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塵，我們至死不見！

  他知道，千尋已經看開，已經清楚了一切，只是用這種方式跟過去告別……而她用的又是明月身體，他連拒絕也沒有了理由，相信明月也不會讓他拒絕下來，只是同時又難得的同情。

  同情這個叫千尋的女子……

  「會記得我嗎？大魔頭……若你在……會記得我的……」

  千尋聲音飄渺而又空曠，隱隱還夾雜著一絲死寂……頃刻，又有一句細細附了上來：「一個人的愛……會很寂寞的……我來陪你……你的阿尋來陪你……」

  一語畢，一道白光又是一閃而過。

  明月只感到一股動蕩不安感傳來，待落定之時，千尋已然離開了她的身體……而面前，陌上塵一手緊緊擁著她，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傷感，雙眸也布滿了深邃。

  猶言在耳，在她離開明月身體那一剎那，傳了一句話給他：「蒼穹屬於我……而你……只屬於明月……」

  「阿陌……千尋呢？」

  明月望了一望空曠的四周，隨之回過頭急急問上一句。

  而隨著她這句話語的落下，地下忽而發生了震動，緊接著身軀似乎被什麼拉扯一樣……一圈又一圈，一切的事物都在不停打轉，頭腦間泛起層層暈眩之感，幸而很快又落定了下來。

  舉目四望，已然是大白天。

  他們正站於伽藍寺門前台階下，迎面而來是兩邊大門敞開……裡面，正有著幾個和尚在打掃，上方也隱隱傳來了鐘聲，空氣中彌散著焚香的味道。

  明明前一刻，還在那處隱秘山洞，這一刻卻被傳送了出來……明月驚訝的不知說什麼好，抬眼望向身邊的陌上塵，卻見他也是滿眼的沉思。

  忽而的，天空又不知從什麼地方，飄來了少許的淡然花瓣。

  潔白晶瑩，如同飛舞的飄雪，綻放著一股凄美的意味。

  明月不由伸出手來，將之落入掌心，奈何只是一片虛幻，從著手中穿透而過……心臟之處，跟隨著泛起了一層層的疼，忽而間明月便落下了淚來。

  「阿陌……千尋她……」

  剛剛一開口，卻再也說不下去。

  陌上塵微微嘆了一聲，伸手將明月擁入了懷中，一下一下安撫著她……千尋最終選擇了追隨蒼穹，蒼穹對她的愛在千年之前，一直彌留在記憶中，輾轉不散。

  而千尋，在看清所有之後，自毀修行……化作了光芒散落，存在於天地之間。

  這些飄舞的花瓣，無不是她在進行最後的告別。

  「明月，陌上塵很愛你……所以答應我，你也要永遠愛他，好么？這一生這一世，絕不離開他……帶著我對蒼穹的那份愛意，好好在一起。」

  隱隱當中，一句似有若無的話語，飄入了明月耳中。

  明月終是放聲哭了起來，顧不得任何形象的肆意流淚……很快，在餘音逐漸消失之前，連連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千尋……我答應你……我不離開他……死都不離開他……」

  只是，再也沒有回答傳來。

  那個女子，那個花一樣的仙子，那個為了愛痴等千年的女子……終是化成了一片虛妄，消失在了天地當中。

  明月撕心裂肺的哭個不停，陌上塵在一邊將之細細安慰，眸中也連帶多了滿滿的無奈……隱隱當中，伽藍寺之前的大師走了出來，站在門前轉動著手中佛珠，口中不知念著什麼經文。

  驀然的，明月便想起了一段話來，心痛的難以自制。

  等待了這麼久之後，卻發現一開始便等錯了……可是，哪怕如此，還是決絕選擇了與之一同離去，一個人的愛很寂寞，所以傾盡所有來陪你。

  我不怕前途艱辛，不怕死亡逼近，甚至不怕……魂飛魄散。

  我只怕天地間只剩下孤獨，只怕尋遍了天涯海角，卻始終不曾有你的……蹤跡。

  只因，有你在的世界……才是完整如初。

  明月低低的哭泣，聲音當中滿滿的壓抑情緒，淚水遍布了臉頰……從始至終，陌上塵站在她的身邊，以一個保護者的姿勢，不願她受到任何一絲傷害。

  見她久久抑制不住悲傷，終究是有些不忍心勸上：「別哭了，這是她做的選擇……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明月知道，陌上塵口中所指的含義，可還是無法看開。

  她知道，她其實什麼都知道。

  陌上塵選擇了她之後，千尋那般的女子，定不會再糾纏一分一毫……然而，她之所以等待千年，只是因為一直堅信會遇見蒼穹。

  如今，蒼穹早已不在，她也不再執迷不悟。

  換而言之，這個世間對於她，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這樣的結局，是她無怨無悔的。

  只是，在看了她與蒼穹的前世之後，明月為那個故事一直深深震撼著……故而，當千尋就那麼消失之後，她很難平復下來。

  「阿陌，千尋解脫了……對么？」

  淚眼朦朧間，明月抬起頭痴痴地問。

  聞此，陌上塵不忍她失望的，輕然點頭應下來：「是，她自由了……」

  明月不再說什麼，只是獃獃站在那裡，大半個身子被陌上塵所扶持著……她不動，陌上塵也默不作聲，仿若知曉她需要時間來調解。

  「阿陌，為什麼……不選擇千尋……畢竟……」

  「因為她不是你……」

  「她愛了你千年」這幾個字還未說出口，陌上塵已然淡淡將之打斷下來……了解她的性子善良，不覺伸手將她的肩膀擁緊：「丫頭，你怎麼不明白呢？千尋愛了千年的人不是我，而是魔尊蒼穹……在看到前世以後，我對於千尋的感情僅限嘆息而已。我是陌上塵，或許下一世又是別人，可她愛的是最初，永遠回不到的最初……」

  「這樣好殘忍……」

  聽罷之後，明月喃喃一聲，只是情緒平靜了些許。

  「是殘忍，人生便是如此……」

  陌上塵伸手撫了撫她的髮絲，眉宇間遍布溫柔……明月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之處，聆聽著裡面傳來的陣陣心跳：「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

  一語畢，兩人相擁而站，遠遠構成了一幅極美的畫面。

  身後，是珈藍寺寺院，一些和尚來來往往。

  看著陌上塵與明月，也僅僅是望了一眼，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隱隱對於紅塵已然看破……不知名處，時不時傳來古老的鐘聲，如同敲打在人的心底一樣。

  「眼睛……我的眼睛……」

  驀然的，明月口中驚呼一聲。

  原本，她在遇見千尋之後，雙眼恢復了光明……然而，在這一刻，眼前突兀的又在逐漸失去黑暗，眼前所見著的景物，一點一點融入黑暗當中。

  千尋走了，像一場夢一樣，夢醒之後不曾有什麼改變。

  而這份光明，本就是千尋賜予的……如今，隨著她的消逝，也漸漸歸還了過去。

  「丫頭別怕，我會一直在。」

  陷入一片熟悉黑暗之前，耳邊傳來低低一語，安撫了她驚恐不安的心。

  是啊，他在身邊……你還怕什麼？

  明月，別怕，陌上塵在……

  你之前所有的擔心，都是虛妄，只當以為他從來不愛，卻不曾想，早已愛到了骨子裡……在面對千尋那樣的痴情女子之時，連一絲一毫的動搖都不曾有。

  這樣的安定男子，在這塵世間，已然是……舉世無雙。

  直至，空氣中一道熟悉的妖嬈香味傳來，使得明月如夢初醒。

  之前便是一直黑暗，故而當回歸到雙眼失明之時，明月並未有多大的波動……只是在聞到熟悉的味道之時，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很快的，從著陌上塵懷中退了出來。

  「丫頭，小心些……」

  陌上塵扶住明月不太穩定的身子，口中細細交代下一句。

  「他來了……阿陌……他來了……」

  明月臉色微微一白，不由惶恐的喃喃道。

  陌上塵自然是聰明的，也猜測到了一些什麼，只是對於明月這般的不安，有些不明是為了什麼……與此同時，聽得明月又言出一句：「他肯定感應到千尋了……可是我該怎麼告訴他……該怎麼告訴他……千尋已經不在了……」

  不知為了什麼，明月對此有些無措，雙手死死地相握。

  陌上塵見她這般，想要安慰些什麼，又覺哪裡透露著不對勁。

  不過隱隱可以猜到，那個叫花千夜的男子，一直愛著的並非明月……而是千尋。

  他與千尋應該是有什麼交集的，畢竟他們同屬一類……他之所以肯救下明月，應該是由著容顏與千尋相似的緣故。

  而他之所以會放手，也該是清楚了……明月並非千尋。

  與他們所猜測的一樣，並未有過多久。

  一襲紅色在著面前一閃而過，夾雜著妖嬈的氣息，逐漸一個閃爍著異常色彩的男子，緩緩從半空落了下來……他的容顏比女子還要勝上三分，精緻的一身不似凡人。

  珈藍寺里的和尚，在看著紅衣男子從天而降之時，皆是呆怔了些許之後……很快，通向寺里稟告消息，與此同時關上了寺門，似乎不想招惹什麼是非。

  紅衣男子在落了地之後，臉上神情發了狂一樣，一遍又一遍固執念著一個名字。

  行動之中，多少有些凌亂。

  在久久呼喚未果之後，將之視線放在了陌上塵與明月身上。

  「阿尋在哪兒……」

  他急急的開口詢問，言語之中多少帶著些許凌厲。

  突然聞此，明月身子微微一顫，死死地咬著唇瓣……良久，才確認喊上一句：「千夜……」

  「阿尋在哪兒……小月兒告訴我……她在哪兒……」

  見著明月對他這般不安，花千夜下意識的放低了聲音。

  哪怕如此，言行當中依舊是說不出的焦急。

  對於花千夜，明月也不知為何充滿了愧疚感。

  或許是，他救過她的性命，給過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亦或者是在感受了千年之前的回憶之後，對他的痴情多了一絲同情……亦或是，千尋是由著陌上塵選擇了她，而最終煙消雲散。

  無論怎麼說，對於花千夜……她是有著虧欠的。

  她該說……該怎麼處理……

  千年之前，由著千尋的陪伴，花千夜逐漸的愛上……可是在著千尋跳下輪迴之前，都始終不曾得知花千夜的存在。

  到了如今，千尋煙消雲散，再也找不到蹤跡。

  但從頭到尾，她都不曾知，一個叫做花千夜的紅樹，修鍊成形，一直在痴痴愛著她……該有多悲哀，遲等了一個女子千年，卻連一個結果也不沒有。

  但從頭到尾，她都不曾知，一個叫做花千夜的紅樹，一直在痴痴愛著她……該有多悲哀，痴等了一個女子千年，卻也一個結果也沒有。

  原本，明月以為千尋會將她送回中國。

  在那以後，終有一天，她會自行遇到花千夜，會明白以前的種種……只是，陌上塵的意外出現與意外話語，將這一切打亂了開來。

  她還未來得及說，千尋已然做了選擇離去。

  此刻面對花千夜，該怎麼講事實告訴他。

  「阿尋在哪兒……告訴我……」

  花千夜看著明月欲言又止，不由焦急追問上一句。

  「她……她……她……」

  「千尋已經不在了……」

  明月語無倫次了半刻，一邊的陌上塵代替說出了答案，眉宇上閃現出一絲悲憫。

  聞此，花千夜先是微微一怔，緊接著似是受了什麼打擊一樣，蒼白著臉後退了幾步……原本妖嬈的面容上，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雙眸當中死寂一樣，充滿了絕望之色。

  「千夜……我很對不起……」

  明月聆聽著四周一片靜寂，感受到花千夜的悲傷之後，死死咬著嘴唇附上。

  「不……不……她不會不在的……」

  花千夜自顧自搖頭否認下來，對於明月的聲音置若罔聞。

  一瞬間，直覺天地間一片黑暗墜落。

  堅持了那麼久的信仰，頃刻就這麼消失，怎樣也不能讓他接受下來……末了，望著站在面前的明月，忽而花千夜快步上了前去。

  伸出手，緩緩閉上眼，縈繞出一團極美的光芒。

  在陌上塵略帶防備的注視之下，花千夜顧不得什麼，徑直講手掌放在了明月的頭頂之上……隱隱之間，藉由這樣來探知，她所經歷的一切事情。

  這樣的做法，明顯需要耗費眾多的力量。

  故而，不大一會兒的功夫，花千夜額頭上涔出了一層汗水，眉宇也微微的皺起……哪怕如此，他依舊不肯停下手，似是拼了命，也不能錯過關於千尋的消息。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她竟然選擇了化為烏有……」

  在獲得一切記憶之後，花千夜苦笑著緩緩放下了手，面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驀然的，又視線一轉，放在陌上塵身上，雙眸當中泛起了一絲絲怨恨。

  「為什麼不選擇她？她痴等了你千年……為什麼要辜負她……」

  花千夜冷冷說著，琥珀色眸子逐漸沾染上一抹血紅。

  「千夜……不是他的錯……」

  聽著這般語氣的花千夜，明月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摸索著站在了陌上塵的面前……感受著花千夜的憤怒與不堪，只能胡亂的解釋上來：「千夜……你要怪就怪我……是我的罪過……你別這樣……千尋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許是太怕會傷害到陌上塵，明月一時口不擇言說了眾多，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楚有哪些。

