蹌幾步,心下驚訝的無以復加。


  接踵而來,是一種強烈無法平靜的情感,讓她多少有些承受不住……明明,她以天女名義起誓,陌上塵這一生無病無災,生老病死,皆順其自然而定。


  怎麼才三年時間,身體狀況就這樣糟。


  是誓言不起作用,還是這就是他的命。


  明月有些想不通,同時又覺得心臟之處泛起層層的疼……這樣不是很好嗎?不用等她親自報復,他就已經有了惡果,也算是上天對她的一種補償。


  可是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沒有該有的解脫,反而是無邊的孤獨與迷茫。


  你還愛著他……


  心下一個聲音響起,明月一時怔住,隨之落下了淚……是了,她還愛他,還在愛著他,哪怕他傷她至深,哪怕對他恨之入骨,可是這一切一切的前提。


  只是因為,她愛著他,僅此而已。


  「美人媽媽……你就答應花靈……你去看一眼主人吧?主人他真的很想念你,整天看著你的畫像難以入眠,無城說他已入了魔,再這樣下去,恐怕會保不住天下的……」


  花靈看著明月的失神反應,趕忙再道上一句強勁話語。


  看著明月又是一怔,心下慚愧的同時,又多了一絲偷笑:美人媽媽,你可不要怪我,明明你也愛著主人,為什麼兩人不能當面,把所有事情都說開呢?

  無城說過,相愛的人,不能對對方有什麼隱瞞。


  你們這樣,一個隱藏不見,一個連對方是否還在都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獲得幸福……所以在此,就讓花靈幫你們一下吧。


  主人自然沒有病入膏肓,可是狀況也差不多……畢竟,他得了相思病嘛。


  保不住天下,自然也是子虛烏有。


  但是,處理政事之時,獨斷專橫,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遲早有一天,會逼民造反的。


  這些,她自然是不懂得,皆是從無城嘴裡所聽來的。


  再這麼一添油加醋,美人媽媽那麼愛主人,肯定是會心動的……無城還說了,有多恨,就有多愛。


  即便美人媽媽真的討厭主人,然而內心深處,也一定是深深愛著的。


  她照無城說的這麼做,應該是沒錯的。


  明月看了眼身邊熟睡的花靈,心下一時悵然所思,想著白天花靈所言的話語……許久許久,終究是起床下了地來,用著頭紗包住了滿頭的白髮,臉上也帶了面紗,不讓誰人看到她的模樣。


  在此之後,又換了一襲火紅色衣衫,看起來妖嬈異常。


  去看他嗎?


  心下一個疑問浮出,使得明月望而卻步,與此同時心理極其矛盾……她從未想過,他死去以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以後,她會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


  直到,白天花靈提出。


  在那之後,她逐漸的懂了,他若死去,她也沒了什麼意義……她從來不想他死的,即便是回來複仇,將他付諸折磨,也從未想過讓他死。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沉思千萬遍,朝著花靈看了一眼之後,終究伸手拿過一邊的宮牌,隨之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出了去……很快,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在此之後,原本雙眼緊閉的花靈,一點一點睜開了雙眼。


  看著明月離開的方向,臉上閃過一抹得逞的笑容。


  轉而,從著床上爬了起來,到達窗邊之後,打開窗子。


  一個翻身,從著上面徑直跳了下去。


  花靈小聲喊了一句,同時雙眼四處張望著。


  下一刻,一雙手由著黑暗當中伸出,準確無誤捂住她的嘴,將她拉向了後方……花靈先是一怔,隨之反應過來乖乖不做聲,待轉過身來之後,如期看到了熟悉的臉龐。


  「辦好了?」


  無城雲淡風輕的笑,對於一切儼然了如指掌。


  「嗯,美人媽媽還是愛主人的……」


  花靈用力點點頭,臉上一片喜悅。


  見此,無城卻是眸中閃爍無奈,多少帶了些嘆息的意味……末了,從這黑暗當中移出些許,看著前方明月越來越遠的身影:「這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


  花靈疑惑了一聲,小臉之上滿是不解……隨之,又輕身向前坐在無城腿上:「無城無城,你說主人與美人媽媽……他們會在一起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


  無城眼底閃過一抹深邃,伸手撫了撫花靈的髮絲。


  花靈向後一個仰卧,正好躺在了無城懷中。


  「這要看,你的美人媽媽,過不過得去心中那道坎……」


  無城似有若無的說著,話語之中包含著滿滿的深意。


  「可是,他們不是很相愛嗎?」


  花靈又想不明白,只覺並未有那麼麻煩。


  美人媽媽愛主人,主人也愛美人媽媽,而主人之所以傷害美人媽媽,前提是出自對於美人媽媽的好……若是事情說明了,美人媽媽該原諒主人,這樣不是一切都好了。


  兩個人,彼此相愛,這不就夠了。


  無城抬眼看了眼花靈,為她的天真所感染……只是,最終還是無奈搖了搖頭:「娃娃,有時候,相愛是不夠的……若是傷害太深,再深的相愛,也難以抵過。」


  他能做的,也只有教導花靈傳遞一些信息,給猶豫不定的明月。


  之後,明月就會像現在一樣,去宮裡看望主上。


  宮中之人,他大抵也打點好的,未有人敢阻止什麼。


  至於結果如何,恐怕這個要看他們之間的發展……這之後的事情,別人應是無從參與的。


  「無城,我好睏……」


  花靈還是孩子思想,只覺得美人媽媽回來了,一切都會回到最初……故而,在做好一切事情之後,在無城胸前蹭蹭,打起了盹。


  「困就睡會兒,你的美人媽媽一時半會……回不來的。」


  無城伸手抱住花靈,將她小心放在臂彎當中,只覺得她並未有什麼重量。


  在此之後,朝著明月消失的方向,飽含深意望了一眼……轉而,轉動著輪椅,朝著前方不知名處,一點一點走了去。


  夜,還很長。


  憑藉宮牌,明月很容易進到了宮中。


  比想象當中,更簡單了一些,令得她有著一瞬的疑惑……步入皇宮,看著接連熟悉的宮殿,在著月光映襯下,顯得格外孤寂。


  三年以來,皇宮倒是沒變多少。


  這般想著,明月徑直走向御書房方向……因為聽得花靈說,陌上塵一般就寢在那裡,平時也呆在那裡。


  走到御書房之處,遠遠看去,果然一片燈火通明。


  一排侍衛,從著前面巡夜而過。


  垂眼,看了下手腕上所系的銀色絲線,那是下午之時所補上的……小心走到一處角落,向上用力一甩,銀色鉤子緊緊勾住房檐,在此之後明月一個躍身,到達了屋檐上面,盡量不發出什麼聲音來。


  不知怎麼,在她上來之後,再看向御書房。


  裡面的光亮,突然的就滅了下來,似是燭光燃燒到了盡頭。


  屋子裡,並未有什麼聲響,似乎根本沒有人在一樣……明月思索一時,在看了眼四周沒人之後,小心落於門前,隨之打開。房門進了去,很快又關閉上。


  整個過程當中,並未發出聲響。


  舉目望去,是黑漆漆的一片,待時間久了一些之後,才能看到一些影響……兩邊擺放著書架,牆上掛著一幅幅山水畫,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走近案台前,上面擺放了一系列奏摺,此後上面又攤開了一幅畫卷。


  上面,隱隱畫著一個女子的模樣。


  明月微怔一時,腳下步伐向前,俯身終究將之看清楚了來……與此同時,想起了花靈所言的話語。


  畫上女子,並非她人,是她的輪廓無疑。


  這幅畫,不知是什麼時候畫的,只是神態與她分外相似,可見畫她之人對她有多麼的熟悉……看著上面的青絲,又想想現在的白髮。


  明月原本的心思,一點一點沉寂下去。


  再像又如何,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這般想著,明月隨手合上了畫卷,紅色衣袖一拂過而,眸中起了一絲複雜之意……又翻看了一些其他東西,皆是沒有什麼意義可言。


  看來,陌上塵不在這裡。


  思及至此,心下閃過一抹輕鬆與失落,多少有些複雜的心境……想見他,與不能見他,處於這兩種之間來回徘徊,在來了沒有看到他時,兩兩平衡起來。


  「陌上塵,我想……我們還是別見了。」


  明月又朝著那幅畫卷看了一眼,眸中帶了一絲猶豫。


  末了,伸手將之拿了過來,隨之轉身想要出去離開。


  就在此時,忽而傳來了一些聲響。


  與此同時,書架之處傳來了一點聲音,似是什麼在隱隱打開一樣……明月一時怔住,反應過來之後,連連四處觀望,最終看到旁邊有著一處窗子打開。


  若是趁其不備,倒也可以逃出去。


  來不及多想,一個閃身到達窗子邊上,正好一邊帘子落下,擋住了一些影子。


  外面,有著月光灑落進來,為屋子裡增添了一抹光亮。


  很快,一個身影跌跌撞撞沖了出來,看起來帶著一絲絲的狼狽……他一襲明黃衣衫,白髮向下散落著,步伐之間頗為焦急,赫然像是忘記了什麼。


  而他一上來,則是一舉沖向案台前,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在他嘴裡,低低的念著:「丫頭……丫頭……你在哪兒……」


  僅此一舉,明月剎那間就想哭出來。


  而在看到陌上塵容顏的那一刻,心下更是什麼都感覺記不起了……愛也好,恨也罷,原來窮盡所有,只不過想要再見他一面。


  依稀中看著他的眉眼如畫,感受著他的氣息流動,無形之中勝過了所有。


  手中緊緊抓著那幅畫卷,十指用力的緊緊握著,快要將它刺破一樣。


  他在找這幅畫!

  不知怎麼,明月就想到了此。


  很快,陌上塵的話語,則是印證了這一猜想:「丫頭……我怎麼找不到你了……你在哪兒……丫頭……」


  病入膏肓,或許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看著這樣的陌上塵,像是入了魔發了瘋,讓她一時丟卻了該有的恨意……這三年時間,他是怎麼過來的?明明之前那麼淡然出塵,怎麼弄的現在這麼狼狽,連她呆在這裡這麼久,都未有察覺出什麼。


  這樣的他,讓她怎麼報復。


  這般想著,明月腳下下意識的退後一步,眼淚不由自己落了下來……如此一來,發出了實質聲響,使得站在那裡尋畫的陌上塵,一時停下了動作,朝著她這邊望了來。


  糟了!


  感受到陌上塵的目光,明月心下心亂如麻,一時還未想好該怎麼面對……雙手死死抱著畫,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著身前走了來,直至腳步及就停在面前。


  由於事情太過突然,使得明月未有很快反應過來,連最起碼該有的跳窗逃跑,都拋在了腦後邊。


  下一刻,陌上塵的話語傳了過來。


  明月向後倒退,身子抵在了牆壁之上。


  陌上塵正待說些什麼,目光一下子定格在一處……不是別的什麼,正是明月手中所拿的那幅畫,一時臉色一變,多了一抹小心翼翼。


  「把畫給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求你,把畫給我……」


  下一刻,一句卑微的話語,從著陌上塵口中款款說出。


  驀然的,明月身子僵在那裡。


  抬起頭,但見陌上塵眼底多了一絲祈求,視線只是放在她的手中……這幅畫,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陌上塵,你若真的愛我,當初為何那麼殘忍?

  你若決定殘忍,現在的模樣,又是做給誰看!

  心下異常複雜,任是怎麼想,也未曾想到……再次相見,會是這樣的情形。


  他狼狽不堪,失去了所有的處變不驚,而對於她……也已然認不出來了。


  是了,她頭髮隱藏了起來,臉上也帶著面紗……甚至於,連話也沒出口一句。


  他認不出她,也實屬自然。


  「把畫給我,好不好?」


  陌上塵語氣不改,依然帶了一絲求人的態度。


  心下千百般迴轉,終使得明月多了一絲不忍……末了,輕輕點了點頭應允,隨之伸出手將著畫卷遞了過去。


  見此,陌上塵一時欣喜,伸手將之接了過來。


  在接過畫的一瞬間,與著明月手上相互觸碰一下。


  一時,一種無言的感覺,傳過彼此的身體。


  明月如觸了電一樣,快速的收回手來,身子不斷的退後,到達牆壁邊上……在她後面,是打開的窗子,直至通向外面。


  來不及多想,明月一個轉身,隨之就要翻上去。


  下一刻,一聲纏綿刻骨的呼喚,令得她一時停在那裡。


  微微的側過了頭,與著陌上塵兩兩相視,她一襲紅衣妖嬈如水,襯托著此刻的模樣,看起來與之前的打扮,根本無一絲相同……而陌上塵的這一聲呼喚,卻分明是認定的語氣,令得她有那麼一瞬間。


  迫切的,想要逃脫。


  未見之前,千般恨,萬般怨。


  只為一見,施予報復。


  然當,真正重逢之後,看見他的模樣,心下又別是一番滋味。


  似乎,一切的一切,隨著看到他之後,皆是發生了變化。


  好在,這種心境只是一時,很快明月又反應過來……與此同時,陌上塵一步一步上了前來。


  在他的來到之中,明月一時失了逃跑力氣,站在那裡。


  任由陌上塵上了前,到達她的面前,滿眼溫柔將她凝望著。


  他細細的念了一遍,嘴角含著一抹夢幻的笑意。


  瞬間,明月猶如被施了咒語一樣,在他跟前動彈不得……在此之後,又見他滿是寵溺望著她,一如從前。


  直至,一隻手輕然落在了她的耳邊,帶著一絲細膩的溫暖……很快,明月只感到臉上一片涼意。


  垂眼,面紗跟隨著他的手,翩然落地。


  抬眸,視線兩兩相對。


  一時,迷亂了誰的雙眼。


  「丫頭,你回來了……」


  陌上塵溫柔的喚著,連著語末都帶著一絲絲的刻骨。


  瞬間,明月的心便疼了起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是因為再度重逢的無奈,還是陌上塵整個人的轉變,只覺很多事情,在這個時刻,皆是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明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僵在原地。


  陌上塵的目光,似是穿透了千年,在她身上來回望著,令得她無所適從……他的手,像是帶了某種安定的力量,在她臉頰上來回摩挲,彷彿一遍遍確定她的存在。


  「丫頭,我好想你……」


  下一刻,一句平淡不失最真的話語道出。


  在明月略顯不明當中,被陌上塵一點一點擁入了懷抱當中,映襯著月光顯得分外柔和……他的懷抱,像從前一樣,充滿著淡淡的梨花香味與安心,只是不知錯覺還是什麼,隱隱夾雜著一絲血腥,令得她有些不適。


  他抱她的力道是那麼緊,緊到讓她失去了一定的自由,只感到漫無邊際的熟悉氣息,將她包圍包圍。


  在此當中,她又忍不住往下沉淪沉淪。


  她多想他啊,愛也好,恨也好,最終控制不住的還是想念。


  想念初遇,想念相識,想念相戀。


  曾經,夜夜同榻而眠,對於彼此的身體,深入了一層層……真真切切算起來,他與她之間,有著一道解不開的繩線,無形之中將兩人密切不分的綁在了一起。


  「丫頭……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不知何時,陌上塵又低低道起了歉,夾雜著一絲絲的哭泣聲音。


  明月身形一僵,一時無所應從,只是隱隱的,那些滲入腦海的記憶,在這一刻顯現出來……三個月前,他的殘忍如影隨形,使得她失去了肚中的孩子,鮮血流成了一地,那個成型的孩子,成了她這輩子無法忘記的痛苦。


  不,不能這樣……她恨他,而不是這樣重新投入懷抱!


  思及至此,明月一個用力推開了陌上塵,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看著陌上塵茫然而又無措的模樣,決絕轉過了身,不再去看他一眼,心下原本喚起的情意,一點一點泯滅了下來。


  陌上塵,你欠我的,怎能如此輕易抹去!


  我要將失去孩子的痛苦,加倍報復在你身上……讓你親身感受一下,失去摯愛的滋味!

  後來明月才知道,在陌上塵的心中,她便是最刻骨的摯愛……失去她的日子,他實實的生不如死!


  陌上塵已然分不清眼前是夢還是真實,只是不想讓這份久違的美好,這麼快就消失不見。


  鮮少的,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失去了愛他的人,無助的不知反應。


  明月一咬牙,狠了狠心,一個翻身,便要跳窗離去。


  見此,陌上塵一把上了前,將之腰身緊緊抱住,不論怎麼也不肯鬆開……盼望了三年,等待了三年,痴傻了三年,這一刻不論如何,他都要將之留下。


  恨他也好,愛他也罷。


  只要她回來,失去一切又如何,哪怕她要他的命……他也定雙手奉上。


  「陌上塵,你夠了沒有?」


  明月持久掙扎不開,不由扭過頭來冷冷一句。


  乍然聞此,陌上塵被驚醒一樣,身子狠狠一怔……再度看向明月的眼中,多了一絲狂喜與不可置信:「丫頭……是你……真的是你……」


  一語畢,有著晶瑩淚水,在著眼中凝聚閃爍。


  他哭了……


  見此,明月有著片刻停頓,轉而心下一片好笑。


  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陌上塵那麼殘忍的人,也會流淚嗎?還是在看到她之後,流下了眼淚。


  是錯覺,還是什麼?

  雖然如此,明月在驚異過後,伸手甩開陌上塵……再甩不開之後,借著恨意橫生,一個巴掌打向陌上塵臉上。


  然而,陌上塵,一躲不躲,就任由明月這般。


  彷彿,只要她能夠消減恨意,怎麼打也都無謂。


  隨著巴掌聲響落下,一個鮮明的五指印,落於陌上塵的臉頰之上,看起來分外醒目。


  「陌上塵,你到底想怎樣?」


  明月很是不耐煩,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目前狀況。


  「別走丫頭,別走……我求你……」


  陌上塵一遍遍呢喃著,語氣聽起來分外無措。


  明月心下一顫,差一點就心軟下來,轉而又想到,曾經一次次原諒他……換來,卻是他一次次的殘忍。


  而如今,她這條命是花千夜給的,要好好將之珍惜……花千夜將她救回來,雖然不說,明月也可以猜到,肯定付出了許多精力。


  她不想,再為陌上塵,受到什麼傷害。


  「陌上塵,真可笑!難道你忘了?這一切,都是你賜予的……」


  明月面無表情地說著,一襲紅杉妖嬈似火……在陌上塵還是不肯放手之時,不由繼續大聲一句:「陌上塵,明月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隨著這麼一句話語落下,陌上塵手掌一點一點滑落下來。


  而明月,也在這一刻,清淚灑落下來,劃過絕美的臉龐。


  在此之後,身子猛然上前一爬,躍上了窗沿之上,緊接著一個躍身,就要落下去……陌上塵反應過來,快速的伸手去抓,就像當初女子決絕跳入懸崖之時,他根本沒有機會將之救下。


  明月只感到,頭紗被人握在手中。


  心下一個不好的感覺閃過,隨之還未回過神來,頭紗已然被人拿掉。


  頃刻間,一頭白髮直直落下,形成一道絕美的弧度,在半空中來回飄舞。


  有著冷風迎面吹拂而來,帶動著白髮也漾了起來……明月略顯慌張回過頭,正與陌上塵滿是驚異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他怔怔望著她的滿頭白髮,眸中閃爍著不可置信的色彩。


  明月先是僵著,隨之又低低苦笑起來:「陌上塵,看到我這個模樣,你可是滿意了?陌上塵,我恨你……除非你死,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一語畢,明月再不看陌上塵一眼,轉身跳向了窗外。


  在她身後,陌上塵只感到,手中白髮一點點流走,只剩下一片空白與孤獨……待思緒歸還之時,明月儼然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了似有若無的存在感,在半空中來回浮動。


  她沒有死……她真的回來了?他的丫頭,終於回來了!


  陌上塵一邊想著,一邊心中充斥著滿滿的喜悅,很快臉上神情又一時僵住……想到,剛才明月那滿頭白髮,整個人疼痛的無以復加。


  該是有多麼的絕望……竟然讓滿頭的情思,變成了白髮蒼蒼!

  是他造成的,這都是他造成的!

  該怎麼彌補,他該怎麼彌補……他的丫頭,怕是不會原諒他了!


  即便不原諒他,他也要傾盡所有去試上一試……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她的手裡!


  看著窗外,一輪明月高高照著,清冷月光散落了一地。


  這不是夢,但願這不是夢。


  陌上塵這般想著,緩緩閉合了雙眼,一滴清淚,從著眼角處緩緩滴落……滴到地上,泛起一絲絲細微的聲響,似是印證著主人的傷心之意。


  從著皇宮當中,踉踉蹌蹌跑出來。


  漫無目的的胡亂走著,心下煩亂的無以復加,想到陌上塵卑微祈求的模樣與話語……一瞬間,原本所想的報復,都一股腦沒有骨氣的,一點一點沉寂下來。


  許是身體中,曾經存在過千尋對蒼穹的千年愛意,又許是他是第一個護她安穩,給她無限寵溺的男子……更甚者,是因著他的孤獨感染了她,從此她發誓無論怎樣,都會陪伴在他的身邊。


  這一系列串聯起來,使得她一次次忍不住想要去原諒他,想要去為他找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


  心下明知道,這樣是犯。劍,這樣是在作。踐自己。


  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后,就似乎遺忘了一切。


  在愛情世界里,是不是愛得太深,就註定要這般辛苦?明月不想再想,也不想再問……白色的發垂落在胸前,刺痛了她的雙眼,似是在提醒著什麼事實。


  愛與恨,明月在這兩者之間,猶豫徘徊不定。


  最終,也未決定出所以然來。


  回到問月齋時,花靈在那裡熟睡著……明月累極跌在床邊,緩緩閉上雙眼,彷彿浮現出一幅幅畫面,裡面有她與他相處的曾經,有歡笑,悲傷,也有複雜,交織在一起,來回的重複回放。


  明月就在此當中,沉沉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之時,是被花靈叫醒的。


  她躺在床上,渾身發著熱,頭上也暈暈的……花靈在她醒來之後,端著一碗湯藥過來:「美人媽媽,該喝葯了……」


  一時,明月才反應過來,她這是病了。


  病來如山倒,她最怕生病,只是虛弱的體質,又實實擺在那裡……經過昨夜的一番奔波,很是輕易就染上了風寒。


  不忍拂了花靈的好意,明月伸手接過來,一仰頭的喝下……而後,不經意捕捉到花靈複雜的目光,隱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將碗遞了過去,明月緩緩閉上眼睛,靠在床頭之上,並不主動開口詢問。


  依著花靈的性子,定是會忍不了多久的。


  而她想說的事情,雖然她無法確定,但是也可以猜到了一些相關的……畢竟,她昨晚已然去了皇宮,若是沒有一點動靜,不會是什麼正常的。


  接下來,花靈所說的話語,果然與她猜想的符合:「美人媽媽,主人來找你了……」


  雖然已經猜到一些,但是這般還是令明月有些驚訝。


  她知道,陌上塵會前來尋她,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的快而迅速……猶豫一時,終究淡淡開口:「什麼時候的事?」


  「早上我醒來時,看到美人媽媽趴在那裡,身體很燙很燙,就趕緊移到床上……然後,下去買葯的時候,就見到了主人……」


  花靈說著的時候,雙手來回絞著,一副老實小孩的模樣。


  明月微微嘆了口氣,一猜便可以想到,想來陌上塵詢問之時,花靈一個沒忍住就說了出來……這也不怪她,陌上塵會找到她的,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即便不是今天,最晚也就在明天。


  而她,既然選擇回來,也已經見過他。


  那麼,便沒再想過逃。


  即使逃,又如何呢。


  天下之下,莫非王土,他是這北陵皇朝的王,逃到哪裡也在他的手心……除非,她當初下定決心,留在中國,不再回來。


  可如果真的那樣,一輩子不再相見……她又怎會是快樂的。


  這般想著,明月不由搖了搖頭,顯出一副無奈的態度。


  花靈見此,以為明月是責怪與她,趕忙連連認錯:「美人媽媽,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不把你的消息告訴別人……可是主人他,他真的很愛你,我沒辦法撒謊……」


  明月笑笑,伸手揉了揉花靈的發梢:「傻孩子,美人媽媽沒有怪你……既然他來了,現在在哪兒?」


  「就在樓下跪著……」


  花靈眨眨靈動雙眼,天真的沒有感到什麼不對。


  「樓下跪著?」


  明月嘴裡呢喃了一聲,不得不感到了一絲意外。


  「主人說,他做了錯事,要跪在那裡,直到美人媽媽原諒他,肯隨他回去為止……」


  花靈細細的解釋著,懵懂不知其中特別含義。


  在此之後,看著明月臉上多了一抹不明的神色,不由伸出手扶起明月……在明月下了床之後,扶她來到窗子邊,手指一下指向那裡:「喏,美人媽媽你看,主人就在那裡……」


  明月一個恍神,垂下眼來,但見果然一襲白衣勝雪的陌上塵,就跪在問月齋面前,長長的白髮散落在肩上,遮擋住了他的容顏……在著周邊,有著一些侍衛圍了起來,而在其外面,則是許多百姓,頻頻注目過來。


  心下一個顫抖,明月捂住嘴,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動蕩不堪。


  他那麼淡漠出塵,對於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莫不掛在心上……他是九五之尊,俯瞰天下的王者,如今卑微的如同螻蟻一般。


  跪在那裡,一動不動,親自奉上了所有的尊嚴。


  僅僅,只是為她。


  明月別過眼來,緩緩閉合上雙眼,只感到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充斥著身體……她不由得想,當初陌上塵或許是真的有什麼苦衷,才那般狠心殘忍對她。


  可是,即便是有苦衷如何,沒有苦衷又如何。


  不論怎麼說,她的孩子已經失去了,他也親口承認,一直愛著梨若。


  如今,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跪在她面前,什麼都可以回到最初的話。


  那麼,她也甘心下跪,只求回到初見……她從來不曾見過他,即便加過,重來一次,一定劃清界限,再不愛上他,愛的掏心掏肺,愛的失去了自我,愛的沒有一點骨氣!

  「美人媽媽,你就原諒主人吧!」


  花靈朝著下面看了一眼,忍不住求情道。


  在她眼底,陌上塵是主宰一切的王者,所有的人都要聽他號令……而今,他為了美人媽媽的原諒,這般放下了所有,應該是真心真意的,而且美人媽媽也是愛主人,為什麼就不能在一起呢?


  無城說,要看美人媽媽過不過得去那道坎……她有些不懂,美人媽媽若是過不去,兩個相愛的人,就要這麼一生分離嗎?


  花靈這般想著,卻見得明月搖了搖頭,搖晃著回到床邊,身子跌倒在床上……良久,嘴裡重複呢喃了出聲:「晚了……晚了……太晚了……」


  苦果已經釀成,什麼都已回不去了。


  從前那個明月,早已在毀了容顏毀了雙眼,跳下懸崖那一刻……悲哀死去,粉身碎骨。


  她也想去原諒,可是早已花光了原諒的勇氣。


  看著這樣的明月,花靈耷拉著腦袋,也不再說什麼……無城說得對,美人媽媽與主人之間的事,只有他們自己能夠處理,別人是無從參與的。


  明月知道陌上塵的脾性,卻不曾想……他竟也不顧朝廷顏面,也不管天下百姓,是否會笑話。


  從早到晚,他就跪在那裡,滴水不進。


  似是,她不出去看一眼,就一直耗到死為止。


  到了第三日,他身形搖搖欲墜,看起來頗為悲慘一片……偏偏,到了入夜之時,老天又不顧忌什麼,下起了傾盆大雨,沖刷著世界上的一切。


  明月打開窗子,外面撲面而來是呼嘯風聲,夾雜著點點雨滴打落下來。


  朦朧之中,那個白色身影一動不動……雨水,抑或淚水,很快模糊了她的雙眼。


  明月打開窗子,撲面而來是呼嘯風聲,夾雜著點點雨滴打落下來。


  一時,思緒不由茫然起來。


  陌上塵,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世人心裡,天女已經死去,你也得到了想要的天下……至於傾城容顏,雖然已經恢復,奈何一夜發白三千丈,成了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子,這樣的我,你跪下求我原諒,跟你回去有什麼用呢?

  你明知道,我心裡恨著你。


  你也明知道,我們之間回不到當初了。


  這般想著,明月的視線不覺再度飄向那裡,心下起了一絲動蕩與不安……末了,床上的花靈揉著眼起來,看著站在窗前的明月夢囈一句:「美人媽媽,你怎麼還不睡?咦,怎麼下雨了……」


  一語畢,隨著明月所望看去,一時睜大了雙眼:「主人還跪在那裡?美人媽媽,再這樣下去,主人會沒命的……」


  花靈一邊說著,一邊焦急拉拉明月衣袖。


  在看到明月漠不關心時,不由一跺小腳:「美人媽媽,主人若是死了,你真的會開心嗎?」


  說完,一轉身翻出一把雨傘,朝著外面跑了去。


  不多時,明月視線里便多了花靈的身影,但見她將著傘放於陌上塵的頭頂,為他遮住了傾盆大雨,言行中焦急的勸說著什麼……陌上塵依舊跪著,伸手拂過了花靈的幫助,固執的聽不進一句。


  花靈身上也很快被淋透,又見陌上塵不理會他……無奈之下,抬眼望向樓上窗前,伸手朝著明月揮了揮,說著什麼,明月卻是聽不大清。


  但是,隱隱也可以猜到。


  與此同時,陌上塵緩緩抬起頭來,與著明月兩兩相望……雖然隔著距離與大雨,也可以感受到彼此眼底的悲傷與疼痛。


  明月一個恍神,仿若又回到了最初時刻……在此之後,身形終是動了一動,從著一邊取過一把傘,朝著外面款款走去。


  下來之後,才知外面的雨,遠比在窗前看到的,要大得多。


  冷風呼嘯而過,夾雜著雨滴落在地上的聲響。


  花靈站在那裡滿是無措,在看到明月來到之時,匆匆趕了過來……原本,陌上塵周邊有著侍衛守護的,只是不知怎麼,後來就不復存在,許是被陌上塵下令退去,亦或者隱藏在了暗處。


  「美人媽媽,你快勸勸主人吧!他看起來,好像隨時會倒下去……」


  花靈瑟瑟發抖著,一張小臉蒼白不成樣子。


  明月看了,不由心疼,將她拉了過來……末了,看著花靈執意堅持的目光,只得無奈點點頭:「你先乖乖回房,這裡交給我……」


  聞此,花靈眉開眼笑點點頭,只是襯托著此刻,顯得分外勉強。


  花靈畢竟是孩子脾性,對於外在苦受不了多少,在明月連連催促之下,轉身上了樓……臨末,不忘一遍遍重複著,讓明月把陌上塵勸起來。


  明月在著花靈走了之後,這才抬眼看向前面之人。


  這一望,才發覺,他同樣也在看著她。


  離得近了,看得清晰了些。


  他的氣色,的確很是蒼白無比,白髮被打濕成一片,貼在臉上與背上,顯得很是狼狽……只是,他的容顏眉眼如畫,淡然傾城,不僅不失一份氣質,反倒增添了一絲令人心疼的味道。


  明月想,這便是一個人外表最美的境界。


  若現在,只是初見。


  若不是經歷過喪子之痛,她恐怕又一次忍不住,就這麼將他原諒下來。


  緩緩打開傘,一步一步朝著陌上塵走去,只感到每一步,都那麼的步履維艱……很短的一段路程,明月卻覺花費了一定的力氣,但還是在短暫的時間內,走到陌上塵的身前。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


  一時間,靜默無言。


  「陌上塵,你這是何必?」


  明月淺淺一笑,言語之間盡顯陌生。


  聽此,陌上塵心下一痛,轉而帶了一絲喜悅……不管怎麼說,她還活著,並且已經回來,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只這一點,便已勝過千千萬萬。


  三年的時間,足以讓他飽受千百次折磨。


  每每午夜夢回,女子滴血的容顏與空洞的雙眼,皆成為他噩夢的根源……在著夢裡,她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字字誅心,令得他從夢中驚醒。


  而後,便是一波波痛苦,緊緊跟隨。


  要怎麼做,才能換回她的性命。


  要怎麼說,她才會再見他一眼。


  現在好了,她實實重現,就在觸手可及之地。


  不論讓他做什麼,只要她能夠呆在身邊,這一生,即便含毒痛苦,也是快樂的。


  「丫頭,跟我回去……」


  千百回輪轉,到了嘴邊,終究匯聚成這麼一句話語。


  聽此,明月只覺得好笑,雖然心下被他的溫柔語氣,恍惚了那麼一下下……但是接踵而來,又是無邊無際的嘲諷與恨意:「跟你回去,然後再死一次?陌上塵,我能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求求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一語畢,看著陌上塵臉上閃現的痛苦之色,明月心下劃過一抹快感。


  陌上塵,你也會痛是不是?也許,在你的心底,對我的確是存在著情意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你這麼不顧尊嚴,放下身段跪在這裡,三天三夜不肯離去。


  這樣也好,只有你真的愛我,才能傷到你的心裡。


  毀容顏,挖雙眼,跳崖……陌上塵,你對我哪怕動過一丁點心,也是會感到心痛的。


  「丫頭,我從沒想過要你死……」


  聽著明月滿是自嘲的語調,陌上塵滿是痛惜地回上……而後,看著面前淡漠疏離的明月,語氣中是滿滿的堅定:「丫頭,只要你肯回來,我什麼便依了你……你不喜皇宮,我便舍了這皇位;你不喜這天下百姓,我便毀了他們……」


  一句句話語,傳入明月耳中。


  不得不說,沒有一絲漣漪,是不可能的。


  陌上塵的話語,她從來沒去懷疑過,甚至於……陌上塵的一切一切,她皆是相信的。


  而正因為相信,也才在最後,落了個悲慘下場。


  只是,從著他這句話語,明月不由得想到,她跳崖自盡那一天……北陵皇朝,百姓死傷上千,血流成河,造成的損失極為慘重。


  現在想想,真的只是巧合嗎?


  還是傳聞中,他是用天下人……為她陪葬。


  不,不了,他最愛的便是天下與百姓,若不然怎會一劍刺穿她的身體,令她心如死灰,斬斷了對他的最後一絲情思……而且,若他真的愛她,不愛這天下,那麼整整三年,他不還是做了皇上。


  不還是,處理政事。


  明月越想越是心煩,周邊風雨又吹拂著身體,趕到了一絲絲冰冷……她身子本就孱弱,此刻不由感到,有些不適起來。


  垂眼看著陌上塵搖搖欲墜的身軀,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好笑之感,手中雨傘不覺朝他靠攏了些許。


  莫名的,明月不由得泛起一絲笑意,越來越大,直至最後笑出了聲。


  看著陌上塵望向她的目光,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笑著笑著,終究落下了淚。


  「陌上塵,若是我真如你所說那般重要,那麼當初殺我孩子,賜我死路的人,又是誰?什麼悲劇都已釀成,你又來這般求我原諒……陌上塵啊陌上塵,你做這些,到底是做給誰看?」


  明月說著說著,笑意收斂了起來,改為一副冰冷的態度。


  與此同時,心下一股報復之火燃燒起來,使得她生出一絲絲惡毒的想法……她要看陌上塵痛苦,她要讓宮裡亂上一些,是了,只有這樣才能解她心頭的怨氣。


  既然,他都已經下跪成這樣,她幹嘛還不隨他回去?反正,一開始回來,也從沒打算過,這輩子不見他,躲著他……回來的目的,便是讓他也不得好過!


  「丫頭,我不想失去你……與孩子相比,你在我心裡更重要……」


  事到如今,陌上塵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三年前,才能讓明月打開死結……他知道,在明月心裡,孩子是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痛:「丫頭,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給你……愛給你,人給你,心也給你。」


  感恩肺腑的一句句,此刻在明月聽起來,卻是著實的刺耳。


  曾經,她奢望他的愛,他的人,他的心。


  如今,她想看的,是另一番模樣。


  「即便這樣,你也不嫌棄我……」


  明月一笑置之,伸手朝著頭上一拂。


  下一刻,頭紗落於手中,而那滿頭被包裹的白髮,則是頃刻間散落下來,如同白色的瀑布,在雨中揮灑著自然與絕美……陌上塵只覺心口一窒,感到滿滿的疼痛襲來,不由顫抖著伸出手,任由白髮稍,落在他的掌心當中。


  明月看到此,不由別過了眼,心下閃過一抹痛苦。


  青絲變白髮,可以回想到,到時是怎樣的絕望。


  連著匕首劃過臉頰,甚至於雙指挖下雙眼,那樣生生的疼,竟也忍了下來……在此之後,她每每想起,都感覺那種悲慘刻骨銘心,以至於讓她現在都不能平靜。


  可惜只是可惜,恨生對她的一番付出。


  即便恨生是蒼穹的一滴淚化成,即便這一世與陌上塵是雙生子,但是他卻是為了她而煙消雲散。


  他給予了她光明,負了那個青妝的女子,只為讓她活的開心一些。


  而到最後,她為了一己之私,為了讓陌上塵對她的死心生痛苦,從而輕易毀了他對她的付出。


  說到底,她終究是自私的吧。


  「丫頭,是我對不起你……」


  一陣的沉默過後,陌上塵只能說出這句話語,用以慰藉對明月造成的一系列傷害。


  滂沱大雨,還在下著,似乎怎麼也下不盡一樣。


  明月的衣衫,也已然被淋濕透,朝著下面不停滴著水滴,身上更是寒意襲來……只是,與著滿腔的恨意相比,又著實算不了什麼。


  本就大病初癒,又這樣淋了雨,明月只覺力氣一點一點流逝。


  手中的傘,翩然落地。


  白髮映著容顏,與著陌上塵,倒也隱隱相匹配。


  有那麼一瞬間,明月突然覺得,就像花靈說的那樣,她與陌上塵果然相像……只是,若是一切都不曾發生的話,現已發生了,什麼都不會再一樣。


  「陌上塵,若我隨你回宮,是不是做什麼,你都會順著我……」


  雨水滴落在眼前,令得明月不得不俯下頭來,與著陌上塵兩兩相對。


  只有這樣,才不會被迷了眼。


  但也因為是這樣,看清了陌上塵眼底存在的傷痛,與只裝得下她的真摯……甚至於一時,快要沉浸在他這般的眸子里。


  「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依著你……誰若敢阻,我殺了他。」


  陌上塵一字一字認真說著,眼底閃過一絲喜悅,為明月鬆動的心思。


  聞此,明月聳了聳肩,有著那麼一時的怔住。


  不知怎麼,總感覺現在的陌上塵,與以往相比,多了一絲陰狠的味道……不是對自己,而是對其他人,似乎很是漠不關心一樣。


  只是,這與她已經沒有什麼關係。


  陌上塵,怕只怕,你會後悔讓我回去的這個決定。


  也許,以前的我,對你每次的低下,都會感到心軟……只是,再愛一個人,也是會有底線的。


  而我們死去的孩子,便是我最終的底線。


  你說,我與孩子之間,只能保全一個。


  那麼,梨若呢?


  陌上塵,你根本不是個會撒謊的人!


  你迎娶了梨若為貴妃,這一點與我和孩子的性命,有什麼關係……此後,又留宿梨若那裡進行歡好,更是口口聲聲說著,一直愛著梨若。


  這樣的你,讓我怎麼去相信?怎麼不死心!

  雖然,聽聞,你在此後,又廢了梨若。


  可是,聽得花靈說,梨若還在宮中……歸根究底,你從來不曾捨棄過她,我不在的這三年裡,她還在你的身邊,時時刻刻可以見到。


  陌上塵啊陌上塵,你拿什麼讓我原諒你?