  只知，在她說完之後，花千夜沉默了許久許久。

  「小月兒，你就這麼愛他……」

  末了，一句寂靜的話語傳了出來，在這一刻顯得尤為突兀。

  明月在經過千尋一事後，尚未有平復下來，如今又遭遇花千夜，故而整個人多少很是憔悴……陌上塵望了花千夜一眼，緊接著把明月拉在了身邊。

  「別傷害他……千夜……求你別傷害他……」

  靠在陌上塵的懷抱里，明月喃喃一句句道。

  「這一世，我是陌上塵，並非蒼穹……選擇了又如何，千尋愛的終究是前世。」

  一邊安撫著明月情緒，一邊陌上塵抬起頭來，對著花千夜淡淡解釋一句，眉宇間無有一絲畏懼與不適。

  心下，在隱隱作痛。

  然而，看著明月那般不安的模樣，花千夜原本焦躁不安地心，終究一點一點被壓制了下來……千尋已經不在，若是再傷了明月，他便是永遠再難見到相似的容顏。

  在經過剛才的探知記憶之後，他又何嘗不知，那樣的選擇是千尋的心意。

  她用生命愛著蒼穹，千年之前是，千年之後亦是。

  原以為，只要蒼穹轉世輪迴，千尋就會看開，不再去強求……不曾想，她那麼的固執，固執等待了千年，卻又固執的在清楚，陌上塵不會是蒼穹，不會屬於她之後。

  決絕，選擇離開。

  只是阿尋，我的阿尋，若是你肯遲疑一瞬間，若是你肯放過……自己的心。

  那麼，你就會發現。

  在這世上，並不只有蒼穹。

  他能為你做的，我亦能。

  阿尋，我的阿尋，為何我與你之間……永遠差那麼一步。

  千年之前，你日日在我面前起舞，陪伴我渡過修行的苦悶日子，起了一個屬於我的名字……你曾說，待我修鍊成形之時，我們便生生世世在一起。

  為何，到了最後……你生生把我遺忘。

  我知，你不屬於我，你那樣的女子，從來不是我能奢求的……我只求，你允許我陪伴在你身邊，僅此這樣而已，可惜卻再也成不了真。

  正值白天，四周一片光景。

  花千夜站在那裡，卻覺一切都已經陷入了黑暗一樣，隨著千尋的離去，什麼都在逐漸消逝……可為什麼？除了有些疼痛與難過之外，並未有那種撕心裂肺之感。

  明明很愛很愛，不是么。

  明明千年等待，只為她，不是么。

  為何啊為何，此刻心底只有無盡的空曠，沒有預期中的心殤……就在此時，腰間忽而多出了一雙手臂來，從背後緊緊地擁著他。

  「千夜……對不起……千尋的離去……我也很難過……你想哭就哭出來……」

  感受到花千夜的悲傷，明月摸索著上來給他一個擁抱。

  已經沒有心力去想，陌上塵還在一邊上站著。

  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樣的擁抱在此刻，合適不合適。

  明月只知道，此刻的花千夜心下一定是極為受傷，若說以前不知道便罷，而今在獲知了一切記憶之後……對於花千夜，是滿滿的不知名感。

  哭？

  聽著明月所言的話語，花千夜有著一瞬的茫然，隱隱對於明月的靠近，竟然產生了一絲異樣之感……怎麼會這樣？他明明愛的是千尋！

  陌上塵為了明月，對於千尋根本不曾有什麼心思。

  他明明那麼愛千尋，怎麼能對明月的靠近，有著如此荒謬的想法……不能這樣下去！他愛的只能是千尋，即便她現在不在了，他也絕不會對其他女子動心。

  這般想著，花千夜伸手決絕將明月手臂、從他的身體之上放開。

  「從今以後，我們再不相見。」

  花千夜冷冷一言，不知說給明月，亦或者自己聽。

  明月低低一呼喚，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舍。

  「小月兒，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想，這也是阿尋的心愿。」

  花千夜向前走了一段，避開與明月之間的距離后，苦澀交代最後一語……隨之，控制住想要回頭的心思，狠了狠心一個旋轉，從著原地消失了去。

  只留下淡淡的光芒與異香，在半空中飄散不斷。

  小月兒，你那麼愛陌上塵，就如當年，阿尋那麼愛蒼穹一般……我怎忍心，傷了你在乎之人，所以我選擇離開，成全你的幸福。

  再見，從此……生世再不見。

  一切的一切，在伽藍寺揭開，也同時……在伽藍寺塵埃落定。

  前世的因，來世的果。

  回宮的路上，明月與陌上塵皆是沉默不言，心裡各自思索著什麼……隱隱之間，什麼都已明了，又覺心下浮現出一絲不安之感。

  忽而的，明月停下來呼喚了一句。

  聞此，陌上塵側過頭來，望向她的眸子里深不可測……然而，又分明閃現著一抹溫柔：「怎麼了……丫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

  明月下意識咬了咬嘴唇，也不知為何會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片刻后，才低低繼續附上一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或者消失到你看不見的地方……我想，應該是回到中國了。」

  她是由著千尋的一魂一魄，才被引領到了這裡，遇見了不該遇見的……陌上塵。

  可是如今，千尋已然不在，並不是不可能，她會突然間出什麼事情……然後，再也不能回來，所以還是提前交代一下，會比較安心一些。

  儘管，她從未想過真正的離開陌上塵。

  「中國？」

  陌上塵微微重複兩個字眼，頗有些看不明的意味……直至，一雙手伸了過來，女子臉上的容顏浮現出巧笑嫣兮：「中國啊，就是屬於我的地方……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讓你找不到，那麼請記得，我一定在一個叫中國的地方，等著你，等著你來帶我回家。」

  末了，看著陌上塵越來越不明的神色。

  不由得，明月偷偷一笑，感受到陌上塵難得的不知，心下終是有著一抹愉悅閃過……她只是隨口一說罷了，若是有一天真的如她所言那樣。

  那麼，便是命中注定……有緣無分。

  她就是再怎麼等，陌上塵也終究……不會來。

  思及至此，正待要說些什麼，忽而腰間被人攔腰抱起……不由驚呼一聲，雙手摸索著探上陌上塵的脖頸，卻聽得耳邊清楚傳來一句：「明月，上窮碧落下黃泉，絕不會讓你離開身邊……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明月微微一怔，繼而流露出一抹微笑，肚子中隱隱有生命在譜寫樂章……怎麼忘了，他們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等這個孩子出世以後。

  即便她不在，他也不會寂寞了吧。

  伽藍寺位於北陵皇朝之外，雖然偏僻卻也所離並不遠。

  故而，在經過將近兩天的行駛路程之後，終是抵達了北陵皇朝……而此時，天色已然夜晚，初春已至，還是帶著一股刺骨的寒冷。

  陌上塵並未回到皇宮，而是來到了塵王府。

  經過千尋一事，明月與他的身份，皆是清楚了開來……但是，畢竟她也在這裡生活了許久，若是得知一直想置她於死地的皇甫龍澤，是她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

  心下，也多少有些難過。

  哪怕，皇甫龍澤已經是一個生命垂尾的老人。

  「阿陌，是到府中了嗎？」

  明月伸手撫摸上陌上塵的臉頰，口中淡淡詢問上一句。

  「嗯，丫頭真聰明……」

  陌上塵亦是笑了笑，發自內心的一種愉悅。

  終究，他還是將她帶了回來，雖然讓她受了一些傷，但是沒關係，以後他會一直在她身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足矣。

  「我聞到了熟悉的梨花味……」

  明月勾勾唇角，傾城的容顏勝過了所有色彩……在她背後，三千墨色髮絲，隨著走動輕舞飛揚，一襲白衫更是映襯出極美的光芒。

  步入塵世閣，迎面而來是一樹盛開如雪的梨花，地面上殘落了一地落花。

  屋內之人，在聽到外面有動靜傳來之時，皆是齊齊走了出來，臉上閃爍著喜悅……然而，當在望見陌上塵抱著一個女子之後，皆是怔在了那裡。

  嫣然微微一驚，很快又平淡如水下來，走上前去微微行了一禮：「恭喜王妃回府……」

  與此同時，心下閃過一抹悲傷。

  原來，不屬於的終究不屬於，她不知主上是從什麼地方，把這個女子找回，也不知為何明明受了心頭取血，女子還是能夠活了下來……她只知，從此以後，她連做夢的機會都不曾有。

  也好，她從一開始便明白，無論她怎麼努力，這一輩子也可能不會與主上有個關係。

  明月出現以前，若說她還有著一絲奢望，那麼在明月出現以後……她已然有了最壞的打算。

  這三個月，能夠住在塵世閣，每天望著他……已然是最大的幸福。

  這般想著，嫣然垂下頭站於一旁，眼底劃過一絲淚水，很快的轉瞬即逝……緊接著，伸手放在臉頰邊，一點一點撕下一張薄而透明的人皮面具來。

  逐漸的，恢復了原本該有的容顏。

  而從這一刻起，她也知，這一場美夢……終究還是醒了。

  另一邊上，則是由始至終呆怔的莫蘭。

  她的臉色之上，明顯是有著一層蒼白，看向陌上塵懷中的明月，有著一絲愧疚的同時……又有著一絲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亦或者是其他什麼。

  明月回歸，那麼她就一定要離開。

  從一開始，她就在下一個賭注，若是明月不曾回來，那麼她可以一直陪在陌上塵身邊……可是如今，在知情人都以為她死了的時候。

  陌上塵竟真的將她帶回，這根本令人……難以置信。

  許是一時都在沉默，明月有些不安的伸出手，牽扯著陌上塵雪白的髮絲。

  「別怕，我們回來了……」

  感受到明月的害怕不安，陌上塵垂下頭來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眸中是滿滿的溫柔。

  幾乎在同一時，嫣然與莫蘭心下，終究逐漸的死了心來。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神色，那樣的溫柔……從來不曾，從來不曾見他流露過，除卻在面對一個叫明月的女子時，對於她，他傾盡了所有的愛戀與心思。

  「嫣然，去準備熱水……」

  陌上塵淡淡扔下一句，隨之抱著明月朝著屋內走了去。

  在經過莫蘭身邊的一瞬間，別有深意的朝她望了一眼，面容上閃現過一抹寒色。

  見此，莫蘭身形微微一僵。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對於明月說了謊，那天他根本不曾碰過她，就算一時喝醉，也在最後一刻清醒了過來……而她，之所以那般欺騙明月，無非是想陪在他身邊。

  她想陪在他身邊，替他拂去眉宇間的憂愁。

  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皆是正常的。

  她知道，她的身份配不上他，連當妾的資格，也大抵沒有的……所以，她不敢奢望什麼，她只想藉此為由，以一個丫鬟的身份，永遠呆在他身邊。

  哪怕做個暖床丫鬟，她也甘之如飴。

  可是她不明白，她實在有些不明白，明月為何這般在意這件事……她知曉，一般女子都會在意的，卻不曾想，她計較的那麼深，深到連性命也不顧。

  明明，陌上塵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

  這樣的寵愛，已經是舉世無雙，那麼她這般一個卑微至極的要求……她能否，將之同意下來，即便沒有她，將來也會是別的女人。

  畢竟，陌上塵即將……登基為皇。

  在陌上塵將明月小心放在床上之後，耳邊傳來這麼一句疑問聲。

  與此同時，明月心下泛起了層層漣漪。

  若是不曾猜錯，嫣然應該是迎春樓的頭牌，亦是如今問月齋里之人……陌上塵已然說了，迎春樓是他買下送在她手裡的，那麼換而言之，嫣然那般難見的女子，不曾接過客，定有不少王孫貴族爭相迎娶。

  而她，出乎意料留了下來。

  若是之前會疑惑，那麼現在一個答案已經浮出了水面，嫣然是……陌上塵身邊之人。

  在她與小白分離之後，將之問月齋交給一些可信人打點，其中亦是有嫣然存在。

  「嫣然，是我安排的……」

  仿若看出了明月所想，陌上塵直言不諱的承認……看著明月身形微微一怔，不由緊握住她的雙手：「別多想，嫣然是我手下之人……至於她留在問月齋，是我的意思，你不願我插手你的事，我卻須顧及你的安全……」

  明月輕輕點了點頭，將之話語信奉了下來。

  在經過千尋一事之後，陌上塵愛她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只是同時亦是如此，使得明月的心增添了一絲……不安與敏感。

  陌上塵陪著明月坐在床邊，兩人無形之中靜默無言。

  直至，嫣然從門外進來，盈盈行了一禮：「主上，熱水已準備好，恭請王妃沐浴……」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陌上塵淡淡開了口，將之回了下來。

  聞此，嫣然卻是一時微微疑惑。

  本王？

  除了還缺一場登基大禮，主上儼然已經是九五之尊，該自稱為「朕」的，除卻塵王府中人，依然稱為「王爺」只是在此刻，突然自稱起了「本王」，這其中可是有什麼隱情。

  只是不論是什麼，他對這個女子的愛，總是那麼明顯。

  連著去沐浴，也要小心翼翼將她抱在懷中，一襲白衣把他映襯的宛若天神，白髮飛揚間，加之一副如畫的容顏……這樣的男子，任誰見了，也要心動三分的。

  在接管朝政以後，陌上塵拿下了面具，用以真實容顏示人……同時也是這樣，使得所有的人見到了傳說中的塵王，那麼俊若仙逸，那些謠言一時不攻而散。

  「王爺，讓我來伺候小姐……」

  在下了台階之時，一邊的莫蘭上了前來，溫柔有禮的道上一句。

  剎那間，明月整個人僵持而住。

  明月口中低低喚上一聲，臉上閃過一絲不知名蒼白……下意識的，身軀朝著陌上塵懷裡更緊了一些，顯然有些不願見人的味道。

  「去管家處領一筆錢，從此無須再踏進府中。」

  由著明月這樣的動作，陌上塵很快猜到了所為何事，眼底也起了一層冰冷之意。

  聞此，明月與嫣然，皆是微微怔了一怔。

  不得不說，嫣然是有些驚訝的，因為在這三月當中，她以人皮面具來代替明月，莫蘭則還是作為貼身丫鬟身份……期間，許是夾雜了明月的緣故。

  對於莫蘭，主上並未讓她做下人之事。

  而如今，怎的忽而轉變了這樣的態度。

  又見明月態度微微變化，可是其中發生了什麼事……然而，不論發生什麼，與她卻再也沒有關聯，她在主上手下呆了這麼多年，自知之明還是有一定的。

  「咚……」

  很快，一個聲音傳了來。

  卻是莫蘭，一舉跪到了地面之上：「不知莫蘭做錯了什麼，王爺要下令趕莫蘭走……」

  陌上塵神色一直是淡漠的，哪怕莫蘭這樣的行為，對於他也沒有一絲波動……而陌上塵懷裡的明月，則是死死咬住嘴唇，不再言語什麼。

  有些想不明白，一直踏踏實實跟在她身邊的莫蘭，到了最後卻給了她致命的背叛言語……不難猜到，她愛上了陌上塵，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以致什麼都變質了。

  「她不需要你……」

  陌上塵垂眸望了懷裡的人兒一眼，不帶一絲感情附上一句……末了，又低頭輕輕吻了一吻明月額頭：「她不喜歡的，我絕不能留……我不能再讓她受傷……不能再失去她……」

  最後兩句出口，已然成了細語呢喃，夾雜著一絲心痛的味道。

  看到此，嫣然只道搖了搖頭，暗笑自己還算能夠看開……轉而，又望著跪在那裡的莫蘭，她明顯是有些不甘心的，不甘心一個男子給予這般的寵愛。

  只為，一個女子。

  或許，別人皆是以為，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不知怎麼，嫣然卻是實實信了下來，主上這一生只會為一個女子，便是他懷中所抱之人。

  得之這樣的愛，該是有多麼的幸運。

  莫蘭若是還有一絲理智，就該在此悄然離去，且不說她的命是明月所救……單單是那份舉世無雙的感情，都可以猜得出來，即便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會有什麼結果的。

  她不需要你……

  這五個字，像是生了根一樣，在莫蘭腦海當中盤旋不散……就因為她的不需要，他便再無一絲留戀，連一個目光也不肯再施捨給她。

  這是為什麼？她只是想留在他身邊……僅此而已。

  從來不知，有一天會愛上一個男子，愛得如此銘心刻骨……清冷孤獨，白髮三千，淡漠出塵，眉眼如畫，似乎世間所有一切的美好，全都給了他。

  可是偏偏，他又那麼遙不可及。

  她知道陌上塵愛的是明月，她也知道她不該有什麼想法，她知道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可是，她同時心底也知道：離開陌上塵，很是難以做到。

  「小姐，我求你……我求你留下我……」

  對於陌上塵的決絕，莫蘭心下痛苦的同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末了，只得將求助的目光看向明月：「我只想留下……我發誓不敢有其他想法……小姐……我求你……」

  一定留在他身邊……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想法佔據了她滿滿的腦海。

  而對於明月來說，這大抵是第一次看到莫蘭這麼卑微，之前她只當莫蘭是個少言貼心的女子，同時又不失那一份高傲……然這一刻，卻分明放下了所有的尊嚴。

  或許，她是可以理解的。

  陌上塵這樣的男子，只要是有心女子遇見，何嘗不是不會心動的……就像她，也許第一眼見到時，是由著千尋對蒼穹那一魂一魄的愛意所致。

  可是到了後來，完全是出自自己心底的意願。

  比之其他女子，她該當是幸福的。

  更令她心悅的莫過於，她愛著陌上塵的同時，陌上塵亦是……深深愛著她。

  「他的身邊，有我足矣……」

  繼而，八個字從著她口中淡淡言出。

  明月懷孕了……

  莫蘭與嫣然皆是微微一怔，很明顯發覺了這個問題，彼此都意外沉默了下來……而她的聲音當中，雖有點虛弱，卻透露著一股無比的堅定。

  主上這樣的男子，終究不適合她們這些凡俗女子……

  嫣然看著明月仙子般的純潔容顏，不由自行慚愧垂下了頭來，只是同時又發覺一個異樣……那雙眼睛，似乎不像以前充滿靈動。

  反而，閃現出一抹乾枯。

  「小姐……莫蘭不求名分……只求留下做個丫鬟……」

  莫蘭見情況至此，猶豫了一下繼續乞求道。

  對於明月，她自然是有著愧疚的，是明月把她從著瑜王府救了出來，給予了她一切……所以，如果她能夠留下來，是絕對不會對她有什麼加害之心。

  聞此，明月不覺皺起了眉宇。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手臂被人關心的攙扶著，令她感受著一種貼心的安全感……只是莫蘭的改變，令得感到了些許傷感。