  之前,對此只是心下記著,此刻這麼想來,明月只感到無邊的嘲諷與可笑……看著跪在那裡的陌上塵,心下原本的一絲心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隱隱間,感到身子發起了熱,隱隱是淋雨所致。


  也罷也罷,若是清醒著,反而回宮之時,無法迎接宮裡人怪異的目光。


  也許,昏倒了,再度醒來,什麼都達到她的所想。


  這般想著,頭腦配合著暈眩起來,對於這虛弱的身子,明月從沒有像這麼一刻舒心過……身形搖搖欲墜,在陌上塵擔憂的目光之中,明月身子滑落了下來,使得他趕忙伸手將之接住。


  「丫頭……丫頭……你怎麼了……」


  在那麼一時,明月產生了無邊的眷戀。


  都說,病著的時候,是一個人最虛弱的時候……就像此刻,一邊恨著陌上塵的同時,身體的意識,又對他進行著依戀,兩相矛盾而又吻合,令人無從得知真正心思。


  原本,明月想著假裝昏倒,保持著一定的清醒,感受之後發生的一切。


  很快,在一番來來往往當中,身體當中泛起了一絲絲熱潮……未到一定地方,她便已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有那麼一個人,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不用猜想,也一定是陌上塵。


  而當,再度醒來之時。


  入眼之處,果然已經轉換,並非是問月齋的布局,卻也並不陌生……這裡,似乎是她在宮中之時,所居住的寢宮,沒想到一直存在著,回來也在這個地方。


  剛醒片刻,額頭上便覆上一絲冰涼,卻是一人的手掌。


  緊接著,明月只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中……與此同時,一句淡淡不失喜悅的聲音響起:「丫頭,你的燒退了,應該沒事了……有沒有感到,哪裡不舒服?」


  明月側過頭來,一眼撞進陌上塵的雙眸當中,臉上閃過一絲恍惚之感……很快,又略顯茫然搖了搖頭,視線在著四周尋望一周,的確是曾經居住的那個寢宮。


  陌上塵隨著她的目光,也將之觀望了一遍,隨之淺嘆一句:「這裡的布局,從頭到尾,不曾動過半分……一直在等著你回來。」


  一直在等著你回來……


  如此一句話,卻像是扎了根一樣,在著明月心下蔓延生長,刺痛著她的每一根神經……曾經的一幕幕,如同潮水一樣涌流出來,在這個寢宮中,他施捨著她的溫柔,一次又一次。


  也是在這裡,他親手將那件琉璃鳳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說,他若為帝,她必為後。


  他說,她是這天下間最美的女子。


  他還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可是到了最後,也是他將之打入深淵,賜予她最終的絕望……寂靜深夜之時,孩子的啼哭聲,一次次穿過她的心底,令得她睡不安穩。


  或許,往事已經過去。


  然而,那個血嬰,是她這一生都無法抹去的痛。


  這般想著,只覺這座寢宮,如同一個鐵籠一樣,將她緊緊鎖在了其中。


  無意識的,明月情緒混沌的從著床上坐了起來,蜷縮成一團,向後頻頻倒退著……直至到了角落,將頭埋入雙膝當中,無形之中,全身上下都似是被什麼折磨著,讓她來回痛苦不堪。


  陌上塵滿是痛惜看著明月,恨不得以身代替。


  該怎麼做,他該怎麼做,才能彌補明月受到的傷害。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千不該,萬不該,當初為了以免皇位受到威脅,他故作對明月沒有感情……從而,使得她遭受了心頭取血,身體在那之後衰退下來,以至於連孩子都難以平安生下。


  伸出手,小心翼翼撫在明月肩頭之上,未有開口,已然酸澀一片。


  對於明月這個模樣,陌上塵終究是承受不住,將明月拉下擁入懷中……感受著她因回憶而痛苦發抖的身子,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暗啞與悲拗:「丫頭,你告訴我……到底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不這麼痛苦?」


  依稀當中,陌上塵的聲音穿透了耳膜,直達了明月的心底。


  從而很快,使得明月慢慢清醒了過來,看著陌上塵正在抱著她……眉頭稍稍一皺,心下略顯排斥,身體卻是對之契合下來。


  陌上塵沒有穿龍袍,而是原先的一襲白衣,上面有著些許褶皺痕迹,似是還未換下來一樣。


  難道,從著她昏倒到現在,他一直沒有管過自己。


  思及至此,明月心下閃過一絲莫名之感。


  伸出手,不覺將之推離身邊,眸中布滿了陌生與疏離。


  陌上塵見此,隨著明月的意思,在著一邊看著她……不多時,宮女從外端著湯藥上了來。


  看見湯藥,明月有著一刻的怔住……而在看到陌上塵接過,從而坐在床邊之時。


  一時,腦海一熱,想也不想。


  伸出手,用力將之揮在地上。


  茶盞落於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碎片落了一地,湯藥也流灑著,發出一股藥味與熱氣。


  陌上塵呼喚了一聲,有些不明為何。


  但看明月,臉色很是蒼白,比適才更平添一分……剎那間,似是懂得了什麼,心下發出一聲無奈嘆息。


  怕是,她又想到,之前那碗藏紅花湯藥。


  陌上塵啊陌上塵,這就是你的報應。


  什麼百姓,什麼天下,什麼權利。


  若是你能早些明白,這個女子勝過其他千千萬萬,又怎會逼不得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又怎會,失去了她,雖然現在失而復得,卻是再也回不到當初那份幸福與平靜。


  明月一言不發,死死咬著嘴唇,雙眼無神看著地面。


  陌上塵陪著她,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唯恐她會出個什麼意外。


  至於其他侍人與宮女,則是大氣也不敢出,誰也不敢打破眼前的狀況。


  床上的白髮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無從得知。


  只知,皇上從著皇後娘娘逝去之後,整整三年,不曾有過什麼女子,只有一張女子畫像,皇上視若珍寶珍藏到現在……若說,唯一與之來往的人,大抵也只有之前被廢的貴妃娘娘,時不時還能過來,見上一兩眼。


  而在子夜之時,皇上抱著這個女子趕進宮中,召集了所有的太醫前來為之診治。


  在此之後,更是衣服都不換的,在這裡不眠不休陪伴著。


  聽聞,皇上為了這個女子,親自下跪三天三夜,成為北陵皇朝一大議論話題。


  有人說,這個女子是從天而降,也有人說,這個女子是皇上的心頭之愛……更有人說,皇後娘娘未死,這個女人便是。


  說法頗多,誰也無從得知。


  只知,這個女子容顏是極美的,就是頭髮皆是白色。


  隱隱之間,與皇上倒是頗為相配。


  「梨若姑娘,您不能進去……」


  正在沉默之時,忽而寢宮外傳來這麼一句話語。


  乍聞這句話語,明月稍稍的回了神來,接踵而來是心下的嘲諷連連……明月啊明月,你怎麼這麼的蠢?怎能因為他的低頭示弱,就忘了曾經的種種,如今梨若還留在宮中,更是找上門來。


  想到此,明月眼底劃過一絲冷意。


  既然如此,甚好,她該報復這一切……第一個,就折磨上梨若,想到新婚之夜,她與陌上塵在床上的情形,想到登基之時,陌上塵立她為貴妃的情形。


  心下的恨意,生了根一樣,一點一點的擴散開來。


  身體當中,還顯虛弱,頭腦之間,還有暈眩。


  哪怕如此,明月雙手移動著來到床邊,支撐著一點一點下了床來……一邊的陌上塵,見此伸出手扶住明月,意外的明月沒有阻擋。


  「啟稟皇上,梨若姑娘非要進來,老奴實在攔不住……」


  李公公匆匆進來,連連彙報這麼一句。


  然在抬頭之時,不由得微微怔住。


  緊跟而來,是一臉驚異與不服的梨若,在看到面前的情形,亦是有著片刻的愣神……只見,床邊一個女子柔柔的坐著,長長未有約束的白髮散落了下來,遮擋住了她的容顏。


  在她身上,穿著一件長長的白衫,隱隱看起來如仙子一樣脫俗。


  而陌上塵,她一心愛著的陌上塵,認識了整整十年的陌上塵……就那麼彎下身,為她小心翼翼穿著鞋子,眉宇之間是滿滿的認真,動作之間是細細的溫柔。


  一下子,擊敗了她所有的心房,令得她潰不成傷。


  而在女子抬起頭的一瞬間,梨若更是驚得踉蹌後退一步,幾乎快要跌倒在地上。


  那是明月,僅僅一眼,便可以認出來。


  那張臉,絕無僅有,傾城而又讓人嫉妒……曾有幾時,她恨不得將之毀了,讓所有人再也看不到。


  可是,她明明已經死了……明明已經死了!

  她失去了孩子,隱隱發了瘋,還被打入了冷宮。


  後來,被三王爺皇甫御救走,但是不久之後,便跳下了山崖。


  聽人說,她自毀雙眼與容顏,又被陌上塵一劍穿心……那樣的話,怎麼也是死了的,即便不死,也該是雙眼失明,容顏盡毀。


  而如今,怎會除了白了頭髮之外,什麼也沒有變化。


  她死了的,不可能再活了……上一次,心頭取血之後,亦是如此,明明就那麼毫無生氣躺在那裡,心臟被剖開,沒有了生命氣息。


  然而,不久之後,她卻是毫髮無傷回了來。


  這算什麼,她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平凡之軀……怎麼會,怎麼會一次次這般歸來?


  震驚過後,梨若不由得呼喚一聲。


  與此同時,一步一步上了前去,用力眨了眨眼,明月還是就在那裡……不僅如此,在她看向她的一瞬間,她冷冷的笑了笑,笑意當中包含著一絲莫名的殘忍。


  一瞬間,只覺一股冰冷,從頭到腳,入了身體當中。


  「你來做什麼?」


  陌上塵看了眼梨若,語氣當中略顯不悅。


  剎那間,梨若便不知該說什麼了。


  她死了整整三年,陌上塵的心底,她也未走進半分……現在,她突然回來,還到了這皇宮當中,她更是沒了什麼勝算。


  老天,為什麼對她如此不公?既然有了她梨若,為什麼還要有一個明月!

  「你是誰……」


  任是梨若怎麼想,也不想承認面前這個是明月。


  故而,在想了許久之後,這般言出三個字眼。


  「給朕出去,以後不許出現在這裡!」


  陌上塵看也不看梨若,嘴裡無情吐出一句。


  聞此,梨若身形微微一僵,只覺心下是滿滿的不甘心。


  就在此時,明月忽而從著床上起了身來,緊接著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陌上塵隨在其後,以一個保護者的姿勢,隱隱當中,兩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對仙人一樣,般配而又契合。


  「許久不見,沒想到你還活著……」


  明月信步走到梨若身邊,冷不丁吐出這麼一句話語。


  乍然聞此,梨若有著那麼一刻的恍神……待反應過來之後,心下的氣憤,使得她顧不得什麼,冷冷回上一句:「你到底是誰?明月已經死了三年多,你還來冒充……」


  「冒充?」


  明月巧笑著重複二字,映襯著蒼白容顏甚是漂亮……末了,略顯高傲擺弄著手上指甲:「我就算不是明月,那又如何……你有什麼資格來管?」


  梨若一時被噎住,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著她的模樣,明月心下閃過一抹快感,隨之又回過頭巧笑顏兮:「阿陌,我不想看到這個女人,怎麼辦?」


  聽著這個太過久遠的呼喚,陌上塵有這一瞬的恍惚……很快,反應過來,淡然而又寵溺上前一步:「不想看到,我讓她走。」


  梨若臉色微微一變,對於面前狀況不明所以。


  陌上塵對於明月的情意,她不是不知道,可是明月不在的這三年多,陪伴在他身邊的是她……她不信,陌上塵的心是石頭做的,對她沒有一絲絲的手下留情。


  「讓她走?不……這樣太便宜她。」


  明月咯咯笑著,純凈的臉上不染一絲雜質。


  但是,這笑聲當中,卻又摻雜著一絲別的,隱隱令人有些害怕……而很快,在陌上塵未有接過話語之時,自顧自的復而一句:「我要一把匕首……」


  陌上塵微微一怔,梨若則是臉色大變。


  沒有人能明白,明月此刻想做什麼。


  但是,匕首又非兒戲,只想想也可以猜到一些……心下間,隱隱有些后怕,不由得看向陌上塵。


  卻見陌上塵,依舊是淡然不改:「來人,呈上一把匕首。」


  一語畢,又看向明月,眸中閃著探究的目光。


  很快,侍人將一把匕首,呈現在明月的面前。


  明月面帶微笑,伸手將之拿了過來,隨之在著手中來回把玩……片刻過後,將著匕首取了出來,尖銳的利刃,在著半空中凝聚著寒光,令人心下生了一絲畏懼。


  「阿陌,你愛她嗎?」


  忽而的,明月轉過身來,輕輕鬆鬆問了一句。


  語氣隨意而又自然,仿若是在詢問著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陌上塵微微一怔,待反應過來之後,定定望著明月:「我的心,只容得下你一人。」


  聽此,明月輕然點了點頭,並沒有為此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至於梨若,則是瞬間白了容顏,有些事情明明心底懂得,但是經過陌上塵親口說出,又是另一番感受……隨之,又滿是恨意望向明月,幾乎是控制不住上了前:「你為什麼要回來?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回來?你不是明月,對不對?你根本不是明月……」


  說著說著,情緒又顯得有些激動,伸手就要抓向明月。


  陌上塵見此,伸手便要阻止……然而,在此之前,卻見得明月更快一步,拿著匕首的那隻手,一下子抬了起來,朝著梨若臉上狠狠劃去。


  下一刻,一聲慘叫聲傳出。


  卻是梨若,捂著臉頰,向著後面跌倒幾步,手中很快涔出了層層血跡……待停下來之時,臉上被劃過了一道長長口子,滋滋向外流著血,容顏怕是毀了。


  整個過程,陌上塵看在眼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的臉……我的臉……我的臉毀了……」


  梨若垂眼看著手上的鮮血,顫抖著喃喃重複一句句。


  聞此,明月看了眼手中匕首,轉而回過頭看向陌上塵:「是你說,你不愛她……那麼,我毀了她的臉,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陌上塵斂了斂神色,聲音一變未變。


  「哦,這樣啊……」


  明月巧笑顏兮,臉上神色不減……末了,回頭望向地上的梨若:「你可聽見了,你的臉毀了,他一點都不心疼呢!」


  此刻的明月,雖然是笑著,看在別人眼底,卻是猶如惡魔一般。


  「劍人……你這個劍人……你該死……活該失去孩子……」


  臉上是火辣辣的疼,心下是對明月滿滿的怨恨,梨若不顧形象撕心裂肺辱罵著。


  然關於孩子那一句,顯然觸動了明月最深處的疼痛……她並不看向陌上塵,只是平靜尋問一句:「若是,我殺了她,你應該也不會有意見吧?」


  此話一出,梨若僵在那裡。


  反應過來之後,不由求救的看向陌上塵:「七……她是個瘋子……救我……救救我……」


  她不敢相信,陌上塵就這麼任由明月對她,毀了她的臉之後,還想要她的命。


  陌上塵即便不愛她,見到此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吧?畢竟,她在他的心裡,該是佔了一點位置的。


  想到此的同時,耳邊陌上塵淡淡的兩字傳來:「不會。」


  不會……


  僅僅兩字,打破梨若所有的幻想,也讓她瞬間歸為一片死寂。


  在此之後,見得明月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而她……只有向後不斷倒退的份,對於她沒有一絲還手的餘地。


  她不在時,陌上塵尚還會看她一眼。


  她一回來,便將她的一切一切,全都搶了過去。


  「我要在你的臉上,劃上一刀一刀……讓你生不如死!」


  明月一邊走近梨若,一邊口中狠毒的說著。


  梨若看著面前到來的女子,一襲的白衣,與之相配是三千白髮……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絲冰冷,甚至夾雜著一絲恨意,令得她心下不由得惶恐起來。


  「你……你想幹什麼……」


  小心咽了口口水,被毀的臉上鮮血直流,泛起層層的疼……然而,聽了明月的話語之後,此刻只覺心都被揪起:「皇上……她是個瘋子……救我……你答應過祖母護我周全……」


  情急之下,梨若朝著陌上塵連連求救。


  聞此,明月在著梨若面前停下,不曾回頭問向陌上塵:「阿陌,你是九五之尊,不能言而無信……看來,我不能動她了。」


  雖是這麼說著,腳下不曾移開半分。


  她在等,在等陌上塵的一句話語。


  至於梨若,亦是在同樣等著。


  整整十年,即便沒有什麼情意,也會有那麼一絲顧忌……只是,梨若怎麼也沒有想到,陌上塵如之前一樣,連看也不看她一眼,所言的話語更是傷透了她的心:「只要你想,什麼都依你。」


  明月長長拉了一聲,頗帶一絲意味深長。


  轉而,看向梨若,笑得一臉不食人間煙火:「是他不顧著你,那麼你可千萬別怪我哦!」


  笑意剛落,看向一邊所站的侍人:「把她壓起來……」


  聞此,侍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該如何。


  隨之,又見陌上塵投來一抹應允的目光,侍人們這才上了前,將著掙扎不斷的梨若,壓到了梨若的面前……明月身體略顯虛弱,垂眼看著手中帶血匕首,上面映襯出她的蒼白面容。


  附帶著,那一頭藏不住的白髮。


  「放開我……放開我……」


  梨若也好不到哪去,同樣蒼白的可怕,更有傷口往外涔著血……在看到明月匕首一點一點伸過來時,更是用盡全力的向後閃避:「不要……不要……你這個劍人……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下一刻,慘叫聲傳了出來。


  卻見,明月一個用力,劃上梨若的臉頰……頃刻間,又一道血痕,出現在梨若原本純凈的臉上。


  「阿陌,只要你開口求情一句,我就不與她計較。」


  明月笑意盈盈,看起來霎時美麗。


  然而,手中所握沾血匕首,卻與她的笑意分外不符……陌上塵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這一番動作,沉默以對,對於梨若性命生死,似乎確實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七……這三年來,是我一直在陪著你!你救我……救救我……」


  梨若痛得無以復加,身子顫抖的有點站不住。


  只是,陌上塵這般旁觀者態度,令得她的心一點一點冷卻下來……她甚至於,有些不明白,不明白陌上塵的心到底是怎樣。


  為什麼明月輕易就可以進去,一進去就是一輩子……而她,努力了這麼久,終究一無所獲。


  剛想到這裡,臉上又是一陣刺骨疼痛。


  梨若從小生活在富貴人家,哪裡受過這等折磨,整個人終究收斂起鋒芒,幾乎就要開口求饒……然而,最後的一份自尊,不允許她這麼做,只盼望面前的這個白髮魔女,能夠早些停下手來。


  「阿陌,你還是不肯開口求情?」


  明月看著梨若滿是血漬的臉頰,愜意悠哉的詢問出聲。


  梨若看到她這個模樣,心下恨得無以復加,又見一直深愛之人,縱容她到這種地步……原本,還抱著的僥倖心思,被衝散的一絲也不剩。


  陌上塵的心裡,只有明月。


  從明月死去,他就一蹶不振,三年多來,她看著他性格一點點轉變,從淡然到冷漠,從冷漠到殘忍……她從來不知,原來真的有一個人,可以一生只愛一個人,不去看其他人一眼,只將她刻入骨子裡。


  而今,明月歸來,他的一番態度,無不表明著一切。


  「梨若,你疼嗎?你也知道疼啊!」


  明月將匕首抵在梨若傷口之上,問的一聲聲冰冷刺骨……看著梨若眼底流出的驚恐,不由咯咯笑出聲來:「當初,我以心頭之血救你,差一點死去,你不僅不念著一點好,反而處處相為難……梨若,你有心嗎?你還有沒有心?你的命,是我給你的,如今……我就將它一點一點要回來!」


  一語畢,匕首從中深入些許。


  在著侍人畏懼與梨若慘叫之中,明月竟將一片血肉,生生的割了下來。


  就像她之前說的,在此刻付諸了行動。


  梨若又是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嘖嘖,就這點都受不了?給我潑醒她……」


  明月先是諷刺了一句,繼而臉色一冷的吩咐。


  看著身前梨若這個要死不死的模樣,心下起了一絲報復的快感……與此同時,唇邊閃過一抹苦笑:若是當初,她就如這般性格,那麼也不會受人欺凌,更不會一次次失去所愛。


  趁著片刻,明月回過了身子,朝著陌上塵呼喚上一聲。


  陌上塵不語,只是淡淡看著明月,眸中充滿了寵溺與溫柔……對於明月適才的言行與殘忍,似乎沒有看到一般。


  「阿陌,你不會怪我傷害梨若吧?」


  明月仰起頭一臉天真,白髮在著後面來回輕舞。


  陌上塵搖搖頭,伸手拂過她的白髮,繼而撫摸上她的臉頰……末了,在明月定定注視之下,輕言吐出二字:「不會。」


  聞此,明月有著一刻的恍神。


  對於梨若,你果真沒有什麼情意嗎?


  那麼當初,為何親口對我說一遍遍,你愛梨若,從來不曾變過……


  這般想著,明月只覺一幕幕畫面幻想浮現……


  一盆水潑到梨若身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與此同時,也讓沉浸在想象中的明月,驀然回過神來……看著滿是狼狽的梨若,手中匕首躍躍欲試,似乎見了血之後,會讓她的心境得到一種安慰。


  「不要……明月……我求你……不是我害的你……」


  梨若終究是退縮,被明月這等瘋狂行為所嚇住。


  儘管心下滿是不甘,然而對於陌上塵,已然不抱什麼希望……再這樣下去,指不定明月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與其如此,不如賜她死刑來的乾脆。


  明月走到梨若身邊,視線圍繞在她身上,久久在思考著什麼……片刻后,在著梨若顫抖不已當中,淡淡一笑:「你知道,毀了眼睛,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嗎?」


  隨著這句話問出,不僅是梨若,連著侍人也瞪大了雙眼。


  在明月未曾到宮中之前,這整整三年當中,唯一能夠見到出現在皇上身邊的,大抵也只有梨若姑娘了……不曾想,就在今天,梨若姑娘被明月整成了這個模樣。


  關鍵還是當著皇上的面,而皇上根本不出言阻止。


  他們曾以為,梨若姑娘很有可能會成為日後的皇後娘娘。


  現在看來,這個想法簡直是大錯特錯!


  「明月……不要……求你……我求求你……」


  出於意識的思想本能,使得梨若再也不顧什麼尊嚴……豈知,明月還是一步步到達了面前,如同魔鬼一樣,偏偏揚起純凈的笑意,笑的一臉無害:「那種疼現在一想起……還是難以承受下來……我想讓你也嘗一嘗……」


  三言兩語,使得梨若身體癱軟了下來。


  至於陌上塵,則是心下閃過一抹疼痛,眼前浮現出明月決絕毀了雙眼的情形。


  結合著面前的情形,剎那間陌上塵便明白了:她這是在借著梨若,來重演當初她所承受的痛苦。


  而她,之所以一遍遍問著,是想得知,他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梨若……該怎麼告訴她,這一生,走進他心底的女子,僅有一個,從前現在以後,都只會有一個。


  那個人,便是她。


  只是,在一次次不得已傷害她之後,陌上塵想這樣的話語,在著明月聽后,只會是一個笑話……他現在在她的心底,已然沒有了什麼位置,剩下的便是濃濃的恨。


  她想怎麼,他便寵著她。


  毀了梨若何妨,毀了百姓何妨,即便毀了天下……又何妨。


  萬里江山,敵不過她眉間一點硃砂,千山萬水,不及她的一抹……笑靨如花。


  「阿陌,我傷了她的眼睛……你不會怪我吧?」


  明月在下手之前,又朝著陌上塵詢問一遍。


  得來的答案,則還是與之前重複的兩個字眼:「不會。」


  不多一時,手起匕首落。


  梨若慘絕人寰的聲音,在著寢宮中回想不斷,令人聽后無不心驚膽顫。


  再看向她,一隻眼睛被匕首生生刺進,硬是毀了下來,向外咕咕冒著血……不多時,形成一個血窟窿,怕是再好的醫術,也難醫治她的容顏與這隻眼,她的下半生儼然已經毀了。


  也許,她並沒有什麼錯。


  只是,就怪她運氣不濟,在明月剛剛回來,報復之時,適時出現在了面前……而又恰巧,她與明月曾經愛上的,是同一個男子。


  「你的命,我就不要了……算是我行行好,給你一次慈悲。」


  明月表面滿是無謂的說著,看著這樣的梨若並未有什麼情緒。


  只是,心下還是隱隱顫抖了一下。


  看著手中滿是血的匕首,不由深深刺著她的雙眼。


  下一刻,匕首落於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明月沾滿血的雙手,不住的產生了一絲絲顫抖,不敢想竟真的做了……原以為,只是想想而已,即便懲罰,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只是,當心中那股恨意襲來。


  她便實在有些控制不住,這才一下下毀了下來,看著此刻的梨若……心下有些茫然,有些無措,又有些害怕。


  從著什麼時候起,她的手段亦如深宮女人一樣,令人心生敬畏。


  抬起眼,看著侍人一個個怯懦的眼神,無不在證明著她是一個儈子手。


  「慈悲……明月……你還不如……不如殺了我……」


  由著太過疼痛,梨若想要暈眩過去的同時,又不得已保持了一絲清醒。


  抬眼,用僅剩的一隻眼看向明月,裡面充滿了怨恨:「為什麼不殺了我……明月……你好狠……你好狠哪……」


  梨若一邊虛弱說著,一邊眼裡與臉上鮮血不停滑落,映襯著明月滿滿的雙眼。


  原本就已不安的心下,更是起了一絲後退意味。


  她是不喜梨若,是恨梨若,也想懲罰她,只是從來不敢想,會親自下了這麼重的手。


  許是太恨陌上塵了,以至於將恨意寄托在了這上面。


  「留你一條性命,已經是便宜你了。」


  儘管如此,明月還是迎了上去。


  殘忍又如何,別人對她殘忍的時候,又何嘗有過一絲不安。


  她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麼懦弱與害怕的?梨若並非大善之人,這般對待她,即便過了些,又是怎樣。


  「明月……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


  梨若不甘心的一遍遍重複問著,整個人隨時又死過去的可能。


  明月不由得別過眼,不去看她悲慘的模樣,恍然間自毀雙眼的那種疼痛,在著身體之上又重演了一遍……梨若所經受的痛苦,與她一直以來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把她帶下去,請太醫治療。」


  緩緩閉上雙眼,只感到一絲絲疲憊之感襲來。


  而那些侍人,此刻也顧不得徵求陌上塵的意見,只知眼前這個白髮女子手段狠辣,皇上又是極為的寵溺……恐怕,以後這宮裡,不會有什麼平靜了,他們做事需要處處小心謹慎。


  「明月……你該死……該死……」


  梨若喃喃重複著,疼痛使得她無從去想別的什麼。


  而從她的情緒上來看,隱隱之間,似是發了瘋的……而在退下去的一瞬間,又聽得她低低的哭泣著:「十年啊……整整十年……就算是石頭的心……也該捂熱了……」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弱,直至再也聽不見。


  十年……


  明月心下思索著,這才恍然大悟過來,梨若與陌上塵相識的確是十年了……而在這三年當中,她又是寸步不離陪伴著,而她在動手的時候,陌上塵沒有開口過一字一眼。


  對她來說,的確是一種殘忍。


  這般想著,抬眼望向陌上塵。


  這才發現,他也在同樣望著她。


  有那麼一時,明月想逃到一邊,大哭一場。


  她剛才那麼殘忍的一面,就這樣被陌上塵收入了眼底,就像個魔鬼一樣……他的心底,即便是愛她,恐怕也一點點的在流失著。


  但僅僅是一時,明月又轉為了平靜。


  在他害她失去了孩子之後,一切的一切終究再也不一樣……退一步來講,就算他依舊愛著她,一分一毫也未減,他們之間就有可能在一起嗎?


  不,不可能的。


  那個孩子,是她這一生也走不出的魔障。


  她要報復陌上塵,不停的折磨著他,讓他親自嘗嘗心痛是什麼滋味。


  這般想著,但見陌上塵一步一步走上了前來,使得明月的心一點一點提了起來……當他停在她的面前,明月不由得有些微怔,很快感受手掌被人牽了起來。


  心下一動,不由垂下眼來。


  卻又見,陌上塵伸手將她沾滿鮮血的手掌放在手中,隨之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條白色手帕,動作溫柔的擦拭著上面血跡……沒有意見與厭惡,仿若是她弄髒了手掌,而他為她清洗著,做著一件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之事。


  明月獃獃的望著陌上塵,不覺他比三年前,更加的難懂了。


  那樣的對待梨若,他連問也不問一聲。


  在她做完之後,又這樣一番行為。


  不由得,她再度茫然了。


  忽而的,被人一下子緊擁入懷中……與此同時,耳邊傳來淡然而又寵溺的聲音:「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


  僅此一句,勝過千千萬萬……一瞬間,便要擊敗明月一直假裝堅強的心房,


  忽而的,被人一下子擁入懷中……與此同時,耳邊傳來淡然而又寵溺的聲音:「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


  僅此一句,勝過千千萬萬……一瞬間,便要擊敗明月一直假裝堅強的心房。


  觸動只是一時,接踵而來,是那些慘痛入骨的記憶。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男子,這個她用盡了所有力氣去愛,這個她視之勝過自身性命,這個她曾一次次信賴的男子……他的眉眼如畫,白髮三千,俊若謫仙,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完美的。


  曾經,她是那麼小心翼翼,守護著關於他的一切。


  在她的眼底,他是這這一生的信仰。


  被他愛上,讓她覺得,這個世界,都變得充滿溫暖。


  從此,他的一顰一笑,就輕易決定了她的喜與悲,甚至於他的一個眼神……就足以,讓她死心塌地相隨。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到了最後,皇位之爭落幕,他許下的誓言,卻成了空。


  死,是他給予的最後歸宿。


  一切的一切,明月找不到原因,滿滿的心死,讓她無所適從……如今,她重生回來,他跪在那裡三天三夜,求她回到他的身邊。


  就在剛才,她傷了他心愛的女人,與她跳崖前的慘狀幾乎一樣,毀了容顏,毀了眼睛……只是,由始至終,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連開口也沒一聲,似乎跟他確實沒有什麼關係一樣。


  茫然嗎?是了,她茫然了。


  思緒來回紛飛,最後定格在某一處。


  伸手,用力將著陌上塵推離開來,看著他滿是溫柔與疼惜的目光……明月只覺,她又要被吸入其中,就像天堂與地獄,僅僅一步之差,她在這當中,來回猶豫徘徊。


  「陌上塵,你到底想幹嘛?」


  明月雙手抱懷,朝著後面退了一大步。


  陌上塵只是靜靜看著她,看著她的無措與為難……末了,靜靜的開口:「我想要的,從來只有你……以前我不知,現在悔悟,但願不會太晚。」


  「夠了!夠了陌上塵……」


  明月伸出手來,將之阻擋下來,眉宇是滿滿的不信任……思考了一下之後,自我嘲諷笑了起來,看向陌上塵的眼底,滿是陌生與恨意:「陌上塵,你以為我會再信你嗎?我告訴你,我恨你……這份恨,除非你死,否則怎麼也抹不掉!」


  陌上塵聽著,並未有什麼波動,似乎根本沒有什麼懼意一樣。


  好一會兒,明月與他這樣靜靜對立著。


  忽而的,但見他移動了一步,緊接著走到了前面,適才懲治梨若之地……從著那裡,彎腰撿起那把帶血的匕首,轉而又回到明月的面前,將之伸手遞出:「若是我死,你能夠原諒,那麼給你又何妨。」


  一語畢,就這麼呈現在明月面前。


  明月看著他,一眨不眨看著他,良久冷冷伸出手。


  一把拂過陌上塵的手掌,那把匕首翩然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陌上塵,你以為死那麼容易嗎?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陌上塵,你欠我的,還沒有還回來……即便是死,我也要你受盡折磨!」


  明月一字一句說著,隨之滿是煩悶,轉身朝著外面走了去。


  陌上塵沒有追出去,他知道此刻的明月,需要一個安靜一下,他的丫頭,根本做不了惡人……雖然,狠下心對於梨若那般,心下卻還是善良的,並未到泯滅心智的地步。


  再者,即便到了毀天滅地之時,又如何。


  她做什麼,只要開心,由著她便是。


  站在後面,看著明月一步一步離去,遂垂眼看了眼匕首,上面的血跡未乾……待明月身影漸漸消失之後,唇邊不經意扯出一抹笑意,似是微笑,又似是別的什麼。


  丫頭,你終究……下不了手。


  你是愛我的,我知道。


  你過不去那道坎,我也知道。


  就像當初,當你跳崖那一刻,我才明白,一切的一切……整整三年,你的離去,是我用盡一生也走不出的魔障。


  現在好了,你回來了,終究回到我的身旁。


  只要你在,無論什麼,也無所謂了。


  人給你,愛給你,心給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只求,只求你不要再那麼殘忍,將我一個人孤零零丟在這世上,從此沒有你的蹤跡……那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丫頭,從此。


  你生,我生。


  你死,我亦相隨。


  待我們百年歸去之後,修建一座專屬陵墓,古老秘術,會讓我們連在一起……下一世,下下世,此生此世,生生世世,綁在一起,不論投胎哪裡,不論記憶全失,還是會在冥冥之中,相遇相守。


  我們的愛,此生不眠,來世不休。


  只想,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只願,陪你瘋狂千生,伴你……萬世輪迴。


  明月從著寢宮,一路走了出來。


  去哪裡?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只是一直胡亂走著,轉著一個又一個的圈……宮裡的人,看到她這個模樣,只是遠遠地投來目光,並不敢上前阻攔或者詢問什麼。


  深宮當中,有個什麼特大消息,是傳的最快的。


  梨若姑娘,被傷成那樣,太醫院來了一個個人。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也才片刻功夫,白髮魔女已然成為最熱的談論。


  幾乎是每個人,都知道一個白髮女子,手段殘忍凌厲,雙手沾滿鮮血……原本,明月是極美的容顏,只是一傳十,十傳百之後,便成了母夜叉般的人物。


  而這個白髮母夜叉,甚是得皇上的喜愛。


  皇上三年之多,後宮懸空,一直未有什麼嬪妃……未曾想到,竟被一個白髮魔女迷住了心神。


  許多人,紛紛猜想,這個白髮魔女,是不是對皇上下了什麼迷。葯。


  若不然,怎會成了這般模樣。


  在宮裡人談論的同時,被談論的對象明月,自然走到了一處湖邊坐下,一副無力的模樣……靜靜看著湖中,上面映襯出她雪白的容顏,與揮之不去的白髮,處處令得她平添憂愁。


  揮手打亂湖面,側過頭不再去看。


  明月靜靜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


  只知,天色無形之中,一點一點暗了下來,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隱隱之中,有人朝著她的身邊靠近。


  她耳邊一動,清楚聽到一些……待起身回頭之時,卻只見得一個人影向她撲來,根本讓她來不及反應,被一道極大的推力,推下了湖中。


  濺起眾多水花,無限的涼意朝著她襲來。


  「你該死……你這個魔女……害了我們家小姐……去死吧……」


  錦繡朝著湖中的明月,儘力的大吼著,眉宇間多了一絲執意與瘋狂。


  明月被湖水嗆到,身體之中是滿滿的涼意,所幸湖水並不深,而她也會一些游泳……很快,待反應過來之時,一點一點朝著岸邊遊動著,伸手扒著岸沿,就要求生爬上來。


  下一刻,手掌被人重重一踩。


  錦繡沒有想到,明月還會游泳這一項,心中只想將之處之後快……下一刻,撿起一邊的石頭,朝著明月身上狠狠丟去,也不管大的小的,心中一個仇恨念頭燃燒。


  明月又落入湖中,還未想好什麼,身上又泛起了痛意。


  其中,更是有一塊石頭,打上了額頭,流下了一絲溫熱。


  疼痛與受涼相交加,身子正無力之時,岸上動作赫然停下……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裡竄出了幾條身影,將著明月從湖中拉了出來,還未待明月站穩,幾條人影紛紛跪在了地上。


  「屬下救駕來遲,還請皇後娘娘責罰。」


  下一刻,一句嚴肅話語恭敬說出。


  明月身形搖搖晃晃,多少有些站不穩,聽得這麼一句,想來也是陌上塵派在暗中的……心下不由哀嚎一聲,看向他們不覺產生了一絲無語:大哥們,你們做保鏢的,能不能出來早一些?她所有苦受夠了,才這麼救駕出來!


  就像電影上,所有的打鬥都已過去,主角傷痕纍纍之後,所謂警察才裝模作樣出來。


  殊不知,他們所離有一定的距離,而錦繡又是宮女打扮,一時未有將之注意。


  明月也不與糾纏這個問題,只覺身上是滿滿的涼意,額頭泛起一絲絲的疼痛……伸手輕微一觸摸,手掌上沾染滿鮮血,令得她一時心下驚異。


  抬眼,朝著被壓著的錦繡看了一眼,但見她的眼底滿是不甘心。


  不甘心?呵……是因為她沒死么!


  不由得想起,陌上塵登基之日,封了梨若為貴妃之後……當晚,她去梨若寢宮之時,這個丫鬟擋在門外,趾高氣揚的模樣,與她的主人如出一轍,沒有將她放在眼底!


  結合起剛才的一切,明月眼底一點一點變得冰冷。


  明月走上前,朝著錦繡臉上連連甩了三巴掌,打的她頭暈腦花。


  「就憑你?也配殺我!」


  冷冷道出一聲,明月白色的發在傍晚,尤顯異常奪目……當錦繡腫著臉,抬頭正要不服氣回上些什麼時,卻見得明月從著一邊撿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在她滿是驚異的目光當中,揮手砸了上去。


  下一刻,錦繡發出一聲悲痛的慘叫。


  卻見得,在她的額頭之上,鮮血一點一點滑落了下來……很快,匯聚成一道血流,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好幾道,看起來分外的詭異恐怖,似乎被人生生抓了幾道一樣。


  「真是個找死的劍丫鬟啊!你的主子,都被我整成了什麼樣子,還敢不自量力……」


  明月的話語還未說完,一聲熟悉的呼喚聲傳了來,使得她僵在了原地……片刻后,有些錯愕,又有些不願相信,緩緩回過頭,見著前方站著的不是皇甫十一,又是何人。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這裡,或許剛剛來,也或許早已來到。


  北陵皇朝三年之餘,再次見到他,還是沒有什麼變化,依舊的儒雅溫柔,身上帶著令人舒服的氣息……一襲紫色淡雅可觀,把他映襯的飄逸如墨,美好的似是不會沾染任何醜事。


  而她,許是因著剛經歷了一種驚險,又在懲罰著錦繡,一時並未有注意到。


  至於這些暗中侍衛,則是沒有什麼權利管的,皇甫十一現在已經是逍遙王爺。


  明月嘴裡無意識呢喃出口,隨之手中的石頭翩然落在地上,發出一點點聲響。


  站在那裡的皇甫十一,實實聽到明月的聲音,熟悉的沒有一絲錯誤……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就那麼怔在那裡,而剛才的那一幕,他自然是看在了眼底,頗有著一絲震驚。


  宮中的傳言,有人彙報給他,他多少聽到了些許。


  其中,最令他感興趣的,自然是陌上塵的態度。


  他知道,除了小月以外,陌上塵是不可能對其他女子動心的……更別提,將著梨若給整的去了半條性命,卻並不怪罪一絲一毫。


  梨若的父親,是為國捐軀的大將軍,功勞功不可沒,與已故父皇,在年輕時關係甚好。


  正因為如此,哪怕梨若犯了一些錯誤,在老夫人臨終前,託付陌上塵照顧……一方面是由著這個緣由,另一方面也大抵是滿足死去之人心愿,總之陌上塵將之答應了下來。


  此後,梨若便一直留在宮中。


  有時,甚至連他都以為,若是皇室必須要有一個子嗣的話,那麼梨若應該是唯一的人選……畢竟,她與陌上塵在年少之時,有過一段過去。


  卻沒想到,梨若最終被人整成這個模樣。


  他急急進宮,便是想看看傳言中的白髮魔女,會不會是……小月。


  進了宮,找了許久,未有找到什麼蹤跡。


  直至,在這一處,他看到了一些人在……而當他走近,赫然看到這個白髮女子,向著一個宮女出手的情形。


  而她回眸的那一刻,他的心終究靜止一下。


  小月,是他的小月。


  雖然滿頭白髮,卻依然遮不住那滿身的光彩。


  容顏傾城,眸中清澈,勝似當年模樣。


  為什麼會白了發,是由著心死所致,還是由著別的……當年,她自毀容顏雙眼,決絕跳下懸崖。


  其中原因,大抵是陌上塵親手殺死了她的孩子。


  她的白髮,大多數定是由此而生。


  兩人就這麼靜靜對望著,彼此打量著彼此,心下做著不同的想法……無形之中,無言勝似有言。


  「皇後娘娘,這個女人該如何處理?」


  直至,侍衛恭敬聲音傳了來。


  明月微微一怔,隨之晃過神來,看著額頭流血的錦繡,心下一個不耐煩……又想到皇甫十一在前方,故而擺了擺手:「將她送到她呆的地方……」


  一語畢,又朝著皇甫十一望了一眼,心下一個微微顫動。


  他還是當初的皇甫十一,而她已然不是問月齋的那個小月……時過境遷,她經歷了種種殘忍,逐漸的變了心態,今天更是雙手親自沾滿了鮮血。


  這般相見,還不如不見。


  「明月……你個惡毒的女人……儈子手……你不得好死……」


  錦繡被強行拉了下去,臨走前不知死活的連連叫喧著。


  惡毒?不得好死?

  聽著這些話語,明月眸中閃過一絲不屑……惡毒又如何,不得好死又如何,就算是死,這次也一定要拉著傷她之人!