  「他的身邊，只會有本妃……莫蘭，念在主僕一場，本妃不為難你。」

  很快的，一句悠悠話語從著明月口中說了出來。

  當中，「本妃」二字，已然體現了一些什麼。

  與莫蘭的主僕情分，應該也盡到了如此……從此以後，之前的一切溫暖，都會成為記憶中的記憶。

  莫蘭先是稍稍一怔，為明月突變的陌生，繼而又感到哪裡做錯了什麼……但是，又望了一眼那個白髮男子，他的視線放在身邊女子身上。

  眸中，是散不開的溫柔。

  由始至終，他根本不曾看過她一眼。

  一種無名的嫉妒感，從著心下冉冉升了起來，隨之又望向面前之人……雙手指甲死死掐進了掌心中，她為什麼要回來？明明已經遭受了心頭取血之痛，不是么。

  既是如此，為何還要回來，還要這麼存在。

  「小姐……為什麼您就是不能容下奴婢？」

  莫蘭緩緩抬起頭來，雙眼中隱藏了一種仇恨之色。

  「莫蘭，你……」

  「王爺身份今非昔比，已然是當今聖上，三宮六院，尚不可少……奴婢不敢奢求什麼，只求此生侍奉左右，望小姐能夠成全！」

  明月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莫蘭一句冷語打斷了下來。

  與此同時，這句話語無疑打在了明月的心頭之上。

  「皇上？陌上塵什麼時候……當了皇上……」

  明月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身形也有些站不穩，陌上塵一把將之擁入懷中……隨之，又朝著莫蘭冷冷望了一眼，眸中似有萬般冰冷化不開。

  「王爺，我……」

  「滾，別讓朕再看到你。」

  恍然間，莫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然而陌上塵卻已不給她任何的機會……那樣的眼神與語氣，如同利刃一樣，刺穿了她的心臟。

  明月腦海當中泛起一陣亂，雙手胡亂的在半空中揮舞著，顯然先前平復下的心情，再次受到了一點波瀾……陌上塵則是一把橫抱起來，動作快速而不失溫柔。

  「別怕，我在這裡……」

  他說我在這裡之時，又是一個低頭，在明月額頭上印上淺淺的吻……隨之，在莫蘭與嫣然的注視當中，抱著明月出了塵世閣。

  隱隱，走向了沐浴之地。

  臨末，還聽得一句細語呢喃：「丫頭，先別多想，我給你一一解釋……」

  「這下，該死心了吧？」

  在著陌上塵與明月走遠之後，嫣然朝著莫蘭冷哼一聲，眉宇間布滿了不屑之色。

  莫蘭不服輸朝著她望了一眼，剛想說些什麼又突然止住了聲，維持著諷刺的目光良久……末了，看透了什麼般搖搖頭：「彼此彼此……」

  對此，嫣然眼底劃過一絲失望，快速的轉瞬即逝。

  「小姐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見？」

  驀然的，莫蘭波瀾不驚言出了一句。

  「怎麼，你也看出來了……」

  鮮少的，兩個人由著同一個事看到了一塊。

  莫蘭只是點點頭，隨之一言不發的走出塵世閣，臉上隱隱帶著一絲解脫……也許，是時候放手了，她懷了孕又受了眼傷。

  非但沒有遭到他嫌棄，反而受到了無盡的愛護。

  這樣的人間幸福，別人是不可能會有了……這樣的男子，理當如此重情重義，只是可惜他是九五之尊，能夠為了一個世間女子，罷黜後宮么。

  這般想著的同時，又回想到剛才他那樣的語氣。

  心，終究是隱隱痛了下來。

  莫蘭啊莫蘭，不該再錯下去了……

  思及至此，走出塵王府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些許，一席身影逐漸的消失不見……而原地，嫣然望著莫蘭轉而不見得蹤跡，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

  都是聰明女子，即便再怎麼執著，到了一定程度，也該明白放棄為根本。

  就這樣，她繼續做他的手下，能夠偶爾見上一眼，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心動。

  「哪裡不舒服？丫頭……」

  陌上塵緊緊抱著明月，一路來到了沐浴之地。

  在將明月放下之後，連連關心詢問上一句，卻發覺明月逐漸變得沉默了下來……如畫眉眼稍動，隱隱猜到了她的所想，只是又不知從何處解釋。

  「丫頭，發生了很多事，過程太複雜……你以後會明白的。只是，現在別多想，好么？」

  說著話的同時，陌上塵伸出手覆上明月的臉頰，眼眸中承載了滿滿的溫柔。

  明月敏感不言，只是繼續沉默著。

  陌上塵一時沒法，想告訴她一切，又怕她一時接受不下，情緒受到更大的波動……末了，伸出手輕柔放下了她的頭髮，為之理了一理。

  「你當了皇上……是不是？」

  就在此時，明月忽而開了口。

  語氣平平的，聽不出什麼情緒……許是開心，又許是不開心。

  陌上塵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繼而承認了下來，看著明月愈發的清冷……由著千尋一事之後，她一路就變得鬱鬱寡歡，而今應是想到了什麼。

  「丫頭乖，不論我前世是蒼穹也好，今世是皇帝也罷……對你，我永遠都是陌上塵，你的阿陌。」

  猶豫片刻，陌上塵附上一句令之安心的話語，只是哪怕如此……對於明月來講，還是在想別的什麼，令之看不透她確切的想法。

  「丫頭乖，不論我前世是蒼穹也好，今世是皇帝也罷……對你，我永遠是陌上塵，你的阿陌。」

  見著明月依舊不言，陌上塵不由出言輕喚一聲。

  明月一動不動坐著，無神的雙眼緩緩閉合而上，似乎對於陌上塵的聲音排除在外。

  見此，陌上塵幾不可聞嘆了口氣……用手一下下撫摸著她的髮絲，動作之間是滿滿的溫柔與眷戀。

  「丫頭，該沐浴了，不然水涼了……」

  靜默許久之後，終究是陌上塵再次開口打破了開來。

  他的言語中，雖然還是平平淡淡的，卻又不可置否夾雜了一絲緊張之意……千尋一事之後，改變的不僅僅是明月，自然也包括陌上塵的心境。

  明月的敏感與不安，陌上塵將之看在了眼裡……只是她大抵一時猜不到，害怕失去的並不是只有她，同時自然也包括他，畢竟她是不屬於這裡的，她屬於千年之後的世界。

  屬於一個，叫做中國的地方。

  中國在哪裡，他不知，也不想知……他只知，以後他的世界里，不能沒有她的存在。

  思及種種，陌上塵又淺淺望著明月，正待說些什麼時……忽而的，明月站起了身子，伸開雙臂緊緊的擁著他，隱隱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連呼吸都帶著一絲沉重。

  「阿陌，別離開我……」

  眼前是一片黑暗，一切的一切都在離她漸漸遠去，在她身邊只剩下了他。

  不要離開，前面的路途太遙遠，我一個人會怕……也許現在我不夠好，但是請你等等我。

  給我時間，我會將自己變得完美。

  「丫頭，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陌上塵伸手回抱著明月，眉宇間染上一絲心疼，手指穿透過她的髮絲，蕩漾起一層溫暖的感覺……而她的身體，有些微微的冰涼，輕盈的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

  「可是你當了皇上，後宮必會……」

  「不會有後宮，不會有嬪妃，只會有一位皇后……那就是你。」

  聽得明月口中的擔心，陌上塵舒心的微微一笑，將她緊緊護在了胸口之處。

  他以為她沉默許久是為了什麼，卻原來是在為難這件事情，讓他暗暗安心的同時，又感到了些許好笑意味……他的丫頭，永遠都會擔心這個問題，從而不能完全信任他。

  他懂，他什麼都懂，他的丫頭是不會與別的女子一樣，容忍得了其他妻妾……特別是在經過千尋一事之後，即便他那麼的表明態度，卻還是讓她心底漂浮不定。

  吾愛，吾愛，該怎麼告訴你？

  一見鍾情的，並不僅僅只有你。

  你我之間，也並非是你先愛上了我。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在你出現之後，心底便不可能有別人……至於你所憂慮的，更是不會出現。

  「可是你是皇上……」

  明月是信任陌上塵的，只是在這件事上又不得不為難……她不願為了他，而危害到他的利益與地位。

  只是接受三宮六院，她又根本做不到……而他所言，身為皇上，怎能一生只娶一個女子，那樣豈不是很為難？她怎忍心，讓他背負那樣重的擔子。

  「丫頭，這件事交給我，好么……別擔心太多，對孩子不好。」

  陌上塵低低的出言，恰到好處提醒懷中女子……果然，明月先是微微一怔，繼而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是啊，我有寶寶，不能一直不開心……」

  一語畢，對於之前多想的事，一下子將之拋卻了開來。

  對此，陌上塵好笑之餘多了絲安心……她是不會離開他的，畢竟她的腹中孕育著小生命，他們未出世的孩子，一個逃不開的牽扯與羈絆。

  所以，他能做的，自然就是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能與她相守到白頭，是他最想做的事。

  該相信陌上塵……

  明月一邊伸手撫著肚子，一邊這麼暗暗想著，臉上的憂愁之色逐漸舒展了開來……緊接著，感受到衣衫被人一層層退卻，不由下意識朝後面一推，臉上瞬間染上了一抹潮紅。

  「你……你幹嘛……」

  許是許久未接觸的緣故，明月一時有些結結巴巴，整個人也不由得變得緊張起來。

  腦海當中，很自然想到了以前，他們纏綿在一起的場景，他的眉眼與話語，不斷地浮現一遍又一遍……而那種親密之事，又令她感到火辣辣的羞愧之意。

  「為你沐浴……」

  見得明月這般害羞模樣，陌上塵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

  「不……不要你……我自己來……」

  明月朝後面到退一步，頗有一些迴避閃躲的味道，只是大多數皆是無心的抗拒……陌上塵見此，瞭然的上前，將之直接拉了過來，隨之一點一點將她的衣衫褪下。

  一開始，明月是緊張不習慣的，甚至想要打斷他的行為。

  然而，逐漸的，又一點點安心下來，將腦袋垂的低低的……這是她的阿陌，不是別的什麼人，她不能拒絕他的觸碰。

  當衣衫退卻，身體一點一點呈現了出來，閃現出赤。果與心靈上的慌亂……正待明月無措之時，身子被人擁入懷中，被柔軟的白衣緊緊包圍，與此同時，髮絲垂落在了背後。

  陌上塵的白髮，與明月的墨絲……隱隱之間，交織在了一起。

  「阿陌……你……你幹嘛……」

  在被陌上塵抱住之後，明月不由伸出手推拒著他，畢竟身子是光著的……多多少少的，還是有點不習慣的，而他的氣息就撲在面前，令她的心起了一絲特別之感。

  「丫頭，你好美……」

  陌上塵垂在明月的耳邊，輕輕道上一句，隨之又淺淺吻著她的臉頰，一點一點移向脖頸。

  明月容貌無疑是傾城的，肌膚更是如雪一樣白嫩，任誰看了都會心動三分……只是，對於陌上塵，他從來是不主動地，更不會如此的動情，就連著第一次。

  也是明月，逼出來的結果。

  原以為，他根本不愛她，對她抱著別樣的目的……卻不曾想，他早已將她刻入骨子裡，早已視她如命。

  「阿陌……我要洗澡了……」

  明月臉兒紅紅的，雙手緊緊抓著陌上塵衣衫，哪怕雙眼看不到，卻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心下種種感覺交錯，甜蜜而又夾雜了些許複雜……末了，不覺想找個縫隙躲避起來，也不用如此尷尬。

  原以為這樣，已然是陌上塵難得的調戲，卻不曾想，下一句話更是大膽不符……讓明月在聽了之後，很是懷疑面前所站之人並非陌上塵，而是一個好色之徒。

  「丫頭……我想要你……」

  明明是那麼令人羞恥的一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竟是分外的自然妥當，聽起來面紅耳赤的同時，又不會感到什麼厭惡。

  對於這般的陌上塵，明月不覺想要掙脫開他的懷抱……然而，她剛剛稍稍一動，那雙手臂便將她擁得更緊，使得她有些心慌意亂起來，連著呼吸都夾雜了些許急促。

  片刻之後，明月微惱的喚上一聲。

  「丫頭，我在呢。」

  陌上塵低低的應下聲來，聲音中帶著淺淺的笑意。

  看到明月這個嬌羞的模樣，哪怕自制力再好，也會有些情不自禁，這才說了那一句話語……只是，他是不會碰她的，她的腹中還有孩子，他不想傷到她們的寶寶。

  明月難以啟齒的重複著一個字眼，身軀不安的在陌上塵懷中扭動著。

  「別亂動……」

  他一直就這樣緊緊抱住，也不做其他什麼行為。

  明月明顯感受到他是動了情的，只是許是太久沒有這般親密過，一時也缺少了最初的那份大膽與勇氣……良久之後，正當明月想要說些什麼時，陌上塵已然將之緩緩放開了而來，整個人隱隱恢復了平靜。

  「來，我為你沐浴……」

  陌上塵說著將明月一把橫抱起，隨之小心翼翼放入浴池當中。

  對於他的平靜，明月一時有著失望，卻又不好怎麼表達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明月也漸漸沐浴好了來。

  「等我們的孩子出來，一定要好好補償我。」

  「孩子，等你出世，你就是北陵皇朝的繼承人……」

  陌上塵一邊側聽著動靜，一邊微微笑道上一句。

  只是，似乎有著哪裡不對……

  而明月，則是在陌上塵言出那句話語之後，一點點的沉默了下來。

  陌上塵說過的，一定不會食言的……

  她雖然看過歷史書上，對於皇室恩怨很是反感，只是陌上塵已經當了皇上，她又離不開他的身邊，那麼也只能這樣的任其下去……只是他們的孩子，她不想讓之捲入宮廷紛爭，只能到時看看。

  聽得陌上塵的語氣，他是極其欣喜的，更甚至從第一次見到他，她就知他絕非是普通之人……陌上塵，他心懷天下，無論是有心無心也好，他愛這個天下，愛所有的子民，是個不可更改的事實。

  幸而，他也是愛她的。

  所以，從一定道理上來講，她也是極其幸運的。

  「那要是個女孩……」

  盡量拋卻心頭的困擾，明月順著陌上塵適才的話語接了下來……陌上塵低下頭，一眼望見了明月的容顏，隨之微微一笑：「那麼，她將來定是這世上第二個幸福的女子……」

  「第二個？」

  明月不由得皺了皺眉，一時沒有想明白這三個字的含義。

  驀然的，一雙手覆上了她的臉龐，輕柔無邊的來回摩挲著，藏著無邊無際的溫柔眷戀……明月正要再問些什麼，忽而感到陌上塵向前靠近了來，與此同時傳來一句細語呢喃：「因為，你會是這世上第一個幸福的女子……她啊，不許與你爭。」

  一語畢，明月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後，突然的想要落下淚來。

  「怎麼了丫頭？別哭別哭……」

  陌上塵見著明月的模樣，一時慌了神，明明那般淡漠出塵的人，在心愛之人面前也不過是個正常男子。

  明月只是搖搖頭，一時有些泣不成聲，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哭……從穿越而來到現在，什麼大風大浪她皆是經歷過了，連她的出身由來都清清楚楚，她想這一生都會為陌上塵而活，怎麼也離不開他。

  初次相見，梨花樹下。

  她被他的琴聲吸引，到來之後跌倒在他面前，抬頭的一瞬間，兩兩相望，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清冷與寂寞……也許，一開始是由著千尋一魂一魄愛意的緣故，可是後來根本就是實實愛上了他。

  拋卻所有的尊嚴，她固執一步步守在他的身後，再大的困難也不後退，甚至生命威脅也再所不惜。

  她想，她是倒霉的，經受了那麼多的苦，到了現在，連雙眼也失明看不到。

  但是，她又是深受眷顧的，最後的最後得到了陌上塵的愛……也許，他的愛對於別人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是對她來講卻是極其的彌足珍貴，哪怕傾盡所有也在所不辭。

  繁華落定的背後，還有他在著身邊淡淡守護。

  恍然之間，似乎失去了很多很多，就像是什麼都沒有了……同時，又因他還在身邊，又好像什麼都有了。

  那麼，以後會如何？

  深宮那樣的地方，即便記憶中看小說時，是極其不真實的，那麼而今她已經遭受過種種……那樣的地方，的確是觸碰不得的，可是陌上塵偏偏又是皇上，與之不在一個心思上。

  也許，若真的沒有三宮六院，應該就不會有太多的勾心鬥角……她會是平安無事的。

  陌上塵將之明月一把抱起，抬步朝著外面走了去。

  臨出門前，看著明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覺擔憂的出聲詢問。

  事實上，大抵也猜到了幾分，多多少少與皇宮有著剪不斷的關聯。

  忽而的，在陌上塵即將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明月開口呼喚了一聲。

  聞此，陌上塵一時止住腳步，靜靜等待著她的下文。

  「如果有一天，我與天下之間，須得你做個選擇……你的答案，會是什麼？」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明月臉上是一臉的認真，沒有半絲開玩笑的意味。

  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會如此，就好像這件事確實會發生一樣……所在也許一開始想問，只是由著好奇心，但是當全部詢問出來之時，又是極其想要知道答案的。

  「我選天下，與你一起死。」

  久別三月之餘，明月終是又回到了塵世閣。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氣味，熟悉的一切一切，勾起以往所有的記憶……眼前雖然看不到什麼，然而又與看得到沒什麼區別，畢竟心下什麼都是記得知曉的。

  在陌上塵的攙扶下，明月徐徐躺在了床上。

  「阿陌，我想聽琴……」

  明月調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后，側過身來提出一句，語氣當中夾雜著一絲任性的味道。

  此時已是晚上，夜色安定落幕。

  沒有一絲猶豫，陌上塵將之答應了下來。

  走到門邊，有著涼風從外面吹了進來，一絲絲白髮在半空中輕舞飛揚……陌上塵伸出手一拂過，一道力量襲向梨花樹下，隨之古琴徐徐起了過來，穩穩到達陌上塵的手上。

  這種強大力量是天生的，以前不知曉是為什麼，自從經過千尋一事後，隱隱探知了一系列……只是去尋找明月時，花費了太多太多的功力，以至現在還未完全恢復過來。

  關上房門，將古琴一把放在桌子上。

  抬眸看著床上邊，明月微微的眯著眼睛，似乎有著些許困意……嘴角輕然一勾，極美的十指覆在琴弦之上，隨之一點一點彈奏出來，琴聲逐漸飄散了出來。

  只是，陌上塵此時並未猜到明月所想什麼。

  琴聲飛揚中，明月徐徐睜開了雙眼，暗淡無光的雙眼當中閃過一絲痛惜……青絲垂落在她的身上，為止增添了一絲柔弱美感，頗有著楚楚可憐的氣息。

  我選天下，與你一起死……

  下午之時，陌上塵那句話語又浮現在了眼前，那樣的決絕語氣，令之現在還隱隱作痛……明月啊明月，這樣已經足夠了，不是么。

  可是，可是為什麼……隱隱之間，還夾雜著一絲失望。

  選天下，然後與她一起死，在他的心裡，似乎天下還是更為重要的……只是性命都沒了，還要這天下做什麼，也許是由著一顆愛世人的心。

  可是阿陌啊阿陌，你可曾知道……比起你的真實答案，我倒寧願聽一個善意的謊言。

  琴聲陸陸續續傳來，明月的思緒也漸漸不再停留。

  躺在他的懷中，聆聽著心臟的跳動，鼻間是熟悉的梨花香味。

  似乎，有很久沒有這樣安靜過了……明月這般想著，一點一點閉合上了雙眼，嘴角隱隱勾起一抹笑容：「阿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嗎？」

  「會的，一定會的。」

  陌上塵輕聲允諾，眼底閃過一絲別樣的光芒來。

  明月卻是不再回答，在他的懷抱中一點點睡去。

  丫頭，我們不會再分離，不僅是這一世，下一世亦是如此……我會為我們修建共同的陵墓，用最古老的秘術，將我們生生世世都綁在一起。

  你生我生，你死……我絕不獨活。

  吾愛吾愛，你可知……你滲透了我的靈魂，讓我根本不敢有一秒忘卻。

  生前同寢，死後同眠。

  今生不離，來世不休。

  由著陌上塵已然是皇上的緣故，故而塵王府已然不能再住下去。

  一大清早，塵王府中人收拾著一切。

  「阿陌，我們要離開這裡嗎？」

  聆聽著外面的一系列動靜，明月摸索著走到門邊來。

  正要抬步下去，站在梨花樹下的陌上塵，一個躍身輕然到達了面前……伸出手扶住她的身子，動作小心翼翼不失溫柔，仿若在呵護著一件極為珍貴的寶物一樣。

  「我哪有那麼嬌弱……」

  明月有些不滿的嘟嘟嘴，只是臉上卻是一臉幸福的笑容。

  「當心我們的孩子……」

  陌上塵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將碎發撥在一邊，隨之又淺淺的吻了一吻額頭。

  「孩子孩子……就知道孩子……」

  明月把頭扭到一邊，嘴裡碎碎念著，頗有一絲不滿的意味。

  自從再次遇到之後，她無時不發覺，陌上塵對她愈加的寵溺與包容，會時時親吻她的額頭……曾在書上看到過，如果一個男子親吻你的額頭次數，多過親吻嘴唇次數，那麼他是真的疼惜你，不帶性。欲方面在內。

  只是……哪怕如此，還是有一個問題，在著內心不安的來回浮動著。

  她的眼睛……

  雖然陌上塵一次次安撫，扶蘇帶著添香去了別處治病，等到回來之時，可以有一定幾率治好……可是，如果治不好了呢？畢竟連花千夜那樣的法力，都沒有將之恢復光明。

  黑暗，她很討厭，卻也逐漸在習慣。

  只是，若是陌上塵不會娶妃，那麼她是北陵皇朝唯一的皇后……一個雙眼看不見的皇后，該有多少人心裡有異議，陌上塵豈不是也會為難。

  明月想著想著，微微皺起了眉宇，心下也感受到了一絲不舒服。

  「怎麼又皺眉？」

  陌上塵淡淡提出一句，與此同時伸出手撫上明月的眉宇……片刻之後，又低低笑了一下：「怎麼，自己孩子的醋也吃……你呀，傻丫頭……」

  許是這語氣太溫柔，許是這態度太寵溺……又許是，他對她的關心，讓她心下觸動。

  一時，明月微微的怔住。

  很快，伸出手抱住陌上塵的腰身，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胸膛當中。

  「別多想了……嗯？」

  陌上塵習慣性撫摸上明月的髮絲，低低交代上一句……明月不說話，只是在他懷裡連連的點頭，連一秒也不願離開，似乎在害怕會失去什麼一樣，情緒多多少少不是太過穩定。

  她不動不離開，陌上塵也由著她，哪怕外面還有眾多人在等著。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而去，隱隱間似是過了許久許久。

  懷抱里久久沒有動靜，陌上塵不由淺淺喚上一聲。

  隨之，又是沒有什麼動心。

  心下微微一緊，不覺將之向後拉了些許，很快又將之輕輕地抱了起來……只因，原本靠在他身上的明月，不知何時睡著了起來，只留下長長地眼睫毛輕輕顫抖著，看起來霎時傾國傾城。

  她怎麼會這麼困……

  明明，昨晚休息時間挺早的……

  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思及至此，手中微微一緊，一下聯想到了那個血誓……

  那個血誓，不會發生的……

  陌上塵在心底對自己說著，但是無城預感的，又一般不會出什麼錯誤……離血誓時間越來越近了，眼看就要到了大限，具體是哪一天還未清楚，但只要挺過這段日子，那麼便什麼也不會有了。

  明月懷孕三月，正是需要休息的時期。

  許是，他想多了。

  這般想著，心下才歸於了一片平靜。

  抱著明月，慢慢走向門邊，打開。房門的第一眼，是迎面而來的一世梨花……潔白如雪的花瓣，從著樹上一點點飄落下來，隱隱有種凋零之美，在地上面，已然落了一層厚厚的梨花瓣。

  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轉而又走向塵世閣外。

  朝廷當中，一些有身份的官員，正站在那裡等候……在他們身後，是宮裡侍奉的太監宮女與侍衛等人，皆是恭恭敬敬的一排排候著。

  「恭迎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著陌上塵抱著明月出來之後，所有人齊齊跪下來呼喊道。

  陌上塵皺了皺眉，正要出口阻攔，發覺懷中明月動了一動……不覺將之朝懷裡帶了一帶，在發覺她並未有醒轉之後，這才不大不小的清冷附上一句：「平身，朕今日有些乏了，明日另行上朝，你們先回去……」

  一語畢，在無形之中已然形成了威嚴。

  眾位大臣之間互相看看，末了達成一致的行禮……見此，陌上塵不願吵著懷裡的明月，只得再次附之一句：「不必行禮，先行退下……」

  這麼一說，大臣們自然也不敢有異議，紛紛行了禮站起。

  臨末之前，皆是朝陌上塵懷裡投去不解的目光。

  平常之時，也是見過這位女子的，是皇上先前的王妃，亦是日後北陵皇朝的皇后……只是，這三月中，也沒見皇上對她有多麼的好，怎會突然將之抱在懷中，更是如此貼心不願她受到什麼打擾。

  他們自是不知，先前明月是由著嫣然所易容的，故而陌上塵根本不會有什麼親近。

  帶著這個疑惑，一行大臣退了下去。

  到了最後，只留下一位大臣站在了原地，那就是……慕容史。

  「丞相留下，不知所為何事？」

  陌上塵看了看慕容史，心底大抵猜到了七八分。

  「她是……明月……」

  慕容史望了一望陌上塵，又將目光投在明月的身上。

  雖然明月一直在慕容府，但是為了得知南宮雪的下落，對她從來不曾好過……哪怕這樣，對於明月也有著一定的了解，而陌上塵也確確實實對明月動了情。

  故而，結果種種，也大抵猜到了先前並非是明月……而此刻，才是真正的明月。

  由著三月前的心頭取血，南宮雪入了宮中，見到了皇甫龍澤……隨後，由著明月的逝去，南宮雪隱隱發了瘋，皇甫龍澤成了重病，他的妹妹慕容柔也失了寵，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

  陌上塵並不回答慕容史的話語，只是站在那裡並不回答。

  慕容史也知，之前與陌上塵的關係多麼差，後來十一根本無心皇位，只得沒有了辦法……如今，他做了皇上，早期還不會有動靜，等一定程度時，他肯定會有點什麼動靜的。

  不過也罷也罷，爭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年輕時，沒有保住心愛的女子，現在老了，還要看著心愛的女子，一點一點被折磨不成樣子，偏偏還不能將她帶在身邊照顧，他努力了那麼多。

  就算成功了，又該當如何。

  「讓他看眼明月，他恐怕是……沒多少日子了……」

  沉默半晌之後，慕容史嘆息上一句，臉上神情帶著些許蒼老……似乎在一瞬間，一下子老了許多一樣。

  聞此，陌上塵眼底閃過一絲波動。

  皇甫龍澤……

  原本，他還想著先平靜一段時間，等明月身體好上一些的時候，將一切告訴她……畢竟，她是皇甫龍澤的親生女兒，卻遭受到了一系列傷害，甚至還賠上了性命，雖然明月與皇甫龍澤沒有什麼感情。

  更甚至說，一點關係也不曾有。

  但是，他卻可以猜到，明月這般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一切，肯定是無法平靜接受的。

  可現在，聽得慕容史的語氣，皇甫龍澤的身體恐怕已經太差太差，就要到了大限之日……那麼大的打擊加之南宮雪對他的怨恨，讓他承擔不過來之後，身子硬生生垮了下來。

  「有勞丞相，朕自有分寸。」

  思及過種種之後，陌上塵淡淡附上一句，言語中是極為清冷的，沒有什麼感情包括在內……從一定程度上來講，除了對明月之外，大抵對於其他之人，皆是冰冷沒有溫度的。

  「既是如此，老臣先行退下……」

  慕容史沒有什麼辦法，只得行了一禮匆匆退下。

  臨走之前，朝著明月深深望了一眼。

  這一切啊，都是命……是命中注定。

  南宮雪將明月託付給了他，他卻沒有給予明月一定的上等生活……故而，到了最後，晚兒招惹了明月身邊的孩子，被毀了一切下了詛咒；至於纖兒，從一開始就愛著皇甫御，後來由明月替嫁到了瑜王府。

  皇甫御折磨了明月之後，令之和離了下來……此後迎娶了纖兒，卻由著纖兒害過明月的性命，使得在迎娶了之後又棄之如履。

  而這原因的盡頭，也自然是因為……愛上了明月。

  欠了人的，總是要還的。

  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望著慕容史逐漸遠走的背影，陌上塵臉上閃過一道沉思，隨之又抱著明月朝外面走了去……身後，太監宮女與侍衛見此，皆是有條有序的跟在了後面，形成了一道雄偉的壯觀風景。

  走出塵王府，一輛華麗的馬車在那裡停靠著。

  懷裡明月正在沉睡著，上了馬車又唯恐將之影響。

  陌上塵就這般抱著明月，想要靜靜等她醒來，剩餘之人自然不敢有什麼異議……只是奇怪的朝著陌上塵看看，心下各有所思。

  而事實上，並未有過多久，明月就悠悠醒轉了過來。

  陌上塵望了一望明月，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隨之又轉瞬即逝。

  將明月小心翼翼攙扶到車上之後，自己也上了馬車，隨之逐漸朝著皇宮行駛了去……明月依然躺在陌上塵懷中，只是安靜的不發什麼話語，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她不開口，陌上塵也不便詢問什麼，只是靜靜陪著她。