  如此想著,耳邊一句關懷話語傳了來:「小月,你這是怎麼了?是落水還是怎麼,弄得一身狼狽……你的頭怎麼了?」


  一開始,由著各種想法所阻隔,此刻平靜下來,皇甫十一才發現明月受了傷。


  顧不得什麼,腳下加快步伐走了過來。


  見此,明月心下一個意念閃動,令得她有些想要逃離……她已經變得狠毒,不能連累了十一,她與十一,註定要成路人。


  思及至此,明月泠泠出了聲阻止:「別過來!」


  乍聞,皇甫十一緩緩停下了腳步。


  卻見,明月一點一點轉過了身子,只下給一個白髮輕舞的身影:「明月早已死去,你認錯人了!」


  一語畢,明月提起裙邊,朝著前方匆匆跑了去……言行當中,多多少少,帶著一絲閃避的味道。


  小白,對不起,處境已變……形同陌路,是對我們之間,最好的歸宿。


  語畢,明月提起裙邊,朝著前方匆匆跑了去……言行當中,多多少少,帶著一絲閃避的味道。


  身後,皇甫十一見著明月匆匆離去,心下一個恍神,來回思考了一個遍……待反應過來之後,終究腳下運力追了上去,眸中是滿滿的疼惜。


  哪怕,剛才看到了她兇惡的一面。


  她在他心底的樣子,還是如三年前一樣善良唯美。


  即便,她入了魔,他亦跟隨。


  明月在前方,漫無目的亂跑著,腳下步伐頗是凌亂。


  皇甫十一小心跟在身後,不敢跟的太緊,以免她會對之感到什麼壓力……末了,當她在一處停下之時,這才緩緩走了上去,臉上帶著一抹久別重逢的欣喜與珍惜。


  他輕輕地喚上一聲,聲音溫柔而又喑啞。


  明月一時怔住,不曾想到,皇甫十一一直跟在身後,轉而又是滿滿的苦澀……躲過了一時,又如何,該見得,必定是會見的。


  兜兜轉轉,千百輪迴。


  她與陌上塵,不還是最終相遇。


  「嗨,十一弟……好久不見。」


  斂了斂神色,明月徐徐轉過身,淡然無謂的回上一句。


  聞此,皇甫十一臉色在剎那間,僵硬在了那裡……十一弟?三年未見,心有掛牽,再次相見,她的第一句,竟成了這樣。


  明月自然是捕捉到了皇甫十一的神色,心下稍稍一動,閃過一絲內疚……小白,你忘了我吧,我們之間,別說隔著心與心,更是隔著天與地的距離。


  形同陌路,是最好的歸宿。


  可惜,難以做到,只得成為了這樣……我與你,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才是真正的好。


  我要傷了陌上塵,自然會成為一個狠毒的女子。


  剛才那一幕,已然被你瞧見,唯有這樣才能讓你斷了念想……從前那個明月已然不在,剩下的我已然只是一副驅殼。


  回去,回去,終究再也……回不去。


  「小月,跟我走!」


  明月還在沉思當中,皇甫十一驀然上了前來,眼中是滿滿的堅定神色……在明月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徑直抓住了她的手臂,緊緊地沒有一絲縫隙:「我帶你走,帶你遠離這些是是非非!三年前,我錯過了你,讓你含恨死去……這一次,我怎能再次棄你而去?」


  皇甫十一胡亂地說著,對著明月表達著一些情意,言語頗是有些不清晰。


  明月只覺一個恍神,就被人帶動著上了前。


  抬起頭來,看著皇甫十一瘦削的側臉,上面布上了一層認真……而她的手,被他緊緊握在其中,驅走了原本的嚴寒。


  有那麼一瞬,明月感到了一絲溫暖的味道。


  轉而,又輕然搖了搖頭。


  腳下步伐決絕一停,手中也用力一甩,甩開皇甫十一的觸碰。


  明月微微一笑,映襯著滿頭的白髮,閃過一絲絕代風華:「十一弟,你這是做什麼?」


  平淡簡單的一句語氣,其中夾雜著一絲不解與好奇,聲音委婉的好聽至極。


  可是,在皇甫十一聽來,這句話又是別有一番刺耳。


  十一弟……該死的!什麼十一弟……他想做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十一弟!

  皇甫十一臉色有些難看,朝著明月伸出了一隻手。


  見此,明月微微一怔,轉而朝著後面退了一步……感受到皇甫十一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有這一瞬的恍然,似乎他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從前的皇甫十一,給予她一種舒服的味道。


  而今,帶著一絲絲的霸道,那是一種屬於男人的氣息……而他看向她的目光,分明有著一定的勢在必得,令她心下閃過一絲慌亂。


  「小月,既然你不肯,那麼我只好……」


  皇甫十一別有意味的說著,並沒有將話語說完。


  就在明月以為他是放棄的時候,卻見他向她身邊靠近一大步,轉而伸出雙臂……一個斜抱,在明月驚呼不已的目光中,將之一下子橫抱在了懷中,雙臂更是用力的擁著她,讓她感到了一絲沉重。


  「小白,你幹嘛?放我下來!」


  明月在掙扎未果之後,只得朝著皇甫十一吼上一句。


  不過是三年未見,怎麼一個個都變得極為怪異,她不過是不想連累他而已,犯得著一定這樣帶她走嗎?皇甫十一從來不會勉強她,一次次的放手,一次次的包容她,怎會有現在的強盜行為。


  「現在知道我是小白了……不是十一弟嗎?嗯?」


  皇甫十一垂下頭來,朝著明月低低附上一聲,帶著一絲絲隱藏的笑意。


  明月一時獃滯,隨之清醒過來,有著那麼一絲的懊惱……昏暗中,抬起眼,正好對上皇甫十一的目光,深邃而又幽然,一望不到底,多了一絲別的什麼。


  他好像……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這般想著,只覺身子又被拉近許多……與此同時,一句話語從著耳邊悠然傳來:「你恨的人,我來幫你處理……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為你辦到!哪怕是這天下,只要你想要,開口一聲……我就為你去爭,為你去奪。」


  僅此一句,卻使得明月傻掉。


  她知道,小白對她有意思,還不是那麼一點點……只是,從來沒有想到,他對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有些茫然,有些不解,甚至有些錯愕。


  再度看向皇甫十一,細細觀察下來,才發覺他的變化不止那麼一點點……無形之中,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乾淨,不染一絲塵世的少年,他已然長大,可以撐起一片天,足夠讓她衣食無憂。


  只是,她選擇不了他……也不能選擇他。


  不僅因為陌上塵,更是因為這一切的一切。


  「小白……放我下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想過之後,明月無奈的伸手推了推皇甫十一,只覺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她與他,從一定意義上來講,是為同父異母的兄妹,她一直不願意告訴,是不想傷害了皇甫十一。


  而今看來,不得已……只能告訴他。


  「小月,即便不可能,我也要強留你在身邊!」


  皇甫十一抱著明月急急走著,不做一絲一毫的停留。


  三年前,他若是能夠如現在的性格一般,強行將她帶走,也就不會有了後來,她慘死的消息傳來……而今,不管她是怎樣活過來的,他都要將她帶在身邊,就算她這輩子都不愛他,他也願意就這麼守著。


  明月看著此刻的皇甫十一,根本聽不進什麼勸解,眼看快要走到宮門口那條道路……她不能走,她還沒有讓陌上塵痛苦,一切的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小白,你別鬧了!我們是兄妹……」


  最後一句,說的輕然而又堅定。


  聞此,皇甫十一腳下步伐猛然一頓,臉上臉色也稍微變了下……明月將之捕捉眼底,心下微微嘆了口氣,她也曾深深愛過陌上塵,在未得知陌上塵身份之前,也一度懷疑她與陌上塵之間,會不會是親兄妹。


  所以,皇甫十一此刻的心情,她多少可以理解些許。


  她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只是想不通……自身到底有什麼好?竟然值得皇甫十一這樣傾心對待,她想告訴他,之所以回來,便是由著復仇,一步步讓曾經傷害她的人,生不如死!

  忽而的,皇甫十一定定言出三個字眼。


  明月微微一愣,不由感到不明。


  「我知道,我們是兄妹……」


  皇甫十一唇邊噙了一抹苦笑,對於明月所言之語顯然早已銘記……末了,側過眼與明月兩兩對上:「小月,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有些事,就算知道,也沒必要說出來……這樣的話,對誰都好。」


  話落,在明月滿是詫異的目光當中,皇甫十一又再度邁開了腳步,朝著前方漸行漸近走了去。


  「放下她!」


  就在明月開口想要勸說什麼之時,先一步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淡漠而又冷然,細聽之下,還夾雜著一絲陰狠,令人從心底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這是陌上塵的聲音,明月幾乎一下子就聽了出來,只是從來不曾想到……陌上塵的語氣,竟也會到這種畏懼地步。


  抬起眼,但見陌上塵不知何時,從著一方走了出來。


  很快,又有著一排排侍衛,從著兩邊涌動了出來,將之團團圍在中間。


  明月四處望了望,看著這個排場,多少有些汗顏……自身還被皇甫十一抱在懷中,對面是陌上塵滿是冰冷的目光,一時多少有些偷情的意味,而她心下竟也配合著出現了一絲心虛之感。


  轉而,又有著一刻的悔悟。


  她心虛什麼?不就是被皇甫十一抱了一下而已……再說,即便就算是與皇甫十一在一起,陌上塵又能如何。


  是他害得她失去了一切,只要他能夠痛苦,做什麼都值得的。


  若他真的對她有著情意,那麼背叛無疑是最好的報復方式!


  想到此,明月原本掙扎著想要下地的動作,頓時停在了那裡……與此同時,看向陌上塵的方向,多了一絲傲然,朝著皇甫十一身上更貼近了一分,隱隱之間,頗顯得曖昧無比。


  看到陌上塵的臉色,無形之中變動了些許,明月只感到一種快感。


  小白,大局當前,就犧牲你的色相一把……蒼天可證,她真的不是故意佔便宜,她只是借勢順下來一把!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皇上來了……」


  皇甫十一緊緊抱著明月,不肯鬆手一絲一毫,似有將之溶入骨中的意味……在感受到,明月也朝著他靠近之時,看向陌上塵的目光當中,更是充滿了一絲挑釁意味:「皇上,臣弟帶自己的女人出宮,還不至於用這麼大的排場吧?」


  皇甫十一話音剛落,陌上塵已然冷冷將之打斷出聲。


  看著面前,明月靠在皇甫十一懷中的畫面,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刺眼,體內有著一股嗜血衝動搖搖欲墜……陌上塵拼盡了全力,才能將之壓了下來,隨之望向明月的目光,多了一絲祈求:「丫頭……」


  一句呼喚,使得明月動彈不得。


  在皇甫十一懷裡的身子,有些微微的僵硬,似乎這樣做的確不對一樣……心下萬分雜亂,明月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狀況,只覺原本一心復仇的心下,來回徘徊著猶豫不定。


  「來人,將十一王爺打入天牢,擇日處斬。」


  還未待明月思考過來,一句話語儼然威嚴傳了過來。


  一時間,明月再也顧不得什麼,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著那些侍衛上前,用力掙扎著從皇甫十一懷中下來,轉而伸出雙臂護在了皇甫十一的面前:「不許碰他!」


  可是,那些侍衛,哪裡會聽明月的話語。


  與此同時,肩膀上多了一隻手來:「無妨的小月,只要你點點頭,我即刻帶你走。」


  走個頭!


  明月略感頭疼,有些無奈於皇甫十一的話語,她自然知道他能夠打得過這些侍衛……只是若是那樣的話,他的一生可就毀了,冠上一個搶劫兄嫂的罪名。


  她毀了不要緊,已然是一個死過的人。


  可是他,是她心裡占著位置之人,絕不允許出現什麼傷害。


  想到此,明月看向站在那裡的陌上塵,眸中目光一點一點恨意橫生:「陌上塵,你若敢碰他……我隨他一起死!」


  僅此一句,陌上塵腳下向後一步踉蹌。


  昏暗之中,看向明月,她的臉上一臉堅定與認真,無形之中,刺痛了他的雙眼……曾經,她也是這麼堅定的,護在他的身前,對想要傷害他的人,一字一句說著,若他死,她亦相隨。


  而今,時光轉換,她為了另一個男子……同樣對待。


  心痛么?何止痛……已然滴血!


  「退下……」


  哪怕如此,依然是無可奈何的。


  他已經失去了她三年,怎能再冒這個險,讓她受到什麼傷害……即便她真的愛上皇甫十一,他又能如何,是他傷害她在先,失去了她對他的愛,這能夠怪誰。


  侍衛們訝異於,這個白髮女子竟敢直呼皇上名諱,也漸漸明白,傳言並非傳言……皇上果然對一個白髮女子,動了心思,只是沒有想到。


  同樣動心思的,還有逍遙王爺……皇甫十一。


  這個女子,一頭白髮,與皇上甚為相似,容顏長得驚為天人,雖然沒有皇上的絕美,但在女子當中,儼然是舉世無雙……相傳當中,也只有曾經的皇後娘娘,有著這麼一副驚天容顏。


  看著一個個侍衛退了下去,明月心下徐徐的安定下來,落水的身體讓她有些疲憊……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找一個地方,好好的休息休息。


  「你愛他?」


  就在此時,一個清冷至極的聲音傳了來。


  明月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後,看向陌上塵,心下一時有些不安……她之所以那般護著,是怕皇甫十一有個什麼好歹,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絕對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朋友,更何況皇甫十一與她有一定知己交情。


  然平靜下來之後,才後知後覺傷害了陌上塵。


  可是,這又如何?


  她的目的,不就是傷害陌上塵……如今,聽得他這般的語氣,又看到他滿是痛惜的雙眼,為何連帶著一起痛的,還有自己?


  明月啊明月,你怎麼這麼可笑……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是一次次為他心存不忍,是想再一次感受心如死灰的滋味嗎?若真的那樣,真的沒人再會救你,更是辜負了花千夜的心意。


  上一次,為了決絕,你已然毀了恨生的心意。


  而今,你對他還有什麼留戀?


  這般想著,明月臉上燦爛一笑,暈開了四周昏暗,映襯出一抹光亮與溫暖:「是啊,我愛十一……」


  一語畢,在陌上塵怔怔的目光當中,明月緩緩側過了身子。


  皇甫十一自然知道,明月所言話語並非是真,畢竟剛才她的一句句拒絕,已然表明了一切……她之所以這樣回答,應該是故意與陌上塵作對,亦或者別的什麼。


  哪怕如此,乍聽之下,心下還是閃過一絲欣喜。


  而就在此時,明月忽而向他伸出了雙臂,進入他的……衣衫當中。


  若非早已識得她,若非了解她至深,若非她是他心愛的女子。


  這一刻,若是做夢,那麼他但願,這場夢永遠不要醒來。


  就這麼擁著她,直至天荒地老。


  明月被皇甫十一擁入懷中之時,可以清楚感受到一道目光,緊緊跟著襲來……那是屬於陌上塵的,她即便不用回頭,也可以猜的分外準確。


  對於皇甫十一,她並不想利用。


  但是,對於陌上塵,她是一定要將之報復下來。


  皇甫十一輕輕附在明月耳邊,輕輕呼喚一句。


  明月微微一愣,遂心下感到了一些歉意,若非是情非得已,她實在不想這麼做……只是可惜,如今的她,已然在一點一點變成壞女人,不僅僅是手段,恐怕還帶著心理。


  本不想變的,是他們將她一步步逼到了這個情形。


  看到梨若在她面前那般慘狀,不得不說,心下是有著一定的解恨的……同時,也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當壞人?那樣的話,她所在乎的一切,也不會被人生生奪走,從而一次次失去性命。


  「小白,你快些走……遠離皇宮,別再回來。」


  思及種種之後,明月用著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對著皇甫十一低低交代一句。


  「我不會跟你走的……」


  皇甫十一身形一僵,正要說些什麼時,明月已然將之打斷下來……他看到明月的白色髮絲,在著暗夜當中閃爍著迷人的色彩,耳邊復而又傳來一句:「小白,我不值得你這麼對待……那麼定要他付出代價!我與陌上塵之間,註定至死不休。」


  至死不休……


  四個字眼,拂過皇甫十一面前,忽而產生了一種錯覺。


  與此同時,明月的身子驀然離開了來,看向他的眼中,滿是盈盈笑意……皇甫十一迫切的伸出手,想要將之拉回,似乎她這一去就再也不復返。


  事實上,未待他伸手觸碰到明月,明月已然自身返回了身邊……在所有人定定注視當中,皇甫十一隻覺脖間覆上一雙手,緊接著被人拉下身來,迎面而來是女子傾城的容顏,明亮的雙眸。


  一時間,勝過了天地間所有的美好。


  明月被人拉在一邊,而所拉之人,赫然是陌上塵……只不過,此刻他的臉色有些鐵青,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一樣。


  無形之中,氣氛沉默了下來……在此之下,也許連根細針落地的聲音,都能夠聽入耳中。


  「丫頭,夠了……」


  終於,陌上塵低低一句,說不出的悲傷與壓抑。


  之於陌上塵,皇甫十一從來不曾見過他失了分寸的模樣。


  幼年,甚至長大,一度陌上塵是他心中的七哥,一個與世人格格不入的男子……若不是由著明月的出現,或許陌上塵是他這一輩子所崇拜之人,他一次次傷害到明月,使得他失去了所有對他的崇敬。


  明月對他死心塌地,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才放手,故作瀟洒離去。


  卻不曾想,他不僅未有將明月保護好,反而親手害的她失去了性命。


  「我鬧了嗎?」


  明月咯咯的笑,一臉的陌生與蒼涼……轉而,又想來到皇甫十一身邊,奈何被陌上塵緊緊地握住:「我現在是自由之身,你管得著嗎?陌上塵,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囂張跋扈的語氣,令得一邊侍衛皆是心下暗暗驚異。


  敢對皇上這般大逆不道的,恐怕也只有這個女子。


  看著明月這個模樣,陌上塵沉默下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反觀,皇甫十一亦是有些訝異,這才一點一點的想通起來:剛才皆是明月做戲給陌上塵看的。


  不同於一般的做戲,她不是想要陌上塵吃醋,而是想要陌上塵心痛。


  只是,為何這般?


  難道,是由著恨?

  皇甫十一心下猜想著,看向明月的眼神充滿了不解……末了,又見她望向陌上塵的眼神當中,夾雜著一絲絲的複雜神色。


  一時之間,似乎明了什麼一樣。


  不由得扯一扯嘴角,映出一抹苦笑意味。


  小月啊小月,由著陌上塵對你造成的傷害,你或許是恨得……可是,你恨著他的同時,又何嘗沒有一絲愛意。


  由愛生恨,大抵講的便是這樣。


  「放手……」


  許是被抓得久了,明月眉宇間閃現出一絲絲的不耐煩,不由伸手狠狠一甩……即便如此,陌上塵的手掌,如同堅鐵一樣,將之緊緊禁錮著,臉色多少很是差矣。


  明月朝著他看了一眼,感到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而對面的皇甫十一,看到這個情形,不由上前想要拉過明月,奈何被一邊侍衛攔了下來,一時靠近不了半步。


  「你這樣會抓痛她的……放開她……你已經傷了她一次……還想再失去她不成……」


  情急之下,皇甫十一冷冷附上一聲,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


  聞此,明月有著一瞬的愕然。


  有那麼嚴重嗎?她不過是不想被他這般握著,看著他這樣沉默不語,心下多少有些不適……更因為,他身上散發出一種冰冷的氣息,似乎隱隱動了大怒。


  皇甫十一呼喚了一聲,手中隱隱有了動手趨時。


  見此,明月朝著他連連擺了手,心下一時慌亂的無以復加……她不過是想讓陌上塵痛心,怎麼感覺適得其反,受苦的會是自己?即便這樣,那又如何,反正現在兩人已然形同陌路,她已然將梨若害成了那個模樣。


  已然不指望,陌上塵會對她有多那麼好。


  他若對她念著那麼一絲舊情,就不會對她做那麼殘忍之事。


  她的孩子,已經成形的孩子,被他親口喂下藏紅花,將之生生流產……每每一想到此,恨意就控制不住蔓延生長,想親手殺了陌上塵的同時,又是實在的下不去手來,矛盾心理將她整個人重重包圍。


  皇甫十一看著明月的擺手,自然也懂得了一些。


  事實上,他在動手的同時,又保持著理智。


  若他真的動了手,不僅帶不走明月,恐怕以後見她一面都是難事……陌上塵對明月並非是不愛的,否則剛才也不會是那樣的嫉妒,是了,他清楚的可以確定,陌上塵沉默的態度是嫉妒的反映。


  所以,他並不擔心,明月會受到什麼傷害。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應該就是將明月帶出宮中……只是,做這一點的前提是,不能被人所看出來。


  這般想著,看著陌上塵抱著明月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下閃過一抹堅定的神色。


  小月,等我……等我來帶你走。


  或許你此生,都不會愛上我,心裡都只能裝得下陌上塵……但是,那又如何?


  你若呆在我的身邊,我定不會讓你感到憂傷,更別提對你造成什麼傷害……只要能夠看著你,便是最大的心愿。


  折磨著梨若,試探看著他的反映……她恨他無錯,想要報復他也無錯,只是所有的事情源頭,皆是源於愛他入了魔。


  她想,她一定是世間最傻的女人,不然怎會這麼的執著。


  未遇到他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樣的愛上一個人……愛到失去了尊嚴,失去了所愛,失去了愛她的人。


  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要有多堅強呢。


  無形之中,眼淚撲簌簌的落下,流過兩人的口中,泛起絲絲的苦澀之感。


  看著他的模樣,眉眼如畫,俊若謫仙,勝過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


  有著一瞬的茫然,伸手撫摸著他同樣的白髮,轉而撫摸上他的臉頰……有些冰涼,又有些發燙,矛盾而又自然,讓她有股說不出來的不明之感。


  明月側眼看了下外面,一片朦朧的景象。


  而就在此時,陌上塵低低的聲音傳入耳邊:「丫頭……我想你,想了太久太久。」


  明月聽此,忽而低低的笑了起來,笑聲當中夾雜著一抹凄涼與憂傷……她看向陌上塵,裡面逐漸剁了一抹恨意在其中:「陌上塵,你還真是對我體貼啊!那麼對梨若呢?你是不是也是這樣的體貼入微……」


  在陌上塵動情那句話之後,明月想到的不是別的。


  正是大婚當日,她從著昏迷中醒來之後,去到梨若寢宮當中,看到的情形……當時,梨若與陌上塵衣衫凌亂的躺在床上,顯然已經是做過那種事的,這亦是她恨梨若的原因之一。


  想著他們在恩恩愛愛之後,他看到她來,不僅沒有解釋什麼,口中避不否認的說著,一直愛著的是梨若……在此之後,更是將之灌了打胎葯,讓她生生的流產,生下了成形的死嬰。


  她恨啊,她真的是好恨啊!

  明月啊明月,你到底是有多不堪?在他對你這麼殘忍之後,竟然還會對他的身體有感覺!

  「陌上塵,你碰了梨若,再來碰我……你不覺得很噁心嗎?陌上塵,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你說,我這麼恨你,怎麼可能與你行苟。且之事?」


  明月滿是諷刺地說著,臉上掛著不屑的笑容。


  剎那之間,刺痛了陌上塵的雙眼。


  而聽著明月所言的話語,心下閃過一絲心痛……末了,又忽而發覺,有些事情,或許已經到了無可挽留的地步。


  但是說出來,也許會有一絲迴旋之地。


  「我沒有碰過梨若……」


  凝視著明月的側臉,陌上塵淡淡解釋一句……從來,他都不是善於解釋之人,只是從未想到,與梨若的一時逢場作戲,卻成了明月的心頭刺之一,接收到明月投來的目光,很是肯定點頭一句:「我與梨若,從未發生過什麼。」


  聞此,明月又是一怔,看向陌上塵的目光,閃過一絲驚異。


  沒有碰過梨若?真的……沒有么。


  「那天,你與梨若……」


  明月言語中夾雜著一絲顫抖,每每回想起那天之事,便忍不住的心下疼痛。


  「我與她,只是演戲,一場為了讓你死心的戲。」


  陌上塵很是認真地道出事實,無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死心?」


  明月有著那麼一瞬的茫然,似乎不明白陌上塵在說些什麼。


  「是,讓你死心……你的體質過弱,根本保不住孩子。若是強行生下,只怕生命堪憂……」


  「就算是這樣,跟你與梨若又有什麼關係?」


  明月說的急切,一字一句充滿了諷刺,對於陌上塵是滿滿的不信任。


  看到她這個模樣,陌上塵唇角噙了一抹苦笑,似乎什麼解釋都變得蒼白無力起來……不過,他又不想讓明月什麼都不知,忽而從著床上下了地來:「來,丫頭,我帶你去看事實。」


  說這話之時,陌上塵朝她伸出了手來。


  明月看著陌上塵,有著那麼一刻的恍神,末了又看著他的手掌,一如往前一樣寬厚充滿了力量。


  片刻恍惚,在信與不信之間,來回徘徊。


  末了,終究又搖了搖頭:「不用了,陌上塵,就算當初,你有天大的苦衷,我們也回不去了……除非孩子回來,否則我們之間,已經沒了什麼後退餘地。」


  聞此,陌上塵身軀狠狠一震。


  隨之,明白了什麼一樣,雙眼有著些許酸澀。


  是了,不論他做什麼,那個孩子,是他們之間永遠的隔閡,永遠的痛楚……即便他當初受人威脅,即便他是為了她的性命著想,即便所有的苦都在他身上壓著,那又如何?

  終究,是他沒有保護好她,使得她受盡了一切委屈,更是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所以,回不去吧?他與她之間,是回不去了。


  陌上塵伸手撫著明月的臉頰,掌心是細細的冰涼與溫柔……他就這麼看著她,彷彿她是全世界唯一的珍寶,而口中一遍遍低喃:「對不起,我沒法,沒法看著你離去……」


  明月聽著聽著,忍不住淚流滿面。


  仰頭看向陌上塵,只覺他的目光一如從前,令她忍不住沉迷其中……而當他的眼角,有著一滴晶瑩之淚滑落之時,心下終究是晃動不已。


  放縱一次吧?終該放縱一次……為了他,也為了自己。


  即便是報復,最初的緣由,也是因為太愛太愛。


  因為太愛,所以受傷時,才會太痛。


  只是這一次,盡量放下了那些過往恩怨,只一心投入這場演習當中。


  他與她,似乎天生就註定,屬於彼此。


  她如同即將渴死的魚,迫切的需要陌上塵來救濟,思緒在此當中來回遊離。


  在這場愛情遊戲里,你追我逐,她追逐他了那麼久,最終換來他的回眸……只是可惜,同時帶來的還是無邊無際的痛苦與黑暗,她以為可以溫暖他的,她以為可以走進他的心底的。


  她以為,他同樣也是這麼對待她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最後什麼都換不來信任?

  陌上塵,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對你的愛,是我此生不變的信仰……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愛一個人,是把她永遠放在心上。


  只緣感君一回顧,從此思君朝與暮。


  那一年,梨花樹下,一襲白衣男子,坐在那裡靜靜撫著琴。


  她走近之時,初雪飄落。


  當他抬起頭的一瞬間,她只覺跨過千年只是因為他,似乎整個世界都因為他而明亮……而後,當他將她從大雨中救出,她想這一生,只要他不離不去,她必生死相依,此生此世為他畫地為牢,永生永世絕不忘懷。


  為什麼這麼愛他?


  也許,一開始是由著千尋在她身上,擱置了對蒼穹愛意的一魂一魄。


  可是,當那一魂一魄離了身體,她對他的愛意絲毫不減……才知,早已視他如命。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有多好。


  即便,第一眼令她心動而不忘,也還未到苦苦相隨地步。


  他做他的斷王爺,她做她的下堂王妃。


  他與她,永遠不會有什麼交集,從而也沒了如今的痛苦。


  沒有開始,亦沒有結束。


  既然無情,為何要救她呢?

  陌上塵,你從來不知,從來是不知的。


  那一年,大雨滂沱前,背上傷口潰不成殤,再有一刻便是死亡。


  而他,就在那時,如同天神一樣,拿著一把油紙傘,一身白衣出現在面前,帶給頻臨絕境的她,最後一絲希望……從此,他就成了心中唯一的信仰,註定她的致死相隨。


  這天下間,有那麼多的城邦,城邦里有那麼多的府邸,府邸中有那麼多的街巷……你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將我帶離死亡邊緣,讓我相信,你就是我註定的命運。


  明月醒來之時,已然不知什麼時候。


  側過頭來,一張宛如天神的容顏,遍布在眼前,眉眼如畫,一片美好,白髮散落在一起。


  有多久,有多久未有這樣,一起安然入睡。


  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覆上他的臉頰。


  只是,手掌到了半空中,又驀然僵在了那裡,隨之是輕然的一股嘆息……這次放縱,並不代表什麼,所發生的一切,不會隨著這場放縱,而歸為過往。


  她想做的,不僅僅在於此。


  「睡得好么?」


  「三年來,這是第一次睡得這般安心……丫頭,有你在身邊,真好。」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語,差一點就擊敗明月的心房。


  明月扯了扯嘴角,想要嘲諷一句,卻發覺有些僵硬,想笑也笑不出來……末了,只得附著一句低喃:「是么?」


  陌上塵不答。


  女人的心,海底針。


  看著明月的變化,陌上塵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她的話語,令他感到了一絲別的味道……


  聽著陌上塵這一句詢問,明月有那麼一時想要笑出來,很快又生生忍住……


  明月原以為,陌上塵這般說,是為了讓她相信。


  事實上,她對陌上塵也有著一絲的了解,他從不會欺騙她。


  明月將頭埋入被子當中,並不回答什麼,哪怕如此,陌上塵也甚是滿足……有她在身邊,似乎什麼都是美好的。


  只要能維持住現狀,她能夠對他發脾氣,不再憑空消失,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怕只怕,這種境況只是一時,她的心下,依舊滿懷恨意。


  陌上塵小心擁住明月,靜靜地就這麼任由時間流逝。


  同時,由著明月,早朝並未有上。


  很快,外面傳來通報聲音:「啟稟皇上,各位大人求見……」


  聞此,陌上塵微微皺了皺眉,懷中的明月自然也睜開了眼來……唇邊流露出一抹笑意,帶著一絲不明意味,看著橫在面前的手掌,伸手將之拉下,放在臉頰上面,感受著細細的溫柔。


  「今日罷朝,讓他們退下。」


  陌上塵看著明月無意識的動作,隱隱有了原諒他的趨勢,哪還顧得什麼上不上朝。


  門外,李公公一時為了難,又不敢再說些什麼。


  那個白髮女子來到宮中,將著皇上所有的心神,都勾走了去,連著梨若姑娘也被傷的慘不成人形……她是當年的皇後娘娘,但又似乎根本不是,手段凌厲殘忍,令人不忍目睹。


  「李公公,皇上說了什麼?」


  在外等候的一干大臣們,見著李公公出來,紛紛上前詢問一句。


  李公公搖了搖頭,一拂拂塵如實道:「各位大人回吧,皇上今天恐怕接見不了。」


  聽得這般,大臣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時皆從對方眼底看到了不滿。


  但是,最終也只得嘆了口氣,各自轉身離去。


  整整三年,皇上雖然沒有不管國事,但是對於百姓卻有些不喜般,處理之時漫不經心……又由著皇上脾性不好,一般也未敢強行進諫,幸而並非是什麼昏君,所以他們還是多少信仰著的。


  身後,李公公見著大臣們一個個離開之後,臉上多少布了一絲憂愁之色。


  轉而,又朝著寢宮之處望了眼,眉宇之間,稍顯惆悵。


  這個女子,來到宮中就一晚,皇上便為之不上早朝。


  那麼,之後……想到此,李公公不敢想,自古帝王多無情,偏偏自家的皇上,不僅有情,更是痴情。


  這個女子,單憑她對梨若姑娘的手段,便可猜非什麼善類,恐怕她是帶著一股恨意來的,目的便是毀了皇上的一切……紅顏禍水,當真是紅顏禍水,但願先帝在天之靈,能夠保護北陵皇朝的百年基業。


  萬不要因為一個女子,而毀於一旦!

  寢宮裡,明月淡淡睡著,陌上塵細細看著她,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一樣。


  撫摸上她的白髮,手掌帶著一絲絲的顫抖,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三年前她決絕跳崖那一幕……只要一想,心下便是濃濃的痛意,更覺如今的佳人在懷,似是一場虛妄的夢境。


  就這樣,就這樣不變……不論她想要什麼,給她便是。


  這般想著,陌上塵微微向前一探,將頭埋入明月脖頸當中,聞著屬於她的味道,安然閉上了雙眼……同一時,明月微微睜開了雙眼,裡面一片清明與冷意,身體隔得雖近,心卻相差了萬里。


  感受到陌上塵的存在,明月臉上劃過一抹嘲諷。


  雖已一夜春宵,恨意並未隨之消減。


  陌上塵,你真當以為,什麼都這麼算了么?不,什麼都才剛剛開始……你的江山,你的天下,你的皇宮,你的一切一切,我要一點一點摧毀下來,讓你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


  這般想著,眼角不自覺劃過一抹濕潤。


  時間一點一滴劃過,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之時。


  陌上塵先行起了來,吩咐侍人準備好一切飯菜,在此之後,明月從著床上下了地……僅僅兩人,桌上卻擺了眾多的菜樣,每一道令人看了,都心生食慾。


  「來,丫頭……」


  伸手夾了一些,放入明月碗中,陌上塵臉上帶著寵溺的笑。


  明月不多言,垂首默默吃著,多少感到味同嚼蠟……氣氛沉悶,似乎有著什麼,想要破土而出一樣,令人心下是滿滿的喘不過來氣。


  正待明月起身之時,一抹淡黃色身影,從著外面蹦蹦跳跳跑入。


  花靈笑嘻嘻叫了一聲,手中握著一簇花朵,煞是好看……隨之,又朝著一邊的陌上塵看了眼,低低喚上一句:「主人……」


  對於花靈,陌上塵與明月,皆知她來自何方,心下對之皆多了一絲疼愛。


  特別是明月,許是由著失去了孩子,又許是對於花靈,本就喜愛的緊……此時,看到花靈的突然出現,臉上不自覺閃過一抹笑意,伸手拉下讓她坐在一邊,又遞了雙筷子,示意她多吃一些。


  花靈眼睛咕嚕嚕一轉,看了眼陌上塵與明月,毫不避諱的揚起笑臉:「主人與美人媽媽,終於和好了……」


  一語畢,扮了個鬼臉。


  聞此,明月一時沉默下來,心下起了一絲矛盾。


  她知道,花靈對於陌上塵有著一份感情,是一種解不開的羈絆……之於花靈,她自然是不願傷害的,但之於陌上塵,她又是實在原諒不下來的。


  這世間,很多人很多事,到了一定選擇程度上,還真的是很為難。


  「美人媽媽不開心嗎?是不是主人沒有送花……主人,你送花給美人媽媽啦!御花園,開了好多花,很漂亮呢!你看,這是無城送給我的……」


  花靈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那簇花來。


  陌上塵見此,看了眼明月,臉上起了一絲溫柔笑意:「好,待會我們也去看看……」


  明月胡亂的點點頭,埋首胡亂吃些什麼,耳邊又傳來陌上塵與花靈的一些對話。


  隱隱之間,一句句看似平淡,卻充滿了溫暖與關懷。


  有那麼一剎,進入了她的心底,讓她的心理防線弱了一絲……她想要的生活,從來就是這樣,真實而又溫馨,一個寵愛她的丈夫,一個乖巧的孩子,一家人在飯桌上邊吃飯,邊談天論地。


  而今,就這麼實現了開來。


  可是,她心下的恨意,又是那麼深,深到了靈魂深處。


  她也想放開啊,也想當一切都沒發生過……然而,然而肚中那個孩子,曾經那麼真實的存在,令她一刻也不敢忘!

  事實上,她更像是在怕,在怕又一次受到傷害。


  所以,絕不,絕不能沉淪下去……他的溫柔就像是毒藥,令她曾經情願飲下,無怨無悔!

  「主人,美人媽媽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花靈看著明月在那裡不言,不由好奇問上一句……而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頑皮道上一句:「美人媽媽,主人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嘛!好不好?美人媽媽,你最疼花靈了……答應我嘛,答應我嘛!」


  語末,抱著明月手臂,撒起嬌來。


  與此同時,又偷偷看向陌上塵,眼睛一眨一眨的,透露著一絲狡詐。


  陌上塵微微一笑,對於花靈的行為,多了一絲舒心與平靜,隨之看著明月的模樣,不由又苦笑一時……他知道,她不會輕易原諒的,而他也不敢奢望什麼,守在她身邊,已然無憾。


  手臂,被花靈不停搖晃著。


  明月從迷離中,一點一點收回了思緒來,對著花靈付之一笑……末了,又抬眼看向陌上塵,嘴角一勾,淡然若水:「原不原諒,就看他的表現了……」


  簡單一語,飽含深意。


  花靈並不太明白,只道是明月同意了下來,笑吟吟看向了陌上塵。


  旁邊,陌上塵看著明月,突然發現如今的她,容不得他懂一絲一毫……就像此刻,她雖然笑著,裡面卻融入了太多太多的情愫。


  她是恨他的,他知道。


  至於到什麼地步,他不曾想,也不敢去想。


  明月與陌上塵,兩兩之間沉默著,只剩下花靈在一邊,喋喋不休說些什麼。


  唯有如此,才能避免他們的僵局。


  直至,李公公從著外面,匆匆趕了進來……小心翼翼看得明月一眼,遂在陌上塵示意之下,低低的啟稟一句:「皇上,梨若姑娘她萬分痛苦,想要見您一面……」


  一語畢,不由又朝著明月猶猶豫豫望去,唯恐她是什麼兇惡猛獸一般。


  「不見。」


  陌上塵從著桌前起身,聲音寡斷無一絲停留。


  李公公附和一聲,帶著一絲絲的訝異。


  畢竟,他曾以為,梨若姑娘會是後宮唯一的女人,如今看來大錯特錯……這個白髮女子,才是帝王心尖上的女人,賦予了一切權利與狠毒的象徵。


  梨若姑娘,還真可憐……白白守著皇上三年有餘!

  到頭來,成了那一副慘狀,皇上卻連看也不肯……再看一眼。


  這般想著,李公公起身行了一禮,緊接著便要轉身離去。


  「慢著……」


  事到頭上,明月出聲一個阻止,眉宇間滿是清冷之色……感受到陌上塵投過來的目光,臉上劃過一絲柔柔笑意:「去看一眼,又有何妨?她的貼身丫鬟,害得我差點喪命,總得給我個交代啊!」


  似是嘆息一言,卻使得在場之人變了臉色。


  「喪命?怎麼回事……」


  陌上塵神色一怔,顯然對此並不知情。


  末了,又恍然想到,昨天將明月抱回來之時,她一片狼藉,額頭也腫了一些……他只當是,她碰到了哪裡,在夜間起來為之上了葯,並未詢問什麼,不想讓她以為限制她的自由,連她什麼都要過問。


  現在想來,倒並非是偶然。


  明月見此,心下劃過一抹瞭然,那些侍衛應是怕陌上塵處罰,而她又並未出什麼事,故而並未上報這件事……掉入湖中濕透的衣衫,已經扔到一邊,額頭上的淤青,也被人處理過,現在癒合當中。


  也許,放在平時,她是有心放過,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可惜啊可惜,她已並非當初的那個她……別人欠她一點,她要她十倍來還!

  梨若被她毀去了容顏,傷了一隻眼,對她來說夠嗎?不,不夠……那個貼身丫鬟錦繡,暗地想害她,便是一個導火索!


  她要笑著,看所有人哭泣。


  「美人媽媽,你沒事吧?」


  花靈也聽出了一絲不尋常,來到明月身前細細看著,一臉關懷之色。


  至於李公公,雖然是不明就裡,但行走深宮多年的經驗,也可以讓他猜到七七八八……心下暗嘆息一句,梨若姑娘怕是又要受苦了,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子,被毀成了那樣,心裡可怎的受得了?

  明月的形象,已然是一毀再毀。


  宮裡面,一傳十,十傳百,逐漸成了一個人聞人怕的禍國女……只是他們又有誰知,明月經歷了什麼,為了愛陌上塵,她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到了最後一無所有。


  在這樣的一系列之後,怕是再善良再溫柔的女子,也會換成蛇蠍心腸。


  「沒事……」


  明月莞爾一笑,讓花靈能夠安心下來……末了,起身走到陌上塵身邊,伸手挽上他的手臂:「阿陌,我們去看看梨若……再怎麼說,她與你相識十年呢!這份時間,是誰也比不上的……」


  陌上塵默而不言,任由明月拉著,似乎什麼任由她。


  「美人媽媽,我也要去……」


  花靈見此,一臉好奇想要跟上……明月心下一顫,臉上多一絲勸說意味:「花靈乖,美人媽媽去去就回……你看,這裡有這麼多好吃的,無城等會兒來找你不到,該著急了。」


  明月說前一句時,花靈還是好奇不減。


  待提起無城之時,臉上多了一絲猶豫,最終不情不願的留了下來……見此,明月抿嘴一笑,滿是慈愛遍布。


  然而,當回頭面對李公公時,臉色倏然變得妖媚而又魅惑,隱隱之間並非什麼良善女子。


  「走吧李公公,還等什麼。」


  明月妖冶一撫指甲,依偎在陌上塵身邊了,口中則是懶懶一句。


  李公公雖然沒法,但也不敢違抗命令,特別是當陌上塵縱容著明月之時,只得轉身前面帶路……明月與陌上塵,則是隨著跟在後面,腳步輕重緩急,令人聽不出什麼意味。


  臨出門那一刻,明月不由回過頭忘了眼花靈。


  她正吃這些什麼,手中撫弄著那簇花,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有那麼一刻,那一份單純笑容,打動了明月。


  花靈,我的孩子,有些血腥,有些仇恨,美人媽媽不想讓你看見。


  既然你已平安回來,那麼這一次,我一定要保你平安……而平安的條件之一,便是將所有可能傷害我們的人,一個一個除掉。


  跟隨在李公公身後,明月一點一點來到了梨若寢宮。


  她所在之處,與三年前大為相近,不過是換了臨著別苑。


  初初走近這裡,腦海中某些記憶,不由如同潮水一樣,奔涌了而來……那些曾經千百輪轉的痛苦,血淋淋的難以承受現實,又一次鮮活擺在了面前。


  失去孩子的那一天,梨若離去時嘴角帶的那抹勝利微笑,演變成了一系列猙獰表情。


  冥冥之中,心下一些因子來回顫抖,急切的想要破土而出。


  李公公在走到房外之時,高高的呼喚上一聲。


  屋內,隱隱約約傳來咳嗽聲音,還夾雜著一絲絲痛苦呻。吟……只是這一切,在李公公聲音落下之時,改為了一絲絲的慌張,似乎屋內還有什麼打翻的聲音,甚至夾雜著說話聲。


  過了一小會兒,屋門才打了開來。


  陌上塵朝著明月看了一眼,裡面神色甚是複雜。


  反觀明月,沒有一絲表情,拉著陌上塵便走了進去……在進門的一瞬間,刻意將身體靠向陌上塵,頗有著一絲炫耀的姿勢。


  還未走進,便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傳了來。


  明月微微皺了皺眉,不明陌上塵有什麼反映,而她心下已然有了一絲不安穩……畢竟,這一切是她一手造成的,總該有些遊離的!

  掀開帘子,步入進去。


  一眼便看見,卧在床上的梨若,一隻眼睛被紗布包了起來,臉上被上了葯,卻還是留下了猙獰的傷口,看起來煞是恐怖……而她的貼身侍女,錦繡則是在那裡伺候著,臉上滿是心疼的神色。


  這個丫鬟,對於梨若,倒還算是忠心。


  明月一個思考閃過,隨之看了眼邊上的陌上塵,見他滿是淡漠,並無其他神色,心下劃過一絲漣漪來……而見他們到來,錦繡慌忙先行上前行了禮:「參見皇上……」


  話末,抬起眼來,正待說些什麼。


  在看到明月的瞬間,戛然而止,隨之臉色也變得……甚是蒼白起來。


  她的額頭上,也包了一層紗布,與梨若一樣,向外涔透著血跡……隱隱當中,觸目而又驚心。


  「想說什麼,直說好了……不過,想再殺我,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明月走上前來,冷笑著吐出一句,白髮將之映襯的清冷絕美。


  聞此,錦繡一陣愕然,似乎不解明月會直接說出來一般。


  至於陌上塵,則是明白了一切,錦繡對明月造成了什麼傷害……這般想著,一揮衣袖下了令:「來人,將她壓下去,杖弊!」


  此言一出,不僅是錦繡,連著明月心下也一顫。


  「皇上饒命……」


  錦繡反應過來之後,一下子跪下連連磕著頭……繼而,聲音當中夾雜了一絲低泣:「小姐,還需要我照顧……求皇上大恩大德,放過劍婢一次,劍婢再也不敢了!」


  原以為,豁出這條性命,殺了明月為小姐復仇也罷。


  未曾想到,這個女人如同惡魔一樣,命大得很,反而在這個時候反咬一口……她既然有心做,自然是想到了後果,但是這個女人沒有死,那麼她等同說一事無成!

  在這樣的情況下,失了性命,以後伺候不了小姐,讓她如何甘心……小姐已經失去了老夫人,失去了宮中位置,甚至失去了容顏,成為了一個廢人。


  她若離去,小姐該有多可憐!


  這般想著,把目光投向明月,放下了所有低低求著:「明月姑娘,求您饒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要我做牛做馬,我都聽您的……」


  明月目光一眺,玩味的彎起嘴角……向前一步,走到錦繡面前,抬手點起她的下巴:「什麼都聽我的?」


  錦繡微微一怔,只覺有股陰冷向她襲來……一時,不由後悔的衝動決定,繼而用力的點點頭:「是,什麼都聽你的……」


  明月淺淺笑起來,帶著一絲捉摸不透的意味……轉而,一個巴掌打了過去:「一個敢殺我的丫鬟,我可不敢用!」


  錦繡被明月打得跌倒在地上,多少有些狼狽,但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怨言。


  忽而的,一陣虛弱聲音傳了來。


  緊接著,赫然是來自床上的梨若,但見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了身子……明月見此,快步上了前,將之扶起來坐著:「有這麼重的傷,就別亂動了……」


  看似關係,實則隱藏著一股殺氣。


  對於明月這個模樣,梨若怕的身上有些顫抖,向旁邊移動些許,避開明月的觸碰……末了,看了眼站在那裡的陌上塵,低低開了口:「求你放過錦繡……她什麼都不懂……」


  「這話怎麼說的,我何時為難過她了……只是可惜啊,有些女人已經成了鬼模樣,還想著勾搭男。人!這一點,我本也管不著,可是偏偏勾。搭的……還是我的男人!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明月伸手撫了撫指甲,說這話的時候,透露出一絲妖冶如水的味道。


  反觀,梨若臉色驀然一白,看向明月的目光,更是不明則已:「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明月又是一笑,令人多少有些毛骨悚然……從著床邊起了身,後退一步到達陌上塵身邊,倚在陌上塵的懷抱當中:「不是你告訴李公公,說想見陌上塵嗎?難不成,李公公是誤傳的……若是這樣,李公公這個差,當得也太不稱職了!」


  一語畢,原本趴在那裡的錦繡,一下子跪著上了前……在明月魅惑的眸子下,一下接一下重重磕著響頭:「是我看小姐病得厲害,才告訴李公公,想請皇上來一見……這一事,我家小姐是完全不知情的!要責罰就責罰我吧……是我的錯,一切全是我自作主張!」


  「喲,嘖嘖……快起來,快起來!跪著做什麼……這又沒什麼錯!」


  明月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拉起了錦繡……隨之,朝著身後的陌上塵深深看了一眼,朱唇微微一揚:「阿陌,你看……梨若挺想見你的,現在難得一見,你不表一下態度?」


  自始至終,陌上塵站在一邊,看著明月自導自演的一切,默默地無聲看著。


  此刻,聽得明月扯到身上,只是一瞬微怔,轉而寵溺一笑:「除了你,她人與我何干。」


  不大不小的一句話語,擲地有聲說了出來。


  一時,錦繡不由為自家小姐不值得,但是目前局勢,也不能再說些什麼……怪只怪,明月這個女魔頭,太過厲害,佔了皇上的所有心神。


  梨若自然也是聽到的,閉了閉眼感到心裡一些失落落的,而身上的疼痛感,使得她來回不安穩……明明,當初是她先遇見的陌上塵,陌上塵對她也是那麼特別,只是後來一些意外,讓她逃開了來。


  可是,僅僅明月幾個月的時候,就住進了陌上塵的心底。


  那麼深,那麼深,別人無從插足。


  不甘心,不甘心這十年,換不來他的一次傾心。


  「好了,現在阿陌就在這裡,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明月看著床上的梨若,臉上滿是淡淡的溫柔笑意……後者,則是一臉的痛苦模樣,看向陌上塵的眼底,流露出不舍與無奈:「他已經是你的了,你又何必這般。」


  這一切的一切,分明是她故意為之。


  她是贏家,是這場愛情里的勝利者。


  明月臉上笑意依舊,只是伴隨著閃現過一抹痛意,快速的令人難以捕捉到……贏了嗎?她贏了嗎?哈哈,可笑啊可笑!


  若是她們換了她的位置,便會知道,她是多麼的辛苦。


  若是如今的情形,是她們想要的。


  那麼,她寧可與她們相換……時至今日,什麼都回不到過去的現在,表面還是風光無限,內心卻早已千瘡百孔。


  「若是可以,我倒希望我們換換。」


  一語畢,明月決絕的轉過身子,大步朝著外面走了去。


  陌上塵見此,也連連跟在身後,連著梨若一眼也不再多看。


  「七,你如此寵她,終有一天……會輸了這天下。」


  梨若掙扎著探過身子,話語中帶著濃濃的規勸之意。


  陌上塵腳下步伐一停,卻是沒有回過頭去……片刻過後,淡淡的回上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繁花如是,唯吾噯傾城……與她相比,天下從來不是我想要的。」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繁花如是,唯吾噯傾城。


  身後,梨若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這兩句短暫話語……忽然間,就那麼淚流滿面。


  原來如此,陌上塵,你竟愛她……失了自我。


  這場愛情追逐里,我註定輸得……一敗塗地。


  從著梨若寢宮中出來,一股沉悶襲了來。


  抬眼看向天邊,這才發現夕陽掛在天邊,遠遠的看起來溫暖而又奪目……許是角度關係,看到它比尋常更大了些,沉沉的露出一半在那裡,周邊的雲朵,亦是被染紅了些許。


  腳下步伐匆匆,穿過一道道走廊。


  去向哪裡?她不知道。


  只知道,滿腹煩惱的心下,急需一個缺口來發。泄。


  身後,隱隱有陌上塵的聲音傳了來,顯得焦急而又關懷。


  迷亂,不安,恨意……亦或者別的什麼。


  迫切的,她不想停下來面對,微風拂過臉頰,夾雜著一絲舒服之感……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宮牆之處,高高的位置,使得下面一些景物,一覽無遺。


  明月伸開雙臂,用盡餘力喊出一聲。


  周邊守著的侍衛,皆是朝她投來一絲別樣的目光,卻是未敢有人上前阻止……而陌上塵,也在這一刻追了上來,看著站在那裡的明月,腳下步伐後知後覺停頓了下來,唯恐將之逼到角落當中。


  清風吹過,白髮向後輕舞飛揚。


  回想種種,心下被一股不明的感覺,緊緊地充斥著。


  一揮衣袖,正要側過身子。


  就在此時,空氣當中一絲異香傳了過來。


  那麼熟悉,令她一聞,便可以猜到來人是誰。


  莫名的,欣喜和著輕鬆,就那麼有心產生……伸手,遮擋住刺眼的光芒,抬眼望向香味發源上方。


  但見,一個紅點,從著遙遠的地方,越來越近。


  明月唇角大大揚起,伸手朝著那個紅點招了招手。


  光芒灑落當中,一襲紅衣的花千夜,就那麼一點一點顯現了出來,火紅色的長長綢緞,在著半空中隨風散落著……而他,就緩緩落在了明月面前,琥珀色的雙眸當中,含著一絲包容與想念。


  墨色的髮絲更是一傾而下,妖嬈如同流水一般。


  陌上塵見著花千夜到來,眼底劃過一絲驚慌。


  繼而,快速走上前來,唯恐明月會被帶走一般……而他終究是慢了一步,花千夜一個紅色綢緞揚出,便裹住了明月纖細身子,緊接著向上帶到半空當中。


  「哇,我會飛了……」


  難得的,明月心下煩惱一掃而空。


  身子漂浮著的刺激感,充斥著她的整個身體,令她無暇去思考什麼……而她也不用擔心,會否掉下去的問題,因為帶著她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紅樹千年妖……花千夜。


  「傻月兒……」


  花千夜魅惑笑著,絕美的臉上點點幸福遍布。


  僅僅一段日子,沒有見到她已經極致想念,那麼以後呢?若是守著千年的孤寂,那該是何等的悲涼!


  「月兒不開心,我帶她去散散心。」


  垂眼看了一下地上的陌上塵,花千夜面無表情的冷冷說著。


  轉而,看著明月還在感受飛翔的滋味,一絲嘆息劃過……正待轉過身之時,地面上的陌上塵,忽而一躍而起,同樣到達了半空中,朝著明月身邊靠近了過來。


  眼神一凜,手中這般一轉動。


  明月只感到一股拉力傳來,整個人控制不住向著花千夜身邊跌去。


  剛剛過來的陌上塵,焦急呼喚了一聲,伸手便拉住了明月的手臂。


  陌上塵的前世,畢竟是魔王蒼穹,故而這一世儘管未有人傳授武功,但是他的功力卻無人可及……只是與非自然功力花千夜相比,雖然不分伯仲,卻又不在一個意義上。


  花千夜若是用力,自然可以將陌上塵擊敗。


  可惜,他偏偏是明月的心尖上人,觸碰不得。


  這般想著,只得將著目光投向了明月:「月兒,跟我去一個地方……可好?」


  明月明白了目前的局勢,陌上塵對於她這般緊張,不知是出自何目的,但是她心下實在是太亂了,需要散一下心思……更何況,帶她的這個人是千夜,多次救她性命的,又怎能駁回。


  「陌上塵,你放手……」


  看了下被陌上塵抓著的手臂,明月略顯不悅皺了皺眉道。


  「月兒,別離開我……」


  陌上塵臉色微微一動,白髮想著後面微微飛揚,眸中有著什麼情緒在閃動不已。


  明月一時有些不明白,陌上塵對她到底是什麼心思,他這個模樣分明是那麼在乎她……可是曾經,那些殘忍的曾經,又確實是出自他的手。


  過去呈現,心下不由更是煩悶不已。


  「陌上塵,我受夠你了!」


  伸手,用盡全力甩開了陌上塵……許是在等待她的答案,又許是怕弄疼她,陌上塵並未用太大的力。


  這般一個掙扎,竟然也能掙扎開。


  而花千夜,則是趁著這一個空檔,一個用力將明月拉了過來……后而,陌上塵反應過來,下意識的便要追上來。


  明月有些不知所以,回過頭看著陌上塵一臉的痛苦與堅定,似乎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般……就在他上來的一瞬間,花千夜冷冷揮起了手,似乎想要給陌上塵一點苦頭嘗嘗。


  見此,明月下意識的攔了下來:「千夜,別傷害他……」


  聞此,花千夜手中微微一僵,整個人筆直呈一道直線,向後快速齊齊游去,陌上塵的速度比之而過不及……只是他並不放棄,一直在著後面追逐著,似乎怎麼也不肯死心一樣。


  明月想要對他說些什麼,又覺根本無需交代什麼。


  不過是隨千夜出去一下,又不是再也不回來。


  再者,即便就算是她離開又如何,自由身的她,不是他的什麼囚犯,不需要一直呆在他的身邊……天下不是重要麼,百姓不是信仰么,既然得到了,還管她的死活做什麼?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焉。


  「月兒,還愛他么?」


  花千夜緊緊抱著明月,似有若無問了一句。


  「不愛!我恨他……」


  明月回答的決絕而又不帶一絲考慮,似乎真的沒有了什麼感覺一樣。


  花千夜聽著,眼底劃過一絲不明光芒,轉而手中微微用了力……還未向後襲去,明月便又一次將之阻擋而住,聲音當中多了些許慌亂:「千夜,你想做什麼?」


  「他這般追著,實在讓人感到厭煩。」


  懶懶一語傳出,花千夜心下微微的被刺痛著。


  月兒啊月兒,明明還是在乎的要死,為何就是不肯放過自己呢?這樣報復的最後,痛苦的只會是你。


  到時,你教我怎麼捨得離去,怎麼捨得看著你承受著痛苦離去……你過不了這個坎,就由我助你一下,來讓你明白自己的心意。


  「既然不愛,那麼死了,想必也沒什麼關係。」


  花千夜這般無謂的說著,手中一個掙扎,掙脫開明月的鉗制。


  隨手一甩,一股力量襲向後方。


  但見,就在那一刻。


  陌上塵的身體,猶如斷線的風箏一樣,踉蹌了一下之後,向著下面直直跌去……整個身影,越來越小,不多一時,已然看不清楚,赫然是落在了地上。


  是死是活,難以預測。


  「花千夜!」


  明月一時什麼都拋向腦後,只覺一顆心懸了起來。


  下一刻,整個身體掙扎著,想要下地,去看一下陌上塵……然而,花千夜的手臂,卻如同鋼鐵一樣,緊緊擁著她,不肯放開一絲一毫,情急之下,又沒有什麼辦法。


  「花千夜,放開我!放開我……」


  明月看向花千夜,一遍又一遍重複著。


  她太過焦急,一心只掛在了陌上塵身上,以至於沒有看到,花千夜眼底隱藏的傷痛……他是一個愛她入骨的男人,如今看她為了陌上塵,這般對待自己,又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不會有事的……」


  花千夜淡淡開口一句,想要撫※慰明月的擔心。


  不曾發現,明月已然眼角掛起了淚痕,複雜的心思出賣了她剛才所言的那句不愛……伸手抓上花千夜衣衫,嘴裡是不知名的喃喃自語:「千夜,他不能有事……他要是死了,我怎麼辦!你說,他要是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一番話語,似乎藏在心裡許久許久,不知是說與誰聽。


  花千夜心痛如斯,卻只得默默地承受著,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心跡……末了,騰出一隻手來,撫撫明月的髮絲:「月兒乖,我並沒有使多大力,他武功又那麼高……落在地上之後,只需做一下調息,不會有什麼事的。」


  這般的解釋,才使得明月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真的……不會有事?」


  明月猶疑了一下,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在看到花千夜點了點頭之後,才漸漸的放下心來……而這般一心平氣和,隨之而來是更加的濃濃矛盾,令得她想不出答案,亦或者不敢承認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為什麼當陌上塵倒下去那一刻,她會那麼的心跳驟停。


  明明不在乎了,不是么?即便他死他活,又有什麼關係。


  不,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她的手裡……是了,她起過誓言,除卻生老病死,陌上塵就只會死在她的手裡。


  再者,他欠她那麼多,什麼都沒有來得及還,怎能如此輕易死去?是這個原因吧……一定是這個原因!

  這般想著,明月有著一瞬的恍惚。


  「月兒,你該承認……其實,你是愛著他的。」


  花千夜垂下頭,吻了一下明月的額頭,繼而在她耳邊低語一句。


  聞此,明月如同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用力搖了搖頭表示反對……很快,看著花千夜不與尋常的雙眼,後知後覺反映過了頭:「千夜,他對我的殘忍,你不懂。」


  不懂么,呵呵。


  花千夜不與言論,只是擁著明月的手臂緊了一緊……月兒,你說我不懂他對你的殘忍,那麼你呢?你又何嘗懂,你對我的殘忍。


  有些事,不是不知,只是不想說出來。


  因為一旦說出來,什麼感情皆會變質的。


  你何嘗不是,我對你的感情,你明明是懂得,卻又處理的恰到好處……你所認為的合理,在我看來,恰恰相反,是一種致命的殘忍。


  不該愛,卻又偏偏遇上。


  月兒啊月兒,你真是我一生的劫難。


  在著半空中,來回的飄動著,不知過了多久,只是無形當中,天色暗了下來……隱隱的,遠處有著一絲絲的燈火闌珊,映襯出一些熱鬧。


  「月兒,什麼都別想,陪我散散心。」


  花千夜看向懷中人兒,抿唇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知道,明月喜歡在半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之感,故而一直這麼升而不落……此刻月色降臨,該是下去走動走動的時刻,而明月顯然也是這般的心思。


  隨著明月的點頭,花千夜一點一點落了下去。


  無意之中,明月抬頭,這才發覺剛才離星星,看著好近好近,似乎只要一伸手便能觸及……若非學過現代知識,星星離這裡遠的太多太多,她真當可以摘下星星。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明月微微搖頭晃腦,念出一首詩來。


  「沒想到,我的月兒,還是一個才女。」


  在她詩句落下的同時,花千夜已然帶著她落到了地上。


  伸手撫過她的白髮,許下一句稱讚話語……後者則是得意揚起頭,一臉的笑意綿綿:「那是!」


  映襯著白髮,傾城容顏上帶著一絲孩子氣,頗有一絲惡作劇趣味……花千夜一時沉浸在這一抹笑容當中,還未待反應過來,忽而聽得明月一聲驚呼:「千夜……千夜……快看……有孔明燈……」


  花千夜微微一怔,順著明月所指的方向看去。


  見到前方有著一個個白色的,比尋常燈籠略大上一些的圓形白色體,上面似乎還提了一些字……隱隱就是,明月口中的「孔明燈」。


  正想說些什麼,明月已然提起裙邊,小跑上了前。


  唇邊漾起一抹笑,似乎明月的心情,就如同他的心情一樣。


  明月雖然穿越許久,卻是從來不曾來過這裡的。


  這個地方,與問月齋一處,頗是相似,也是屬於夜間鬧市一種。


  只是孔明燈,明月未有想到,這個時期已經有了這個……看著一個個白色孔明燈,升到了夜空當中,縈繞出一點點溫暖光芒,心下不由劃過一絲愜意。


  走到攤位前,不覺好奇翻看著。


  攤位小販,包括路上行人,看著明月一頭白髮,又一襲白衣,皆是投來好奇的目光,卻是不怎麼夾雜惡意的……想來,都是平民百姓,即便是心有疑惑,也不會有其他什麼想法。


  明月在挑選了一個之後,不由回過頭望向花千夜。


  這一望,卻是沒有望到什麼人。


  難道是……走了?

  明月心下思索著,不由劃過一絲失落之感……旁邊,又有著一個個孔明燈,再度升到了半空當中,點綴著一個個希望的夢,映成如夢如幻一片。


  花千夜走了,似乎帶走了一切樂趣。


  突然間,明月便失了遊玩的心思。


  諾大的周圍,似乎只有她一人孤單影只。


  「姑娘,這許願燈……您不要了?」


  小販見著明月就要離去,不由出聲詢問一句。


  明月搖搖頭,苦笑一下離去。


  見此,小販拿出一個白色孔明燈,追到明月的身邊……在明月疑惑之下,靦腆笑了笑:「姑娘,您長得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今天是許願節,這個許願燈,就送給您,祝願您心想事成。」


  「許願節?」


  明月下意識呢喃了一下,表情也微微一滯……對面,小販點點頭解釋:「是啊姑娘,今天是民間的許願節,只要您虔誠許願,一定會實現的。」


  小販說著,將希望之燈放入明月手中,轉而回了攤位。


  明月垂眼看了下手中,又抬起眼望向半空,那裡漂浮著一個個許願燈,聚集著的光芒散落下來,將夜空也照得明亮起來……明月的臉龐,在此當中,傾國傾城,勝過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


  想來無事,看著前方的一處湖邊。


  思索了一下,明月朝著那邊移動。


  避開繁華的鬧市與人群,來到一處安靜之地,從著許願燈里取出墨筆……思緒微恍,提筆寫下一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世間上,有沒有一種辦法。


  能讓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她與陌上塵回到遙遠的過去。


  這般想著,明月唇邊苦笑連連。


  與此同時,身邊忽而多了一些亮光。


  不解當中,明月緩緩轉身,映入眼帘是一地的許願燈……心下微微驚訝,正待不明是怎麼回事,一襲紅衣的花千夜,從著對面含笑走了來,妖嬈如水的模樣,一瞬傾了天下。


  而隨著他的走動,許願燈一個個升向了夜空。


  在著花千夜手中,一個許願燈搖搖欲升。


  微風吹來,拂過明月的長長白髮。


  不由自主的,明月向前幾步,仰頭看著許願燈的離去,掩蓋住了令人恐慌的黑夜……而待花千夜走近,明月的心防在這一刻,一下子被摧毀開來。


  「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花千夜唇角一勾,手中的許願燈,將之面容映的甚是溫暖。


  明月怔怔望向他,視線一時有些模糊,轉而移到他的手上……但見,許願燈上同樣提著兩行字,赫然也是一句詩:「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心有靈犀?」


  望著明月許願燈上的詩詞,花千夜笑著戲弄一句。


  話末,又見明月沉默不語,不覺伸手拂過她的髮絲:「月兒,怎麼了?適才見你那麼喜愛孔明燈,便去買了這些來……喜歡么?」


  明月不預言說,只是用力的點點頭。


  原本以為,花千夜是離開了的,未曾想他一直在的……由著她的一句無心言語,便花費了一些心思,買了這麼多,在她不經意回眸時,一舉放了起來,構成一幅極美的畫面。


  這一刻,分明是幸福的。


  可是,為什麼,她反而有了一絲心酸……淚水,控制不住劃過臉頰。


  從來都只聽說,女人是水做的,如今看來,果真是不假。


  自從歸來之後,落了多少淚,連她自己也無法細數……懦弱嗎?不忍嗎?還是依然愛著,有些茫然,有些無措,也有些害怕。


  是了,害怕……她一直害怕,結局之處,會一個人走。


  「月兒,怎麼不開心呢?」


  花千夜伸手拂去明月的淚水,心下頗有些不明……后而在著明月注視的目光當中,拉起她的手,一同放在許願燈上面,隨之用力一送,將許願燈送上夜空,不一會兒,便與其他許願燈,匯合到一塊。


  在此之後,又以眼神示意。


  明月忍不住破涕為笑,以著花千夜同樣的方法,握著他的手,一同將手中的許願燈送出。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花千夜低低的念著,口中多了一絲無奈意味。


  明月的這句詩詞,何嘗不是寫出了他的心境……他時日不多,可是又深深愛著她,這世間上,有沒有一種方法,讓他能夠在修行的同時,又能夠時時望著她。


  「千夜,謝謝你……」


  明月滿是感動的說著,除了這句,有些無法表達她的心下。


  花千夜笑笑,看到她喜歡,也就不枉這般……看著她的淚水,又一滴落下,正待伸手將之拂過,更快一步的,是明月接下來的動作。


  她一步上了前,在他不明的目光中,伸手緊緊攬住了他的腰身。


  身形微微一僵,記憶當中,明月對他主動擁抱的次數,屈指可數……故而,每一次,都令他分外心動,同時也為離去,分外心痛。


  明月抱著花千夜,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腦海當中有些混亂……為什麼會突然這個行為?是因為花千夜帶給她的感動,還是因為他一次次救了她的性命。


  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只知,這一刻想抱著這個男人,不去想什麼所以然。


  記憶一幕幕掠過,從初次洞房詭異相見,到現在熟知身份之後的緊緊相擁。


  一路走來,似乎相識已將許久許久。


  她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不過是頂著一張千尋的容顏,便讓他多次傾心相救……千尋離去,他把所有情感寄托在了自己身上,殊不知她不過是一個空有其表的軀殼。


  周邊孔明燈,已將升的很高很高,令人忍不住想要隨之離去。


  明月透過花千夜的肩膀,看著滿是極美的夜空,一時有些怔忪……末了,低低一笑,帶著一絲釋然:「千夜,我還想飛……」


  沒有一絲猶疑,也沒有一絲詢問。


  只要是她說的,花千夜幾乎從來不曾拒絕過。


  腳下足尖一點,一手攜著明月,躍到了夜空當中。


  明月從著花千夜懷中,探出了身子,看著一個個許願燈,就浮在她的身邊……伸出手,撫摸著一個個,看著上面寫下的一個個願望。


  有關於親情的,有關於才句的,有關於愛情的。


  這些皆是百姓們,虔誠許下的願望,許願燈承載的不僅僅是娛樂,更是眾多人的希望……正這麼想著,忽而只覺身子凌空而起,緩緩落在了一個許願燈上。


  細看上面提的字跡,赫然是花千夜的。


  抬起頭,花千夜同樣落在一個許願燈上,那是她的字跡……明月不知花千夜用了什麼方法,或許是施了法術,讓她能夠如他一樣,落在許願燈上,而不會落下去。


  身子隨著許願燈的移動而移動,花千夜始終在她的對面。


  這是一場夢境,而她在這場夢中,已然張了雙翅膀。


  忽而的,花千夜向她伸出手。


  明月將手遞過去,任由他牽著,在著夜空當中翱翔著……一種名為幸福的滋味蔓延開來,與此同時帶過的是一絲矛盾,側眼看著花千夜,他對她是那般的真摯,令她再也忍不住到處事實。


  深深吸了口氣,開口呼喚一聲……花千夜回過頭,在著眾多許願燈照耀下,尤為顯得注目:「我不想再欺騙你了……」


  明月靜靜道上一句,手中一轉,鬆開了花千夜的手掌,任由許願燈帶著她向前漂浮著。


  「傻月兒,亂說什麼……」


  「花千夜,千尋已經去了,而我……現在除了容顏以外,與千尋再無其他聯繫。」


  花千夜微笑著的話語還未落下,明月已然將之打斷下來……她太自私,自私的享受著花千夜帶給她一次次生命與快樂,僅僅因為千尋的一張相似容顏,前世的事情,她已經知曉,他也應該猜到一些。


  之所以不說明,之所以不打破,是由著他心底,已然把她當成千尋一部分。


  「千夜,我從來是不屬於這裡的……」


  明月仰頭看向不知名處,聲音當中夾雜了一絲飄渺……思考了一下,終是淡淡道出:「知道我為什麼愛上陌上塵,愛的那麼死心塌地么?」


  說到這裡,明月自顧自笑了起來,伸手觸摸著漂浮過來的許願燈……看著上面的祝願,低低一笑:「我來自千年之後的世界,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從小,我就是一個人,一個人開心一個人傷悲,甚至一個人寂寞,看著人與人之間的冷漠,看著世態逐漸炎涼……我一直以為,我會這樣下去。直到,我遇見了陌上塵,也許是第一眼相見太美好吧,從此我就將他埋在了心底。我想,他不是屬於凡塵的人,與他也難以交集,直到性命垂尾時,他將我從大雨中救起……」


  明月說著說著,微微閉上了眼,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憶當中。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活著,從來不知道,可是自從跟他在一起后,我就明了,之所以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與他相遇……他能夠看透我的心,能夠知道我想要什麼,他給予我寵愛,給我任性的權利,在他的面前,我從來不要掩飾什麼,更不會活得累!我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只知,他比我的性命還重要,看不見他的時候,心特別特別的難過,難過的要死掉……」


  說到此,忽而睜開雙眼來,情緒有些激動:「千夜,你知道嗎?我很愛他,很愛很愛,愛到失去了自我,愛到尊嚴被踩到腳下……我從來不敢想,我會這麼愛上一個人!有時,我在想,這樣是不是錯了呢?當我站在懸崖上的時候,我真的想過,親手殺了他的……可是我怕,我怕如果他死了,以後再也找不到他!很傻,很傻對吧?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啊……」


  到了最後,明月忍不住低低哭了起來。


  花千夜靜靜看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明月愛陌上塵,就如千尋愛蒼穹一樣,執著而又令人心疼。


  她的哭泣,如同雨滴一樣,打落在他的心房……花千夜伸出手,想要安慰一下明月,只是手掌遲遲落不下,突然就覺得失了所有的資格。


  正要收回,明月卻一下子伸出手,將他握了下來:「千夜,你別再對我這麼好……我不是千尋,不值得你這樣付出!」


  聽著明月的話,花千夜有些微怔,轉而心下淡淡的閃過一絲嘲諷。


  他沒有開口否認,既然明月已經誤會如此……那麼,便任她這麼認為好了。


  只是,我的月兒,我多麼想告訴你。


  對千尋,雖然執著千年,但是從來都不是愛情……那是一種習慣,一種從有記憶開始,就有千尋存在的習慣。


  原以為,那便是愛了,然當心臟為你跳動時……我才明白,對你才是真正的愛情。


  是了,月兒,我愛的是你……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不管你長得什麼模樣,也不管你與千尋有無有關係。


  我與你之間,從來都與千尋無關的。


  看到千尋與蒼穹在一起,我會失落,會不開心,會想去追逐……可是,看到你與陌上塵在一起,我的心會跳動,會嫉妒,會吃醋啊!

  花千夜靜靜聽著明月訴說完一切,不由伸手拂去她的殘淚……看著明月恍神的神色,唇邊妖冶一笑:「我從未把你當作千尋,只是從心裡喜歡你……就像,把酒言歡的知己。」


  猶疑了一下,終究用「知己」兩字,來定格他們的關係。


  話落,一個許願燈,從著身邊劃過。


  上面,兩行字,認真而又唯美。


  「幾回魂夢與君同,相逢猶恐是夢中。」


  低低念著這一句詩詞,花千夜心下劃過一抹顫抖……對面,明月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下來,令他一時有些迷離起來:「既然那般愛他,也許該放下。否則,不僅苦了他,也是苦了自己……」


  夜空當中,微風吹過。


  明月的白色髮絲,向後輕舞飛揚,也有一些貼在了臉頰之上……伸手拂過,凝望著這一盞盞光芒,明月的表情隨之黯然:「放下,談何容易……回來之後,再次面對他,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


  說到此,不由得嘆了口氣:「就這樣吧,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么?」


  在聽過花千夜對她是知己后,明月心下不由放開了許多。


  是真的也好,是他善意掩飾也罷。


  對於花千夜,她知道虧欠了許多許多,甚至窮其一生,也還不盡的……除了愛情,只要他有需要的,她可以傾盡一切。


  花千夜笑笑,對於明月的話語,不認同,也不反對。


  心下細細想著,還可以陪伴她多久……時間越來越少,看不到她的幸福,他多少有些遺憾。


  「月兒,只要你幸福……什麼都好。」


  淺淺一句,在著夜空當中靜靜迴響。


  一時,明月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向著四周望望,一望無邊際……伸開雙臂,迎著微風,下方還有一些百姓,在祈福放著許願燈,一個個飛過她的身邊,去向更高之處。


  「好美……」


  明月忍不住感嘆一下,只覺憂愁一點一點被衝散。


  就在此時,花千夜來到她的身邊,攬過她的腰身……在明月回眸當中,只感到一股推力,將之推向更高的地方:「哇,好漂亮啊!」


  夜空群星遍布,半空許願燈閃過。


  他們在此當中,一圈又一圈的飛翔,一時勝過了看到所有的美景……這一刻,什麼也不想去想,閉上雙眼,聆聽著天地間一切,似真似假,如夢如幻。


  朦朧當中,明月側過眼來,超著花千夜深深望了一眼。


  她的心,只有一個。


  若不然,一定會愛上花千夜的。


  幾回魂夢與君同,相逢猶恐是夢中。


  想起,適才花千夜所念的詩句,一抹嘆息劃過誰的心尖。


  明月回到皇宮時,已然是凌晨。


  花千夜攜著她,緩緩落於屋檐之上,身後是一輪圓圓的月亮……這是皇宮中,最高的一處,站在這上面,可以俯瞰整個皇宮的布局,寬廣而又壯觀。


  「玩得開心嗎?」


  看著明月的側臉,花千夜低低詢問一句。


  「嗯!」


  明月用力的點頭,眉眼皆是盈盈笑意。


  不知怎的,有些不敢看向花千夜,心跳得很不安穩……在花千夜帶她回來的路上,腦海當中,浮現出在百花谷,與花千夜朝夕相處的三個月,他給予的寵愛與呵護,夜晚守在她身邊的溫暖。


  她不是無心的女子,花千夜對她如此……按照一定的常理,她該陪在花千夜的身邊。


  思及至此,心下多少有些猶疑的。


  「來,我帶你下去。」


  花千夜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明月的思考。


  回過神來,已然被花千夜攬入懷中。


  正待落下去,明月終是下定了決心,急急地將之攔下:「等一下……」


  聞此,花千夜動作一滯,停留在原地。


  感受到花千夜不解的目光,明月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出心下想法:「千夜,我想留在你身邊。」


  一語畢,花千夜身軀明顯一僵。


  明月並非他想,或許只是一時的衝動,但是花千夜對她又實在的太好……好到讓她產生了一絲恍惚,離開他似乎充滿了什麼罪惡感一樣。


  心底,她承認……對於陌上塵,她依然愛。


  這是個事實,無從改變。


  然而,陌上塵對她造成的傷害,又令她根本難以釋懷,即便是做了再多的彌補,也有些無濟於事……這般而來,相見不如不見,相處著又愛又恨,不如遠離他的身邊,讓彼此得到解脫。


  她厭倦了,還沒有開始做壞人,就已經厭倦了報復感覺。


  在報復梨若之後,她沒有預期中的快樂,快感只是一時,之後接踵而來是濃濃的悲哀。


  而適才與花千夜的相處,是那麼無憂無慮,心下是滿滿的輕鬆與幸福。


  花千夜也許有句話是對的,也許該放下,別讓自己再這麼苦下去。


  她思來想去,花千夜無疑是孤獨的,而他也一次次救了她……那麼,與他在一起,既讓自己解脫,也可以緩解他的寂寞。


  如此這般,何樂而不為。


  花千夜沉默許久,似在思考著什麼,並不做言語……明月也不打擾他,畢竟提出的這個要求太過突然,或許花千夜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思考,兩個人都這麼沉寂下來,任由夜風拂過。


  「傻月兒,亂說什麼呢。」


  末了,花千夜回過神來,寵溺復之一句。


  眸中,一望不見底的深邃當中,快速閃過一抹傷痕……他也想將她留在身邊,可是這世間規矩,這本身的存在時間,它們皆是不允許,他與她在一起。


  「不,千夜,我沒有亂說……你帶我走,帶我離開這些是是非非。」


  明月有些急了,腦子間有些發熱,就想逃離這一切混亂。


  「月兒,你捨得他么?」


  饒是心下不舍,花千夜也只能忍心拒絕……看著明月一頓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月兒,有些事是你不願面對,也必須去面對的……你並不愛我,只是跟我在一起不會有壓力,不是嗎?不是我不帶你走,而是我不想你後悔……」


  一語畢,花千夜攜著明月從著高高屋檐上,一躍而下。


  遠遠看來,形成一道優雅而又唯美的弧線。


  翩然落地,明月的雙手緊緊抓著花千夜,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無措:「千夜,我害怕一個人……我好害怕,看見滿是仇恨的自己。」


  明月茫然無措的說著,使得花千夜忍不住有些憐惜。


  若是放在以前,她願意留在他身邊,是他高興來不及的。


  可是如今,卻是晚了,什麼都晚了。


  為了她,他已經付出畢生的精力。


  再過不久,便要被打回原形,重新開始修鍊……她在他身邊,他給不了她什麼,最後剩下的還是孤寂。


  「乖,月兒,該放下的時候……便放下吧!陌上塵,他對你……是真心的。」


  花千夜伸手撫上明月的臉頰,動作溫柔而又眷戀,似是面對自己的愛人一般。


  末了,又不住上前一步,垂下頭輕輕一吻……正待離開,明月一把將之抱住,緊緊地不留一絲空隙:「千夜……千夜……千夜……」


  她一遍遍的呼喚著花千夜的名字,也不知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時間靜止在這一刻,兩人相擁著並不開口。


  誰也不曾注意到,一抹白色身影,站在那裡,將一切靜靜看著。


  「好了,月兒……回吧,回到他的身邊。」


  花千夜伸手拍拍明月的背,身後將她拉離了懷抱,儘管那麼的不舍……垂眼看著明月還在拉著他的衣衫,不覺伸手將之拿下:「月兒,我走了……會再來看你的。」


  話落,花千夜向後一步步退卻。


  在明月追上來的那一刻,微笑著化作一道紅光,消失在了原地。


  明月長長呼喚一聲,卻再也喚不回那個妖嬈男子。


  蹲下身來,雙臂環著自己,只感到一些寒冷襲來……明明是滿天星光的夜,卻總覺黑暗而又令人惶恐。


  靜默了許久,渾身無力的站起來。


  轉過身子,只消一眼,便看到了……陌上塵。


  他就站在那裡,一襲白衣勝雪,白髮向後輕舞著,謫仙的容顏一臉孤寂……他不知來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少,似乎剛才與花千夜那一場,在他眼底只是一個片段,過往雲煙般很快消散。


  明月不說話,他亦不言。


  突兀的,明月感到些許累了,也不想再去猜陌上塵的心思。


  與花千夜那一幕,他看到也好,未看到也罷……現在的她,無力向他解釋什麼,也無需向他解釋,就如他與梨若之間的過往,也從未主動對她說過什麼一般。


  他與她,關係形同陌路,又緊緊相關。


  她固執的抵抗著陌上塵,心下卻忍不住受他蠱惑吸引……而他,他的心思從來都是猜不透的,對她是愛還是別的什麼,令人想不通猜不透。


  男人的溫柔與寵溺,是許給女人最致命的毒藥。


  這種毒藥,已然將她毒死過千百遍。


  累了,倦了,厭了。


  此刻,她只想避開所有恩恩怨怨,好好睡上清凈一覺。


  此刻,她只想避開所有恩恩怨怨,好好睡上清靜一覺。


  迎著夜風,走過陌上塵的身側。


  他的視線,始終垂放在她的身上,未有離開過一絲一毫的……在明月來過的一瞬間,微微側過身子:「玩得好么?」


  聞此,明月腳下步伐一頓,有著幾許猶疑……末了,略顯不耐點點頭:「挺好的,跟千夜在一起很開心。」


  說這句話時,明月懷了一絲故意味道。


  一方面,是想激怒陌上塵。


  另一方面,則是出自於心底……與花千夜在一起,能夠拋卻一些凡塵的煩惱,使得心情得到平靜與安穩。


  陌上塵衣袖下,雙手微微緊握,眉眼當中夾雜著一絲沉悶與不悅……然而,之於明月,又實實不能評論什麼,只是清冷附上一句:「我一直在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


  短短六個字,卻是附之太多的勇氣與複雜。


  陌上塵心下一時紛繁,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境,只得儘力的壓抑下心境……白髮飛舞間,他一步踏到明月的身前,伸手放於她的肩膀兩側,眸中是說不出的認真與悲傷:「丫頭,我一直在等你……幸好,幸好你終是回來了!以後,貪玩過後,別忘了回家。」


  「回家?」


  明月細細念著這兩個字眼,多少有些自嘲意味……末了,看向陌上塵的眸子里,盡顯陌生與疏離:「我的家,從來不在這裡……陌上塵,這裡是皇宮,是牢籠,從來不是家。」


  一語畢,抬步朝著寢宮處走去。


  心下,是止不住的蒼涼。


  月色灑落,身後陌上塵,一襲長影站在那裡,負手而立沉思著什麼……微風吹過,拂過他的白衫,映出他梨花般的明亮容顏,傾盡了天下間最美的風景。


  令著所有人退下,靜靜關上屋門。


  徒步走到床邊,看著熟睡中的明月,心下泛起幾多惆悵……解了衣服,正要上去一躺而下,偏偏在此間女子清澈聲音傳來:「不許上來,睡別處去。」


  陌上塵微微一怔,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末了,才知明月並未睡著,只是躺著罷了……至於,她所言的「別處」,陌上塵朝著四周望望,最終化作一句嘆息。


  擁起一床錦被,鋪在地面之上。


  也不多說什麼,就此躺了上去。


  僅是明月一句話,他便什麼也不問,似乎只要遂了她的心意,怎麼樣都行……哪怕堂堂天子,睡在冰冷地板上,也無一絲一毫的怨言。


  「這樣可好?」


  面朝著明月方向,陌上塵問的淡然而又令人心醉。


  明月背朝裡面,只聽得見一陣,此刻聽得陌上塵的話語,不由得轉過身來……當看到地面上的情形,有些微微的無奈:「我說的是別處,你這算什麼別處……」


  「這樣,並不會打擾到你。」


  陌上塵斜斜躺著,一手撫著額頭,一副仙人側卧的模樣……察覺到明月有些不悅,不由低低補上一句:「看不見你,我會感到害怕……」


  語落,明月有些翻了翻白眼。


  也許,她以前是想過,聽聽陌上塵的甜言蜜語,從他嘴裡說出來會是什麼樣子……只是,她從來不會奢望的,因為像陌上塵這樣的人,不指望他有多麼浪漫,多麼富有情調。


  而今,不過一段時間。


  再回來,他六宮無有妃。


  那麼,這些話語,是向誰學習的。


  看不透他,從來都看不透他。


  或許,是由著初遇的畫面太美,以至讓她現在都覺,他是這天下間最好看的男子……明明,千夜比他妖嬈,十一比他溫潤如玉,皇甫御比他霸道冷毅,甚至連恨生,都比他神秘貼心。


  可是,偏偏,她執意選擇了他。


  上窮碧落下黃泉,哪怕最後換來滿眼空花一片,她的心裡也只有他……愛是他,怨是他,恨也是他,似乎生命中任何一切,都與他逃脫不了干係。


  這般想著,只覺愁上加愁,愁更愁。


  索性,一個轉身,背對著陌上塵,不去看,便不會想……只是未過多久,一句呼喚聲傳了來:「丫頭……」


  淡漠如水,寵愛如初。


  明月好不容易靜了一點的心思,又被他打斷了下來,不覺感到有些惱怒……然而,又發不出火來,只得冷冷回上兩字:「幹嘛?」


  對於她的惡劣態度,陌上塵倒也不甚在意,以明月的話語來說,就是頗有那麼一絲絲厚臉皮……然而,偏偏是他來這般,倒讓人生氣,也提不起來。


  而他接下來說的話語,更是令著明月心下一顫:「三年以來,我找遍了整個天下,也沒有你的足跡。」


  剎那間,明月有些隱晦的心思,表達不出此刻是什麼感覺。


  陌上塵許是說給明月聽,也許是說給自己聽,聲音當中夾雜著一絲凄凄然:「無城與花靈說,你回到了屬於你的世界,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原諒自己。我知道,我把你弄丟了,一遍又一遍的四處尋找,只希望能夠有你的一絲消息……」


  明月默然不語,只是感到一絲苦笑。


  怎麼能找得到呢?