  陌上塵不知道的是，明月從始至終根本未曾真正睡著過……也許一開始是困了的，但是當出了塵世閣，聽見那些人下跪行禮之時，已然是清清楚楚的聽入耳中。

  她不睜開雙眼，不是由著別的什麼，而是不知該如何來面對這樣的場面……對於陌上塵當皇上，她知這是天下百姓的一件幸事，可是對於她來講，卻是多少有些不情願的。

  所以，她只能去躲避這個事實。

  然而，慕容史所言的話語，又令得她起了一絲沉思……誰不行了？需要她前去看看……不會是皇甫御與十一，若不然陌上塵定會直接告訴她。

  那麼就是……皇甫龍澤？

  不知為什麼，明月突然就想起了這個名字來……按理說，他對她做了一系列不公平與荒唐的事，該恨他的該怨他的，可是卻猜到了他的身上，而一種強烈的感覺，又在她耳邊重複著。

  慕容史所言之人，的確是皇甫龍澤。

  若不然，陌上塵為何不肯透漏一絲一毫……明月越想越覺得混亂，到了最後完全沒有什麼思緒，不由煩亂的伸手抓抓頭髮，感到什麼都是那麼的朦朧模糊，好像什麼事實該要得知一樣。

  馬車一點點晃動，蕩漾在兩人的心中。

  不知過了多久，行駛到了皇宮之內，遂漸漸停了下來。

  「皇上，恭請下駕……」

  侍奉的太監，在外面恭恭敬敬喚上一聲。

  「行了，朕知道了……」

  陌上塵清清冷冷回了句，隨之面對明月時又浮現出淡淡的溫柔……伸手扶著明月起了來，先行下了車之後，又將之明月從車上抱了下來，轉而又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對於皇宮之內，明月太過敏感不安，不由伸出手去尋找陌上塵……見此，陌上塵趕忙將雙手遞了上去，任由她緊緊握住：「別怕丫頭，我在這裡，不敢再有人傷害你……」

  明月不說話，只是雙眼無神的站著。

  微風習習吹拂著她的白紗，墨色青絲垂落在腰間，隨著她的動作來回飄蕩……遠遠看起來，把她映襯得傾城而又別出凡塵，勝過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直至一道不算陌生的聲音，從著遠處傳了來。

  這一聲呼喚不大不小，卻是打破了此處的平靜。

  明月側耳聆聽過去，有著一刻的晃神，很快又認出了來人的聲音，不覺下意識朝著後面退了一退……從遠處走來的皇甫御，見得明月這個下意識動作，心下閃過一絲苦笑與落寞。

  三個月來，他見過她的次數為數不多。

  然每一次，她見到他皆是迴避這一行為，是從來不曾改過的。

  「三王爺，別來無恙……」

  在皇甫御走上來之後，陌上塵迎上前淡淡道上一句，手中還是與著明月相握……見此，皇甫御微微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明光芒，只是口中客氣應下一句：「多謝皇上惦念……」

  在皇甫御的身後，還跟著一襲粉色衣衫的初九。

  許是經過了太多太多事，原本任性妄為的九公主，如今已經收斂了一系列性子，看起來多少有些死氣沉沉的……然而，她變成這種模樣，又多少是有些無奈的。

  一開始，初九以為喜歡的是陌上塵，從而忽略了一直在她身後默默守護的皇甫十一。

  等到了最後，發現自己的真正心意之時，皇甫十一已然轉過了身子，不再去追隨她的腳步……哪怕到了最後，她退卻了衣衫躺在那裡，也沒讓皇甫十一有著一絲的不舍，反而從那以後對她避之不及。

  「初見見過皇兄，皇嫂……」

  沒有了當初的飛揚跋扈，初九很是平靜的行了一禮。

  聞此，明月不由有些訝異，畢竟這樣的轉變是那麼明顯……回想以前與初九的相交種種，與現在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還未等明月從回憶中反應過來，面前的皇甫御已然將她細細望著……隨之，在陌上塵注視的目光下，無畏上前一步：「明月，你最近可好……」

  最近可好……

  明月聽著皇甫御的問題，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她在百花谷呆了三個多月，等同說在皇宮裡消失了三個多月，沒理由別人沒有察覺的。

  除非陌上塵做了什麼，掩蓋了過去。

  可是，聽得皇甫御對她這般關心語氣，又覺一些甚不習慣……明明之前，她已經告訴過了他，慕容明月早已經離去，她只是明月。

  而她與他的接觸，也僅限於在瑜王府。

  他愛上她，未免有些過於荒唐。

  對於他為了她，不惜與慕容纖成親，隨後將狠狠她拋棄……明月不知該怎麼看這個事情，她現在的想法很簡單，莫過於與陌上塵安安靜靜的生活。

  至於其他的人，不想忘記，卻也……不想牽扯。

  「有勞三哥惦念……」

  明月淡淡一語，夾雜了所有的陌生情愫在內。

  聞此，皇甫御一時微微僵住。

  細細看向明月，她的大部分身軀躲在陌上塵身後，似乎面對的是什麼狼豺虎豹一樣……她對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充滿了防備，身上長滿了不讓靠近的尖刺。

  然而，獨獨的，對陌上塵卻是交付了身心……明月啊明月，你知道不知道，這樣是多麼的殘忍！

  皇甫御想著想著，唇角流露出一抹苦笑的意味來。

  也罷也罷，一切的一切，還是要怪自己當初。

  她嫁給他時，他非但沒有用心過一絲一毫，反而處處與她為難，竭盡全力的傷害她……直至，她寧願選擇一百鞭撻，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那一刻他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心，意識到她在心裡所佔的位置。

  只是，悔過已經晚矣。

  每每午夜夢回，他都會在一場場夢境中驚醒。

  夢裡，她一襲白衣上，沾染了許許多多的紅色血痕，眼底那一抹決絕的神色，一次又一次針刺著他的心……此後，他才知那一百鞭撻，打在她的身上，卻是也影響到了他的心裡。

  那一百下，每一下所打的皆是……他與她之間，唯一的情與份。

  時光荏苒，什麼都發生了變化。

  她嫁給了陌上塵，成了七王妃，他的弟妹……現在，又即將成為北陵皇朝的皇后，更是沾染不得一絲一毫。

  他原以為，放棄了這天下，她就會回到他的身邊。

  如此看來，恐怕又要陷入失望當中。

  她在面對陌上塵時，所表達出來的任性與關心，並非是刻意做給誰看的……她愛陌上塵，真的愛到了願意為他獻身的地步。

  還在執著什麼，還在等待什麼……還在不死心什麼。

  無論事情怎麼發展，明月永遠不會離開陌上塵。

  皇甫御啊皇甫御，枉費你努力了一生，卻遭到這樣的懲罰……是你傷害了她，那麼深的傷害了她，是你先欠了人家，欠了債總是要還的。

  她不屬於你……

  思及種種之後，皇甫御抬眼望著明月的一顰一笑，隱隱心下有了個答案……極為苦澀的搖了搖頭，隨之又上前一步，奈何陌上塵又擋在面前，只得嘆息著停下了動作來。

  「明月，祝你幸福……」

  說這句話的時候，皇甫御眼底閃過一絲悲傷，隱隱下了什麼決定……明月看不到什麼，只是猜到了幾分，故而很快點了點頭來：「多謝三哥，還望三哥早日覓得有緣人……」

  「有緣人？有緣人啊……」

  聽得明月沒有一絲猶豫答應下來，皇甫御臉上閃過一絲悲哀……末了，搖了搖頭的不再說什麼徑直朝前方走了去，在經過明月身邊的一瞬間，微微停了下腳步來：「我的有緣人，她永遠不可能回來了……永遠……」

  一語畢，皇甫御終是錯開了明月的身邊，朝著前面徐徐離了去。

  「初九也告退……」

  見著皇甫御的離去，初九眼底閃過一絲波動，隨之行了一禮來。

  緊接著，抬步跟在了皇甫御的身後，身上散發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成熟氣息……同樣的，在經過明月身邊之時，初九與皇甫御一樣，思索片刻附上一句：「七哥，父皇他病的很嚴重……但是口中總是在呼喚什麼……他似乎有什麼心愿未了……」

  心愿……

  陌上塵微微一頓，隨之又朝著身邊明月望了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沉思……皇甫龍澤的心愿，應該是見到他的親生女兒，畢竟二十年前，親手錯殺了一個，而十年後的今天，又一次犯了相同的錯誤。

  他的心裡，大抵是已經受了很大的打擊，更何況南宮雪又隱隱發了瘋……自然而然，時間一久，便逐漸轉化到了病重的地步。

  在這世間，只有情字是最傷人的。

  哪怕像皇甫龍澤這樣的皇帝，也終究過不了命運的一關。

  對於南宮雪，不論她要求什麼，皇甫龍澤也會一一實現開來……就如現在，他對明月一樣。

  初九很快匆匆退下，轉瞬只剩下了明月與陌上塵……在他們周邊，遍布著許許多多的宮人，似是隨時上來聽命。

  「阿陌，接下來該做什麼……」

  由著看不見的緣故，明月在皇甫御與初九走後，多少顯得有些很不安穩……陌上塵見此，伸手將她的冰涼雙手握住：「你只需待在我身邊，其他什麼也無需做……」

  明月點點頭，隱隱鬆了一口氣來。

  陌上塵伸手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向後宮寢殿，眉宇間則是布滿了沉思之意……皇甫龍澤再怎麼說，也是明月的親生父親，他該如何來解釋，才能讓明月在知曉一切之後，還能平靜去看皇甫龍澤。

  寢宮所離甚近，很快便已到達。

  推開寢宮屋門，映入眼帘是一室的華麗。

  「來，小心……」

  在過門檻之時，陌上塵帶了一絲緊張的提醒上一句。

  「七，你回來了……」

  正待明月說些什麼時，忽而一道明媚的聲音傳了來，隱隱夾雜著一絲愉悅……同時，亦是這道聲音，令得明月向後大退一步，一下子絆住了門檻，整個身子控制不住向後跌倒而去。

  陌上塵心下驚了一驚，手中更是快速的將之擁抱了住，卻清楚感受到了她的顫抖……下意識的，抬頭望向站在那裡開口之人，口中冷冷附之一句：「你在這裡做什麼？滾出去……」

  如此一語，令得梨若僵在原地。

  記憶當中，這是陌上塵第一次對她說這樣的話語……以往，就算是他再怎麼生氣，也不會表達的這般明確，對於她更不會有這樣態度。

  那麼今天，是怎麼了？

  難道是為了……梨若抬眼望著陌上塵，見得剛才還對她不耐煩的男子，這一刻正小心翼翼安撫著懷中女子的情緒，隱隱間遍布了所有的溫柔。

  很快，當在確定那個女子的身份之時，梨若的臉色白了一白。

  梨若口中低低確認了一聲，心下則是閃過一絲慌亂來……記憶翻來覆去，又回到了心頭取血那一天，女子被人生生劃開了胸膛，在那顆心臟之上點了一點。

  取出了少量的晶瑩血，在此之後……她被祖母逼著喝下，與她的身體融為一體。

  而那個女子，卻被生生拋棄在了那裡，無人問津。

  每每想到這件事，她的心下都是無邊無際的惶恐，甚至對於自己的血也感到了不安……卻沒曾想到，那個原本已經死去的女子，這一刻實實站在了面前。

  她是聰明的女子，先前的明月，是有人假裝的，故而她並不心虛什麼……然而，現在眼前這一刻，卻並非是別人冒充，而是明月本人的存在。

  否則，陌上塵又怎會傾盡了所有溫柔，怎會對她……這般發火。

  可是，她明明……明明已經死了的！

  整整三個月，她不曾有一點蹤跡，連屍體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在此期間，陌上塵除卻開始交代，不許將關於明月的事情，透露出去之外，對她再也不曾理會過，陌生的如同路人。

  一開始，她感覺心底愧疚，每每晚上還很是不安……畢竟，身體中包含著明月的心血，這是個不可更改的事實。

  逐漸的，明月杳無音訊。

  之所以，她說是杳無音訊，是由著陌上塵的態度探知而來的……若真的是明月，就該目前這個呵護備至模樣，而不該是陌生疏離。

  她想，若是明月真的不在了，即使多麼的愧疚，也終究還有一個事實……那就是，陌上塵的身邊只剩下了她。

  也許，陌上塵愛明月愛的深入骨髓，但是，就像祖母說的……時間可以漸漸磨平一切，就像皇甫龍澤再怎麼愛當年的皇后，也一一迎娶了其他妃子，斷不會為一個女子，而放棄了至高無上的權利。

  因著明月的小事，陌上塵對她無疑是冷漠相對的……在皇甫龍澤病危之後，他接管了朝中大小事務，彼時才知他手裡擁有多麼大的力量，足以將北陵皇朝瓦解泯滅。

  而他的容顏，是那麼俊若仙逸，令得她每看一次，都會心動上一分。

  想起當年，她年少無知，由著一次無意看到意外相貌，就匆匆選擇離開了他，還說了一系列傷人的話語……後來，皇甫絕私下告訴他，陌上塵很有可能成為北陵皇朝的皇上，而她若是有意為皇后，就可以趁此機會，重新贏得他的心。

  成為皇后，這是每個女子夢寐以求的殊榮……不可否認，她也是有著極大的虛榮心的，心高氣傲而不肯居於平凡，若是嫁人，一定要嫁人中之龍。

  故而，她匆匆的趕了回來。

  只是，他的身邊已然有了明月。

  在見到明月容顏的第一眼，她心裡便已多多少少有了個底，而對於陌上塵則是生出了一層異樣的感情……他是那麼淡漠，那麼出塵，那麼絕美，讓她對他有了另一種佔有之感。

  原本以為，陌上塵同樣地愛著她，只是由著「得天女者，得天下」這一傳言，才迫不得已迎娶了明月……然而，隨著一件又一件事情的發生，使得她不得不看清楚了事實，而她最終落得此生不能有孩子。

  而他，卻是連做妾都不同意。

  心下一點點積攢起了恨意，當以為明月死亡了以後，她想一點一點重新走回陌上塵心底……現在看來，又是沒有什麼機會了，可是不甘心，她實實很是不甘心，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就這樣輕易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寵愛。

  明月顫抖著嘴唇，口中默念出這麼一個名字。

  梨若默不作聲在一邊看著，見得明月臉色蒼白的如同一張白紙，心下也跟著加速跳動了起來……緊接著，又見明月雙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揮舞著，似是在藉此迴避著什麼一樣，又似是在虛空抓著什麼東西。

  一邊的陌上塵見此，心下溢滿了疼惜與愛護。

  顧不得再去管梨若，直接伸出手將明月的手，緊緊握在了懷中……明月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回握住陌上塵的手，連著指關節都泛起一層層的青白色，看起來很是楚楚可憐。

  「阿陌……阿陌你在哪兒……阿陌……」

  哪怕兩兩握著手，明月嘴裡還是低低呼喊著，倉皇的如同一個迷失了路途的孩子……一邊的陌上塵，看著她這個模樣，雙眸當中遍布了點點珍惜，垂著頭一次一次親吻著她的額頭，為之撫平一些心靈的悲傷。

  「我在這裡……感受到了嗎？丫頭，我在這裡……」

  她……看不見？

  看著明月的行為，又看看陌上塵的回應，一個念想從著腦海中閃現了出來……梨若先是為這個猜測想法微微一怔，緊接著又觀看面前的境況，隱隱得到了證實，臉上不由閃過一絲訝異。

  「明月她……」

  梨若下意識開了口，想要詢問上些什麼，得來卻是陌上塵冷若冰霜的一個傷人字眼……聞此，梨若先是臉色一個難看，可是陌上塵如今已經是皇上，她根本不敢有半點忤逆的言行，何況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那我先退下了……」

  思及種種之後，梨若小聲有禮的附上一句。

  隨之，徐徐轉過了身子，朝著門邊一步步走了去……而在身後，則是不厭其煩傳來一聲聲，安慰與撫慰的聲音，那麼溫柔，傾注了所有的愛戀，用盡了一生的專情。

  那樣的言語與行為，對她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明明，明月已經成了瞎子，對之而言已經有了極大的缺陷……可是，陌上塵你是有多愛她？她這樣，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反而比之前更加的在乎……多愛她，究竟多愛。