  她那個時候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哪怕他尋遍了千山萬水,也不可能有她的一丁點足跡……何況,在古代的身體,被花千夜救走,放在了非人間之地,怎麼可能有消息。


  「你曾說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一定是去了一個叫中國的地方……中國在哪裡?我不知,你在的世界,我無處去尋。唯獨,借一切事情,來麻痹對你的思念。花靈說,你會回來的,我便一直等啊等……我想過,你回來時,你想要什麼,我去爭去搶,也要為你覓來。我也想過,你恨我入骨,哪怕打我罵我,也絕不怨言!只是丫頭,這些皆不是我怕的……」


  陌上塵說到此,有著一絲絲的停頓,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樣。


  末了,在明月怔怔當中,一句低低的悠長話語傳了來:「我最害怕的事,是你最終拋卻我,愛上了別人……」


  明月聽著聽著,眨眨眼,感到些許酸澀。


  愛上別人么?

  陌上塵,我也想過愛上別人,這樣可以放下一切的怨恨,快快樂樂的重活一次……可是,這一顆卑微的心,這一個犯。劍的我,整個人,從上到下,皆是將你裝了進來。


  其他的人,再難有位置。


  愛上別人,愛上別人,這樣一個念著你的我……如何去愛上別人。


  明月想著想著,不覺閉了眼來,面前似乎飄過看過的一個個許願燈,上面是各種各樣的話語,皆是逃脫不了「感情」二字……世人皆道「情」字妙,誰知「情」字最傷人。


  與之陌上塵,明明是如此近的距離,然而一些事情,卻讓他們不得不相隔了……天涯海角。


  原來,有時所謂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並非只是玩笑說說而已。


  陌上塵從來都是內斂的,把什麼事都藏在心底,令人看不分明。


  而今,他說出了一句句,反倒顯得無奈。


  明月不知該回些什麼,只是兀自沉默著,心下閃過一絲漣漪來。


  「睡吧丫頭,我守著你……今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守著你。」


  一句堅定話語言出,夾雜著一絲絲的悠然嘆息。


  之後,陌上塵也不再說什麼,整個人似乎在歇息當中。


  忽而的,明月很想詢問一句,當初即便她與孩子之間,只能選擇一個,為什麼態度要那麼決絕殘忍……但是,終究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有著一絲凄苦與無力。


  有理由如何,沒理由又如何。


  她與他,終究再也回不去。


  想到此,緩緩閉上雙眼,感受到一滴清淚劃過。


  朦朦朧朧的,她便做起了夢來。


  夢裡,千尋一襲白衣的坐在花叢當中,一個男子站在她的身側,安靜的守護著。


  她可以清楚看到,千尋臉上是點點幸福笑意,平和而又安詳。


  站著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朝思暮想,想了上千年的魔王……蒼穹。


  明月不知眼前這是存在的事實,還是只是一場幻想的虛幻。


  只是,看著千尋能夠如此,哪怕是在夢中,也默然安心了些許……似乎,感應到了明月的呼喚一般,千尋柔柔的回過頭來,笑容滿是燦爛與輕靈:「原來,他一直在等我……」


  他,自然指的是蒼穹無異。


  雖然,不知其中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總算她們是圓的。


  「明月,放過自己,你與陌上塵……會幸福的。」


  千尋緩緩站起身來,一地的花落,平靜而又繁華。


  蒼穹擁她入懷,淡淡掃視了明月一眼,裡面夾雜著滿滿的陌生與冰冷,與著陌上塵一樣的容顏,卻終究不是陌上塵……而後,千尋含著笑,隨他緩緩轉過身子,兩人朝著前方光芒之處,徐徐走了去。


  「明月,我很抱歉,先前給你造成了困擾……現在,我找到了他,什麼都與我無關了。你要幸福,你也要幸福啊……」


  依稀當中,千尋淺淺的聲音,從著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明月微微一怔,再去看時,已然沒了他們的蹤跡……環顧四周,赫然是一片花海,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在這裡站著。


  幸福嗎?她與陌上塵……呵。


  或許是做過太多的夢,明月並未有太多的懼意,只片刻過後,又陷入了一片昏暗當中……隱隱的,走出了這個夢境,魂歸身體,沉睡了下來。


  臨睡之前,腦海當中,劃過的是……陌上塵的容顏。


  幾回夢魂與君同,相逢猶恐是夢中。


  再度醒來,天色已然大亮。


  剛剛睜眼的眸子,有些刺眼的微微眯著,腦袋也頗有著一絲沉重……未待她起床,身邊儼然有著兩個宮女圍了過來,為之穿衣梳洗。


  明月也不推辭,享受著她們的服侍。


  末了,朝著地上那一處看卻。


  但見,那裡已然沒有了什麼,顯然地鋪被人收了起來。


  明月懶懶坐在梳妝鏡前,看了眼身後宮女問上一句。


  敢這麼直呼皇上名諱的,在宮女們看來,大抵也只有這個白髮女子一人了……心下微微顫抖,表面趕忙恭敬回上:「皇上上朝去了,交代奴婢們,莫要打擾到您。」


  瞭然點點頭,唇邊勾起一抹嘲諷。


  也是,畢竟是堂堂皇上,若是讓人瞧見睡在地上,英明何在……伸手打了個呵欠,卻一下子拉扯到頭髮,頓時明月微微一皺眉,感到了一絲絲的疼痛。


  「奴婢該死!」


  見此,梳發的宮女一下子跪下,一臉的蒼白惶恐。


  明月微微一怔,不明她怎麼這麼怕她,轉而一想,許是懲罰梨若一事,傳到了宮裡……無形之中,形象便成了這般,多少令人有些無奈。


  「行了,起來吧。」


  伸手擺了擺,多少帶了絲無奈意味。


  遂看向鏡中的自己,那一頭白髮明晃晃刺眼,直直的散落下來,遮擋了整個肩膀……莫名的,心下有些煩悶起來,一手扣下銅鏡,看向身後小心翼翼的宮女:「拿根簪子,插起來就好,別的別再點綴了……人不人鬼不鬼,看了也心煩。」


  「是,皇後娘娘。」


  宮女小心應了下來,未敢有一絲一毫的別意。


  「皇後娘娘?」


  明月稍稍疑惑一下,有些不明這個名諱……見此,宮女又趕忙跪下:「這是皇上吩咐的,奴婢不知……」


  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伸手將她扶了起來:「跪什麼跪,你又沒做錯什麼。」


  宮女戰戰兢兢起來,明月細細看了她一眼,發覺她眉清目秀的,令人看了心生舒服:「叫什麼名字?」


  問這句話時,明月只是隨口一問,繼而拿著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白髮。


  聞此,宮女愈加的謙卑:「回皇後娘娘,奴婢名為弘袖,剛進宮不久。」


  梳子應聲落地,眸中有著一瞬僵住。


  「奴婢該死……」


  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弘袖便要一下子跪下……在著此時,明月伸手一攔而下,情緒似是受了極大波動:「以後,就跟在我身邊罷……可是陌上塵挑你來伺候的?」


  弘袖點點頭,一副乖巧伶俐模樣。


  明月也不多言,心下閃過一絲漣漪,心細如陌上塵……連著她心底,那麼久埋藏的疤痕,也能夠記得,找出為之彌補。


  梳洗打扮好一切,明月帶著弘袖出了寢宮。


  來到金鑾殿時,已然已經下朝。


  心下一個沉思,大抵猜到是在御書房。


  唇角勾起一笑,朝著御書房移至。


  遠遠的,就看到李公公守在門邊。


  明月也不停下什麼,徑直走上了去……見此,李公公上前笑臉相攔:「皇後娘娘,皇上正在與大臣們商討政事,還望等上一二。」


  「商討政事?」


  明月不驚不擾一問,轉而又淡淡一笑……末了,在李公公不安眼神下,徑直上了前去:「我若來,他自然商討完……」


  話落,一舉推開了房門。


  陌上塵坐在案台前,看著奏摺還是什麼,下面候著三三兩兩大臣……見著房門打開,一時皆朝著這邊望來,在看到一個白髮女子后,齊齊怔在原地。


  「丫頭,你怎麼來了?」


  陌上塵手中墨筆一停,眸中由著冷漠夾雜了一絲寵溺。


  「怎麼,我來不得嗎?」


  明月盈盈一笑,極美的綻放著光芒。


  身後,弘袖小心跟著,為之自家主子的行為嚇了一跳……同時,也印證了那個傳言,皇上對明月果然寵愛的很,都已然這般違逆不道,不僅沒有一絲怪罪,反而是一副柔和態度。


  「自然來得。」


  無視大臣們的各種神色,陌上塵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轉而,落下墨筆,離了案台,來到明月身前,扶著她走到前面。


  「朕乏了,下去吧。」


  看著站在那裡的大臣們,陌上塵冷冷拂下一句。


  聞此,大臣們皆是有些不情願的,只來了一個女子,便這樣對待國家大事……這個女子,堪稱是一個禍水。


  「皇上,臣還有事啟奏。」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臣,在此上前朗聲一句。


  陌上塵臉色一沉,顯然很是不悅……正待回絕什麼,明月伸手撫上他的手臂:「既然有政事,那麼就一併處理了……別為了我,耽誤了正事。」


  明月甚是有理的說著,大臣們則是對此還是不滿。


  女子,就該呆在後宮當中,自然是不能這般的無禮。


  然而,出乎意料的,卻是陌上塵應了下來……皇上登基三年,後宮一直形同擺設,突然出來個這麼白髮女子,被吸去了所有的心神。


  大臣們雖然對此管不得,但是也感到荒謬無比。


  特別是當他們在上奏之時,皇上只顧沉迷女色,對於上奏內容聞所未聞。


  明月目的便是在此,看著大臣們一個個臉色如灰,心下閃過一絲戲謔……轉而,看向陌上塵,見他精力全在她身上,不免感到一些可笑。


  紅顏禍水?


  若她這個模樣,能夠成為紅顏禍水,也不妄為回來一遭。


  而陌上塵,既然這麼愛這個天下,那麼她就讓他沉迷女色,成為大臣們心裡的「昏君」這般想著,明月緩緩朝著陌上塵靠近,在著陌上塵不明的目光當中,坐在了他的懷抱當中。


  剎那間,下面的大臣們看著這一幕,傳統的思想,令著他們自然要說論上一番。


  明月也懶得聽他們說什麼,只是依偎在陌上塵懷抱里,不時的來回撫摸,頗有一些隨意。


  耳邊,聽得一句句話語,卻是未聽得詳細。


  只記得,陌上塵將他們斥退了下去,而雙手緊緊的撫著她,似乎在保護一件珍貴的寶物……當那些大臣不甘心退下,他垂下頭來,滿眼的溫柔:「別理他們的話語,有我在呢……沒人敢欺負你。」


  明月一怔,隨之點點頭應下。


  心下觸動幾分,他竟真的連政事也不在乎了……寵她上天。


  感受到陌上塵在撫摸她的髮絲,似有若無間撩。撥起了一點曾經……明月像個貓一樣,貪戀著這片刻的溫柔,忽而的耳邊傳來淡淡一句:「明日,有使者來訪,要設一番宮宴,你隨我出席罷。」


  迷迷糊糊的,明月只聽了個大概,胡亂點點頭。


  見此,陌上塵嘴邊漾起一抹笑意。


  似是,一時來了興緻一樣,從著位置上站起……在明月不滿的目光當中,一舉抱起了她:「乖,我帶你去個地方。」


  明月微微閉上眼,不去想什麼,只是感受到被人抱著移動著。


  至於,去什麼地方,對她來說……皆是不重要了。


  只是,當不知過了多久,陌上塵停下之時。


  明月從著他懷中下來,看到面前一番景象,終是有著一絲恍然……陌上塵帶她來的不是別處,正是塵王府,曾經見證他們在一起的地方。


  陌上塵雖然已當了皇上,塵王府卻一直保留著。


  裡面,原本的高管家與僕人,都還在裡面,每天如一日打掃著一切……明月推門進來,看門的人見著是陌上塵,急急想要行禮,卻被陌上塵一舉攔了下來,隨之丟過去一個隱藏的眼神,讓他不要過分喧嘩。


  看著眼前一幕幕熟悉景色,明月只覺一瞬間記憶流轉,回到了最初的最初。


  「來……」


  陌上塵牽著她的手,緩緩朝著一處行走。


  不是塵世閣方向,反而是另一處,應該是扶蘇苑。


  自從無城與花靈,去了之後,扶蘇、聆風與添香,也一一跟著去了。


  時間過得太久太久,久到都讓明月忘了這些人的存在,將他們丟在了記憶當中。


  當來到扶蘇苑,見著添香在擺弄花草時,明月只覺一股心酸湧上了心頭……有些顫抖,又有些悲歡離合,背上有著人在輕輕拍打:「沒事的,沒事的,他們都還在……我知道,你一心恨我,很多人都被覆蓋在記憶里。原本想給你個驚喜的,但還是忍不住,提前將你帶來了……」


  明月伸手捂著嘴,以免自己會哭出聲來。


  過了片刻,儘力平復下激動的心情,一舉跑上了前……伸手徑直抱上了添香,感受到她身體一顫,復而猜到把她嚇了一跳。


  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頭,正待說些什麼,添香則是比她更快一步出了聲:「姐姐?夫君夫君,姐姐來了……」


  夫君?


  明月微微一呆,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畢竟在記憶當中,添香是有些痴痴傻傻的……怎麼會,一時有了夫君?而且,在細細打量之後,才發現,她的腰身有些微胖,並不是發福或者長大,而是屬於有孕的那一種。


  顯然,添香已經懷孕數月。


  一瞬的思考過後,明月又有些暗自自嘲。


  怎麼這麼笨?一時忘了,已然三年多未見了,添香若是嫁人,可不是已經有了孩子。


  只是,她的夫君,又會是誰。


  正這麼想著,一人才從著屋內走了出來。


  一身的錦繡衣裳,臉色略帶蒼白的容顏上俊美如斯,長長的墨色髮絲垂落下來,遮擋了眸中的溫柔……但見,他徑直來到添香身邊,扶住她的身子之後,朝著明月微微行了一禮:「草民扶蘇,見過皇後娘娘……」


  扶蘇……


  眼前這個人,算是並不陌生,當初受了一把鞭撻之後,陌上塵將她救下后,還是扶蘇為她醫治的背上傷口……雖然現在背上還帶了一點疤痕,卻是比預期當中,要好得太多太多。


  他是民間的神醫,莫過於這般。


  只是,她曾經是猜到過,他對添香很是照顧。


  不曾想,竟然結為了夫妻。


  如今再見,看到這一幕,心下多少有些小小的感觸。


  一時呆愣,直至添香的手掌伸了過來,眸中帶了一絲怯怯之色,似乎還是如以前一樣怕生……一邊的扶蘇,見此倒是一笑:「已別三年,沒想到娘子還記得皇後娘娘……」


  添香天生有些痴傻,時常記不得人,這一點明月自是知道的。


  而扶蘇話語當中,也無不在表示著,添香病情有所好轉……不論如何,添香在扶蘇身邊,不失為最好的一個方法,可以得到最完善的照顧,這是弘袖逝時的心愿,如今也算是大抵實現。


  「夫君又笑我!我當然記得姐姐啊……」


  添香天真一笑,為之清秀容顏上平添一份真摯……隨之,又朝著陌上塵看了一眼,繼而乖巧道:「姐姐與哥哥,是不是像我與夫君一樣?哥哥看姐姐的眼神,跟夫君看我眼神一模一樣……」


  這麼一問,明月倒有些不好意思。


  還未回與不回,忽而又聽得一句:「姐姐肚裡有沒有小娃娃?夫君說,小娃娃很可愛很可愛的……」


  聞此,明月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與此同時,感到心下某一處,因被觸及而狠狠一疼……陌上塵臉色隨著一變,大抵猜到明月的心思所在,想要伸手安慰,又覺不敢觸碰她,一時處於兩難間。


  「娘子,外面風大,隨我回屋……」


  明月與陌上塵的事情,扶蘇自然是知道的。


  添香生性如此,能夠這般提出,也實屬無心,將之領到屋中……看著添香滿是不願的臉龐,扶蘇為之拿了一些蜜餞過來,誘哄她先吃著,之後又抬步走向外面。


  陌上塵與明月,呈一定的距離站著。


  扶蘇微微嘆了口氣,從來不曾想過,一向淡然出塵的主上,最後也要淪為這般田地……上前一步,看著明月滿是黯然的神色,心下一個思考劃過,伸手一道金絲扔出,覆在明月的手腕之上。


  陌上塵朝著扶蘇看了一眼,並未有阻止什麼。


  讓他為明月診治一下也好,比之宮中太醫要高明上許多。


  至於明月,兀自一時悲痛,並未有管理這些。


  卻見扶蘇診治一番后,收回金絲淺淺一笑:「皇後娘娘雖易生病,不過體質已然沒什麼大問題……若經一番調理,便可很快有孕。」


  「當真?」


  陌上塵心下鬆了口氣,同時多了一絲欣喜。


  當年,明月在小產之後,太醫彙報說,她恐怕難以有孕,而且身子薄弱的很……如今,聽得扶蘇有這般把握,不知安心了多少倍,同時這也是帶她來扶蘇苑的原因,她的身體,是他這一生的殤。


  「主上放心,皇後娘娘已然無礙。」


  扶蘇拱手有禮一句,聲音涼如水,卻明顯可以信任。


  聽此,陌上塵看向明月,心境雖有些複雜,卻也難得多了一絲輕鬆……正待說些什麼,卻見明月抬起頭來,看向他的目光里,滿是冰冷與陰寒:「陌上塵,我絕不再有你的孩子!」


  一語畢,轉身向外決絕走出。


  陌上塵心下一怔,感到有著絲絲疼痛涔了出來,轉而也不多停留,抬步追了上去。


  身後,扶蘇看著明月與陌上塵,相繼離去的身影,不由為之多了一絲擔憂……片刻之後,添香從著屋內走出,看著空無一人的院內,有些不懂皺了皺眉:「夫君,姐姐怎麼這麼快走了?哥哥也不在了……」


  扶蘇有些無奈搖了搖頭,不便說些什麼。


  只是,經過三年的調養,添香顯然已經懂了一些看人眼色……讀著扶蘇這般的神態,小嘴一撅,有了要哭的預兆:「是不是,我又說錯了什麼?夫君夫君,我錯了嘛……」


  「哪有哪有……都是我不好!」


  自從娶了添香之後,扶蘇成了標準的妻奴,哪敢再說些什麼……片刻停頓,勾起一抹笑意:「他們啊,趕著回去生娃娃了……」


  這般一語落下,才撫慰住了添香。


  心下,則是百感交集。


  當初,天女追逐主上腳步,追逐的那樣緊,讓主上的世界光明了起來,只可惜世事弄人……一轉眼,卑微的那個人,卻成了主上,看來三年前發生的傷害,真的太過傷人,讓天女這般不能忘懷。


  願只願,主上能夠捨棄一切,最終抱得……美人歸。


  明月腳步凌亂,朝著塵王府外匆匆奔去。


  所到之處,皆是引得下人頻頻來看,似是猜測著發生了什麼事。


  而後,在見著陌上塵追了過來之時,皆是恭敬地不敢再有什麼想法。


  看著前方的明月,陌上塵有些不敢跟得太緊,但是又想靠近她的身邊……他想,除了明月,這一生還未遇到過如此難以抉擇的事情。


  明明一切,都朝著良好的一面發展。


  只是,關於那些記憶,她又是那麼的放心不下……他即便想解釋,她也不一定是聽得,而他也一時不知從哪裡解釋起。


  他們兩人之間,保持著看似親密,實則隔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從塵王府,到皇后。


  有著一大段的距離,明月小跑了一會兒,便感到很是勞累,眼前有些恍惚,似乎有著記憶在若隱若現……終究,是她抑制不住停了下來,雙腿很是無力間,整個人身子向著地面上斜斜倒去。


  見此,陌上塵一個躍身上前,將之扶在懷裡。


  明月反應過來之後,是無限的掙扎掙扎,拳頭一下接一下落在陌上塵身上……疼嗎?她不知道,只知道手上泛起了紅痕,也未見得陌上塵皺眉一下,只感到他的步伐匆匆,攜著她回到皇宮方向。


  一瞬間,有些嘲諷意味。


  是了,她現在能去的地方,也只有皇宮了……回到北陵皇朝,原來處處不為家,兜兜轉轉,還得依附在他的身邊。


  罷了罷了,也罷,就先歇息一下。


  可是,陌上塵,僅憑這樣,就想得到原諒……錯了,你終究是錯的。


  不知過了多久,到達宮門面前。


  轉而片刻之後,又到達寢宮之前,弘袖就守在門邊上……見著陌上塵抱著明月回來,忙上了前來候著,態度之間小心翼翼而又謹慎。


  陌上塵終是將明月放下,細細凝視了一會兒她的模樣,終是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不願看到我,所以我便不進去了……你好好休息罷。」


  明月身若遊離,聽著陌上塵近在耳邊的話語,也沒有多大的反映。


  轉過身,隨著弘袖攙扶,正要進去之時,一雙手從著後面橫了上來……明月側下眸子,看著那隻白皙極美的手背,屬於陌上塵無疑,而很快他的悲痛聲音也傳了來將之印證:「丫頭,失去那個孩子,痛的難得只有你么?那也是我的孩子,我的痛,絕不亞於你……」


  一聽關於孩子,明月心下如針扎一樣,密密的疼。


  用盡全力,想要將之掙扎開來,可是陌上塵的力氣偏偏又那麼大,令她一時竟動不半分……正待發怒,陌上塵一個箭步上了前,擋在她的身前,雙手改為鉗制她的雙臂:「對不起,我說這些,並不是想推脫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丫頭,在我的心裡,你是最重要的!即便,即便再選擇一次,孩子與你之間,我還是會選擇你……也只能選擇你。」


  「陌上塵,你夠了沒有!」


  明月冷冷一語,不夾雜一絲一毫的感情……看向陌上塵的目光,彷彿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你選擇,你選擇,什麼都是你選擇!你有沒有問過我,問過我的選擇是什麼?那個孩子是我的依靠,是我的全部,我哪怕不要這條命,也會保住他……」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告訴你!」


  陌上塵顯然也是痛苦難耐,語氣也大了一些……看著明月怔住的神色,眼角分明有著淚水劃過:「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選擇孩子,所以才那般做!你不明白,當時你與孩子之間,只能選擇一個,但是即便,即便你選擇了孩子,毒已入心,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保得住……而你,必死無疑!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有,哪怕領養也好,可是,若你沒了……你讓我怎麼辦?丫頭,我只想保全你……」


  看著陌上塵緊皺的眉眼,聽著他痛如刀絞的話語,明月眨了眨留眼,不明該說些什麼,思考些什麼。


  一時間,似乎什麼都亂了。


  「若說最悔的事,便是那一劍……」


  陌上塵似乎想說出所有事般,撫著明月的雙臂愈加下意識用力……明月沉浸在悲傷與矛盾當中,竟也一時平靜,任由他這般下來:「可是丫頭,你相信我,我從來未想過要你死……我以為你與天下一樣重要,那一劍我只是想阻止你,算是我犯了渾,竟然真的出了手!我怕,怕這天下盡毀,怕你手染千萬血債,在我心裡,你該是純潔善良,不喑世事的!當看到你落崖之後,我不知殺了多少人,我想給你看,你比他們重要多得多……」


  他靜靜說著,到了最後,語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明月聽得一心訝異,還是別的什麼,一時竟也分不清楚。


  正待說些什麼,陌上塵的手臂忽而垂落些許……她抬眸,對上他滿是絕望的神色,似乎失了所有光芒一般:「我也想過,想過隨你去的,可是花靈與無城告訴我,你還活著,還存在這個世上,只是回來遙遙無期……我想,你會回來的吧,終有一天會回來的!我對你做了那麼殘忍的事,你該回來,親手殺了我才對……抱著這個希望,我一直等啊等,等到最後,我甚至開始不明白,為什麼還活在這個世上……」


  明月終是淚流滿面,不由得垂下頭來。


  一邊的弘袖,一言也不敢亂說,只是站在一邊旁聽著……心下間,為皇上這份痴情而感動,心裡希望著皇後娘娘能夠原諒皇上。


  她進宮時間段,但是聽得宮裡人說過,皇上從來不納妃,也不近女色……隱隱當中,似乎一直在等著一個人歸來,現在看來是為皇後娘娘無疑。


  「丫頭,你要相信,我是愛你的……」


  末了,陌上塵的手臂從著明月身上滑落,似是一時失了所有力氣一樣……明月依舊垂著頭,眼睛酸澀的厲害,不敢眨一下眼,那樣便不會有眼淚落下。


  「丫頭,你歇息罷,我說這些話,只是想讓你知道,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會依著你,即便你要這條命,也隨時來拿……這一生,我只愛過一個女子,便是你。以後,也不會有了……」


  話落,陌上塵抬步朝著前方走去,步履間有著些許沉重。


  明月反應過來,轉過身來,想要說些什麼阻止,卻終是開不了口來……遠遠的,看著陌上塵身影漸漸消失不見,終是一個俯身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只感到一場肝腸寸斷,令她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是愛她的么……是吧。


  若是不愛,怎會崖邊,跪在她面前。


  若是不愛,怎會三年,六宮無一人。


  若是不愛,怎會歸來,那般容她放肆。


  原諒,亦或這般僵持,一時間,明月有些不明……陌上塵,他從來都是這樣,什麼事都藏在心底,什麼苦都自己咽下。


  她早該明白,他的確視她如命。


  而她歸來以後,所做的一切,沒有人出面干涉,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全是由著陌上塵的原因……若不然,在著古代皇宮中,她的放肆與惡意,早已令她受到牽連。


  原來,萬千所做……不過仗著,他寵愛她。


  退一步來講,若是陌上塵從來不愛她。


  那麼,憑一個小小的她,能夠有什麼作為。


  即便如此,那個孩子,那些傷害,真的就這樣……算了嗎?


  她與他,能夠回到最初嗎?思及至此,只覺心下還是煩亂不安,令她有些茫然無措。


  倚著弘袖,進了寢宮當中,久久吃不下什麼。


  坐在那裡,直至天色昏暗下來,也未見陌上塵前來……他似乎,真的有一絲放棄意願了。


  她做什麼,他都依著寵著,只是不會再來看她的臉色,承受她的冷言冷語……也是呀,若是換做陌上塵,對她有那麼一絲冷嘲熱諷,她也是實實的受不了的。


  而記憶當中,他對所有人冰冷淡漠,獨獨為她留了最後一絲保留……他對她,從來不曾說過一句重話,除卻那些故意誤會之時,他對她從來都是寵溺的。


  那麼,該當如何?

  這般想著,門口傳來一絲動靜。


  下意識的,她抬頭望去,卻不是預想中的人,而是穿著太監服的李公公……見著她在這裡,上前拂了一禮來:「奴才見過皇後娘娘,皇上交代,今晚在御書房歇息,讓娘娘早些歇著。」


  聞此,明月一下子起了身來,嚇了一邊的弘袖一跳,也讓李公公感到一絲不明。


  明月也隱隱察覺到,自己的反映有些過了頭,不覺自嘲了些許……末了,看了眼李公公,緩緩閉了眼抬手:「知道了,下去吧。」


  李公公也不多做停留,領了命便向外退去。


  臨末,朝著明月細細望了一眼,心下實在奇怪得緊……雖說,是有些容貌出眾,然而梨若姑娘的容顏也算可人,又與皇上有著一些早年交情,怎的就任由這個女子傷害了去,之後還把皇後娘娘這個權利,依舊交給了她。


  這個女子,除卻容顏出眾,其他倒也並不覺得什麼。


  這般想著,只得搖了搖頭,帝王之心多數看不清……更何況,這個女子有著紅顏禍水的資本。


  雖是一頭白髮,卻也將之映襯的賽若仙女……隱隱的,與三千白髮的皇上,倒也甚為般配。


  「皇後娘娘,天色已晚,用了膳,歇息罷。」


  弘袖看了眼明月,見著她站在那裡久久不動,不由出聲提醒一下。


  幾乎是一整天,皇後娘娘都未有進什麼食,這樣下去多少會毀了身體的……她是為皇上挑選過來的宮女,親自交代伺候好皇後娘娘,若是有個什麼差錯,她可是萬萬擔待不起的。


  明月動也未動,雙眼多少有些無神。


  視線直直望著外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一邊弘袖,也不敢過多說話,只是陪著明月一起沉默……末了,但見明月動了一動,揮了揮手來:「備一些飯菜,再去提一個燈籠,我要出去走一下。」


  弘袖點頭應下,多少猜到明月是去看望皇上的。


  很快,準備好一切,跟在明月的身邊……明月望了一眼弘袖,眉宇微微一皺:「站了一天,不累么?下去歇著罷……」


  聞此,弘袖快速搖搖頭,滿是恭謹跟在明月後邊:「奴婢情願服侍皇後娘娘……」


  也罷,是個貼心人兒。


  明月看著弘袖這副模樣,也不多加勸阻,自己提著飯菜,讓她打著燈籠走在前邊……夜晚間,有些微微的寒冷,打開門之時,有一股冷風吹了進來,使得兩人皆是微微一顫。


  走向御書房之時,入夜甚是寂靜,只聽得一些不知名叫聲。


  明月的白髮,在著此刻,也很是耀眼奪目。


  待到了御書房之時,那裡映照著一些微弱光芒,似乎有燭光在顫動。


  守門侍衛,見著是明月,皆是不敢有所阻攔。


  明月推開御書房門,直接走了進去,這才發現是沒什麼人的……記得上次到來之時,也是房內亮著,陌上塵卻不在。


  陌上塵平時歇息在哪兒,明月不太明朗,畢竟與陌上塵在一起時,他皆是與她睡在一個房裡的……剛才李公公傳話來說,陌上塵休息在御書房,理應就是在這裡,只不過他應該有什麼事,出了去罷。


  這般想著,明月將飯菜放在桌子之上。


  弘袖跟在其後,乖巧的並不多言。


  明月四處望望,發覺屬於自己的畫像,已然被掛在了書架之處,似乎很是珍貴一樣……明月來到這前面,不覺伸出手撫摸上她,上面的女子是她無疑,巧笑嫣兮,很是傾國傾城,一頭的墨色髮絲,畫的如行雲流水一般。


  下意識的,明月伸手撫摸上肩上白髮,有著幾許嘆息。


  又輕然撫摸了幾下,感受到畫卷後面有著什麼硌手……眉宇微微一皺,順手將著畫卷移過去,裡面是一個凸起的東西,在書本之間橫著。


  伸手放上去,正待拿過,卻突然感到一絲什麼推力,朝著邊上慢慢緩了些許。


  下一刻,只聽得一個什麼移開的聲音響起。


  「娘娘,小心……」


  弘袖上了前來,擋在明月的面前。


  明月一時好笑,正待說些什麼,忽而見得眼前這一個書架,自動想著兩邊打開……一個通道,赫然出現在她們面前,有些昏暗不明,不知通往什麼地方。


  心下微微一怔,多了一絲未知與探究。


  回眸,看著呆怔的弘袖,又看了眼手裡的燈籠。


  一種複雜的心理閃過,明月伸手從著弘袖手裡拿過燈籠,隨之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在此之後,又朝著面前通道看了一眼,正要下去之時,外面似乎有著什麼動靜,似乎什麼人到了來。


  快速的,明月抬手拂過那個機關,眼看著書架恢復過來,將那個通道堵上。


  在她放好畫像的同時,房門被人打開了來,一個白影踉踉蹌蹌被人扶著進了來……在此之後,跟著的是坐在輪椅上的無城,還有著一臉焦急的花靈。


  見著明月,花靈臉上閃過一絲亮光,小跑到明月身邊……看了眼後面,訴苦的兩眼通紅:「美人媽媽,你快看看主人吧!他好像很難受,讓無城陪他喝了好多酒……一邊喝著,一邊呼喚著你的名字,最後成了這個模樣……」


  聽著花靈一言,明月的心被微微揪起。


  再度看向那裡,才看到一個青衫男子扶著一人,之前的白影赫然是陌上塵模樣。


  記憶當中,這大抵是明月,第一次看到酒醉如泥的陌上塵。


  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失了所有防備。


  「王妃,哦不!是皇後娘娘,主上他一直在念著您……這麼巧,您也在這裡,那就煩勞您來伺候了!」


  明月還未回神,青衫男子已然滿是有理的說著,似乎頗為鬆了一口氣。


  隨著他的話語,明月朝著他望去,很快認出來,這不是別人,正是陌上塵為王爺時,身邊的手下與親信……聆風。


  「聆風,怎麼能這麼麻煩皇後娘娘呢?難道你忘了,主上酒醉前,一直說著……不會再打擾皇後娘娘!」


  無城雲淡風輕一笑,看似呵斥了聆風一句,實則飽含著眸中深意。


  無城雲淡風輕一笑,看似呵斥了聆風一句,實則飽含著某種深意。


  似帶了一絲冷意,又似是由心而出。


  聞此,聆風也有著一瞬的怔然,顯然陌上塵的確這般說過的……但只是一瞬,面容上又帶起一絲微笑:「若是皇後娘娘願意,主上肯定是歡喜的……」


  話落,滿懷希冀看了過來。


  明月一時哽住,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不由處於兩難的境界……見此,無城微微一嘆,上前扯了下聆風衣袖:「把主上放在那裡,我們便退下罷。」


  聆風略是無奈,終是扶起陌上塵,朝著床榻邊走了去。


  花靈看了他們一眼,又看向身邊的明月,不免有些不大樂意……末了,伸手晃晃明月的手臂:「美人媽媽,主人很愛你的,你別離開他……主人喝醉了酒,一定會難受的,你忍心看他痛苦嗎?」


  有那麼一瞬間,明月有些懷疑,花靈真的什麼都不懂嗎?

  畢竟,一開始肯來宮裡見陌上塵,全是因著花靈那一句「病入膏肓」而今,又把陌上塵說得這般可憐,似乎一切皆是她的錯一樣。


  對於花靈這番話語,無城與聆風則是兩兩一望,會意一笑。


  隨之,朝著外面緩緩退卻,有意將明月留在這御書房內。


  臨末,無城拉過花靈,看著她滿是不情願,只得低聲誘哄:「夜深了,該歇息了……你的美人媽媽,會照顧好主人的。」


  「會嗎?」


  花靈仰起小臉,一臉的天真與期待。


  在這等期盼目光之下,明月實在不忍令她失望……看著無城滿是笑意的臉龐,不由得暗暗鄙視些許,表面還得附上微笑,垂首親親花靈:「會的,我會照顧他的……」


  一語畢,明月差點想咬自己舌頭,明明是不想管的……怎麼到了事上,這麼快就妥協下來。


  還未待她再說些什麼,無城已然拉著花靈走出了去。


  末了,還不忘把房門關上,似是早已打定主意一樣。


  「皇後娘娘,這該……如何是好?」


  身後的弘袖,見著所有人已然出去,不覺開口詢問明月。


  明月長長嘆了口氣,隨之抬步走到側邊床榻之處……凝望著床上宿醉的陌上塵,不由伸手撫上他的臉,轉而看向邊上弘袖:「困不困?」


  弘袖連連搖搖頭,在這個關頭,怎麼能敢言困。


  明月點點頭,伸手揮了揮:「若是不困,去打盆水來,另外拿一塊乾淨毛巾。」


  弘袖點點頭應下,繼而轉身離開了去。


  諾大的御書房中,登時只剩下了明月與陌上塵兩人。


  明月垂眸,看著陌上塵隨意躺在這裡,不覺將他擺正了姿勢……他的嘴裡,似乎在呢喃著一些什麼,白色的衣衫敞開著,頗有一些凌亂的痕迹,白髮則是散落在各處,增添了一絲繁華之美。


  伸手,將著髮絲撥到一邊,露出他絕美的容顏來。


  俊若謫仙,眉眼如畫,還是恍若天神,似乎都已不能來形容他的美。


  有時候,她就想,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男子……完美的不似凡人,溫柔的寧願溺死在他的懷。


  想起,他向她跪下的模樣,那般卑微,不由令明月心神一跳。


  又想起,他縱容她一切的模樣,似乎與整個世界為敵,他也給予支持……忍不住撫平他額間的眉宇,有些看不懂他的心思,也多少猜不透他這個人。


  待把他簡單打理一遍,明月無奈的一嘆。


  正待收回收來,赫然的被人握住……不是旁人,正是陌上塵,他用的力氣是那樣大,似乎做了什麼噩夢一樣,唯恐救命稻草被人拿去,嘴裡原本就輕微的呢喃聲,在此無限的增大增大,卻還是有些模糊不清。


  不由得,明月側下頭去,想要聽的他在說些什麼。


  只是,聽了,還不如不聽,不然也不會亂了心下心思。


  只因,他念念叨叨的不是別的,而是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末了,轉為有些凄凄然:「不要走……丫頭……不要離開我……我只有你……這個世上只有你……」


  到了最後,竟也只是這寥寥幾句,重複來去。


  明月聽得有些恍神,想要起身,又頗為捨不得……正待猶豫之間,一些聲音從著外面傳了來。


  剎那間,明月如夢初醒,坐直了身子。


  看向門外,不是別人,正是弘袖端著一盆水,從著外面走了進來……小心來到明月身側,穩穩舉著水盆,盆上搭著一塊白色毛巾,見著明月將毛巾拿過,又忙向前遞了些許。


  明月拿著毛巾沾了沾水,擰乾之後,溫柔擦拭著陌上塵的臉龐。


  弘袖在著一邊看著,看著女子長長的白髮散落,靜靜的一片安詳……與傳言中的狠毒殘忍,根本畫不上一點句號,反而多了一絲美好與樂然。


  「你下去歇著罷。」


  在為陌上塵擦拭好以後,明月對著弘袖交代一句。


  主子沒睡,奴婢自然也是一時不敢的……明月微微笑了笑,看了眼沉睡的陌上塵:「我要與皇上一起睡,所以……你就此歇了罷。」


  聞此,弘袖臉上微微一紅,行了禮之後,退出房門之外。


  然而,一個沒有留意,栽倒在他的身上。


  迎面而來,是一身的梨花酒味,充斥著她的腦神經,有著一瞬的清醒……正待起身,又覺被人一手攬在懷中,緊緊地用了極大地力氣,令著明月掙脫不得。


  而他的懷抱,帶著眾多的熟悉與安全感,讓她忍不住沉浸其中。


  白天之時,他所說的一句句話語,在她聽起來,並非沒有一絲的感觸的。


  他說,孩子沒了,他也同樣的痛心。


  若他是愛她的,若他說的是真的,那麼的確……那也是他的孩子,怎會沒有一點情緒,只是當時由著他對她的態度太過強硬,以至於讓她遲遲記不到這個事情,從而恨上加恨。


  事到如今,該是如何。


  難得享受著,此時安靜的一刻。


  不自覺的,伸出手同樣擁著陌上塵,整個人自然而然放鬆了下來……原來,儘管時間再變,不變的還是習慣。


  在他懷裡,才是真正的沒有憂愁,可以安然睡著。


  在著明月漸漸熟睡,淺淺呼吸聲傳來之後,原本在她身側的陌上塵,忽而的睜開了雙眼來……眸中滿是深邃,看向身上的女子,不覺將她攬緊了些許,唇邊劃過一絲苦笑。


  與著無城飲過酒後,確實有著一絲醉意,但是並未有醉到不省人事地步。


  記憶當中,最醉的一次,莫過於是明月不在的初初幾個夜晚,之後便一直的失眠難以睡著。


  剛才的醉意,在著明月為他擦拭過之後,便逐漸的清醒了過來……之所以不睜開雙眼,是怕明月會在此之後離去,之後感受著她的注視,不覺伸手將之攬在懷中。


  看著她由一開始的推拒,到最後勉強順從接受下來,他的心下才多了一絲安心……沒人知道,他是多麼害怕她遠離他,對他視而不見,那種痛苦如同萬蟻噬咬著心臟,疼痛難忍。


  想起那多少日夜孤寂的晚上,每每午夜時刻,都要從夢中驚醒。


  夢裡,她一襲白衣是血,站在那裡清清冷冷看著他,就是不肯靠近他一步……直至最後,臉上也沾滿了鮮血,咧著嘴對他笑了一下,轉身跳下萬丈深淵,畫面重複而又不斷播放著,讓他痛到極致。


  如今,她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真好,不論她會否原諒他……只要她在身邊,什麼皆是滿足的。


  一覺醒來,天色大亮。


  明月伸了一個懶腰,后而發覺在一個懷抱當中。


  當下,一退幾尺遠,揉了揉眼,在看到是陌上塵之後,心下多了一絲安心來……逐漸的,又記起昨夜事情,不覺有些生了悶氣一樣,想著陌上塵醒來之後,一定要好好說說他。


  忽而的,又被這個想法所驚住。


  陌上塵喝不喝醉,愛不愛護自己的身體,關她什麼事。


  還未思出個所以然,枕邊之人已然睜開了雙眼,裡面含著淺淺的笑意,散發出一種淡然而又溫柔的氣質……明月看到此,忍不住留了一口口水,不是沒有骨氣,實在是這幅美男圖太過誘人,讓她掉入其中。


  向著外面看了眼,才發覺天色已經大亮。


  明月來回一思考,不由看向陌上塵,伸手點了點他的手臂:「起來了,該上早朝了……」


  陌上塵含笑點點頭,也不推辭什麼,徑直起了來……隨之,一把從著後面,抱住明月腰身:「愛妃,幫朕穿衣服……」


  瞬時,明月只感到三道黑線,劃過了額頭之上。


  伸手將之陌上塵手臂拿下,從著床上一舉跳了起來,伸出手指指著陌上塵,良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末了,故意忽略掉身上特別的感覺,整了整衣服,從著床上跳了下來,門外已然有人在等候。


  一舉打開門來,赫然是李公公帶著一些宮女,弘袖也在外面守候著。


  「見過皇後娘娘……」


  李公公象徵性行了一禮,並沒有多大的奉承。


  明月也不屑關注這些,隨手指了一指身後,李公公便帶著宮女進了去……之後,便是一等的穿衣伺候,明月回過頭,看著那些宮女們,圍繞著陌上塵來來往往,一時不知怎的,竟感到有些刺眼。


  隨之,又看向眼前弘袖,鼻子一酸道:「我們走,回寢宮。」


  話落,就要向外抬步走去。


  身後的陌上塵,見此不覺出聲阻止一下……后而,在著明月滿是疑惑的目光中,緩步走上了前來:「今日,有使者來訪,你打扮一番,一同去罷。」


  明月對於什麼使者來訪是不感興趣的,但是聽得陌上塵這般說,又記得是答應過此事的……最終,點了點頭應下,看著陌上塵眸中閃過的一絲喜悅,忽而覺得心情也從壓抑轉為大好起來。


  至於他人,則是對於皇上這般寵愛皇后,感到一些驚異。


  特別是皇上在面對皇后時,並沒有自稱「朕」,而是用的「我」來稱呼,更是心下暗暗思上一番。


  明月回到寢宮,讓著弘袖為之簡單打扮一番,看著滿頭的白髮,實在是不知該怎麼遮掩。


  末了,只得插了一根金步搖,看起來倒也清清爽爽。


  不知所謂使者,看到她這個模樣,會不會認為她是妖怪……明月不喜歡別人看她目光時,包含的那種別於常人的神色,似乎她是一個什麼怪物一樣,然而看著鏡中的自己,倒也並不是見不得人。


  身後的弘袖,為之上了淡妝之後,眼睛毫不掩飾露出了驚艷之色:「娘娘,你長的真美……」


  聽著這句讚賞,明月無奈扯扯嘴角,不知是苦笑還是什麼。


  若是放做以前,別人這樣誇讚,倒也有著一分可信程度,可是如今么……總覺有著幾分不真實,似乎白髮帶走了一切,而弘袖又不像是說謊之人,明月也不再去在乎這些,靜靜的等待李公公前來相邀。


  無聊之間,忽而想起了御書房內,那個通往不知明處的通道。


  她總感覺,有著什麼事情,就隱瞞在那裡。


  原本,倒是想去探究一二的,但總覺一個不願前往……末了,看向一邊的弘袖,她正靜靜的垂在一邊:「弘袖,關於那個通道之事,守住這個秘密。」


  明月說這話時,帶了一絲嚴肅意味。


  弘袖再怎麼,也是經過一番調教的,懂得其中規矩……故而,很快誠惶誠恐彎下身子,急急答道:「奴婢一定保守秘密,絕不透露他人……」


  「連陌上塵,也不準告訴!不然,後果自負!」


  明月故作一絲嚴肅,在看到弘袖蒼白著臉點點頭,心下倏然鬆了一口氣。


  弘袖是陌上塵派來的,自然是受了陌上塵一番耳提面命……但是,陌上塵理應是不會這般監視她的,故而她這般一說,看著弘袖的反映,心下也明了一二,她只是一個小宮女,而並非是陌上塵調教出來的手下。


  不想以著什麼面目示人,明月在想了一下過後,命著弘袖找來一塊紅紗,遮擋住了傾城的容貌……一頭白髮,配上容顏,怎麼也不合適,若是坐在陌上塵身邊,別人定是目光緊緊跟隨。


  遮擋住之後,也可減少一分緊張與害怕。


  不大一會兒,李公公如期從著外面進了來。


  明月除了帶著弘袖,其他人倒是誰也不帶,跟在李公公後面去了大殿之上。


  遠遠的,便看到大殿之上坐了眾多人,果然是頗為盛大隆重的。


  陌上塵就坐在最上方,一身的名黃色龍袍,閃爍著金燦燦的色彩,令著明月看著一時的不習慣……徑直跟在李公公後面,進了大殿之上,未待行禮,陌上塵竟然從著上面下了來,也不顧別人的眼神。


  徑直伸手牽著她,一步步走到上面,復而將她安置在一邊。


  明月手心裡難得起了一層汗,她可以感受得到文武百官看她的灼熱目光,而她看向下面,除卻一些官員打扮之外,還有一些長相不甚相似,穿著一些別與常人衣服之人……隱隱的,不難猜到,這大抵就是外來使者。


  當著這麼多人面,陌上塵屈尊降下,將她引了上來,還真是給了她面子……只是越是這樣,恐怕她「禍水」的名聲,便更真實一分。


  隱隱的,不難猜到,已經有不少文武百官,上奏廢除她這個所謂皇后之位。


  只是可惜,不用她猜想,陌上塵也定是理也不理的……更甚至,上奏之人還受了一點懲罰,這些皆是花靈告訴她的。


  至於花靈是從哪聽來的,這點倒是並不知,想來也大抵是無城那裡……畢竟,無城是這北陵皇朝「死而復生」的天師,多多少少多了一絲神秘色彩。


  宮宴開始之時,無不是美人翩翩起舞,文武百官飲酒作樂。


  明月感到些許無聊,也只能面帶笑意坐在一邊,身邊坐的是陌上塵,神色淡漠而又冷然……正待熱鬧間,有一使者站起了身,朝著陌上塵舉杯乾了一下:「皇上,我國有一尤。物獻上。」


  尤。物?


  明月眉毛一挑,一時來了些許興趣,卻見陌上塵點了點頭……在此之後,跳舞的女子們退下,有著一干人等抬著一個巨型蓮花座,從著外面進了來,然後輕然放在了地面之上。


  在場之人,皆是摒住了呼吸,期待著裡面會是什麼寶物。


  待蓮花一點一點向外打開之時,裡面的情形露了出來。


  與明月所想一樣,裡面是一個穿著極少的女子,與她不甚相似,遮住了一些容顏,但是那纖細的身段柔若無骨,不知能夠吸引在場多少男子……她的懷中抱了一個琵琶,手指來回的撥動著,縈繞出一絲絲動人樂曲,讓明月剎那間想起了一句詩來。


  猶抱琵琶半遮面……


  沒想到,竟是這一副光景。


  當她緩緩的站起身,透明布料包裹著那玲瓏身材,若隱若現的令人想噴鼻血。


  即便是明月,也為之動容一分。


  就在此時,蓮花之上忽而綻放起了光芒,一股花瓣一涌而出,散落在四邊之上……花瓣散落間,女子緩緩摘下了面紗來,赫然是一副極美的容顏,雖然不及明月的傾城,卻也是為人間絕色。


  更何況,那一頭青絲,總勝過她的白髮。


  這般想著,不由多了一絲自慚來。


  看著在場之人驚呆的神色,使者一副很是得意的模樣……只是在望向上方陌上塵之時,不由得一時皺眉,因著陌上塵並未有什麼驚艷,而是平淡的很,似乎根本不近女色一般,又似乎注意力全在身邊的女子身上。


  白髮女子,定是上年紀的,哪比得上這一個琵琶女子。


  這般想著,一個示意,抱著琵琶的女子緩緩上了前,似乎想是到達陌上塵身邊……然還未走幾步,便被陌上塵出手阻止:「好妙的人兒,在場之人,有誰看上,便領走納了妾罷。」


  簡單一語,使者一時噎住。


  納妾?


  這麼絕色的一個人兒,竟然只是淪為做妾的地步……這個國主,該是有多麼的愚蠢!


  有些不服氣,使者不由上了前:「皇上,這琵琶公主,是送來侍奉的……此番一行,不為別的,只為聯姻。」


  「聯姻?」


  陌上塵饒有興趣笑了笑,這才抬眼看了一下所謂琵琶公主……末了,淡淡一笑,伸手一攬明月:「她,雖美,卻……不及朕的皇后。」


  一語畢,全場嘩然。


  明月嘴邊微微一抽,不由有了種逃跑的衝動,而陌上塵的手臂禁錮著她,令她一時動彈不得……隨之,耳邊又傳來一句魅惑聲音:「丫頭,許久未見你跳舞了……舞一曲,可好?」


  一時微怔,又看了眼陌上塵側臉,不由得就明了。


  這並非只是他故意炫耀,而是兩國之間的一種比較,她若是此刻拒絕倒也無妨,只是陌上塵面上自是無光……思及一二,終是起了身來,舞由著慕容明月,她繼承之後,自然是會上一些的。


  只是這副容顏,這白色的發,真的就能勝過人家么?

  明月不明,多少有些想不通,但還是能儘力便儘力。


  「使者莫急,看朕的皇后,為大家舞上一曲。」


  陌上塵說這話時,聲音有著一絲傲然,與平時的淡漠低調截然不同。


  明月心裡雖不喜陌上塵這樣的語氣,但也多少明白一些,這是他身為皇上必備的……剛想到此,已然下了台階來,與那個女子遙遙相對,從她的眼底,看出了對自己的不屑。


  驀然的,明月心下生了一股氣勢。


  許是女人之間,大多都有下意識的比較,見著她的挑。釁目光,心下自然也是不服的。


  看著散落在地上的落花,明月手掌兩相一抬,腳下一點一點踩著那些花瓣,盈盈跳起了舞來。


  明月三千白髮,映襯著一襲紅衣,看起來本就奪目的很,這一跳起舞來,更是令人移不開視線……腳下花瓣被帶起,在著小半空當中,一點一點落下而又濺起,縈繞出一絲不同尋常的美。


  她的面紗還未摘下,便已贏得了所有目光。


  與著琵琶公主相比,雖然在名義上是一樣的,然而琵琶公主贏得只是出來時那一剎那,跟身上太過透明的布料,看起來倒是明月更為高貴一些。


  舞到最後,明月一手揚起,銀絲飛出,懸在上方。


  明月借力,一躍而上,隨之又轉著圈的緩緩落下,似是天女下凡一樣的唯美飄然,驚呆住了在場所有人……在此當中,又由於受了一番動蕩,臉上的紅紗,自然而然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副傾國傾城的容顏來。


  一時間,誰也不敢再說些什麼。


  即便,有些大臣早已見過明月的面容,然而隨著明月這一舞,一時也都驚詫萬分。


  場面靜默的可怕,幸而並未有多久,陌上塵便從著上面徐徐下了來。


  走到明月身邊,牽起明月的手:「使者見笑了,朕的皇后許久未跳,可能生疏了……」


  技不如人,使者哪敢再說什麼,只是來回小心賠著笑,視線則是放在明月身上久久不下……末了,竟然上前一步,顧不得什麼道上一句:「這位女子,才是真正的寶……若是能夠,將這位女子放在我國,定是接受萬人敬仰的。」


  此話一出,陌上塵臉色微微一變。


  使者見此,趕忙連連一笑:「我王命我們前來,便是聯姻,帶一位美麗的女子回去……我看這位女子……」


  「這是朕的皇后,使者不覺玩笑開大了么?」


  陌上塵冷冷一言,頗有些動怒的趨勢……使者自是感覺到,倒也並不畏懼,拱手一笑:「三座城池,可換這個女子?」


  連著明月,也不免有些吃驚,隨之暗暗好笑……不就是隨便跳了一舞,更何況僅僅是個女子,三座城池?那是什麼概念,這個使者倒也說的出,女子竟比江山社稷,還要重要。


  而又看了下那些大臣,恐怕是巴不得陌上塵同意。


  那麼,陌上塵的答案會在何……他那麼愛天下,自己與天下之間,又會是一番怎樣的決定?

  正這般想著,陌上塵冰冷沒有溫度的聲音一舉傳來:「這是朕的皇后,使者還是莫要再開玩笑……勿說三座城池,即便拿你們整個國家來換,也絕無可能!」


  聞此,使者臉色有著些許難看……末了,又終是自顧自一笑:「皇上果然是愛美人,連江山放在面前,也是這般淡然……倒叫在下好生佩服!」


  使者是外來的,說的開,放的也開。


  很快,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將之琵琶公主推了過來:「既然皇上不願割愛,在下也不敢再做勉強,只是這聯姻……還請皇上,賜予一個美麗的公主,來修兩國百年之好。」


  明月對此,是懷著些許鄙夷的。


  兩國的交好,竟然是由一個公主交換的,未免過於的有些無力與蒼白……這個琵琶公主,命運多少有些悲哀,那麼皇室當中,哪個公主還待字閨中。


  想到此,明月不由朝著那邊望望,赫然發現除卻三兩王爺,就大抵剩下了初九。


  許久未見,未想到在這裡重見初九。


  之前陌上塵給的傷痛,太過令人難以接受,讓她心中只剩下了恨,對其他事情都置之度外……如今,見著初九,早已沒了當初那份飛揚跋扈,而是一臉的安詳與落寞,已然是嫁人年齡,卻並未有嫁出去。


  想想也是,她喜歡的兩個男子,大抵便是陌上塵與皇甫十一。


  可惜……可惜,他們兩人最後皆是離她而去,莫過於她成了現在的性格。


  所以說,有的時候,錯過了便真的是錯過了,只有抓住眼前的才是最真實的……初九自以為喜歡著陌上塵,從而忽略了皇甫十一的感受,當明白過來之時,皇甫十一已然不在身邊,這便是最可悲的事情罷。


  這般想著,聽得陌上塵淡淡言出一句:「琵琶公主,便許給朕的皇弟,至於皇室公主……初九,你可願嫁與鄰國?」


  明月只是想想,未想到陌上塵竟也真的挑了初九。


  但見初九,從著位置上站起身,一臉的秀麗端莊,倒也不令人那麼討厭……使者見此,雖然沒有對明月那般的熱烈,同時也並不是厭惡的,帶回去許是可以交差的:「這個公主,皇上可肯割愛?」


  陌上塵應付一笑,並不立即回答什麼。


  抬眼望著初九,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初九猶疑一下,終究認命點了點頭:「回皇兄,皇妹願意下嫁……」


  聞此,陌上塵與使者,皆是達成了協議。


  明月忍不住朝著初九,再度望了一眼,正巧看到她也看過來,一時看清了她眼底的死寂,似乎喪失了許多希望一樣……人世間,有著眾多的無奈與蒼涼,曾經那麼張揚的女子,最後竟也落了個遠嫁他國的下場。


  該說,皇室公主,皆是逃不開利益的束縛。


  還說說,冥冥之中,這便是她的命……之於初九,未有太多的接觸,曾經也許還是情敵,明月沒有那麼寬宏大量,去對她的事情插手管理。


  更何況,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陌上塵與皇甫十一,皆已然不屬於她。


  那麼,她的結局與普通百姓家,皆是一致的……找個門當戶對的,嫁過去平淡過一輩子,更何況她嫁的還是一個王者,即便再怎麼不好,只要保持平常心,衣食住行定是可以保障的。


  世事無奈,能夠做的,大抵也只有看透罷了。


  在聯姻一事說定之後,陌上塵帶著明月走了上去,而使者則是退到了原位置坐下……很快,又有著一干人等上了來,不過這次並不是表演歌舞,而是一等壯士,畫了油麵妝容,來回的表演些雜技。


  其中,還有一個戴著面具之人,在表演著舞劍。


  來來回回,動作飄灑自如,令人嘆為觀止。


  明月自然也是沉浸其中的,對於文藝一類不感興趣,對於武打一類倒也是津津有味……在場之人,也似乎是這樣的心理一樣,飲酒作樂間,不忘抬眸看上一兩眼。


  只是,忽而的,舞劍之人,從懷中拿出一個香包大小東西。


  拋向半空當中,用劍將之挑刺開來。


  下一刻,眾多的灰燼在半空中灑落,迷亂了一干人等的視線……而就在此時,舞劍之人忽而一躍而起,劍刃直直朝著上面刺了來,而他的目標不是別人,赫然正是身邊之人……陌上塵。


  明月一個驚異,舞劍忽而轉變成這個模樣。


  而當他的劍來到之時,明月想也不想,想著旁邊一移,擋在了陌上塵面前……一時,劍尖直直的在著她面前停下,似乎對她懷著某種不忍,以至不會下殺手一般。


  很快,身後的陌上塵一把拉過明月,兩指夾著劍刃,一個用力彈去。


  刺殺之人的身子,便受了極大的重創一樣,整個人從著半空跌落下去。


  一句話語傳出,赫然是身邊的陌上塵。


  明月側過頭來,看他有些發怒的模樣,一時莫名的感到心虛……轉而,又是一怔,感到些許莫名其妙,她又沒做錯什麼,幹嘛怕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我為你護駕,有錯嗎?」


  眨巴眨巴眼睛,明月總感到此刻的陌上塵有些陰沉……果然,她話語剛剛落下,陌上塵眼底的深邃轉變為寒冷,終是歸為一片沉寂與嘆息:「以後,再有刺客,躲在我身邊,別這麼猛撞了……」


  他之所以遲遲不出手,便是有足夠的把握,來將這個刺客拿下。


  只是身邊這個傻女子啊,一下子就擋在了面前,令得他心都要提了起來……若是她再有個什麼好歹,他該如何?陌上塵不敢去想,一想就覺得心下滿是荒蕪,一時不由伸手抓緊了她,感覺到她的存在甚是安心。


  在此之間,下面已然有些混亂成一團。


  未待明月平息下來,四周不知從哪裡,又涌動出幾條人影來。


  陌上塵雙眸冷卻,伸手將著明月安置在一邊,赫然迎向那些刺客……而明顯的,這些刺客目標,顯然也是沖著陌上塵而來,一時白影與黑影,兩相交接,令人應接不暇。


  只是,僅是片刻功夫,黑影一個個落了地。


  而陌上塵,便在點了他們的穴道之後,一襲白衣勝雪飛回明月身邊。


  渾身上下,連一絲灰塵都未沾,打鬥的動作快而准狠。


  「沒事了,乖……」


  陌上塵攬過明月,安撫她一句……轉而,沖著外面冷冷一句:「侍衛何在?」


  話還未落,一些侍衛匆匆趕了進來,一下子跪在地上:「微塵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倒在地上的刺客們,被侍衛一個個捉了起來。


  明月抬眼望去,不知怎的,先前刺殺陌上塵那一個刺客,定定的看著她,眸中似乎含了眸中特殊感情……是錯覺嗎?心下暗疑惑間,一個個刺客臉上的黑布被扯了下來,而那個人的面容,一下子映入眼帘。


  伸手捂住嘴,明月才能剋制自己的驚訝之色。


  而宮宴上,一些大臣,見得風波平息之後,自然也坐回了遠處……在見著是十一王爺之時,皆是在此怔住,隨後是接踵而來的議論聲,剎那間淹沒於耳。


  剎那間,明月終是明白了一些。


  為何,他在劍指向她時,會是那麼的決絕停下……也曉得了,他為何一直定定看著她,眼神真摯而又堅定。


  只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小白一向不喜權勢富貴,怎麼就來刺殺陌上塵?據她所知,陌上塵與他感情雖然淡薄,卻也算是有些交情的。


  猶記得,最初陌上塵為王時,皇甫十一總是一次次叫著他七哥。


  聲音當中,夾雜著一絲尊敬與仰慕……怎麼會,就成了現在的局面?

  「陌上塵,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他……」


  明月低低的向著陌上塵,焦急想要說些什麼,陌上塵卻一言打斷下來……與此同時,垂眸看向她,有著一絲淡然:「我不會傷害他的……」


  萬般話語,抵不過他一句了解之言。


  原來,他是懂得。


  她急著解釋,不過是想保皇甫十一一條性命,畢竟這是刺殺皇上,還是王爺下手……在著皇室當中,這是極大的忌諱,其罪當是死刑,這點是怎麼也逃脫不掉的。


  只是,陌上塵的一語,不免令她放心下來。


  「十一王爺,意圖謀反,其罪當誅!把他們關向大牢,明日處斬。」


  下一句,陌上塵的話語,不免又將明月情緒,一下子緊張起來……抬眼看著他,此刻的陌上塵陌生而又令人難耐,一時恍了她的眼:「明日處斬……」


  口中心心念念這四個字眼,只覺渾身力氣一下子被抽光。


  皇甫十一由著被點了穴,一時開不了口,只得任由侍衛們將之壓了下去……臨末之時,視線一直看著明月,心下是滿滿的懊惱。


  他知道陌上塵身懷武功,從來不知道是這般的高深莫測,以至於功虧一簣。


  原本想,殺了他之後,明月便再也無人束縛由。


  現在看來,倒是他自認天真……也罷,便如此罷。


  「使者受驚了,來一杯酒,為使者壓驚……」


  陌上塵淡淡一言,拿過一杯酒,沖他點頭示意。


  使者心下雖然不明,卻也未陌上塵的武功,感到一絲訝異,隨之笑著飲下酒……在此之後,宮宴繼續,只是再也沒了先前的那股快樂,氣氛霎時沉悶無比。


  明月呆在陌上塵身邊,只覺身邊之人千萬般寒冷,再也不是當初心心念念的那個他。


  宮宴結束之後,明月看也不看陌上塵一眼,朝著外面一步步趕了去。


  陌上塵看著明月離去,眼底劃過一抹苦澀。


  皇甫十一刺殺他,她到底也不問緣由,便一昧的這般認為他殘忍……他已經允諾過,不會傷害皇甫十一,表面上總得給大臣們一個交代,為何她便是這般不信他。


  落花有意,流水終無情。


  明月並未有去別處,去的正是關押皇甫十一之地。


  那是天牢,一般之人是進不得的,更何況是剛被打入的皇甫十一……明月站在那裡,說了許久,連著皇後娘娘身份都拿出來,也是無濟於事的,這裡似乎只接受陌上塵的管轄,到底是皇家之地,頗有一番規矩。


  身後弘袖,看著明月焦急模樣,不由拉拉她的衣袖:「皇後娘娘,要不然……您去求求皇上?」


  明月一怔,朝著身前守衛看了眼,又沉思弘袖所說的……末了,終究是一跺腳,一咬牙:「走,找陌上塵去!」


  話落,朝著後方急急走去,弘袖也是連連跟在身後。


  陌上塵並不在寢宮,也不在御書房,心下思考了個遍……終於意識到一絲,抬步朝著無城所在之處走了去。


  明月猜想的是正確的,陌上塵的確在無城所在之地……遠遠的就見,陌上塵與無城坐在一棵樹下,正在飲著梨花酒,聆風站於一邊之上,花靈站在無城的身側,一副極美又其樂融融的景象。


  驀然的,明月忽而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外人一樣。


  「皇後娘娘……」


  弘袖剛剛開了口,明月便已抬手將之打斷下來……末了,朝著那邊看了一眼,低低苦笑一聲:「我們走罷,不用求他了……自古帝王最無情!」


  一語落,明月轉身朝著來時的路回了去,弘袖照舊步步跟在後面。


  該說什麼?他們在那裡飲酒作樂,而她進去,毀滅一切……還是為了,剛剛在宮宴上,刺殺他的皇甫十一。


  該怎麼說,若是放了別的刺客,明月自然莫不掛心上……可是那個人是皇甫十一,那個與她有過分交情的男子,這麼一來,所有事情也就完全變了。


  說到此,陌上塵的做法是無錯的。


  可是,既然已經決定皇甫十一死刑,那麼為什麼還要給她一絲希望?不會傷害皇甫十一,陌上塵,好一句不會傷害皇甫十一……打入天牢,明日處斬,原來就是你所謂的不會傷害!


  這般想著,明月腳下步伐果然而又決絕,心下一點一點潰爛成傷……不知是由著皇甫十一的死訊,還是由著陌上塵的欺騙絕情。


  在著明月走後,宮苑當中。


  陌上塵拿起一壇酒,仰頭一次次飲下,酒順著他的容顏,流落下來,劃過他的臉頰,滴到衣衫之上……肩上,白髮無有章法的散落著,為之增添了一絲凌亂之美。


  「皇後娘娘來過了……」


  聆風站在一邊之上,似有若無提醒上一句。


  聞此,陌上塵手中的動作一停,看的無城與聆風,皆是心下一嘆……花靈原本搖搖欲睡,聽得這麼一句,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去找美人媽媽過來,主人就不會傷害自己身體了……」


  「別去……」


  陌上塵放下酒罈,淡淡言出兩字,神色淡漠如水……花靈見此,只好聽話的站在無城身邊,任由無城將她攬入懷中:「無城,主人與美人媽媽,什麼時候才會和好呢?」


  無城比了一個噤聲手勢,隨之看向陌上塵,雲淡風輕一笑:「主上也不必過多煩憂,皇后與十一王爺素來相識,求情也實屬正常……」


  陌上塵並未立即回答,只是低低的笑,笑聲極為蒼涼與悲傷……末了,站起身來,身形左右搖晃,腳步也甚為踉蹌:「我說了,不會傷十一性命,為何她就是不信我……打入天牢,明日處斬,不過是用來遮大臣之口!她竟信了,信了我會斬了十一……在她心底,我便這般冷血之人!別人若說,不了解我也罷,可是她……」


  話語到此,終究是停了下來。


  身後三人,看著這樣的陌上塵,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唯一希望的便是,陌上塵與明月,能夠早日和好……這樣一來,什麼也就迎刃而解。


  一夜未睡,陌上塵一夜未回。


  明月在寢宮當中,直至天明時刻,匆匆趕向天牢方向……到了之時,把守的侍衛,還是在那裡守候著,見著她也依舊阻擋下來。


  「昨夜,關押來的刺客,現在何處?」


  顧不得什麼,明月只是詢問自己想知道的。


  「娘娘晚了一步,皇上深夜把他們提走,現在恐怕……已經處死。」


  簡單一言,卻猶如晴天霹靂,一下子砸在明月的心房之處……身形有些顫抖,伸手搖晃著侍衛,滿是不可置信:「不是說今天午時才處斬,怎麼會這樣?你告訴我,怎麼會這樣……」


  侍衛似是看多了這樣的事情,為之明月解釋上一句:「這是皇家之人,怎會光明處斬,皆是暗地來的。」


  一語出,明月只感到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要倒在地上。


  身後的弘袖,上前匆匆扶住明月,為之增添了一抹依靠力量……片刻,待明月反應過來之時,滿眼冰冷朝著無城之處走了去,心下是滿懷著怨恨與寒意。


  來到無城之處時,陌上塵並不在這裡。


  在問清陌上塵在御書房之時,明月想也不想的轉過身,便要向著御書房之處走去……無城見此,有些無奈的嘆息搖頭:「皇後娘娘,您該相信主上的……知他如你,你怕他傷了十一王爺,而你又何嘗,不是在傷他。」


  明月腳下步伐一停,有些不明無城這番話語的意思。


  末了,並不回頭的冷冷一言:「我也想信他,可是如今的他……不值我信!」


  話落,抬步走了出去,背影透露著一絲決然與冰冷。


  身後,無城見此,不免又是些許無奈。


  花靈從著房內走出,不由皺眉詢問一句:「美人媽媽對主人,真的沒用感情了嗎?」


  聞此,無城微微一笑,伸手將之花靈拉了過來……望著花靈懵懂不知的雙眼,感到一絲溫暖傳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當局者迷,迷得何止是明月一人。


  心下滿是怒氣與恨意,來到御書房之後,罔顧李公公詫異的眼神,明月一舉推門進了去……遠遠的,便見著陌上塵負手而立站在那裡,一身的孤高清傲,賽過了所有之人。


  房門,被李公公從外面關上。


  而明月一舉走到陌上塵身邊,看也不看的抬起手,沖著陌上塵便是一巴掌:「陌上塵,你好狠的心!」


  清脆巴掌落於陌上塵臉上,發出一聲極大的聲響。


  隨著這番劇烈動作,陌上塵微微側頭,白色的發凌亂在他的臉上……而當他回過頭來,看向明月,是深深的化不開的深邃與孤寂,似乎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事情緣由。


  「皇甫十一,他是你的弟弟,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是你的弟弟啊!」


  明月上前抓住陌上塵的衣衫,一臉的激動模樣,失去了所有該有的理智……陌上塵垂眸看著她,一臉的平靜與淡然,好久才低低道上:「我知道……」


  又是一個巴掌落下,打在陌上塵另一個臉上。


  身後的弘袖見此,不由睜大了雙眼,終於意識到一個事情……在這個世上,最大的原來不是皇上,而是她的主子……皇後娘娘。


  「知道,你還這樣?陌上塵,簡直沒有一點人性!」


  明月滿是陰冷的說著,看向陌上塵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莫不相識的路人。


  陌上塵伸手撫了一下臉頰,感受那火辣辣的疼痛,並非只是做夢而已……末了,抬眼看向明月,微微一笑,只是笑容當中止不住的孤寂與悲傷:「丫頭,這便是你眼中的我嗎?」


  「是!殘忍的你,無情的你,狠心的你,不是人的你!」


  一時間,明月連猶如也未有猶如,連連將之最難耐的話語,傾口而出……彷彿只有這樣,才可以得到一點緩解,也只有這樣,才能一時壓制住皇甫十一命喪他手的事實。


  陌上塵深深望著明月,似乎想將她看盡靈魂身處。


  片刻后,伸出手拉著明月手掌。


  明月用力掙扎,他卻是一點也不允許,執意用了力的攔著她整個人……任由明月的拳頭,雨點般落在他的身上,也不鬆手,直至到達床榻邊上,才將之放了下來。


  「陌上塵,你禽。獸……」


  「不如」二字還未出口,便在看到一個景象之時,整個人錯愕驚在那裡……隨之,又朝著陌上塵看了一眼,帶了一絲不可置信的神色。


  床榻之上躺了一個人,似乎正處於昏睡當中。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明月認為已經死了的皇甫十一……卻見陌上塵上前一步,從著衣袖中取出一粒藥丸,在明月滿是注目之下,抬手放在皇甫十一的口中,之後又解了一個穴道,這才退了下來。


  「馬上,他就會醒了……」


  陌上塵淡淡的說著,情緒沒有一絲波動。


  明月只來及出口一字,便再也不知說什麼好。


  陌上塵就站在這裡,兩個臉頰微微腫了起來,皆是出於她的手……他也不計較這個,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有一絲痛苦在他的眸中閃現:「我說了,我不會傷害他……為什麼就不信我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著一種空靈,似乎含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在當中。


  明月一時便有些慌了,似乎自己做了一件極大的錯事一樣,事實上也是的確如此……她迫切的上前一步,卻見陌上塵錯開一下,與她拉開了一定的距離,一時不免有些焦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十一他根本沒事……要不然,我也不會這樣漫無章法!」


  她以為這樣的解釋,陌上塵可以懂得,畢竟他是那麼了解她。


  轉而,又感到些許錯愕,是了,陌上塵是了解她的……那麼,她呢?即便別人看不透陌上塵,她也該多少了解一些,怎麼會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還未問清事實,就出手打了他!


  這個世上,敢打陌上塵的人,她想……也大抵只有她了。


  也只有她,打了陌上塵,不會受到任何處罰。


  「我也想告訴你,只是你何嘗願意聽……丫頭,你從來都是不信我的。」


  陌上塵勉強牽扯起嘴角,只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似乎那兩個巴掌,打在的不是他臉上,而是他的心上……在明月怔住的目光之下,陌上塵抬步走了出去:「有什麼話,你們就說罷……十一他不能呆在宮裡,被人看到了,會引起議論的。」


  話末,陌上塵抬步走了出去。


  明月只來得及呼喚一句,卻再也不知說什麼好。


  想到,昨日他只下了令,之後她卻探望遭到侍衛拒絕……在那之後,便固執的以為,陌上塵變得冷血無情,想要處死皇甫十一,故而走到無城之處,連問也不問的轉身走開。


  原來,他一直在等著她去問,他也是想開口主動告訴她。


  只是可惜,她的態度那般傷人,拒他於千里之外。


  想到,昨日他只下了令,之後她去探望遭到侍衛拒絕……在那之後,便固執的以為,陌上塵變得冷血無情,想要處死皇甫十一,故而走到無城之處,連問也不問的轉身走開。


  原來,他一直在等著她去問,他也想開口主動告訴她。


  現在,她更是出手打了他,一定是傷到了他……突然間,明月心下閃過一絲無措,為打了陌上塵而感到心生愧疚。


  未待她細細思考,床上皇甫十一已然醒了過來。


  見著明月在此,不由下了地來……只是,眸中已然是滿滿的平靜:「小月……」


  「有沒有感到哪裡不舒服?」


  明月開口詢問一句,與此同時打量著十一,心下多了一抹安心來……皇甫十一見此,輕然一笑,帶了一絲不明的意味:「對不起小月,是我太過固執,連累你了……」


  一語落,又想到陌上塵所言那些話語。


  從頭到尾,他都是愛著明月的,只是中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以至讓明月受到了傷害……而他,那般的刺殺他,他不但未有怪罪,反而給他一種假死的葯,在秘密行刑時,找了一個替身來代替他,將之救了下來。


  他說,他們是兄弟,兄弟殘殺,該有多麼的無力。


  將著陌上塵救他的過程,為之明月道上一遍,看著她逐漸黯然的神色……不覺伸出手來,撫上明月的雙肩:「小月,其實你還是愛陌上塵的,不是嗎?當我的劍指向陌上塵之時,你想都未想,擋在他的身前……」


  說到此,皇甫十一微微停了一下……末了,又搖搖頭,涔出一抹苦笑:「從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自己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沒關係的小月,真的沒關係……我早該知道,早該知道你對陌上塵的情意,怎能幼稚想著,殺了陌上塵,你就會來到我身邊。」


  明月想要說些什麼,皇甫十一已然出口將之打斷下來,只得一時沉默無言……經過這一番刺殺,不得不懂得,陌上塵的力量,遠比他要強大得多,也只有他才能夠保護好明月,而他終究把一切想的太過簡單。


  而且,他與明月是為兄妹,這一點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至於陌上塵,他也隱隱可以猜出,他並非是皇室之人……然而,他願意執掌著江山,在這些皇子當中,也大抵只有他與三哥能夠管理,三哥去了遙遠之地,回與不回還是未知,一切只得交給上天來定奪。


  「小月,你好好的與陌上塵在一起罷……在這場愛情里,我想我該放手了……」


  思及種種,皇甫十一低低道上一句,夾雜了無盡的苦澀。


  明月默然不語,她對皇甫十一從來是一種友誼,一種相交的知己,更甚至是一種妹妹對哥哥的依賴。


  而今,他為了她連刺殺一事都已做得,自然是入了魔障……也許,只有讓他離開,一切才會回到最初,雖然不舍,卻也不能讓他再受到傷害。


  「遇見合適的女子,就娶了罷。」


  千般話語到了嘴邊,最終化成了這麼一句來。


  皇甫十一扯動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卻感覺有些難以為之……最終,別過了頭去,背對著明月而站:「還有別的要說嗎?」


  明月不忍看皇甫十一的背影,分離很多遍,但是每一次都是那麼令人難以喘息……故作無謂笑了笑,使之讓人聽起來並沒有什麼留戀:「沒有了,有空的時候……多回來看看。」


  沉默許久,皇甫十一吐出一個字眼來。


  也許,本來有許多話說的,但是到了這一地步,皆成了無言氣氛。


  這樣靜靜的走,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皇甫十一知道,明月也知道,所以他們聰明的選擇這樣面對……但見,皇甫十一快速的轉過身來,朝著明月緊緊一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此後在著明月抬手想要回抱他時,又驀然的轉過身去。


  抬步,朝著門邊大步走了去。


  明月目送皇甫十一離去的身影,終是忍不住蹲下身來,在著原地自我難過起來。


  外面,陌上塵一襲白衣站在那裡,頗有一絲俯瞰天下的王者氣質。


  皇甫十一走過他的身邊,陌上塵伸手遞過一個包裹來,裡面沉甸甸的,不難想是錢財一類……皇甫十一也不多言,伸手接了過去:「馬車就在宮外,想去哪裡,便去哪裡罷。」


  一語落,皇甫十一靜靜站了會兒。


  末了,淡淡一笑:「謝謝七哥。」


  七哥……


  這個稱呼,帶著一絲尊敬與崇拜,一如從小到大那樣……似乎,恍然之間,又回到了從前,那些淡泊飄然的日子,無憂無慮的,令人無比愜意。


  而今,站在這最高權位上,竟覺籌備了多年,算計了多年的東西,全是虛妄飄渺的。


  高處不勝寒,在這個所有人仰慕的位置,心下是無盡的孤獨與寂寥。


  想要再說些什麼,皇甫十一已然輕然轉身,朝著宮外方向一步一步走了去。


  陌上塵望著他逐漸離去的身影,耳邊聽著房內明月低低的壓抑哭泣,心下劃過一絲波瀾……原本想抬步進去,卻又在想到什麼時,轉身朝著一處走了去,臨末朝著弘袖扔下一句:「照顧好她,不該記的,把它忘掉。」


  弘袖連連點了頭應下,自然明白指的是皇甫十一一事。


  她是聰明的宮女,自然不會想招惹什麼是非。


  李公公則是聽命於陌上塵,沒有什麼權利的他,將之一切裝作未有看見……朝著弘袖看了一眼后,便跟在陌上塵的身後,走向不知名處。


  弘袖在著門外站了一會兒,聽著明月逐漸平靜下來之後,才走進去到達她身邊。


  「娘娘,皇上已經離開了……」


  似乎知道明月會詢問般,弘袖提前道出一句。


  明月垂眸不語,只覺心下極度壓抑,令之透不過氣來……皇甫十一走了,一切皆已明了,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一樣,感到渾身無力,扶著弘袖站起身來,之後走向寢宮之處。


  躺上床上之後,許是由著昨夜一夜沒睡,又許是精神太過恍惚。


  很快,便陷入了睡夢當中。


  這一睡,似乎睡的有些昏昏沉沉,想醒又醒不過來,朦朦朧朧當中,腦袋間泛起層層的疼……依稀之間,有著一隻手覆上她的額頭,很是溫暖,並不是陌上塵的輕微冰涼,身邊人氣息也是熟悉的緊。


  她想睜開眼來,看看這個人是誰,奈何眼皮竟有千斤沉重般,讓她難以清醒過來。


  扶蘇,那個民間第一什麼神醫,說的話一點也不準,什麼她的體質已經恢復差不多……一般的身體,能這樣輕易生病么?庸醫,庸醫,簡直就是庸醫!