  「阿陌……阿陌……我的心好痛……好痛……」

  忽而的，明月鬆開了陌上塵的雙手，改為死死地揪住了心臟之處的衣衫……她的臉上，瀰漫了一層痛苦與悲傷之色，似乎在經歷著什麼痛苦一樣，難以從中自拔出來。

  「明月……那只是記憶……過去了……現在我在你身邊……」

  陌上塵不知該怎麼安撫明月，才能讓她徹底走出那個陰影。

  只知，目前看得她這個模樣，令得他感受到了種種難以言語的心痛。

  為何害了她……害了她成這個模樣……若是不要那麼多的陰謀與算計，不去擔心會不會威脅到地位，明月也不會遭受到那麼大的痛苦，更是最後遺失了雙眼難以平復過來。

  「過去了……過去了……不……過不去……」

  明月先是喃喃的順著陌上塵話語，向著下面回答了出來……驀然的，臉上神色又微微一變，用力掙脫開了陌上塵的雙手，整個人向著後面狼狽倒退一步，看不見的雙眸當中閃過一絲決絕。

  「梨若在這裡……是她害得我這般……你卻留她在這裡……」

  說著這些話的同時，心下是來回的動蕩不安穩，思緒一時難以控制……陌上塵抬步上了前，想要解釋些什麼之時，明月卻是胡亂的揮舞著雙手：「走開……別碰我……我要一個人安靜會兒……」

  陌上塵的雙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中，隨之又怕會刺激到她什麼……一點一點的垂放了下來。

  沉默一時在兩人間徘徊，誰也不曾開口說些什麼。

  當一切在安靜下來之後，明月的思緒也逐漸平靜了下來……感受到對面的陌上塵，咬了咬嘴唇，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是不曾想過，不去計較一切一切。

  在未回到宮中之前，在未接觸到這一切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平靜的接受……可是當莫蘭與梨若一一出現之時，明月才發覺，原來自己也不過是自私懦弱，很多事情只是去逃避了。

  當重新面對之時，心下埋藏著一系列的怨恨。

  對於莫蘭的背叛與撒謊，對於梨若的憎恨與性命，是她永永遠遠無法釋懷的疼痛……更當在她出現在陌上塵寢宮之後，什麼平靜都在一刻間煙消雲散。

  若不是陌上塵對她那般態度，若不是確實不曾發生什麼，若不是由著千尋看清了陌上塵的愛意……那麼，她現在恐怕都無法將一切接受下來。

  「回皇上，文武百官求見……」

  長久一陣沉默之後，門外傳來這般一句藏著小心翼翼的稟報聲音。

  朝廷上下，在皇甫龍澤病倒了以後，全權交到了陌上塵的手上，朝中事物正值繁忙時期……為了明月，陌上塵已然耽誤了一些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回歸，文武百官自是齊齊進宮，懇求皇上出面整理大小事務。

  「讓他們退下，朕心底自有分寸。」

  陌上塵眉宇微微一皺，冷冷清清回上了一句。

  「沒什麼可是！朕說的話，你敢違逆不成？」

  通傳的公公還想說些什麼，陌上塵已然再一句冰冷話語傳了過去，登時身上打起了一層寒戰……很快的，在門外「噗通……」一下跪了下來，聲音當中充滿了惶恐不安：「皇上寬恕，奴才縱使借一百個膽，也不敢有一分違逆心思……」

  這般的對話，傳入明月的耳中。

  下意識抬起頭，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然而她是那麼清楚地知道，有那麼一個男子站在那裡……他就站在那裡，同樣的望著她，只是為何啊為何，從這般的對話當中，她感受到了一些些的變化。

  朕……

  陌上塵以這般的稱呼自稱，使得明月想起了初次相見之時，他以「本王」自稱著……雖然後來不知怎麼，對她再也不曾自稱過，可是說到底多少令她有些不舒服的。

  無可否認，她該擔心，該擔心這樣殘缺的自己，陌上塵有一天會將之厭倦……他現在是皇上，九五之尊的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一般皆是必不可少的，哪怕他許諾不可能會納妃，只會有她一位皇后。

  可是，可以么……他可以做到么？就算一開始做到，那麼到了後來，若是厭倦了……又該是一副怎樣的情形。

  想著想著，思緒漸漸又有亂了的跡象，使得明月心下微微的煩悶起來。

  「我累了，想休息了……」

  對著陌上塵的方向，明月略帶些不耐煩的道上一句。

  話語剛落下，突然感到語氣有些不對，想要去更改，又不知該怎麼更改……畢竟，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猜想，陌上塵那樣的人，對她的愛是不該被懷疑的，而如今他的種種言行，又皆是向著她的。

  自己的胡思亂想，對於他未免太過不公平。

  陌上塵也是微微一怔，心下閃過一絲沉默，隨之又想到明月或許是由著梨若，才這般的言辭閃躲……末了點點頭，將之應了下來，聲音依然是溫柔的：「好，我陪你……」

  「不！不用……」

  明月下意識的拒絕過來，臉上閃過一絲蒼白……很快，又意識到態度確實差勁，只得強顏歡笑扯了下嘴角：「阿陌，你去處理政務，我只是有點困……你不用管我，真的，我只想一個人休息會兒。」

  她……厭惡他？

  陌上塵看著明月突兀樹立起的防備，腦海閃過這麼一個答案來，遂心下輕微的痛了起來。

  哪怕如此，還是抬步走向前一步，到達明月的身前……伸出手，一點點拂過她的髮絲，將之掉落下來的髮絲別了上去，緊接著又輕然撫摸著她的臉頰，動作間是滿滿的纏綿與眷戀。

  只是明月多多少少的，感覺到了一些不自然，輕輕別過了頭，躲開了陌上塵的觸碰。

  明月躲避開臉頰，使得陌上塵手中瞬時一陣空曠感。

  垂下頭，看了眼手掌，又望了眼面前的明月。

  久久的，淡淡應下了聲來：「好……」

  話語剛落，明月感受到一雙手輕柔攙扶住她，隨之一步步走向一個方向……很快，被按著做到了一處柔軟之上：「這是為你準備的，睡在上面對身體與寶寶好些……」

  明月不予肯定，只是沉默點了點頭。

  陌上塵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看著明月摸索著躺了下來，隨之拿過一邊的錦被，將她整個人細細的蓋好……做完一切之後，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乖，別多想，一切有我……」

  明月依舊是沉默著，並不回答什麼，很快淺淺閉上了雙眼。

  陌上塵朝著她望了許久許久，終究是站起轉身，朝著門外一點一點移了去。

  在他走向門外的同時，明月顫抖了一下睫毛，睜開了雙眼來……一雙極美卻沒有光亮的眸子，無神的望著屋頂之上，耳邊傳來的是房門被輕輕關閉上的聲音，就像敲在了她的心底，蕩漾起了一層漣漪。

  阿陌，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那麼的愛我，根本不會厭倦我。

  可是原諒我，我控制不住胡思亂想，控制不住時時回想以前，控制不住淡然面對一切……阿陌，給我時間，好么？

  我不想傷害你，真的一點一滴都不想……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便是你。

  若是這個世上，有很多很多人愛你，那麼其中一個……一定是我。

  若是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愛著你……那麼那個人，一定會是我。

  若是這個世上，有一天再沒人來愛你了……那麼一定是，我死了。

  就像，當所有人背叛你的時候，我只會選擇站在你身後……背叛所有人。

  因為，除了你……我萬敵不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到了夜色落幕之時。

  在此期間，明月沉沉睡了一段時間。

  還是如之前一樣，做起了一段夢來。

  只是這一次，夢裡沒有千尋，因為千尋已經離去不再來……換了一個景象，若說之前的夢是關於前世，是實實的發生過，那麼這個夢，則是異常的恐怖奇怪。

  血，鮮紅色的血，從這四周漫天的撲面而來，幾乎要將她的整個人淹沒……她迫切的想要逃跑，卻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被死死地逼到了一個死角里。

  隱隱當中，前方大片血河當中，透露著一個白色的人影。

  明月極為欣喜的叫了一聲，隨之快速的跑著向了前，那一片白色的衣角，在半空中紛飛……他負手而立站在那裡，絕美的背影，掩蓋了天地間所有的精緻光芒，使得她迫切的想要到達他身邊。

  「阿陌，救我……」

  終是，來到了他的身邊。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面前的身影一點一點，轉過了整個身子來……下一刻，一個滿身是鮮血的輪廓，展現在了她的眼前，白髮長長垂落下來，沾染了眾多的血跡，而他原本該是白色的衣衫，此刻更是被沾染成了一片紅色。

  一時間，嚇住了明月的雙眼。

  「丫頭……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沒了……」

  孩子？

  明月先是微微一怔，緊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匆匆的垂下頭來……下一刻，雙眼猛然張大開來，瞳孔緊緊地收縮起來，同一時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無比，似乎經受到了一場重大打擊。

  孩子……她的孩子……

  顫抖著伸出手，撫摸在肚子之上……已經有孕三月之多，原本該隆起的肚子上，此刻卻空空如也。

  孩子……根本不曾存在過！

  「寶寶……寶寶怎麼沒了……」

  明月狼狽的後退一步，口中喃喃一語。

  很快，又抬起頭來。

  面前，男子如所看到一樣，三千白髮垂落在邊上，臉上雖然遍布了鮮血猙獰恐怖，卻又是陌上塵的輪廓無疑……他就那麼笑著，明明知道孩子沒了，卻還是一臉的微笑著，一點傷心與惶恐也沒有。

  「阿陌……孩子沒了……」

  明月慌張無措之後，泣不成聲起來，心下隱隱感到了絕望在叫喧……片刻之後，終是整個人跌倒在了地上，沒有了一點自身的形象：「阿陌……阿陌……阿陌……」

  喪失了所有的表達能力，唯獨剩下了這個名字在心頭間，纏綿來往卻又無法遺忘。

  「丫頭……這個孩子本就不屬於我們……」

  隱隱之間，一句話語從著頭頂傳了過來。

  聞此，明月剎那間停止了哭泣。

  驀然的，抬起頭，那張熟悉刻骨的容顏，還是依舊呈現在眼前……只是，為什麼要笑？為什麼要笑！

  「陌上塵！我們的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啊……」

  明月站起身來，沖著眼前這個人影撕心裂肺。

  他還是笑，情緒絲毫沒有收到變化，只是逐漸的變為透明，輕盈的像是一陣風……萬分悲憤之下，明月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著陌上塵一舉迎了上去，只是得來一股空曠之感，手掌從他的身上一穿而過。

  「明月，記住：不屬於你的，強留也是無用……」

  冥冥之間，一句虛妄飄渺的話語，從著血空當中傳了過來。

  明月怔怔之間，四周一個發生變化，身體不停地來迴轉動著……片片血流在逆轉著，而她一圈圈旋轉間，似乎什麼都在漸行漸遠，心下是滿滿的無邊無際感，孩子的失去令著怎麼也難以反應過來。

  「這個孩子不屬於你……丫頭……」

  明月用力一個睜開雙眼，從著這場噩夢當中醒轉了過來。

  是夢……

  感受著最為真實的觸感，明月伸手撫了撫呼吸紊亂的胸口，儘力的平復下激烈情緒，連著額頭上都出現了一層薄汗……只是不知為何，那句話如同生了魔咒一樣，在著腦海當中縈繞不散，令之很是不安。

  突兀的，趕忙又改為撫摸上肚子。

  孩子還在……

  感受到孩子的存在之後，明月唇邊淡淡一揚……陌上塵是喜歡孩子的，夢往往是相反的，定是她擔憂太多所致，她一定會平平安安誕下這個孩子。

  「皇後娘娘……奴婢來晚了……奴婢該死……」

  忽而的，身邊傳來這麼一句惶恐話語來。

  聞此，明月略顯詫異的轉過頭……剛伸手便觸碰到了什麼，隱隱猜到是搭上了那種一層層極薄的紗帳，而外面則是應該站著幾個宮女的，並且顯然是候在一邊已久的。

  「你們怎麼在這裡？陌上塵在哪兒……」

  明月伸手揉了揉頭，不知怎的有些乏味無力。

  而聽聞明月直呼陌上塵性命，宮女之間皆是來回望望，從對方眼底看到了不可置信……不過，很快的，又有聰明宮女率先反應過來：「回皇後娘娘，皇上之前來看過您，見您還在熟睡，就未曾叫醒，而後又去處理政務……臨末之前，吩咐奴婢們在一邊小心候著，等待皇後娘娘差遣。」

  古人說話真是有點禮貌過了頭……

  耳邊聽著這麼長一句，明月不由在心底笑笑，哪怕在古代呆久了還未完全習慣……許是睡覺時間長了些許，竟感到還是有些困意猶存，不覺伸手擺了一擺：「你們先退下，我想一個人靜靜……」

  「可是皇上交代過奴婢們，要是皇後娘娘醒來，就伺候皇後娘娘用膳……」

  宮女們之間又是相互望望，緊接著小心翼翼道上這麼一句。

  「用膳？」

  明月重複著呢喃二字，傾城容顏上帶了些許疲倦……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而那個令她安心的人又不在身邊，不覺調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起：「行了，用膳稍等……」

  餓，倒是並不餓的……只是，還是要多少吃一點，畢竟還有孩子。

  然而，陌上塵不在身邊，她一個人實在沒有胃口。

  皇後娘娘已經這麼說了，宮女們也不敢再發表什麼意見，皆是行了一禮，遂轉身腳步輕盈的離去。

  轉瞬間，諾大的房間里，就只剩下了明月一個人。

  閉上眼，依舊是一片黑暗在蔓延。

  腦袋裡有些昏昏沉沉，不知該想些什麼，才是最為合適的……耳邊，是一種寂靜過分的氣氛，連一根針掉落在地面之上，都能夠聽得到。

  不知是心理暗示還是什麼，很快的，竟然如期聽到了一些的聲音……那是一種近乎悄無聲息的腳步，若放在尋常之時，無有功夫之人是根本聽不到的。

  或許是由著雙眼看不到之後，聽覺變得靈敏了些緣故，明月是實實聽到了的。

  隱隱之間，只感受到房間之內多了一個人的存在。

  他一點一點的，從著外面向裡面靠近，伸出手抬起了那一層層薄紗……遂一步一步的，來到她的床前，朝著她慢慢伸出了手來。

  「誰？你是誰……」

  明月側耳聆聽一下，隨之又緊張問出了聲來。

  但見，來人整個人動作微微一怔。

  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在著明月面前來回晃了一晃，在確定她看不見時，眼底滑過一絲疼惜……緊接著，又直直覆上了明月的臉頰，帶著長長的溫柔與想念夾雜，來來回回溫柔至極。

  感受到來人並未有惡意，明月不由再度開了口，卻是眉宇輕輕皺起……記憶當中，她所熟識之人也屈指可數，而且這裡是皇宮，一般之人不可能就如此輕易進來。

  難道……是小白？可是，小白是堂堂十一皇子，進來根本無須偷偷摸摸……更何況，眼前這來人分明不是屬於小白的氣息！

  那麼，會是誰？會是誰在她身邊……

  就在明月左思右想，不得結果之時，來人主動開了口來。

  他的聲音並不難認，準確來說，是帶著一定的特點……像是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喉間帶著些許暗啞，語調是極為緩慢而又平穩的，給人一種亦正亦邪的氣息。