  迷迷糊糊再睡了一陣子,感到嘴裡被人喂著什麼,又苦又甜的味道,讓她有些難耐皺了皺眉,很是抵抗這些東西入口。


  然而,喂葯人似是並不打算放棄,還是一下接一下喂著。


  到了最後,明月被嗆到,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般一咳嗽,整個人逐漸醒卻了過來。


  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熟悉的景物,只是身邊坐著的素衣之人,一時有些看不分明……待她視線好轉了一些之後,身邊之人也赫然垂過了頭來,看著她睜開的眸子,微微一怔,繼而一喜:「月兒,你醒了……」


  明月嘴邊蠕動幾分,只覺淚水便要盈出……下一刻,按著床沿起了身來,一下子撲入面前之人懷抱,感覺所有的情緒一時涌了上來,難以壓制下去:「娘……娘……」


  南宮雪也是神色激動,伸手拍著明月的背部,一下接一下安撫著她的情緒:「乖孩子,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回到北陵皇朝,在花千夜之處養好傷之後,在問月齋那些日子。


  雖然心下懷恨,將一些人放在了記憶當中,但是對於南宮雪,則是暗下去尋找過的……只是可惜,一直久無音信,在此之後,陌上塵到來,逐漸的擱置了這件事。


  而今,南宮雪突然就出現在她面前,叫她怎生不歡喜。


  「娘,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宮裡的?」


  明月難得歡喜,心下也增添了一絲輕鬆。


  南宮雪滿是心疼看著她,伸手撫了撫她的髮絲……明月這才感到一些不好意思,頭髮已經成白色,看起來有些蒼涼,而南宮雪的話語令她微怔一時:「是皇上將我接回來的……」


  明月一怔,隨之又聽得南宮雪說上一些。


  原來,在三年前,她出了事情以後,南宮雪心神暗傷,就在南方一處念經誦佛,原本只是為皇甫龍澤祈福,未曾想到女兒也遭了劫難……之後,便一直久居寺里,后而後之,慕容史到了來,她不肯隨他走,他便一直在寺外停留,陪伴著她。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一種習慣。


  直至,有宮裡人尋來,說是她的女兒回來,便就此趕了過來……白天,明月昏睡發燒之時,正是南宮雪趕回來的時候。


  「娘,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明月躺在南宮雪懷裡,有些女兒向娘親撒嬌的模樣。


  南宮雪笑笑,看著明月平安無事,心下也多了眾多安慰,然而同時又多了一絲愁思……她懂得的,明月自然是喜歡陌上塵的,只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恐怕有些難以和好。


  當初,在她剛聽說了消息之後,恨得想殺了陌上塵,但是終究未有下去手。


  因為,她可以看出來,陌上塵是深愛著明月的,其中定是有什麼緣由的。


  另一方面,陌上塵曾與說過,明月只是去了某個地方,一定會回來的……詳細的,她無從知道,從此便離了皇宮,一心在寺里為之祈福,心下甚苦,未想到落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莫不是上天在懲罰她。


  現在,既然一切歸好,那麼自當歡喜。


  至於感情一事,這個也只有女兒能夠處理。


  她可以看得出,陌上塵對明月是真摯的情意,只是不知明月現在對他又當如何。


  正待南宮雪與明月重逢之時,一個個宮女端著各式菜樣,從著外面進了來,一一擺放好……見此,南宮雪微微一笑,看向明月的眸中充滿慈愛:「皇上還真體貼,知道你醒來會餓,命人送了飯菜過來。」


  聞此,明月臉色有著那麼一瞬的黯然。


  南宮雪以為明月對陌上塵心存大恨,實則是因為由著皇甫十一一事,對陌上塵打了兩個巴掌。


  他是男子,又是一國之君,更何況,打人還不打臉。


  當時,她是被氣急了,而今想來,該是有多麼的過分與傷人……原本想著,陌上塵對她已經那麼殘忍,她就算打了他,又如何,這是他欠她的。


  可是,從著陌上塵說過那一番番話語之後,她的心便出現了動搖。


  而他是那麼為她著想,不僅找來了弘袖,連著南宮雪也帶到了身邊,讓她心下什麼都有了依靠……一時間,竟覺再也恨不起來他,頓時感到矛盾異常。


  平常之時,他皆是時常過來的。


  如今,許是真的被她態度傷到,竟也不再過來看望……思及至此,明月感到些許神傷,與此同時身上被南宮雪披上了一件厚衣服,隨之扶著她走到桌前坐下。


  「月兒,有時放下……未嘗不是個解脫。」


  南宮雪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明月,意味深長附上一句話語。


  明月拿著筷子的手一僵,多少感覺食不知味……末了,對著南宮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娘,我知道,您不用為我擔心……」


  「你現在這樣,怎麼能不擔心……皇上,其實是愛你的,什麼事都顧著你。就像適才,他一直都在身邊守著你,看著你快醒過來,才匆匆離去……」


  若說之前那一語,明月只是苦笑……那麼南宮雪後面這一語,則是令著明月恍了神,后而聽得接著一句:「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你討厭他,不相見會讓你心情好些。」


  明月手中的筷子,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南宮雪見此,不覺產生一絲痛惜……靜靜看著明月,終是嘆了一口氣:「這些事,我本不該告訴你的……只是女兒啊,人這一生,能遇上許多男子,但是相愛的,也大抵只有一個了!你與他,走了這麼遠,從他是王爺,到了如今的皇上。我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麼那麼殘忍,只是有一點是不會錯的,他一定是視你如命的!當年,皇甫龍澤也愛過我,但是他的愛,與陌上塵相比,又是差了一截……身為一個帝王,六宮無妃,不是容易做到的!」


  明月依舊不言,南宮雪怎麼說,她就怎麼聽著。


  末了,南宮雪話落,從著弘袖手中拿過筷子,又遞到她的手中。


  垂下頭來,恍然若思看著桌上些飯菜,赫然發現皆是似曾相識的。


  也許,曾經,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好吃,也許,她只是多吃了一口。


  從此,他便瞭然如心,從此這些飯菜,再也不離桌上。


  他是愛她的,是了……他是愛她的。


  明月埋頭吃著,心下是亂糟糟一團,有些意念無形之間,搖搖欲墜……依稀當中,想到打他的兩個耳光,白髮凌亂一邊,可是他也不吵不怒,只是靜靜看著她,眸中是一望不見底的深邃。


  她錯過的,是他閃過的一抹疼。


  思及至此,手掌不由得發起了顫,飯菜也變得行同嚼蠟一般。


  終於,她站起了身來。


  南宮雪微微一驚,呼喚上了一聲。


  明月似是想到了什麼般,臉上有著些許釋然……末了,看向南宮雪的眼底,有著一絲絲的明亮:「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否該放下……但是我知道,我也愛著他,也許事情並非是沒有一點迴轉之地的,也許……我該放過我,也放過他。」


  這般想著,南宮雪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隨之,也站起了身來,伸手撫了撫明月的白髮:「你能這麼想,便再好不過……你該去問問,他的一切苦衷,有的事不能只看表面,否則錯過後就再也沒機會彌補了!去吧,去尋找問題的答案……」


  明月點點頭,只覺心下展翅欲飛一樣,透著一絲激動與難耐。


  提起裙邊,便向著外面走了去。


  弘袖見此,對著南宮雪行了一禮之後,也跟在了後面。


  剛走出門外,便見著一人迎面走來,使得明月差點撞了上去……待停下之後,看了一眼,才發現是慕容史,眼珠來回一轉,有著一絲瞭然。


  「慕容丞相,好久不見,你是來找……我娘的?」


  明月淡淡笑了笑,透露出一絲瞭然。


  對於慕容史,或許曾經是怨的是恨的,但是已然過了這麼長時間,也逐漸的放了下來……再怎麼說,他也撫養了慕容明月長大成人,功過相抵之後,也算是不相欠了。


  至於,她受的那些苦,就當是代替慕容明月還了他。


  慕容史腳下步伐一停,在看了一眼明月之後,臉上閃過一絲震驚表情……末了,有些不可置信:「你的頭髮……怎麼……怎麼成了白色?」


  明月微微一嘆,似乎每個人都對這個挺感興趣的。


  無謂笑了笑,也不去計較什麼:「頭髮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還活著。」


  聞此,慕容史微微一怔,繼而也點了點頭應下:「人活著就好……人活著就好啊……」


  三年前,明月的突然死去,令著他也大吃一驚。


  之後,擔心雪兒會有什麼不測,便一直伴隨左右。


  只是可惜,這麼久過去了,她對他還是不聞不問,一直到她突然回宮……怕她會有性命之憂,便趕了回來,現在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我娘就在裡面,你去找她罷。」


  明月淡淡的笑,心下也多了一絲解脫。


  未曾想到,慕容史對娘這麼痴情,三年還跟隨的這麼緊……他們糾纏了那麼久,至於結果如何,也是他們的事,做女兒的無從插手。


  而她,來自二十一世紀,對於這等事,自然是持以支持態度。


  孤獨的滋味,並不好受。


  若是娘親真的能夠愛上慕容史,也不失為一件幸事,最起碼下半輩子,會有人陪著安養天年……但是,若是真的愛不上,那麼也不能強求。


  緣分這件事啊,誰也是說不準的!


  就像她,明明可以有許多人選擇,卻始終對於陌上塵執著……到頭來,苦的是兩個人,並非不是不能原諒,只是傷害多了,心下難免會有一層防備!

  退一步來講,即便是暫且原諒了,有些傷,是永遠癒合不了的!

  「你這是要去哪裡?」


  慕容史朝著裡面望了一眼,隨之看著明月詢問一句。


  「沒事,出去走走。」


  明月沒有說出本意,對於慕容史並非是太過熟悉,只是覺得那份痴情難得可貴……可惜,他的痴情,終究是夾雜了一絲利益與不純的。


  所謂利益,是年少為了權勢,將娘親讓給了父皇。


  所謂不純,是還是迎娶大娘,讓這份愛有了雜質。


  「那你注意身子,我先去看下你娘……」


  之於明月,慕容史也不便說的太多。


  畢竟,兩個女兒,皆是與她有著一絲恩怨。


  到了最後,也皆是沒有落個什麼好下場……這樣算來,除了南宮雪之外,其他倒也各自不理。


  明月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對於慕容史的心思,也多少猜到一些。


  可惜只可惜在,當時他讓自己代替女兒,嫁給了皇甫御……若非如此,慕容纖大抵會是幸福的。


  不過,也說不準,依著慕容纖的性子,恐怕皇甫御早晚會是膩的。


  至於慕容晚,她的狠心腸,註定她不會有什麼好結局……而她又傷了花靈,落得悲慘下場,活該這樣。


  在慕容史離去之後,明月帶著弘袖,又繼續走向陌上塵所在之地。


  陌上塵在哪兒,明月一時猜不準,只知想見他的同時,又不知如何見他,心下很是矛盾複雜……而首先去的便是御書房,閑暇之時,陌上塵皆是會在那裡的。


  她在宮中,陌上塵是不會走遠的……不知怎的,明月很是肯定這一點,許是仗著陌上塵愛她罷。


  而通向御書房這條路,明月從來沒有像這麼一刻,覺得它這般近過。


  只消一刻時間,便走到了這裡。


  眼看,房門就在眼前,只需要抬步上去,便可以觸及到。


  但是忽而的,便怔怔停在了這裡。


  與此同時,一抹白影,出現在她的視線當中。


  下意識的,腳下步伐一停,朝著旁邊側過一步。


  正好,一叢花樹擋住了她的身子,並未有被誰人發現……身後的弘袖,雖然對於明月這一番行為奇怪,但也是聰明的選擇閉口不問,隨著明月的移動,而向後退縮著。


  由著沉沉睡了一天,現在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哪怕如此,明月也可以清楚看到,來到御書房之人,並非是別人……正是陌上塵無疑。


  至於躲起來……


  她也不知為何,明明前來便是見陌上塵,然而此刻他近在眼前……驀然的,她就這麼畏懼了起來,失去了原本存在的力氣,似乎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對她來說觸手難及一樣。


  眼看陌上塵,一人來到了御書房前,推開。房門進了去。


  在此之後,門又被從裡面合上。


  與此同時,有著一排侍衛巡查而過。


  「走,我們上去……」


  明月恍了恍神色,朝著身邊弘袖低低一句。


  末了,暗自有些好笑……自己這是在幹嘛?犯得著偷偷摸摸的么……莫名的,眼前有著什麼景象一閃而過,細細回想是御書房裡,那個不為人知的通道。


  通道之地,陌上塵一定是知道的。


  從著,他將那幅畫放在那一處,便可以推算出來。


  只是,下面會是存在著什麼?

  明月無從去猜,只知好奇已經充斥著整個心下……之前在塵王府之時,塵世閣也存在過這麼一個通道,那裡藏著撫養陌上塵長大的德妃,這個裡面會不會也藏著什麼人?


  聽得陌上塵說過,德妃已經去世,具體並未有提及。


  由著,德妃對她進行過傷害,明月對她的一切,也並不感興趣。


  此刻,細細想來,不覺越來越詭異。


  思及至此,腳下已然來到了門邊。


  房裡,在陌上塵進去后不久,便亮起了光芒來……側耳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也未聽出個所以然來,隨之皺了皺眉,小心翼翼的伸手捅破面前白紙,大抵偷看了裡面一周。


  陌上塵……不在裡面?

  在看過一圈,也未看到陌上塵的身影之後,明月心下猛然一個跳動……也是,若是陌上塵在裡面的話,她這般的三腳貓動靜,早已令他有所察覺,從而將她抓個現成。


  可是,分明親眼看到他進了去,怎麼會……想到此,明月不由有了一絲思路。


  陌上塵,他一定是去了那個通道裡面!


  剛想到這裡,耳邊傳來一句尖細聲音:「參見皇後娘娘……」


  明月被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之後,身子收了回來……一邊的弘袖見此,趕忙施施然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公公……」


  李公公看了眼明月,將她適才的古怪行為看在眼底,心下也不敢思考什麼。


  皇宮之處,能少管一事,便是一事。


  更何況,眼前這個女子,身份非同一般,即便是做了天大的錯事,皇上恐怕也不會對她始於懲罰……而她的目的是什麼,也只有皇上一人,能夠有權利來管轄。


  只要,她不危害朝政與百姓,那麼自然也不關她的事情。


  「原來是李公公……」


  明月訕訕笑了一下,頗有著一絲尷尬。


  轉而,又暗暗平復了一下心神,來回看了一眼……末了,又似是抬眼看了一下天色,這才鎮定自若道:「天色已晚,不知李公公有什麼事……」


  李公公見此,一拂拂塵彎腰笑著附上:「奴才倒也沒有什麼事,只是該伺候皇上用膳了,卻也怎麼找不到皇上……奴才想著,皇上是不是在這御書房內?」


  「他不在,我……本宮也是來尋皇上的,剛才朝著裡面看了一眼,並未有皇上蹤跡。」


  明月很快為之解釋而上,下意識自稱起「本宮」來,無形之中給人提醒了她的身份。


  此後,心下來回思索了個所以然。


  連著李公公,這等來回帶在身邊之人,陌上塵也將之撇下……看來,那個通道里,恐怕真的有什麼秘密,讓她不得不起了一絲探究的心思。


  「那麼皇上,會去哪裡?」


  李公公下意識朝著房裡一探,似乎有些不信明月的說辭。


  只是,這般的談話,若是房間里有人,一定能夠聽得到的……而皇上,又對皇後娘娘那般重視,怎會不讓她進去?這般說來,房裡的確是沒人的,這也可以解釋,適才皇後娘娘的一番行為。


  哪怕如此,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


  「行了李公公,伺候皇上用膳一事,就由本宮來……你下去歇著罷,想來皇上應是去了本宮的寢宮。」


  終是,明月出聲吩咐一句,想讓著李公公退卻下去。


  這般一來,等下陌上塵從著御書房出來,她便可以混進去,繼而查探一二……不知怎麼,她不喜歡這樣,不喜歡陌上塵對她隱瞞著什麼,讓她想要原諒的心下,產生了一絲被欺騙的錯覺與不自在。


  李公公為難了一下,畢竟伺候皇上是他的職責……末了,看著明月的絕色模樣,與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終是點了點頭應下:「既是如此,奴才這般退下。」


  話落,朝著明月彎腰行了一禮,很快從這來時路返了回去。


  明月目送李公公遠去的身影,心下悄然舒了一口氣。


  「娘娘,皇上他明明……」


  弘袖頗是不理解,有些怯懦的出口一句。


  聞此,明月倏然回過頭來,深深看了弘袖一眼……緊接著,伸手拉過弘袖,躲在御書房的側廊之處,一邊注視著門邊方向,一邊回頭定定一句:「弘袖,既然你已經跟了我,我自然不會拿你當外人……有些人有些事,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聽到的看到的秘密,必須將之守住!在這個宮裡,我不會讓你受任何人欺侮,更不會讓你失了性命!但是,如果你敢背叛我的話……」


  「奴婢不敢……」


  明月話語還未說完,弘袖連忙臉色一白的道上。


  原本,她出口詢問,便是為著明月擔憂……畢竟,李公公是皇上身邊之人,她撒謊來周。旋李公公,若是被皇上發現,肯定會受到牽連的。


  然而,明月又這般說,她心下自然是多了絲安心的……想來,皇上對待皇後娘娘那麼寵愛,恐怕這個江山,都不及皇後娘娘重要,她的擔憂實在是多慮。


  「好了,以後別再自稱『奴婢』了,你見我對你何時自稱過『本宮』……私下裡,沒那麼多規矩。」


  明月簡簡單單一句,也不再去理會弘袖,而是專心致志看著前方。


  對於弘袖,她什麼話已經說的很明朗,若是有那麼一丁點頭腦的丫鬟,自然懂得她的一切意思……再者,她相信她看人的目光,弘袖想來並未有太多心計,也正因為此,不論去哪裡,她都將她帶在身邊。


  至於花靈,她倒是也想帶在身邊。


  關鍵,花靈身邊還有個無城,她帶在身邊做了什麼,轉身一字不差傳給無城,同時她與無城,又都是陌上塵身邊之人……這樣不就等同直接告訴陌上塵,她要去探測他的秘密,到時總會有些無語的。


  這般想著,門邊傳出一絲聲響。


  明月連忙回了身子,沖著弘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此後貼在牆邊上,不敢發出什麼聲響……待片刻時間過後,有著腳步聲走遠,才小心翼翼再度探出了身子。


  一襲白衣勝雪,走下了台階,朝著不知名方向走過。


  昏暗當中,見著他越走越遠,很快隱沒在一處拐角。


  隨著他的離去,明月只感到心下滿是緊張之意,垂眼一看手心,上面也涔出了一層汗水……長長吁了口氣,拽著身後的弘袖,貓著腰走向御書房門邊,很快開門進去,又將之關閉而上。


  只一刻,弘袖就明白了明月的意欲為何。


  而當,明月走到那幅畫卷面前之時,則是印證了她的一番猜想。


  「皇後娘娘,這恐怕不太好……」


  弘袖不由擔憂看了明月一眼,隨之又提醒上一句。


  再怎麼說,這也是皇上的御書房……那一處,上次她與皇後娘娘無意看到,恐怕已經觸犯了禁忌的。


  明月撫撫額頭,為弘袖感到一絲無力,不過轉念一想,她是為古人,又身份低微為宮女,自然是怕了這方面的事……也不多說什麼,伸手一指桌上的蠟燭:「把那個點著,拿過來……」


  弘袖不敢再說什麼,走過去照辦。


  明月則是回過頭來,朝著畫卷上面看了一眼,隨之將之移動過來……伸手觸摸上上面的一個東西,來回一個扭動,書架便自動的朝著兩邊打開而來,與此同時一個黑黝黝的通道,出現在她的面前。


  從著弘袖手中,拿過一個燭台,朝著下面照了一眼,赫然發現是一個個的台階。


  這麼一來,倒是好辦了一些。


  回頭一看,見弘袖怔怔站在那裡,身軀有些微微顫抖……明月咬了咬牙,扔下一句:「若是怕,以後便不要跟著我了……我的身邊,不需要這般怕事之人!」


  話落,明月先行邁開了腳步,行動之間多少有些懼意。


  之所以說這句話,是想用激將法,把弘袖激下來……不然,她一個人去探測嗎?天知道,她現在的心已經懸了起來,對於下面未知事情的恐懼,絲毫不亞於弘袖!


  但是,誰讓她身份是皇後娘娘,是這弘袖的主子,就算心裡怕得要命,表面卻一定要表現的……若無其事!面子要緊,面子要緊……但願弘袖,不會讓她失望。


  這般想著,但聽身後弘袖急急跟了上來:「娘娘……奴婢……奴婢不怕……」


  聞此,明月心下舒了一口氣,這才是她貼身宮女該有的膽子……這裡一片黑暗,伸手幾乎不見五指,誰敢說一點也不怕?那一定是假的!


  明月小心走下,弘袖緊步跟在後面。


  剛剛下了十來步,後面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兩人皆是嚇了一大跳……扭頭一看,卻是書架自動閉合而上,堵住了出口之處。


  「別怕,等會上來找找,一定有出去的機關……」


  明月故作鎮定一句,給予弘袖與自己一定的安慰。


  抬眼,再度望向下面。


  一時間,不由產生了一點悔意……好好的,這不是沒事找事嗎?這下面,要是關著什麼駭人的東西,沒有陌上塵那等絕世的武功,到時恐怕跑都跑不及,死也不知道怎麼死的!


  思及至此,每一步都走的分外小心,而四周雖看不清大致輪廓,但腳下的一個個台階,在燭光的照耀下,不難看出鋪的甚是精緻,又很是整齊,整體頗是鱗次櫛比……而當下了一些之後,豁然明亮了起來,倒不是尋常的光芒,而是周邊點綴著一個個火把,照亮了下方所到之處。


  此刻,明月才發現,這個通道並不深邃,只是類似於一個地下室之地。


  心下一塊石頭落了地,加快步伐向下走去。


  而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大罐子,隱隱有著什麼微微動著,給人一種寒毛聳立的感覺。


  懷著別樣的心情,明月下了最後一個台階。


  一步一步的,朝著那個大罐子走了去,心跳聲忽隱忽現。


  當她走近,赫然看到罐子里一團什麼東西,在顫抖嗚咽著。


  心下悸動之感,越來越強烈,不由將手中燭光舉起,細細照在上面看去……在看到罐里東西的一瞬間,明月整個人像是失了所有力氣一樣,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手中燭台赫然摔在地上。


  明月用盡所有的力氣,吼叫了一聲。


  在這四周寂靜之處,顯得費外凄厲亂人心。


  「娘娘……娘娘……」


  身後弘袖,趕忙上了來,想將著明月從地上扶起。


  奈何,明月渾身癱軟,一時有些難以站立,同時目光卻是不離那個罐子……見此,弘袖也朝著那個罐子看了一眼,雖然未有明月看的那般仔細,也隱隱猜到了是什麼,臉色倏然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娘娘……這是……這是人彘……」


  弘袖斷斷續續不成聲,顯然也被嚇得不輕。


  「人彘?」


  明月恍然間呢喃一聲,與此同時感到一些血腥味傳了來,讓她忍不住想要吐出胃中所有東西。


  弘袖點點頭,臉上同樣無一絲血色……隨之用力將著明月扶起,整個人還算有一絲鎮定的,似乎對此刑法是聽說過的,比之明月還顯平靜了一些。


  對於人彘,明月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據說,是古代的一種最為殘忍手法,斬去人的雙臂雙腿,將其養在一個罐子當中,令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個人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太恨一個人,接近瘋狂與變態邊緣,更是狠毒將其雙眼挖出,舌頭割去。


  原本以為,這只是古代中傳言出的,畢竟誰會這麼變。態,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殘忍變成這個模樣……這樣的人,即便不是惡魔,也必定是為最可怕之人。


  「她犯了什麼罪……竟然……竟然被做成了人彘……」


  明月雙腿還是發軟,必須依靠著弘袖,才能繼續維持著站立。


  「娘娘……是不是她……得罪了皇上……」


  弘袖的話語還未落下,明月已然一下子將之打斷……末了,又強忍住心下的噁心與恐懼,來回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陌上塵……他做不出這等事的……他做不出的……」


  雖是這般說著,心下已然沒了底。


  此後,在著弘袖的攙扶之下,強撐著上了前去。


  無形之間,視線已然適應了四周一切,看事物也清楚了一些。


  隨著明月的靠近,人彘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一樣,在著罐中無限的顫抖著……明月不知是該同情還是該害怕,只知道眼淚撲簌簌落下,感到心下很是難以將之接受下來。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


  說到最後,明月已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聽到明月的聲音,人彘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被長發覆蓋著的腦袋,不停的來回晃動,似乎想從罐中出來一樣……見此,明月心下沒來由一陣害怕,顫抖著伸出手來,拂起她散落著的髮絲。


  頭髮下,雙眼被人挖去,看起來像是兩個血窟窿一樣。


  至於她的口中,舌頭也被人割了去,向外流著黑血絲。


  明月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面前這一片情景,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定格下來……終於,濃重的血腥味與養人彘的難聞藥味,使得明月忍不住別過頭去,連連嘔吐了起來。


  「娘娘……」


  弘袖一邊呼喚著,一邊伸手拍拍明月的背部。


  待明月再度平靜下來之後,已然是沒有什麼勇氣,細細看這個人彘是誰……對她來說,不論這個人是誰,做過什麼惡事,一死足以還清任何債,這般的刑法,太令人難以接受。


  人彘似乎認識明月一樣,用盡殘力的晃動著,喉中更是發出低低的聲音。


  明月已然沒有過多的心思,去思考別的什麼,只當是這個人彘在痛苦……一時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是無力,對於眼前這個人彘,她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殺了她,從而讓她受到一定解脫。


  可是,她又實實下不去手。


  隱隱的,就想起了一個念頭來。


  突兀的,這個名字顯現了出來。


  但是,從沒有像這麼一刻,她對這個名字起了一絲后怕……若是這個人彘,真的是陌上塵親手所為,他該是怎樣的喪心病狂?想起曾經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只感到是與一個劊子手為伍,令著她的心涼到了底。


  就在此時,忽而的什麼落地。


  原本就已充滿懼意的明月與弘袖,聽到這個聲音,無形之中抱在了一起……片刻過後,弘袖指了一指前方,那個看似盡頭,實則還有一些餘地之地:「娘娘……聲音好像是……好像是從那裡……傳來的……」


  一語畢,弘袖滿是緊張的咽了口口水。


  明月看了眼弘袖,又朝著面前人彘看了一眼……末了,一咬牙的拉著弘袖:「走,上去看看!」


  話落,抬步朝著前面一步步移動。


  僅僅片刻,面前的情景,呈現在了眼前。


  比之人彘,雖然能令人接受一些,但是還是多少的慘絕人寰……但見,一個人被鎖在那裡,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在之處,是牆壁裡面,隱隱看起來,似是一個刻在牆壁上的圖畫一樣,向外涔著一絲恐怖。


  在她身上,幾乎儘是傷痕,看起來令人心驚膽戰。


  直至,她抬起頭的一瞬間,明月一下子怔在原地。


  雖然,她的髮絲散亂著,模樣很是不分明,嘴巴上被一道布條緊緊勒著……隱隱的,明月還是感受到了一絲絲熟悉之感,不由試探著走上了前,心下一股莫名的感覺,在這無形當中擴散開來。


  走近她的身前,才覺她比遠看起來,還要悲慘的多。


  雙手雙腳被鎖鏈鎖著,上面的皮肉磨爛不成樣子,讓人感同身受一般的疼痛……感受到明月的靠近,她不停的來回亂動著,比之人彘,她多少殘留了一些力氣,喉中發出低低的吼聲。


  明月咽了口口水,走近她的身前。


  弘袖在著後面緊緊跟隨,小聲提醒上一句。


  當手太過,移到被鎖之人上方之時,明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終是,她手掌向下,撥開額前的碎發,映入眼前是一張臉頰,雖然經過年月與折磨,已經有些萎靡不振,但是明月依舊將之認了出來。


  明月呢喃一聲,手臂無力的垂了下來。


  白色的髮絲,在著昏暗當中尤為明顯,一身的白衣,更是將明月映襯的猶如仙子……莫蘭看著面前的明月,雙眼流下了淚水,整個身體不斷的來回顫動,口中一張一張的,似是想對明月說些什麼。


  「娘娘,您沒事吧?」


  弘袖扶住明月的身子,小心詢問上一句。


  明月搖搖頭,只覺像是失了所有力氣,渾身皆是昏昏沉沉……這個人是莫蘭,被趕出塵王府的莫蘭,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陌上塵……是了,應該是陌上塵。


  那麼,後面這個人彘……應該也是陌上塵親手所為無疑。


  呆怔了一會兒,在莫蘭嗚咽聲中,明月回過了神來。


  不由上前,來回摸索著,看是否有打開鎖鏈的鑰匙。


  奈何,到了最後,也沒找出個所以然。


  鑰匙,應該在陌上塵身上。


  蹲下身來,看著莫蘭身上所受的傷痕,明月說不清什麼滋味……末了,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伸手將著她口中的布條解下,讓她得以開口說話,也可以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你殺了我吧!小姐……」


  在布條解下之後,莫蘭艱難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明月不知回上些什麼,想要觸碰她,又怕傷到了她……曾經,在莫蘭那般背叛她之後,她對她厭惡到了極點,然而在這麼一刻,又覺什麼怨恨,都已煙消雲散,她被折磨得不成樣子,足夠償還之前的債。


  「你怎麼會……怎麼會成了這個模樣?」


  心下來回思考一周,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而聞此,莫蘭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也不管鐵鏈是否磨損到皮膚……末了,待明月想要說些什麼時,她的眼睛里滿是恐慌,不斷的搖搖頭:「小姐……我錯了小姐……我不該貪心……不該騙你……你讓陌上塵放過我……給我一個痛快……求你了……」


  明月渾身一震,得到這個想象中的答案,遠比猜想中要受波動的多。


  要不是身邊弘袖扶著她,恐怕早已跌於地上。


  片刻后,又上前握住莫蘭血肉模糊的雙手:「莫蘭……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問過後,朝著後面望了一眼……繼而,看向莫蘭,又復而一句:「那個人彘……到底犯了什麼罪過……受到如此重的懲罰……」


  「還不是因為你!」


  明月話語剛剛落下,莫蘭似怨似恨一句,夾雜著一股說不出的狠毒。


  與此同時,用力甩開明月的手,鐵鏈沙沙作響。


  她也反應過來,感受到濃濃疼痛一樣,一臉的痛苦模樣……到了最後,竟忍不住,低低哭泣起來,用以宣洩心中的一切。


  「為了我?」


  明月喃喃一聲,有些反應不過來。


  莫蘭淚眼朦朧中,抬起頭來,死死盯著明月,道不清什麼心境:「是……因為你……我與青妝變成這個模樣,全都是因為你!」


  青妝……


  明月又是一驚,向後連連看了數眼,怎麼也是反應不過來……記憶當中,最後一次見到青妝時,是在恨生死去的晚上,她企圖殺了自己,陌上塵將之阻止下來之後,放了一條生路。


  此後,再也不曾見過她。


  莫不成,青妝是由著此事,被陌上塵殘害成這樣。


  若是這般,未免過於太牽強,陌上塵實在也太令人害怕。


  「小姐……你的孩子……是不是沒了……你的命也差點沒保住……」


  莫蘭忽而之間平靜下來,低低道出一句……觸及痛楚,明月心下一個窒息,與此同時聽得一句:「是她……是青妝下的毒……也正因為如此……她成了這個模樣……」


  明月一時怔住,隨之有些不明。


  「哈哈……罪有應得啊……我們都是罪有應得啊……」


  莫蘭瘋狂大笑起來,笑容當中滿是凄然與蒼涼……笑過之後,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明月:「你到底有什麼法力……讓他這麼愛你……愛到喪心病狂……」


  明月不語,只是淡淡回望著她,不明當初那般貼心莫蘭,怎會成了這個模樣。


  在此當中,背後隱藏的故事,被莫蘭一字一眼道出,真相一點一滴浮出水面。


  才知,三年前的一切事情,皆是有著緣由。


  由著恨生的離去,青妝悲憤萬分之於,對她起了濃濃的恨意。


  此後,在一世梨花上下了毒,散發出的香味,使人無形之中聞了去……對於平常人無事,但是對於有孕在身之人,毒會很快侵入心臟,從而性命不保,肚中孩子亦是保不住。


  為了救她,陌上塵不得不受青妝要挾。


  青妝所學之毒,是來自蘇扶。


  而天下之間,能解這樣毒之人,也大抵只剩下了扶蘇。


  偏偏,那個時候,扶蘇帶著添香,隨無城聆風,去往救花靈之處……一時半刻,難以趕回來,即便耗了一些時間趕回,恐怕什麼都來不及了。


  在此之後,一切事情明了。


  登基之日,迎娶了梨若,大婚之夜,也留宿梨若之處……更是狠心對她說,一直愛著梨若,讓她寸寸傷心,肝腸寸斷。


  那時毒已涔骨,她身子本來就弱,能夠保住性命已是大幸……換句話來說,即便當時選擇的是孩子,生下來的也只會是個死嬰,她的命亦是保不住。


  萬般之下,陌上塵選擇了保住她,卻不能對她說明真相。


  更是在青妝恨意當中,將她打入了冷宮。


  在她日漸心冷當中,青妝化身出現面對,對她旁敲側擊,讓她脆弱的心相信……陌上塵所謂愛她,是因為她的容顏,與她天女的身份。


  待一切落定之後,陌上塵對她的解釋,形同辯解。


  絕望當中,她毀了容顏,毀了雙眼……被他刺卻一劍之後,更是跳下了懸崖。


  一切的一切真相,在著此刻一片大白,明月卻已不知,該如何來面對這個事實。


  她忽而想起,陌上塵送給她琉璃鳳衣之時,眼中隱藏的疼痛。


  她忽而想起,陌上塵在登基之前最後一次見她時,對她一遍遍交代,不管發生什麼,都要相信她。


  她忽而記起,陌上塵在她心神俱滅站在山崖邊上時,在所有人面前放低姿態,跪下求她不要離開,一臉的卑微模樣。


  她以為,三年之後,再次見到陌上塵,能夠擊破他的虛情假意。


  奈何,她傷了梨若,拖他不早朝,當著大臣面故作調戲,甚至放卻為她刺殺他的皇甫十一……一次次的,不論他做什麼,他皆是不做一點反對,無形當中,似乎在贖罪一樣。


  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後,她終於有些了解。


  失去孩子,痛苦的確是並非她一人,他是孩子的父親,那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在面臨選擇之時,他終是將她放在了心尖之上。


  而那一劍,她想他是不曾想要她性命的,在她跳崖之後,他一夜斬殺上千人,致使北陵皇朝血流成河。


  僅僅,是為她陪葬。


  一時間,似乎什麼都得到了解釋,所有的畫面記憶,也在這一刻歸於腦海當中。


  如同莫蘭所說,陌上塵太愛她,近乎喪心病狂的愛上。


  因為曾經,莫蘭撒謊陌上塵碰了她,讓她心生痛苦,遭受心頭取血,不爭不鬧。


  從而,他便命人捉來莫蘭,將她關押在此,以鐵鏈將其鎖住,整整三年不見一點陽光。


  因著青妝的下毒要挾,才讓她一步步絕望,最後失去了性命。


  從而,他將之一點一點砍去雙臂雙腿,挖去雙眼割去舌頭,成了凄凄慘慘的人彘,慘不忍睹。


  斬殺千人,囚禁莫蘭,做了人彘。


  這些事情,皆是為了她。


  怎麼受得起,怎麼受得起……冥冥當中,只覺一股無形的壓力,將她重重包圍,想到陌上塵俊若謫仙的容顏,又聯想到面前的這等慘景,一時間思緒很是混亂,讓她不知該怎麼辦好。


  「明月……你是不是很得意……陌上塵為了你……竟然這麼的痴情……」


  莫蘭在講完一切后,看著明月皺著的眉宇,冷冷嘲諷一言。


  曾經,明明跟在明月身邊那麼好,而今卻成了這番醜陋模樣……見著明月不回答,莫蘭感到無比的不甘心:「你白了頭髮……因為失去了孩子……哈哈……明月……這是報應……陌上塵為你造了那麼多孽……該得到報應……」


  明月沉默以對,對於莫蘭的瘋狂,不知該表明些什麼。


  置身在這裡,似乎周圍的一切,都感到了深深的痛苦與冰冷。


  「娘娘……我們走罷……」


  弘袖朝著莫蘭看了一眼,聽著她適才所講的故事,不由為明月感到了一絲同情……末了,將著明月扶了起來,正要轉身離去,莫蘭開始大叫起來:「小姐……你殺了我……我求你……我好痛苦啊……好痛苦啊……」


  明月終是回過神來,朝著她看了一眼,見她眼底滿是乞求。


  「我去找陌上塵,讓她放了你……」


  終是,明月低低開口一句,心下麻木的很。


  豈料,這麼一句,卻讓莫蘭連連搖了搖頭:「不必了小姐……你把匕首給我……我自己割開這鐵鏈……」


  明月神情一怔,朝著莫蘭所望方向看去,赫然減到那裡擺放著一把匕首,上面涔著一些血跡……隱隱間,是懲罰莫蘭與青妝之時,所沾染上的,不由朝著身邊弘袖示意一下,讓她拿過,遞給莫蘭。


  弘袖小心上前,拿起之後,遞給牆裡的莫蘭。


  莫蘭接過匕首,痴痴看了一眼,隨之抬眼深深注視著明月……末了,低低苦笑著,有些悲哀:「小姐……我對不起你……可是……他是那般美好的男子……我在看到他容顏的一瞬間……便想就是死……也甘願了……」


  明月靜靜聽著此,忽而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待反應過來之時,不由猛然抬起頭來……與此同時,正看到莫蘭拿著匕首,刺向自己的身體。


  明月大喊一聲,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但還是阻止不了,匕首刺入身體的聲音,那麼刺耳又可怕……一道血流,濺了出來,映紅了明月的雙眼。


  「莫蘭……莫蘭……你這是做什麼……」


  明月身體一軟,倒向地面之上,隨之爬到莫蘭身邊。


  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她,瞬時沾染了一手的鮮血……落在白色的衣裙上,映出觸目驚心的血紅色,一雙手撫摸住她:「小姐……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錯的離譜……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靠近他……」


  莫蘭一邊說著,一邊嘴裡鮮血流出,看起來好不凄慘。


  「莫蘭……你撐著……你撐著……弘袖叫太醫……快去叫太醫……」


  明月控制不住淚流,也不知怎的這麼痛苦,看著莫蘭這個模樣,只覺心下無措到了極點……而莫蘭在此時,也搖了搖頭來:「不用了小姐……這條命是我欠你的……現在還給你……」


  「別說了……別說了……莫蘭你撐住……太醫很快來……」


  伸手捂住莫蘭插。入匕首處,只感到那裡一絲絲熱血,流了出來,沾染滿了整個手掌……莫蘭面色蒼白,滿是痛苦的模樣,伸手抓著明月的雙臂:「小姐……陌上塵他……他變了……他對你……已經入了魔……」


  明月胡亂的點點頭,也不知確切聽到了什麼……只覺得眼前這一幕,讓她想起了弘袖死去之時,她亦是這般的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救也救不回來。


  「小姐……若你不願呆在皇宮……一定要悄悄離開……否則……他若發現你想逃離……也會對你下手的……他就是個惡魔……」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莫蘭說這些話,皆是出自於真心。


  之前,她親眼看著,陌上塵親手將青妝做成了人彘模樣,也不知是怎樣下去的手……明明,之前他是那麼的淡漠出塵,會在無意將她當成明月,觸犯了一些之時,拿過衣裳蓋住她,揮掌打向自己,以示懲戒。


  可是,因著明月的離去,他儼然變得陰森可怕,更是把她也囚禁在此。


  她知道,依著明月的性子,恐怕會時常出去走走,不會一直蝸居在這皇宮當中……不知,若是明月想要離開陌上塵,陌上塵會不會將她也囚禁在此。


  「小姐……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對不起你……」


  莫蘭說著,更多的血從她口中流出,看起來生命氣息已然在流露……明月滿是茫然,想為她止住血,又發現無從做到,而她也在牆壁里出不來,只能不斷搖搖頭:「不要……莫蘭……不要……」


  「小姐……求你最後一件事……好嗎……」


  雙眼快要閉合而上,莫蘭艱難道上一句……在看到明月連連點頭之後,儘力對之一笑,又費力伸手指向人彘方向:「讓青妝……讓青妝解脫……她太……太痛苦了……」


  莫蘭說著,手掌落於匕首上。


  「小姐……你還是那麼善良……下輩子……下輩子我再……再服侍你……」


  一語畢,手中一個用力,匕首從著身體中拔出。


  臨末,是一襲白衣男子,微笑寵溺的眼神……只是可惜,從來都不是對她,這一生也奢望不來的。


  就這樣吧,就這樣離去……陌上塵,這個男子,他從來都是屬於明月的,此外誰也無從參與。


  明月只感到鮮血,揚起落在臉上,讓她整個人驚呆住……待反應過來之後,莫蘭已然緩緩閉合上了雙眼,手掌也慢慢垂落下來。


  匕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莫蘭……莫蘭……不……」


  明月伸手撫著莫蘭的身子,感受到她已然沒了生命氣息,不覺淚水撲簌簌落下。


  鮮紅的血,落在明月身上到處,看起來凄厲而又絕美。


  不知待了多久,罐中的青妝,似是也猜到了一切,發出一些聲響來。


  明月看著莫蘭未完全閉合上的雙眼,不由伸手將之撫摸合上……末了,將她散亂的髮絲,撥在一邊:「去吧,去投一個好人家,不用再這麼辛苦……」


  末了,又靜靜坐了一會兒。


  伸手摸索著,從地上撿起匕首。


  按著地面,從著地上艱難起了身來,隨之踉踉蹌蹌走到罐子邊上……看著面前的青妝,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即便她再怎麼害她,現在也算是得到了報應:「青妝,就讓我……為你解脫……」


  青妝聽著是明月的聲音,心下不由感到諷刺連連。


  沒想到,她用盡心思去害之人,最後成了為她解脫之人……她這般,已經快把她逼瘋了,若非是心念著恨生,恐怕早已崩潰,連連點下頭來,只希望能夠早一步不再痛苦。


  「別怪我……」


  明月流著淚說著,拿著匕首的手掌,在微微的顫抖著。


  末了,終究是緩緩閉上雙眼,向前用力一刺……感受著,一開始還有些晃動,逐漸歸為一片沉寂,她的心仿若也跟著,到了最後而天旋地轉。


  待一切結束,睜開雙眼來。


  只見匕首插。入腦上,從而結束了她的性命。


  明月身形搖晃站在這裡,看著面前的青妝,又看著後方的莫蘭,鼻間有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與腐爛味彌散,讓著她想吐又吐不出來……隱隱之間,似乎什麼都明了,但又覺得,似乎什麼也隨之生出。


  依稀當中,上面傳來些許聲音。


  隱隱,應是弘袖回了來,多個步伐聲,讓她知道,同下來的還有別人。


  腳步不穩的轉過身子,渾身是血的模樣,嚇到了弘袖與太醫……倒是那個白衣男子,很快抬步上了來,扶住她的雙臂,上下查看一番:「丫頭……哪裡受傷了……」


  明月抬起頭來,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一遍遍打量著陌上塵。


  他還是如初見模樣,一襲白衣勝雪,似乎不沾染一些俗塵凡事,眸中的深邃令人沉迷其中,三千白髮絕美而又如流水,勝過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在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與血腥完全不同的梨花香,曾經讓她過分的迷戀,以為那便是等待了許久的溫暖。


  只是這一刻,心下感到的是深深恐懼。


  忽而間,她倒寧願希望,這一切都與青妝無關,完全是陌上塵為了保住她,而所做的一切選擇。


  若是這樣,也就沒了青妝被做成人彘的慘狀,更沒有了莫蘭所言的一番話語。


  他在她的心底,還是這番美好摸樣。


  不是未見過他殺人,也不是未見過他手段,只是當時殺人的他,令她感到滿滿的心疼,繼而想要守護……而之於,他對於青妝的懲罰,即便知道,他是為了她而懲罰,還是令她感到了怯怕。


  莫蘭許是說的無錯,陌上塵對她已然入魔,若是之後同他在一起,怕是沒有一點自由余地……若是一個做不對,還會連累身邊之人,青妝的模樣還在旁邊,看著面前的陌上塵,一時間溢滿了陌生。


  驀然的,便伸手拂開了他。


  在陌上塵上前之時,連連後退一大步:「別碰我……」


  聞此,陌上塵怔住,依言不再上前。


  明月環著雙臂,整個人不知恐懼還是寒冷,一顫一顫的發抖……與此同時,太醫在檢查了莫蘭與青妝之後,上前彙報一句:「回皇上,皇後娘娘,這兩人已經無救……」


  「是你害死了她們……」


  聽著太醫的話語,明月朝著陌上塵喃喃一句。


  陌上塵並不否認,淡淡的應下:「她們害了你,死不足惜……」


  「可是不需要這麼殘忍!陌上塵,你簡直是喪心病狂……」


  明月冷冷打斷一句,眼前是青妝的人彘模樣。


  此後,避開陌上塵匆匆離去,弘袖朝著陌上塵行了一禮后,匆匆跟在後面。


  陌上塵在明月離去之後,看了眼周遭的情形,眸中劃過一絲無力……末了,一拂衣袖轉過身:「把這裡處理了!今日之事,若敢泄漏出去一絲一毫,滿門抄斬!」


  「是……微臣一定守口如瓶……」


  幾個太醫趕忙應下,頭上都涔出了一層汗水。


  陌上塵也不再說什麼,抬步朝著上面走去,心下是明月離去之時,指責的冷言冷語……一時間,不由感到了一些累,從沒有像這麼一刻,對她起了一絲放棄的心思。


  要不,放她自由?只要她快樂,即便是恨著自己,厭惡自己,懼怕自己,也無所謂了。


  可是,他是那麼害怕一個人,那麼害怕再回到孤獨的日子。


  當時,是她執意闖入他的世界,為他增添了一抹溫暖與光良,如今說走就走,讓他怎麼承受過來……她或許永遠不知,在失去她的那些日子,他是怎麼靠著記憶熬過來的。


  若是她能體會他的心境,她便可以懂得,他是多麼恨青妝,恨對她下藥,逼她死去的劊子手……她也會懂得,他是多麼愛她,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更愛一分,深入骨髓也難比得上!

  只是可惜,他的丫頭,從來都是善良。


  只看到,青妝與莫蘭的殘忍下場,卻不去想……她們對她造成的傷害。


  若是兩個人之間,必定有一個需充當壞人,處罰企圖傷害他們之人。


  那麼,那個人……一定是他。


  明月從著通道中走出,腳步匆匆走出御書房。


  迎面而來,是漆黑無力的夜,如同她的心境一樣,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無可自拔。


  想起莫蘭說的一切話語,想起青妝的慘狀,想起她們以死為解脫……不知怎的,心下竟是分外不是滋味,對於陌上塵的殘忍,也感到了一絲心涼。


  當年,青妝對她下毒,之後引發一切事情,從而逼得她跳崖而死。


  她想,陌上塵讓青妝死,這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那番的折磨,則是令她心驚膽戰……那是比凌遲車裂,甚至五馬分屍都更要殘忍上的一種刑法,是一種近乎變態之人才會這般做的。


  若說,這樣便是愛的話。


  那麼,陌上塵對她的愛,無疑讓她感到了……怕。


  思及至此,只感到夜晚也變了寒冷了起來。


  待回到寢宮之時,南宮雪赫然還在那裡等待著,看著明月一身是血的出現,被嚇了一大跳……之後,在弘袖告訴南宮雪無事之時,才稍稍放下了一點心來。


  此後,明月沉默以對,什麼也不說,陷入兀自的沉思當中。


  南宮雪無法,只得讓宮女準備了沐浴,為明月清洗了一下身體。


  期間,怕明月會出什麼事,親身站在一邊,幫她打理著一切……末了,將之安置在了床上,看著她遊離的思緒,不由低低詢問一句:「月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打算原諒皇上……怎麼弄成了這樣……難道你傷了皇上?」


  明月在聽到關於陌上塵之時,身軀明顯顫抖一下,隨之將頭靠在南宮雪身上,還是什麼也不說。


  南宮雪見她不說,也不勉強於她,適才問著弘袖,弘袖亦是什麼也不說,顯然是陌上塵吩咐過……微微嘆了口氣,感情一事還是交給女兒自己處理,她做娘的缺席了這麼多年,也無有權利來硬是管些什麼。


  「娘……他變了……」


  許久,正待南宮雪以為她睡著了之時,忽而聽得這麼一句……很快,又大抵明白她在說些什麼,不由撫撫她的手掌:「人吶,總會是變得……更何況,你們三年未見,一時有些不和,也是難免的!久了,便好了……只要他愛你,什麼都是可以解決的!」


  南宮雪以為,明月與陌上塵之間,感情出了什麼不和,故而這般勸慰一句。


  卻見,明月搖了搖頭,聲音當中有著一絲惘然:「娘,我從來不知道……他愛我,竟然愛到這般地步!」


  明月出其不意一句,南宮雪多少有些不明,卻也不再多問什麼……她看得出,明月已經很累很累,只是心裡懷了一些事,一時難以睡著,她這般陪著她便好。


  一定時辰過後,明月沉沉的睡去。


  南宮雪與弘袖兩人,將著明月小心安放在床上……剛一回頭,便見著陌上塵站在那裡,眼神示意無需行禮,此後他放輕腳步,走到床前看了看明月,幫她蓋好錦被,此後輕然落下一吻。


  末了,剛剛起身,便聽得她夢囈一句:「陌上塵……放過她們……她們已經很可憐了……」


  神情一怔,眸中多了一抹黯然。


  人彘一刑,是私刑當中,最殘忍無道的一種,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般之人,若非是有過大仇大恨的偏執,這種刑法並不多見,多是令人接受不來的。


  青妝與莫蘭一事,他從未想過,讓她知道。


  而在明月心底,終究還是極為善良的,因此在看了之後,對他產生了畏懼之意……之後,更是親手給了解脫,這大抵是她第一次親手結束生命,哪怕是幫了青妝,心下也多少難以平靜。


  現在成了這個局面,他也不知該怎麼與她相處得好,她對他已然存了一種不信任……他知道,無論說什麼,她也是聽不下去,他們之間,註定除了糾纏便是糾纏,除此之外,再也回不到心心念念的最初。


  正這般想著,眼下的明月忽而睜開了雙眼來。


  瞬間,兩人目光觸碰到一起,皆從對方眼底看到了痛楚。


  「你在這裡做什麼?走開……走開……」


  明月先是一怔,繼而在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的推開了陌上塵……與此同時,眼前又顯現出了青妝的悲慘模樣,止不住後退:「你好殘忍……好殘忍……」


  陌上塵靜靜看著她,也不言語什麼,謫仙的容顏之上,終究一點一點歸為沉寂。


  一邊的南宮雪,看著明月與陌上塵這般,心下多少有些擔心……明明,之前明月離開之時,有了想要與陌上塵和好的趨勢,怎麼一轉眼就成了這樣。


  正待說些什麼,陌上塵從著明月身邊退了下來……回過頭來,朝著南宮雪看了一眼:「好好照顧她……」


  話落,不待南宮雪回上些什麼,轉身大步向後離開了去。


  在此之後,南宮雪回過頭來,見著明月同樣的恍神……許久,才淡淡出了一聲:「娘,是不是帝王……手段都很殘忍?」


  南宮雪一怔,有些無法回答……末了,又聽得她繼續一句:「陌上塵他是為了我……我心裡知道……可是只要一想那種情形……我的心就好亂好亂……」


  明月一邊說著,一邊倒下身子,側著扭過身去。


  青妝許是罪無可恕的,陌上塵對她的懲罰,是為自己報了仇……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即便如此,對他卻起了一絲懼意,看到他忍不住後退。


  無形之間,又想起了莫蘭所說的話語。


  她說,陌上塵已經變了,已經變成一個惡魔……若她想要逃脫,須得偷偷地走,否則會受到他的傷害。


  陌上塵會傷害她嗎?


  這一點,她無從知道,只知他確實愛極了她,愛慘了她……這份愛,由著一開始的期待,到了最後,竟覺有那麼一些變。態與恐怖。


  或許,是沒什麼的,畢竟事情皆因她而起。


  但是,她想,她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平復今日所看到的一切。


  短期時間之內,她想,她是無法去告訴陌上塵,與他重新開始……時間可以沖淡一切,而她需要時間,來沖淡陌上塵對青妝與莫蘭的那種殘忍手段。


  這般想著,明月只覺這個夜晚分外的漫長,而她在陌上塵離去之後,也是無心再來入睡。


  「月兒,不論你與皇上之間發生了什麼,娘都希望你能正確面對自己的感情……」


  一雙手撫上她的肩膀,與此同時一句嘆息的話語傳了過來。


  聞此,明月只是胡亂點點頭,伸手回握住南宮雪:「娘,我沒事,真的……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面對與他分別的三年。」


  南宮雪只得點點頭,也知勸得多了,也是無濟於事。


  明月此刻需要的,應該是為安靜。


  寢宮之內,分外安靜。


  外面。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夜空當中,星星稀稀疏疏掛在上面,向著下面灑落了一些光芒……隱隱當中,空氣當中閃過一絲清冷與孤獨。


  這樣的夜晚,失眠的會有誰。


  在那一晚之後,陌上塵未再來過寢宮。


  在明月的認知里,是沒有的,每天送上來的飯菜與衣裙,皆是她所喜歡的……也許,半夜之時,他是來過的,偏偏半夜之時,她熟睡得很。


  每每問及,南宮雪與弘袖,陌上塵是否來過之時。


  她們皆是回答的模稜兩可,似乎不願讓她知道一樣,想來也是陌上塵交代過的……明月也不去多想,只是每天來回閑逛,心情一點點得到好轉。


  只是關於陌上塵所在之地,她卻是不再去了。


  時間匆匆,轉眼一兩月過去。


  在這段時間裡,花千夜也不曾來過,明月的心下,漸漸孤獨了起來……對於陌上塵,不是沒有想過,去找他和解。


  只是總覺得,還需要那麼一點點時間。


  也許之前,便有了與他和解的心思,只是由著青妝與莫蘭一事,她將之延緩了下來……莫蘭與青妝一事,她對他產生了些許後退。


  同時,心下也多了一絲解脫。


  畢竟從著莫蘭口中,得知當年一事的真相,陌上塵並非是故意傷害她,而是不得已為之。


  後花園中,百花盛開,風景如畫。


  明月坐在鞦韆之上,輕然來回蕩著鞦韆,後面弘袖在緩緩推著……鞦韆一起一落之間,心下漸漸緩解了一絲煩悶,得到了一絲輕鬆。


  迎著百花,吹來一陣微風,明月的白髮向後輕舞飛揚,將之映襯的傾國傾城。


  「弘袖……推高點……再推高點……」


  清風拂面,明月越加的感到一些愜意,出聲朝著後面的弘袖示意。


  難得見著主子這般開心,弘袖自然也是跟著開心的,手中的力度逐漸加大了些許……在此之後,一抬眼見著陌上塵,從著前方走了過來。


  見此,弘袖臉上微微一驚,正待開口行禮,卻見陌上塵以眼神示意,讓她勿要出聲來。


  弘袖伶俐退到一邊,見著陌上塵上了前來,接手了她先前的工作,將著鞦韆推向更高的地方……前方,白髮女子盪著鞦韆,後方白髮男子推著鞦韆,看起來無比的般配。


  周圍是花開正艷,鞦韆上面也點綴了眾多花朵。


  片刻之後,又見得陌上塵一個躍身,落在了鞦韆上方,雙手扶著兩邊繩子……腳下微微用力,便帶動著鞦韆,去向更高的地方。


  弘袖看著眼前這一番景象,心下不由感嘆,這是怎樣的唯美。


  這些天里,皇上雖然在著白天,並不來這寢宮當中,但是每每到了晚上,很晚的時候,卻總是會來看一眼皇後娘娘……每每那時,皇後娘娘皆是在熟睡著,自然不知皇上的到來。


  此後,皇上吩咐著,不許告訴皇後娘娘。


  依她看來,皇後娘娘其實是知道的,倒也不說破……他們兩人,似乎在無形之中,形成了一種默契,只是誰也不先打破這層平和的關係。


  明月自是不知陌上塵的到來,雙手緊緊抓著兩邊扶繩,感受著鞦韆越來越高,不覺心下的一切煩惱,剎那間無影無蹤……閉上雙眼,細細聆聽著微風吹拂而過的聲音,鼻間溢滿了百花香味。


  依稀當中,仰起頭來,微微睜開了雙眼。


  入眼,是一片熟悉的白色,白色之下是一張極美的容顏。


  剎那間,明月微微一怔,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陌上塵就停留在上方,靜靜的不言不語,驀然對上明月的雙眸,也是有些無措的……這番行為,像是做賊一般,而此刻則是被人抓了個當場。


  良久對望之後,陌上塵淡淡喚上一聲。


  聞此,明月恍若做夢一般,整個人回過了神來,只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充斥滿了身子……鞦韆帶來的拂動感,令著她的心下也跟著蕩漾起來,渾身似乎癱軟了一般,喪失了一定的力氣。


  明月下意識回上一聲,整個人緩緩起身,站到了鞦韆上來……


  人正處於鞦韆之上,這般站起來,不免有些搖搖晃晃……見此,陌上塵徐徐向下滑落,最終到達了明月的身前,眸中帶著淺淺的寵你微笑:「丫頭,我很想你……」


  陽光灑落,百花盛開,鞦韆一起一落。


  隨著動蕩,吹來一絲絲微風,拂過了陌上塵長長的白色髮絲,比謫仙更勝一分的容顏,就近在眼前……而他,就這麼望著她,說著舉世無雙的話語,不由令明月忍不住沉迷其中。


  直至,鞦韆一點一點停了下來。


  陌上塵扶著她,從著鞦韆上走了下來,才一點一點找回了理智。


  將近兩個月未見,似乎很多事情,都隨著這段時間,緩緩地衝散下來。


  明月看了眼陌上塵,只覺之間似乎又拉了一些距離,令她有著一些躲避心思……莫蘭與青妝一事,她不是沒有安慰過自己,陌上塵是為了她,才那樣對待她們,只是手段的殘忍,讓人難以接受下來。


  而莫蘭臨死前,對她說的一些話,使得她對陌上塵,有了一絲畏懼的心思。


  雖然,隨著時間逐漸過去,對於陌上塵想念多於畏懼,然而又實實的難以完全安下心來……也許,在著潛意識當中,早已是原諒了陌上塵,只是還有那麼一絲防備,一時卸不下來。


  「你恨我嗎?」


  忽而的,陌上塵出聲一句。


  明月一時反應不過來,無意識接上一句……末了,又聽得陌上塵淡淡開了口,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暗啞:「我知道,你恨我……因為孩子一事,從來都是恨我的!只是,我對莫蘭與青妝那般,是因為她們傷害了你……傷害你的人,罪該萬死!」


  話末,帶了一絲狠絕的語氣。


  明月只覺,突然軟下來的心思,一下子被一股陰森所代替。


  靜靜看著陌上塵,她知道他清心寡欲,知道他手段殘忍,但是他從來不在她的面前表現……而適才,所言的話語,甚是讓她明白過來,不是莫蘭隨口一說,而是陌上塵已經變了,確確實實已經變了。


  失了原有的淡然,多了一絲城府的無情。


  是因為她嗎?

  明月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只知原本的溫暖,逐漸的變得寒冷……看著身邊的陌上塵,不覺躲開他一步:「陌上塵,我突然發現根本不了解你……」


  一語畢,明月驀然停下了腳步來。


  抬眼,迎向陌上塵的雙眼,看著裡面屬於她的獨特寵溺,一時有些恍惚……轉而,又別過了眼去:「也許,一開始我是恨你的,因為孩子一事,恨你恨到想要殺死你千百遍!只是當你說了一些話之後,我就發現,漸漸的恨不起來了……」


  說到此,陌上塵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隨之化開一些驚喜。


  畢竟,明月親口說著,已經漸漸不恨他。


  只此一句,勝過旁人的千千萬萬。


  他做的,從來只是想讓她回到身邊而已。


  明月看著陌上塵的模樣,不覺有些嘆了口氣……眼前,是一連串青妝與莫蘭的悲慘死狀:「但是陌上塵,你可不可以別那麼殘忍?就算莫蘭與青妝,曾經多麼傷害過我,一命足以償還……為什麼,為什麼要她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驀然聽此,陌上塵臉上神情一滯。


  卻見,明月來回搖了搖頭,有著那麼一絲後退之意:「你可以說是因為愛我,因為我受到了傷害,所以讓她們也不好過?可是,陌上塵你該有多可怕,能夠親手做那麼殘忍的事情……如果是我傷害了你呢?如果有一天,是我背叛了你,跟著別人走掉……你會不會,將我抓回來之後,也這般對待於我?陌上塵,你愛的根本不是我……從來,你愛的只是自己!」


  說著說著,明月整個人有些失了原本鎮定,想來是想到了一切事情種種。


  「不會的,丫頭,你相信我……我寧願傷害自己,也決不傷你半分!」


  陌上塵有些急於解釋,略顯得有些匆忙。


  他向來不是善於解釋之人,故而這一番下來,多少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而明月,許是經歷了太多事情,情緒變得容易激動起來,抬手打掉陌上塵的手掌:「可是,受到傷害的,從來都是我!而你,扮演的角色,也從來只是過客而已……」


  說到此,明月一個轉身,別開了陌上塵的目光。


  看到陌上塵從背後伸過來的手掌,咬咬牙硬是無視了去:「陌上塵,即便我不再恨你,你又怎能確定……我還愛你?」


  話落,陌上塵的身形明顯一僵。


  明月也不去看他,徑直抬步向前走了去,未做任意一絲停留。


  弘袖見此,驚恐不安朝著陌上塵看了一眼,見他沉默不語之後,匆匆跟在明月身後……片刻功夫,兩人身影從著後花園,向著前方走遠了去。


  原地,陌上塵垂眸看著僵在半空中的手,又看了眼明月離去的方向。


  終是,一點一點收回了手來。


  微微揚起頭,令著陽光灑落在他的臉上,為之增添了一絲溫暖的光芒……白色的髮絲,也似是沐浴上了一層光芒一般,閃爍著動人的色彩,一襲白的白衣勝雪,更是勝過了百花爭艷之景。


  丫頭,你對我……已經無愛了么。


  我該如何證明,我愛你愛到入了心底。


  以前的你,處處信我。


  而今的你,處處防我。


  可不可以這麼殘忍,在我防備你的時候,你選擇了信我……而在我對你敞開了一切的時候,你選擇放棄了我。


  你可知,你的一顰一笑,輕易決定了我的喜與悲。


  你的一個眼神,也足以讓我死心塌地的。


  一路亂走,跌跌撞撞回了寢宮。


  直至,到了桌邊,無力坐在凳上,才有力氣回想一切緣由。


  她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

  已然將近兩月已過,已經可以面對陌上塵,接受他為她所做的執意之事……可是為什麼,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情,想要對他發一絲埋怨,想要讓他痛苦不堪,同時自己又好受不得。


  難道,她有迫。害症。


  這般想著,明月只覺心思又亂了一分。


  明明,心裡已經想著與陌上塵和好。


  陌上塵來之後,又將之關係弄得一團糟。


  明月實在厭惡極了這樣的自己,性格喜怒無常,心下左右搖擺不定……待逐漸平靜下來之後,又大抵明白了一些,經歷過太多太多的傷害事情,她在想要原諒的同時,又感覺這樣會再次迎來傷害。


  因此,才會這樣的矛盾。


  只是,在她回來之後,陌上塵沒有一件事情是不順著她的,已經足以證明了他對她是一番真心……莫蘭也親口對他說與,三年前那件事,是由著青妝才會造成了那樣的結局。


  所以,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吧?可以吧。


  「弘袖,你說……皇上待我如何?」


  明月一抬眼見著弘袖,不由出口詢問一句。


  話落,又暗自好笑一分,這個小丫頭,八成連戀愛的機會都不曾有。


  詢問她?不是對牛彈琴。


  豈知,弘袖一個上前,微微彎下腰來:「回皇後娘娘,皇上對您無微不至,把您看得比自己都重要……」


  「那我對皇上呢?」


  明月稍稍抬眼,故作反問一句。


  弘袖一時住了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總不能說,皇後娘娘,您對皇上那態度,連著一個普通人都比不上……這樣說的話,豈不是自討嘴巴,但是換了別的,又是存心欺騙,一時比較之下,不由很是為難。


  見此,明月心下也大抵猜到了一二,不覺伸手擺了擺:「你下去歇息,我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乍然聽此,弘袖心下長長舒了一口氣,行了一禮之後,不覺退了下去。


  臨末,朝著明月深深看了一眼,越看越覺得與皇上,分外般配。


  她在隱隱之間聽說,三年前,皇上在冊封皇後娘娘的同時,也冊封了梨若姑娘……大婚當晚,留宿在梨若姑娘房中,在皇後娘娘前去尋找之時,更是打掉了皇後娘娘的孩子。


  聽著這個傳聞,她自然是不信的。


  但是皇後娘娘對於皇上的態度,又令她不得不信。


  只是,不論如何,如今的皇上,對於皇後娘娘,真的是疼到了骨子裡……她想著,若是皇後娘娘願意與皇上冰釋前嫌,她們一定會是登堂入室的一對,這一生都會過的美滿幸福的。


  在著弘袖退下之後,明月伸手撫著略顯發疼的額頭。


  寸寸心思,上了心頭,化成一抹解不開的愁。


  只待,無形之間,時間一分一分流逝而過。


  南宮雪去了寺院祈福,想來慕容史也是跟著的……在這段日子裡,南宮雪一直陪伴著她,最近這些天,天氣也甚是不錯,故而讓南宮雪出去,散一散心。


  她不想因為她的事,也連累了南宮雪看著心下多想。


  不知不覺中,又是到了傍晚時分。


  期間,明月用了膳之後,百般無聊來回逛了一下,後宮也沒個什麼人,不像小說里說的那樣勾心鬥角……整個後宮,大抵只剩下了她一人,梨若也已然出了宮去,隱隱是回了故鄉之處。


  對此,她倒也不關心,梨若欠她的,她已經索要回來。


  從此以後,兩人再不相欠。


  花靈時不時也來陪她,只是另一半時間,則是陪在無城的身側……對這一點,明月深深的很有意見,花靈是她的孩子,無城那個老謀深算的傢伙,老是把花靈拐走,這算是怎麼回事。


  若不是,花靈每一次在她面前,皆會提起陌上塵,讓她的心下有些亂。


  她早已把花靈留在身邊,唆使她不去見無城。


  想著看看,無城會是怎樣的反應。


  「周而復始的一天……」


  從著房門裡出來,看了一眼遠處的黃昏天氣,明月發出一聲喟嘆……隨之,抬步蹦蹦跳跳下了台階,整個人躺在了一世梨花之下,靜靜的看著花開花落雲捲雲舒,隨之緩緩閉上了雙眼。


  直至,有著一雙手,捂上了她的眼睛。


  先是微微一驚,又放下了些心來。


  這應該不是刺客,否則才不會有閒情逸緻跟她玩躲貓貓。


  弘袖?不是,她是一個宮女,雖然聽她經常說著,不要那麼多禮數,想來也不敢這般行為。


  南宮雪?不是,她與慕容史去了寺院祈福,一來一回也要三天日程,再者她是做娘親的,不會做這樣的動作。


  陌上塵?也應該不是,他的手溫潤而又冰涼,身上給人一種很是特別的梨花香味,可以認出他來,更何況之前離開之時,對他那般的惡劣態度。


  明月幾乎把人猜了一個遍,也一時沒猜出個所以然,來人是有些陌生的……他的手掌上,應是帶了一些繭子,有些摩擦之感,而他的手掌火熱的溫暖,給她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末了,只得開口詢問一句。


  很快,來人發出一聲低沉笑聲,帶著一絲絲的熟悉……見著明月還未猜出來,不覺有趣開了口:「以前不是挺聰明,怎麼三年不見……回來變得這麼笨!」


  聞此,明月身子微微一怔。


  這個聲音,說來陌生,也不陌生……但是論熟悉,又與舊日,多了一絲不同,似乎少了那麼一絲不解人情,而多了一絲成熟與近人。


  淺嘆傾城,疑是故人來。


  明月伸手,覆上了來人的手,隨之一點一點拿了下來……末了,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帘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那麼深邃就在眼前,令著她的心下,起了一絲愉悅與開心。


  不由,從著椅子上起了身。


  明月開口喚上一句,從沒有像這麼一刻,對皇甫御有著什麼感情過。


  皇甫御同樣喚上一句,整個人有些微微的顫抖與激動。


  只一眼,明月大抵也能猜到一些,除卻陌上塵以外,皇甫御當時也在場的……受了那樣的傷口,又墜下了山崖,怎麼也不會留住性命的,再者這雙眼睛也是毀了。


  只是而今,什麼都回到最初。


  除卻頭髮白了之外,全身皆是完好的,自然令他心生疑慮……也不待皇甫御先開口,明月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過得還好嗎?」


  皇甫御一時並未回答,只是靜靜看著明月,似乎要把她看入骨子當中一樣……當初,親眼看到她那番慘景,心下悲痛的難以自制,待一切風平浪靜之後,他向陌上塵請辭,到了西方一處。


  只是前些日子,聽說有著一個白髮女子,出現在了宮闈當中。


  他想,除卻明月,陌上塵是不會愛上別的女子的……於是,他在猶豫了一些時間之後,終是快馬加鞭趕了回來,想要確認個究竟。


  半路之上,得知這個女子便是叫做明月。


  原本,他是萬般不信的,畢竟親眼看到慘劇的發生……之後,三年不回北陵皇朝,便是不想回憶起這段往事,然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什麼事情都拋在了腦後,一心一意看著這個女子。


  朝朝暮暮,心心念念,似乎什麼都不能用來描述。


  她就是毒一樣,涔透到了人的心底,令人忍不住對之有了迷戀。


  皇甫御想,這大抵便是命中注定。


  曾經,她離他那麼近,近到伸手便可以觸及而到,然而一次次的誤會,讓他將之推得遠遠的……後來,當發現已經愛上了她時,她卻披了嫁衣,轉而嫁給了別人為妃,並且光芒四射,傾國傾城。


  悔恨么,或許是的。


  每每午夜夢回,那一百鞭撻,如同噩夢一樣繚繞,讓他從著睡夢中驚醒……夢中,女子決絕的神情,是他這一生都揮不開的陰霾,萬般自責藏在了心頭,令之難以將之發泄出來。


  此時,他才知……原來,那每一鞭子,打斷的,皆是他們之間存在,唯一的情和分。


  曾經,她是他的妻,後來,她是他的弟妹。


  那麼現在,是否還有一絲機會,能將她留在身邊。


  「你在,便好了……」


  許久之後,皇甫御淡淡言出幾個字眼,眸中是化不開的眷戀,與著陌上塵截然相似的神情。


  這般一來,明月不覺有些尷尬。


  皇甫御對她的情意,她大概也是知道的,而且曾經她也一度嫁給他為妃……只是可惜,有些事情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怎麼也是回不去的。


  一如,她與陌上塵,最初的似水流年相愛。


  「我聽人說,皇宮裡來了位勝似天仙的白髮女子,現在想來……便是你了。」


  皇甫御不知明月心中所想,笑著附上一句,帶著一絲絲平淡與溫柔。


  明月輕然笑笑,並不說上什麼。


  末了,正待說些什麼。


  卻見皇甫御上前一步,一個伸手,將她攬在了懷中……明月稍稍不適,想要掙紮上一些,終是停止了下來,任由他將之緊緊抱住,大抵也可以明白一些。


  許久不見,一個擁抱,也算不得什麼。


  此後,皇甫御為之講述了,在著塞外的一些事情,大都是明月未曾聽過的……這兩個月,陌上塵不常來,幾乎沒有什麼人能夠這般說話,一時明月聽的津津有味,直至到了天色暗下來之後,才開始道了別。


  這是在皇宮當中,還是需要守一些規矩的。


  「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臨末,皇甫御伸手撫撫明月的頭,帶著一絲寵溺意味。


  看著眼前的皇甫御,明月幾乎覺得他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與著從前大不相同……又想起,納蘭明月在現代,所遇見的那個冷天御,恐怕之後也會逐漸轉變成,現在這個溫柔模樣,心下不由長長舒了口氣。


  「皇甫御……不!三哥,還是這樣稱呼比較貼切……」


  明月改了下口,這次是發自內心的呼喚……轉而,又微微一笑:「謝謝你給我講了這些故事,讓我不那麼無聊……」


  「若是無聊,跟我一起去看看塞外風光吧?」


  皇甫御將之話語接下之後,繼而提出了這麼一句。


  「塞外,很美的……皇宮這麼悶,不如我帶你去散散心,過段時間再回來。」


  看著明月略顯疑惑的眼神,皇甫御諄諄提出一句……而後,有些緊張看著明月的神色,似乎唯恐她會拒絕一樣。


  提出這個要求,實際上,從一開始,他便想好了的。


  基本上,是存了一些私心的。


  在他回來之時,便想著若是宮裡女子不是明月也罷,什麼也不會有了……但若這個女子是明月,那麼他一定要想盡方法,將她帶走,遠離陌上塵的傷害。


  明月太傻太傻,陌上塵已然那麼傷害她,回來之後,還呆在他的身邊。


  雖然,從適才談話當中,她已經告訴他,陌上塵是逼於無奈。


  但是,他還是不想讓她呆在皇宮,這個是是非非之地。


  若她肯隨他走,那麼到了塞外,他一定讓她留下,給她無盡的快樂。


  「我可以去嗎?」


  明月詢問上一句,臉上多了些思考。


  也許,她與陌上塵之間,是該分開一段時間,這樣的話,也好將一切恩恩怨怨放下……而且,她對陌上塵今天的態度,陌上塵定是一段時間內,不會來尋她。


  出去看看風光,想來也是不錯的。


  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


  「當然可以,我會讓你看到,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皇甫御信誓旦旦的保證著,因著明月的想要跟隨,而產生了一絲喜悅之色。


  「也好,就當是去放鬆。」


  明月點點頭應下,並未覺得什麼不妥。


  「明月,你一定會愛上那裡的。」


  見著明月答應下來,皇甫御心頭上滿是欣喜。


  孰不知,明月之所以答應,只是將他當作了哥哥來看……所以,這也就註定了,皇甫御即便再怎麼努力,也永遠不會到達明月心中,更是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送走皇甫御之後,明月回到寢宮之內。


  一邊想著塞外,一邊想著陌上塵。


  末了,不覺這漫漫長夜,愁思遍布……就在此時,空氣中,傳來一陣特殊的味道,似在預示著誰人的到來。


  明月本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此刻,聞到這個味道,不覺臉上微微一喜,睜開了清亮雙眸來。


  隨之,一個側身,便看到了站在那裡,恍若隔世的花千夜。


  明月喜滋滋喚上一聲,只覺找到了一股快樂一樣。


  轉而,從著床上起了身,連鞋也顧不得穿,跑到花千夜的身邊……倉促之中,她未有細細看到,花千夜的神色有些深邃,似乎含了某種痛苦,看向她的目光,更是眷戀而又深深不舍。


  「千夜,你最近去了哪裡?我好想你……」


  明月將頭埋入花千夜的懷中,嗅著屬於他的味道,感到了一些安心。


  許是,因著花千夜多次相救的緣故,對於花千夜……她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懷,雖然不是愛情,但是卻比一般的友情,要重上一些的。


  對於明月的這番舉動,花千夜心下劃過一絲暖流……末了,伸手將著明月擁在懷中,聲音尾調皆是細細的顫抖:「想我嗎?月兒,你真的想我……」


  明月有些奇怪,不明花千夜為何這般,但也是奮力點點頭,絲毫為感覺到,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對勁。


  「你想我,便好了……」


  花千夜低低一句,不知說與明月還是自己聽……片刻之後,依依不捨將明月拉離懷抱,細細凝望著她的眉眼,不覺伸手撫摸而上:「月兒,對不起,不能再陪你了……」


  他早該重新修練,只是一直放不下她。


  之所以不來相見,是因為一切的一切規矩,不允許他頻繁來到凡間……而今,大限將至,明月雖然還未獲得幸福,但是也隱隱不遠,畢竟身邊愛她的不止陌上塵一個,她總會被人呵護疼愛的。


  而他,也終究離她而去。


  聽得花千夜話語,明月終是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不覺抬起頭來……捕捉到他不同尋常的神色,有些不解問上一句:「為什麼?千夜,為什麼不能來看我……」


  花千夜剛開口一個字眼,見著明月滿是清澈的雙眼,一時便微微怔住……許久之後,臉上綻放出一抹驚艷的笑:「因為,我修鍊已滿,可以位列仙班了……」


  「位列仙班?」


  明月重複這四個字眼,怎麼覺就與神話故事一樣。


  若不是經歷過穿越,若不是經歷過前世,若不是遇見過一切……對於花千夜,她也算是知道一些,不然聽得這句話語,早已然笑掉大牙,此刻卻感到了些許喜悅。


  「這麼說,你成仙了……千夜,你好厲害!」


  明月一邊說著,一邊豎起大拇指,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花千夜有些無力笑笑,為這個謊言而感到了一絲蒼白……隨之,在著明月略顯不解的目光當中,一把將之擁入了懷中:「會記得我嗎?月兒……以後,我不會在了,會記得我嗎?」


  聞此,明月身形一針。


  恍然間想起,恨生離她而去之時,亦是這般的一句句重複。


  而今,花千夜竟然也淪為了這一步。


  明月有些不明白,皇甫十一離開了,恨生離開了,花千夜也離開了……雖然,他們每個人離開的方式不同,然而帶給她的感覺,卻是同樣的令人難過心痛。


  他們走了,以後大抵也很難見到。


  天地之大,一個個身邊之人漸漸離去,轉而逐漸的……她孑然一身,只留下一些回憶,陪她度過這些寒冷的夜。


  「會記得的,我怎麼會忘了千夜!這輩子,我都會把千夜放在心底……」


  拚命忍住不舍,在心下一遍遍安慰自己。


  花千夜得道成仙,這是天大的一件喜事,她不能讓他看出,她的異樣情緒……只是哪怕如此,言語當中,還是夾雜了隻言片語的傷感,似乎這是一次永久的送別一樣。


  「月兒……記得我……千萬別忘了我……」


  哪怕得到明月的答案,花千夜還是重複著同樣的意思。


  此次離別,便是永恆。


  再度相見,遙遙無期。


  許是再過千年,只是他怕這一次,他的記憶抵達不了那麼久……若是千年之後,他再次修鍊成形,若是還記得明月,那麼會再次尋找,不論何時,她的存在,是他存在的意義。


  好在,這一次不像與千尋之時。


  不曾觸碰,不曾相見,更是不曾相處。


  與明月的回憶,比之千尋的更加真實,更加令他藏在心底。


  「忘記誰,也不會忘記千夜的!」


  明月感受到了分別的氣息,定定立誓一樣的道上一句。


  花千夜不說話,只是緊緊的把明月擁抱在懷中,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樣……明月雖感到一絲不適,卻是什麼也不說,就這麼靜靜任他抱著,心下是化不開的憂愁與難過。


  若是可以,她寧願花千夜今夜沒來過。


  這樣,也不用聽得他離去的消息,也不會讓她如此不舍。


  懷中女子真的溫暖,充斥著花千夜的心房。


  一時間,不覺想要一個希望,一個貪婪卻又怕拒絕的希望。


  「嗯,我在……」


  明月淡淡應答下來,聲音輕然飄渺。


  「能不能允我一件事情?」


  花千夜垂下眼,看著明月,定定道上一句。


  明月有些茫然,抬眼同樣看向花千夜,從他眸中捕捉到一絲極為認真的情緒……剛想開口詢問,便聽得花千夜徐徐一句:「能不能,許我一世?」


  花千夜的這句話語,明月很是不明白。


  「這一世,你註定是陌上塵的,也註定不會屬於我……月兒,能不能許我一世?若是再過千年,那一世,我先遇見你……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有些急切,又有些害怕的,花千夜定定出言一句,帶著某種希望的期待。


  明月見著花千夜,不知怎麼的,就感到了一絲絲心疼。


  這個男子啊,這個苦了一生的男子。


  等待千尋,等待了上千年,結果到了最後,也未見的千尋一面。


  對於她,許是與千尋有著相似容顏,他這麼卑微的乞求……千年之後,誰會知,千年之後誰是誰,而他要的只是一個虛妄的願望。


  他救她那麼多次,她欠了他那麼多。


  不答應?她怎麼忍心,不答應他。


  明明,對自己說好,不準再哭的。


  然而,又是為什麼?這一刻,淚水劃過了眼角,滴滴落在地上……而她在此當中,連連點起頭來,帶著一絲絲的確定:「千夜,我答應你……我答應你!若是千年之後,我與你相遇,我一定……一定會與你在一起!」


  「月兒……我的月兒……」


  花千夜臉上閃過一絲喜悅與激動,似乎這個願望很快就能實現一樣。


  在他懷中,明月卻終是哭的泣不成聲。


  上千年的時間,他來等著這個願望的實現,這個男子該有多麼的傻……為什麼,這個世上為什麼讓她遇見陌上塵之後,又遇見一個這麼傻的女子。


  為什麼,將她性格生的這般痴情固執,認定了陌上塵之後,對於其他人再也無法接受。


  若是不然,也不會傷了這麼多人。


  這般想著,真要抬頭說些什麼,卻忽而發現,周圍不知何時散發起了淡淡紅色光芒,如同花千夜身上的顏色一樣,唯美而又令人嘆息……花千夜自然也是感受到,抱著她的雙臂,不由得更近了。


  終是,該離開了。


  儘管,他是那麼那麼的捨不得。


  「月兒,我要走了……」


  到了此刻,花千夜聲音忽而平靜下來。


  明月同樣緊緊擁著他,用力的來回搖頭,似是同樣的捨不得……只是他們各自捨不得含義,又並非是完全相同的。


  「月兒,千年之後,我會來尋你……你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許我一世。」


  花千夜淡淡地說著,唇角似乎溢上了一絲幸福之感。


  明明千年之約,那般遙遙無期。


  對於他來說,卻已然是足夠。


  「不……千夜……別走……我好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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