  而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特定的味道。

  適才由著明月產生了恐懼之意，一時竟將之忽略了下去。

  恨生……

  腦海當中，很快閃現出這個名字來……隨之，明月臉上微微一喜，轉而伸出雙手拉住來人胳膊：「恨生恨生，是你嗎？」

  明月這般一問，恨生倒是有這一瞬的恍惚。

  眼前這個女子，是看不到的，然容顏之上一片清城，淺淺的笑更是勾勒出風華無雙……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是記得他的，並未有因為一系列外界原因，而將他徹底的遺忘在記憶當中。

  他的出生，就註定了一場悲傷。

  他與陌上塵是雙生子，若是放在尋常家庭，倒也並不失為什麼災難……但是偏偏的，到了皇宮當中，那麼便昭示著一種危險，一種不吉祥的信息。

  皇室當中，雙生子往往是不受歡迎的。

  且只有一個可以正常生活，另一個則是永遠不能見光，生活在黑暗當中……對此，他並不怨恨，陌上塵遠遠比他強大得多，就算是雙生子，也不得不這般的承認，哪怕容顏是一模一樣的。

  許是由著雙生子的關係，他對於陌上塵有著一些心靈感應，比如他遭遇了什麼重大事情之時……他皆能談知到一些。

  其中，自然是關於明月的。

  從一開始，他便感應到了明月的存在。

  她是一個極為特別的女子，與其他女子的庸俗相比，就如一泓清水明月……之前，他不曾見過她的模樣，後來當在有了光明，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才知世上原來真的有這麼美好的女子。

  他的身份，註定了，他這一生都要遠離她。

  直至她發生意外，他無力阻止，只能聽得她逝去的消息，一遍遍沉默不語……青妝雖然陪伴他了多年，對於這件事情卻是始終探測不了的，因為這是他心底最柔軟不可觸碰的角落。

  而當陌上塵去尋找她歸來，路過那個叫做珈藍寺的地方時。

  他才知，原來他們之間，所隔得根本並非身份距離……而是，這一生，下一世都不可能，有一絲在一起的可能。

  一滴淚，到頭來，什麼都是過往雲煙。

  他只是一滴淚的存在，一滴前世相戀之人片段回憶的淚滴。

  存在的時間，是極為短暫的，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幻化消失，連一絲一毫的痕迹都不會留下……他想，這大抵便是一個笑話，想愛愛不了，想留留不住，最後的最後又只是剩下記憶與時間。

  逐漸的，沖淡掉一切。

  「恨生，你怎麼了？」

  察覺到恨生久久不言，明月不覺擔心詢問上一句。

  聞此，恨生從著記憶中回過神來，緊緊鎖定著面前女子的容顏……片刻之後，下了一個決定，一個來之前就已下好的決定，也許別人不知明月看不見，但是他卻是實實的探知到了的，所以他決定做一件事。

  別的事情，或許這一生，他都不會有時間與機遇……但是唯獨這件事，除了他再無第二人能做到。

  明月，若是我永遠消失……你會記得我嗎？

  「沒事……你記得……我……」

  恨生開了口，語調還是斷斷續續，與之前一樣極不穩定。

  「當然記得！只是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明月懶懶的笑，隱隱對於恨生沒有什麼防備，帶著些許慵懶與輕鬆……對此，恨生也是淡淡的揚起嘴角，對於眼前這個女子充滿了敬重與愛戀：「我帶你……去看夜色……」

  詢問這句話之時，恨生多少帶了些小心翼翼的。

  明月先是微微一皺眉宇，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很快，又在恨生擔憂的目光當中，用力點了點頭：「好啊，我們去看看……」

  雙眼失去了光明，是什麼也看不到的，但是想出去透透氣又是一真……因此最後的最後，還是爽快將之答應了下來，對於恨生有著極大的信任力，許是由著他與陌上塵有一定相似的緣故。

  在徵得明月同意后，恨生臉上夾雜了些許欣喜。

  在明月加了件厚衣之後，將之穩穩的抱在懷中，雙眸掠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有著一時的恍然……像來時一樣，恨生一個躍身從著屋頂，徑直到達了屋檐之上，迎面而來是吹拂著的夜風。

  恨生並不多言，只是牢牢抱著明月，躍過一個又一個的屋檐，來到一處最高卻又安慰的地方。

  在那前面，一處處的不知名碎花，開出了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半空中，有著些許清淡花香傳了來。

  恨生將著明月小心放在屋檐之上，緊接著又讓她一點一點坐了下來……隨之，目光朝著那片花叢看了些時候，低低道上一句：「等我一下……明月……」

  明月點了點頭，小心扶著一邊屋檐，同時傾耳聆聽著周邊動靜。

  恨生朝著明月深深望了一眼，一個躍身飛下了屋檐，直直朝著那處花叢到達了去……並未落地，只是停在半空當中，雙手採摘了一些，轉而又折返了回來，到達明月的身邊。

  「恨生……你是不是拿回了什麼？」

  感受到恨生的一番動作，明月不由好奇的詢問一聲。

  「你能……看到？」

  恨生眼底閃過一絲迷惑，遂伸手在明月面前揮了揮。

  得到的答案，顯然是惘然的。

  「看不到，但是可以聽到……」

  明月微微一笑，帶著一種絕美的祥和姿態……在熟悉了黑暗的日子裡，聽覺儼然一點一點培養了起來，對於一些什麼風吹草動，也大致可以瞭然於心。

  聞此，恨生先是不言，只是靜靜望了一會兒明月……很快，又從那束花中，挑選出一朵精緻的純白，隨之別在了明月簡單的髮飾之上，與著她同樣白色的衣衫，形成了一系列正比。

  她就是光芒……

  白色的碎花，將明月的容顏又映襯上了一分不沾塵世的美，看不到的雙眸中是滿滿的純凈……心下那個想法，在此刻逐漸想要變成實際的行動，有著一絲絲甜蜜湧現了出來。

  何苦恨生……

  他的存在，本就是一段記憶，或許從一開始根本就不該存在……遇見她，是一場錯誤卻美麗的意外，她是他心間最腐朽古老的秘密，沒有人會知道，更沒有人能將之挖掘出來。

  她，是不會屬於他的。

  可是，能為她做出一點什麼，留下一點什麼……此生，許是無憾了。

  所以，明月，你要好好的……你所需要的，就由我來給你，畢竟這原本也是你給予我的。

  恨生柔柔呼喚了一聲，聲音中帶著某種獨特的感覺。

  他本就常年不曾開口言語，說話間多多少少艱難又緩慢，甚至語調有著令人後退的低沉……然而，這一聲呼喚，明顯傾盡了所有的溫柔與眷戀，在這夜間顯得格外令人心動。

  明月下意識應了聲，抬起頭來卻看不到什麼……伸出手在半空中摸索，很快探到了一雙手來，透漏著一股安心力量：「恨生，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你跟阿陌長得一樣，都長得那麼俊若謫仙，以後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的……」

  冥冥之中，明月想到了千尋。

  千尋曾經說過，恨生只是蒼穹入輪迴之前，留下的那一滴眼淚……在這一世，陪同陌上塵一起，幻化成為了人類，她曾經見過蒼穹，墨色髮絲的蒼穹，長得極為妖嬈美麗。

  陌上塵是白色的髮絲，屬於淡漠出塵的那一種。

  那麼恨生，是墨色的髮絲，從一定程度上來講，與蒼穹是一模一樣的……那般的模樣，想想都會令人心動幾分，雖然在她的心裡，沒有人能夠比得上陌上塵，但是為恨生尋一份真摯的感情，肯定是不難的。

  明月在這邊這麼想著，恨生在一邊只是揚起一抹苦笑。

  喜歡的姑娘……

  我喜歡的姑娘，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世上女子何其多，但是皆非我所喜……只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知從此以後，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宿命。

  明月啊明月，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讓我從此相信了這世上，有一種信仰叫做：把一個人，生生世世放在心上。

  察覺到恨生又是一陣沉默，久久沒有言語，明月不覺出聲詢問一句。

  恨生淡淡答出三個字眼，隨之又伸出手拂過明月散落的髮絲……在明月略顯不解的神情當中，復而繼續問上：「明月，你害怕……黑暗嗎？」

  沒想過恨生會問這種問題，明月不由得微微一怔……很快，又垂頭沉思片刻，緊接著點了點頭來：「黑暗，自然是怕的，只是久了，便習慣了……不過，若是能夠重新看到這個世界，那該有多好啊！」

  「如果……讓你重見光明……你最想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誰……」

  恨生斷斷續續講出了這句話語，眼眸中閃爍著點點光芒。

  「當然是阿陌啊……」

  耳邊，如預期一樣，女子理所當然回答上一句，臉上有著一種漂亮的色彩……那是在想到心愛之人時，才會綻放出來的獨有神色，眉飛色舞間夾雜著一點點羞澀，卻又分明是對那個人的思念。

  「就這麼……愛他嗎？」

  心下微微一疼，問出的話語並非體現出情緒來。

  明月只是用力點點頭，看得恨生一個刺眼……隱隱之間，見得女子從著屋檐上站了起來，伸開雙手迎向了夜風，吹動起她白色的衣衫，向後輕然的飄舞飛揚：「在這個世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聽一個叫阿陌的男子撫琴……直至，天荒地老。」

  說話間，充滿了淡淡的幸福感覺。

  恨生在一邊沉默著，將著她細細的觀望，眉宇間微微皺起……明月啊明月，你愛他愛得這麼深，他對你也是極為在乎的，即使如此，那麼我的離開，也許便是種無憾與成全，畢竟我本就不該存在於世。

  「明月……我給你光明……可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恨生的話語隨風傳入了明月耳間。

  聞此，明月先是一個呆愣，旋即反應過來臉上有著些許欣喜若狂。

  雙眼看不見，是她所有擔心的源頭……

  若是這個問題能夠解決，那麼什麼都不再是問題……若是她能夠看到，誰也將不再能欺負到她，還有她肚中的孩子，絕不會遭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這個是她最為在意的事情。

  再怎麼說，這也是在皇宮當中。

  勾心鬥角，你死我活，不僅僅是妃子之間才會有的……哪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受到某種程度上的傷害，陌上塵自然是會保護到她，可是並不能時時刻刻陪伴在身邊，萬一出個什麼意外，她是已經承受不來的。

  而且……能夠看著他，亦是此生最美的願望。

  黑暗，已經伴隨她了太久太久，若是能夠遠離……必須將之丟棄。

  「恨生，你有什麼辦法？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好想重見光明，好想再次看看這個世界……」

  明月喜不自禁的拉住恨生雙手，他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男子，故而定是有著什麼辦法……一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復命，不用再等到扶蘇從著遠處回來，心下間就透露出淡淡的歡喜。

  恨生望望明月，看著她的髮絲隨風向後飄揚，又垂頭看著拉住他雙臂的手掌……心下微微一動，伸手將之一把擁入了懷抱當中，眸中閃爍著某種不定的色彩，似是不舍，又似是痛苦或別的什麼。

  「恨生，你怎麼……」

  明月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懷抱，給嚇得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的陌生氣息，不是屬於陌上塵的，故而是夾雜了一絲不舒服與緊張的……然而，他偏偏又是恨生，並非是別人，所以也只能慢慢將之承受了下來，他也許是需要一個懷抱來取暖，並非是帶著什麼惡意的。

  這麼想著的同時，耳邊忽而傳來這麼一句：「明月……會記得我……對嗎？會一直記得我……」

  會記得他……

  恨生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從他的語氣當中，聽出一層濃濃的傷感……就好像，快要分別一樣！

  「會記得我，對嗎？明月……」

  明月剛剛開口兩個字眼，就被恨生復而一句話語打斷了下來……雖然很是奇怪，但是明月還是肯定點了點頭：「你說的好奇怪，我自然會記得你，這輩子都會記得你……可是恨生，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

  一根手指覆上了明月的唇，堵住了她還想要問什麼的話語……隨之，有著片刻的沉默，期間恨生一直擁抱著她，直至明月又想開口問什麼時，才又傳來一句：「這樣，就足夠了……」

  足夠了？什麼足夠了……

  明月還在迷迷糊糊想著，然而身子忽而微微一動，緊接著被人攔腰抱了起來……很快的，耳邊是呼嘯而過的夜風，她被恨生抱在懷中，朝著一個方向遠遠地飛了去，什麼在這一刻，都靜止了下來。

  一路之上，誰也不曾開口言語。

  明月雖然很想問些什麼，但總覺問什麼都是多餘……恨生似乎遇到了什麼事情，或許是需要她的什麼幫忙，她並不掙扎則是因為相信，與恨生相處並不多，然而單單憑著他是蒼穹眼淚的轉世這一點。

  她便敢用生命賭注，他……絕非惡人。

  至於傷害她……更是不可能。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恨生在著一處停了下來。

  四周是極為空曠的，連著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夠聽得分外清晰……隱隱，有著不知名的蟲叫，還夾雜著些許雜物聲音。

  感受到恨生把她放到了地上，明月不覺試探著走動兩步問道。

  「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

  恨生也朝著周圍看了一眼，遂淡淡回上一句，連帶著某種不知名情緒。

  第一次相見？

  明月微微一怔，緊接著眉宇輕然皺起，顯然一時有些想不起……很快的，回憶一點一點回歸起來，隱隱有著什麼畫面閃現了出來，帶著一種令她不願回想的感覺，因為當中夾雜著血腥部分。

  大抵是選天女之時，死了眾多的少女，被利刃穿了心。

  鮮血與屍體，流滿了一地。

  而她在那裡獃獃看著，直到恨生突然出現，將之擄走了來……在那之後，他啃上了她的脖子吸血，當時還以為是遇到了吸血鬼。

  「不記得了嗎？」

  恨生看著明月臉上神色，不覺開口問上一句。

  「記得記得……」

  明月點了點頭，臉上閃過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很快，又感到了些許疑惑：「你帶我來這裡……為什麼？」

  恨生不言語，只是伸手牽著明月，一步一步走向正中間。

  「哪裡開始，哪裡結束。」

  不經意的，八個字從著口中說了出來。

  明月正待疑惑不解，忽而腰間被人一個帶起，緊接著跌入一個溫暖硬實的懷抱當中……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一個吻便羅在了她的雙眼之上，柔柔的令她心下起了一層蕩漾，就像被賦予了什麼魔力一樣。

  「明月……你要好好的……」

  恨生淡淡言出一句，聲音有些飄渺深遠。

  明月不懂恨生在做什麼，只知他擁著她身體的雙手，越來越緊，讓她擔憂會因此傷到了孩子……幸而，到達一定程度之後，他便將之固定不動，與此同時，有著什麼力量朝著她身體當中，源源不斷輸送著。

  雙眼當中，漸漸起了一層溫熱，還夾雜著一絲不適應。

  明月看不到的是，他們相擁著的身上起了一層美麗的光芒，紅白相間將他們包裹在了一起……隨著這道光芒越來越強烈之時，恨生的身體則是一點一點變得透明起來，透露著某種令人不解的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根本沒有多久，僅僅是一炷香時間。

  明月感到原本被抱住的腰身，一點一點被人放開了而來，身體當中盈滿了輕鬆愜意……緩緩睜開雙眼，黑暗一層一層的剝離開來，夜景與四周映入了眼帘，令得她不覺微微呆怔而住。

  她……能夠看見了？

  她真的……能看見了！

  一個經過驗證的事實，在著此刻呈現了出來。

  明月臉上不由出現一個大大的微笑，伸出雙手來迴旋轉一圈，用以表達內心無法言語的喜悅……白色的衣裙，隨著她的動作，在半空中來回飄舞著，使得她像一個精靈一樣，遊盪在夜晚當中。

  「恨生恨生，我真的能夠看見了！哇，你是怎麼做到的……這個問題，連阿陌都沒有辦法解決呢！」

  不知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月貪婪看著周邊一切，唯恐下一刻就會從夢中醒來。

  只是，良久沒有聽到什麼回答。

  有些奇怪的轉過頭，下一刻一下子被嚇住。

  「恨生……恨生……恨生……」

  口中來回的呢喃著這個名字，待反應過來之後，匆匆回到了他身邊。

  但見，恨生的身體此刻，已然接近於透明……整個人輕盈的如同一張薄紙，風一吹就能夠刮到遠方去。

  「恨生，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嚇我……」

  明明前一刻還是欣喜的心情，這一刻看到恨生這個模樣，明月不由心底沒來由一股害怕感。

  隱隱間，猜到了什麼。

  只是，不敢去承認……亦或者，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

  恨生只是笑笑，眉宇間帶了一股解脫的氣息。

  他抬起手，想要觸摸一下明月，只是隱隱力氣有些不夠。

  見此，明月趕忙伸出手遞了上去，感受到了一種極為薄薄的觸感……眼淚「啪嗒啪嗒……」從著眼眶中落下，訴說著某種不知名的悲傷，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該察覺到的，她該察覺到的……她的眼睛，連著陌上塵都沒有什麼辦法，恨生怎麼可能會有治癒的方法。

  而之前，從他的悲傷話語當中，就可以察覺到什麼。

  明明自己是那麼敏感，怎麼在這種事上犯了糊塗？

  「恨生……你用生命換我的光明……是不是……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

  明月泣不成聲，不明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沒理由的，她與他之間並沒有什麼牽扯，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理由，這麼為她犧牲……想不通，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夠讓他這麼用生命守護以對！

  「會記得我嗎？明月……我不在了……你會不會……記得我……」

  恨生還是微微笑著，謫仙容顏之上一片唯美。

  與想象當中一樣，他就是蒼穹那般的男子，美好的不似凡塵之物……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到她這裡，什麼就會消失不見……什麼都會走向滅亡。

  「為了一雙眼睛……不值得的……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剛剛恢復光明的雙眼，透露著淚眼朦朧的模糊。

  眼淚撲簌簌的落下，打在恨生透明而又單薄的手掌間，散發起一點點的微熱……而恨生，則是垂下頭看著明月傷心欲絕的申請，唇邊笑容復而加深了些許。

  她為自己哭了……

  那麼是不是證明……她對他並非不是沒有一點感情的，幸而他奢求的也不多，只要能夠永遠存在她的心中，便是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心愿，賜予她光明也是最後送她的唯一禮物，就像永遠在她身邊一樣。

  「明月……你知道的……我只是一滴淚……屬於陌上塵的……一滴淚……」

  恨生伸手撫了撫明月的髮絲，動作之間輕而溢滿溫柔……在明月略顯驚訝的目光中，唇邊又是淡淡的笑：「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現在到了……消失的時刻……」

  說這話的同時，恨生身體再度透明了一分，幾乎快要消失不見。

  「不……不要……不要……」

  明月不斷地搖搖頭，臉上一片茫然與無助，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末了，伸出手來將之緊緊擁抱，卻沒有過多的實質觸感，隱隱與擁抱空氣並無二樣：「恨生……你別消失……不是的……在我心裡……你和陌上塵是兩個人……你不僅僅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恨生臉上微微一喜，閃爍出一絲孩子氣。

  明月用力點了點頭，眼淚止不住的還在流淌，沾濕了整張臉家。

  恨生見此，只覺心下再沒有了遺憾，畢竟他存在於這個女子的心中……不論是真的也好，是善意的謊言也罷，總之能夠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語，已然是最後的驚喜與滿足。

  「與他好好的……我是他流下的……一滴淚……你與他在一起……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

  恨生略顯艱難的言出這句話語，極美的眉宇間布滿了溫柔……見著明月還在兀自傷心，不覺伸手拂去她的淚花：「明月別哭……我本就到了消失之時……能夠在最後……帶給你光明……真的很開心……」

  「不……恨生……恨生……」

  明月不知該說些什麼，事情發展的太過突然，讓她根本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除了一遍遍呼喚著恨生名字，其他的根本做不了實質……她還想擁抱住恨生，奈何他已經透明的如同空氣一樣，只留下一個影像在她面前，默默對著她綻放微笑，唯美的像是一幅畫中仙。

  很快，又見他身形一個搖晃，就要被風吹散了一樣。

  明月一個驚呼，想要上前將他留住。

  奈何，手中抓住的只是一片徒勞空氣。

  「明月，會記得我……對嗎？有你記得我……什麼都夠了……」

  隱隱之間，一句虛無縹緲的話語，從這半空中迎風飄散了來。

  「會的……我會記住你……恨生……恨生……」

  終是承受不住，明月蹲下了身來，任由淚水一滴滴滑落到地面之上……只是又一直抬著頭，望著上空當中快要消失不見的恨生：「我會記得你……恨生……我會把你的名字放在心底……」

  明月可以看到，在她說出這句話時，恨生臉上微笑的弧度增加了些許。

  一時間，她竟覺得有些無奈與蒼涼。

  她到底有什麼好？

  值得一個個真摯男子為她這般付出……值得一個個所愛之人，為了她受盡苦痛！

  明月啊明月，你究竟何德何能，才能修來這麼大的福氣……不不不，你只不過是沾染了千尋的命運罷了，否則萬千世界這麼大，怎會就你這般的幸運與悲傷。

  就在恨生化成一縷青煙之時，一個凄厲的女聲從著不遠處傳了來。

  聞此，明月下意識的轉過頭，見著遠處一襲青衫的少女，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這裡奔跑了來……夜風吹亂了她的髮絲，讓她的神情看不太清晰，卻是實實的有些狼狽的，然而她已然顧不得那麼多，只是朝著這邊拚命跑。

  「青妝……謝謝你……陪了我這麼多年……如今你可以……自由了……謝謝……」

  恨生望著前方所來的少女，發出一聲天籟之音。

  隨之，又最後深深望了一眼明月……一秒間猶豫過後，終是說出了那麼一句話語：「明月……遇見你……是我一生……最美的場景……我想……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愛上你了……吾愛……若有來世……我定等你……」

  一語盡，那飄落不定的影像，化作了一團瑩瑩光芒，散落於天地當中。

  有著花瓣從著半空中飄落下來，不知是恨生臨走前的紀念，還是因著別的什麼。

  大片大片的白色花瓣，不知從何處飄來，不停間的飄舞著……隱隱，映襯了明月的傾城容顏，又在這個悲傷的時刻，照亮了一股凄涼甚微的氣氛，那是紀念恨生去時的唯一痕迹，久久的縈繞不散。

  「不要……恨生……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我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你怎麼連走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陪了你這麼多年啊……這麼多年……到頭來卻比不上一個你見過幾次面的女子……」

  青妝從著後面趕來之時，恨生已然徹底的消失不見，只留下了這飛舞不散的花瓣……而在遠處，她只遠遠看到了他的影像，聽到了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語，在此之後竟然再無其他。

  恨生啊恨生，你好狠心的心……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這麼多年的日夜陪伴，這麼多年的情深意重，你當真不曾察覺到一絲一毫不成？

  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到了最後，你給我的結局，竟然只是一句話做了結？在你的心裡……竟沒有一點我的位置！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從著豆蔻年華之時，主上便分給了她一個任務，就是來到宮中照顧一個男子……那時，她心底下是很厭惡這個差事的，因為一方面是由著不喜，另一方面則是雖在宮中，卻是極為偏僻的暗道地方。

  見到他的第一眼時，他如同一個受傷的狼一樣，對誰都充滿了戒備。

  他的頭上則是帶著斗笠，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對於他，簡直是厭惡到了極點。

  從一開始，為了讓他吃飯，許多次都被他一手打翻在了地上……若非是由著主上交代，她是有千萬個不願意的，然而她終究一步一步的堅持了下來，從而與他一點一點熟悉了下來。

  他並不是啞巴，卻並不會說話……準確來說，他鮮少與人交談，故而說起話來語調僵硬而又沒有一絲正常人的生機。

  陪伴的日子裡，漫長而又無聊。

  她也落得清閑，每天只是監督他不許亂走，照顧好他的衣食住行便可。

  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很乖巧，不爭不吵，似乎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處境是被人囚禁……實在無聊之時，她便開始觀察起他來，從最基本的言行舉止到最後的生活習慣，一點點刻骨入了心。

  在他身上，就像是藏了許多的秘密一樣。

  每挖掘出來一點，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他會時不時去咬人，會很安靜的坐上一整天，會用看不見的雙眼望向遠方，對於她的存在則是可有可無，一點也不在意。

  論武功，他絕對在她之上。

  然而，從來沒有，他從來沒有逃跑的念頭……就算偶爾在晚上出去，也會不超過三個時辰，便準時歸來。

  她一直這麼以為，對於他只是一種照顧的任務。

  直到那一晚，她實在閑得無聊，而他又不知去了哪裡……在皇宮當中，遊逛之時，無心被人發現了起來，「刺客」這一罪名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欲哭無淚卻又難以逃脫，被人包圍了起來。

  關鍵時刻，他就那麼一襲黑衣，從天空緩緩降落下來。

  如同神邸一樣，他一手攬著她，明明看不到，卻又出現的那麼及時，連救她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在皇宮侍衛驚異的目光中，她像個公主一樣，被他帶離了傷害，到達了一處平安之地。

  半空當中，夜風襲來之時。

  她的心第一次跳動那麼快，也許由著時間一點一點渡過，她早已在潛意識裡對他產生了喜歡……在這一刻，更為深刻了一些，不知出於什麼心態與思想，她大膽的伸出手拿下了他的斗笠。

  後來，每每回憶之時。

  這幅容顏，就已深深刻在了腦海當中。

  迎風飛舞的墨色髮絲，出塵不染的謫仙容顏，眉眼如畫，純凈的那般美好……縱使世間萬般男子，加在一起也難抵一個他。

  對他的感覺，若說之前是朦朧無知的……那麼，在他救了她，又看到他這幅容顏這一刻，什麼都是豁然明了。

  她愛上了他……

  奮不顧身，飛蛾撲火，對他的愛意……難以自制。

  在此之後，她幾乎寸步不離守候在他身邊。

  他不喜歡說話，她就陪他一起沉默……

  他喜歡晚上出去，她便在原地等他回來……

  他喜歡的東西，她就算拼了所有也要尋回……

  更多時候，她都會為他憤憤不平，不明他一個雙目失明之人，到底做了什麼錯事，主上竟將他一直囚禁於此……但是平靜下來之後，又覺其中一定包含著什麼秘密在內，畢竟主上根本無心要他性命。

  否則，也不會派她來照顧他的……衣食起居。

  時間一天天的過來，轉眼這麼多年也彈指間。

  她一直想，會這麼一直陪著她走下去，沒想到命運卻是如此不堪。

  原本以為，以為他明白她的心意，以為他心底也是這麼的愛著她……可是明月的出現打破了一切，他原本平定安穩的思緒，逐漸的發生了一系列改變，她不明他的心底是如何想的，只知他對明月是那般的特別。

  然而，明月是主上的王妃，是一個不可能的想法。

  看著他一次次黯然，她心疼而又痛苦，嘗到了為愛傷神的滋味……好不容易等到，他主動將之放棄了下來，以為什麼便也不會有了。

  卻不曾想，在著今天晚上。

  為了這般一個女子，他竟然甘心犧牲了自己……她不想知道，他的存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只想每一天看到他就足夠，就已是今生最大的願望。

  只是，這個願望，從現在開始……恐怕要成一種奢望。

  因為這個男子，這個她陪了多年的男子，再也不會出現……該恨該怨，亦或者該別的什麼情緒。

  想哭卻哭不出來，明明雙眼酸澀的想要流淚，奈何只是一片惘然與乾涸。

  青妝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此刻的情緒，只得用手死死抓住胸口，才能抑制住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雙眼直直望著恨生消失的那個地方，眼前一遍又一遍回放著他與她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

  恨生啊恨生，你就這麼走了……那麼我呢？

  沒有了你，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這般想著，心下一點一點冷卻了下來，轉而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側過頭，望著身邊同樣一臉淚水的明月，纖縴手指握成了拳頭，眸中也閃過一絲殺意與冷冽光芒，緊接著順從這種意識，朝著明月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他是為你死的……」

  青妝口中冷冷一言，帶著某種決絕的使然。

  明月微微一怔，只覺淚水收拾不住，只是無力的點了點頭……一襲白色的衣裙，把她映襯的頗為楚楚動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恨生會這般對我……若我知道……怎麼也不會任他這般做……」

  「夠了！他是為你死的……一命償一命！所以，你該死……」

  明月的話語剛剛落下，青妝便將之狠狠接了過來。

  聽此話語，明月明顯感受到了一股冷意，抬眸看著這個青衫少女時，她已然是滿眼殺意……寶寶？明月下意識的護住了肚子，她倒是不怕死的，但是這個孩子……絕對不能有事，否則她會承受不了的。

  「恨生死了，為什麼你還活著？明月……你該死！」

  青妝沒有感情的一說，一手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咣……

  劍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明月下意識的別過了頭，有些不敢面對這一刻。

  下一刻，慘叫聲音傳了出來。

  然而，卻並非是明月，而是站在那裡的青妝……明月心頭先是一驚，隨之又回過了頭來，但見青妝的利劍已經掉在了地面之上，手腕似是被什麼打到了一樣，泛起了點點血跡，朝著外面留下了幾道血絲。

  遠處，一襲白衣漸行漸近，有著白髮在身後輕舞飛揚。

  明月口中喃喃一喚，看著他從飄落著白色花瓣的路中走來，一時驚艷了天地間所有的美麗光芒。

  他，就是世上最美的一道風景。

  青妝也是一聲呼喚，卻明顯是帶了些不可置疑的。

  由著深居宮中，又只是住在那一處地方，故而在陌上塵恢復容顏之後，青妝是不曾見到過的……如今，這般突兀的見到，那一幅與恨生一模一樣的容顏，很難不勾起一些什麼事情，整個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除卻陌上塵是白髮之外，容貌之上與恨生如出一轍，因此知曉之人在看到之後，這般驚訝是極為正常的。

  只是在陌上塵走近之後，所做的第一個動作，則是伸手快如閃電的鉗住了青妝喉嚨。

  青妝被這麼一鉗制，根本無法再來呼吸，整個身體來回不安穩扭動著。

  「阿陌，別這樣……」

  一邊的明月見狀，趕忙上前來阻止陌上塵的動作。

  陌上塵雙眸當中是滿滿的清冷，手中的力氣更是下了殺意的，只是在救明月之時，消費了太大的力量，還未有完全恢復過來……另一方面，則是心下也存了點善念，她畢竟照顧恨生了那麼久，多多少少有些感情。

  而他的丫頭，應該也不想看到他殺人時的樣子。

  故而，只是想給青妝一個重大的懲罰，並未完全想置她於死地。

  此刻，聽得明月一旁的規勸聲音，冷冷一下子放開了手來。

  重新得到自由空氣的青妝，撫著胸口用力的咳嗽了起來。

  「眼睛……可以看到了？」

  在丟過青妝之後，陌上塵一臉溫柔模樣的望向了明月。

  明月點了點頭，臉上表情很是五味陳雜，還夾雜著一道道未乾的淚痕……見著陌上塵怔怔望著她，不覺一下子靠在了他的懷抱當中，之前未完的淚水再次涌了出來：「阿陌……恨生他……恨生……不在了……」

  陌上塵伸出手，一下下拍打著明月的肩膀，用著最為柔和的聲音一遍遍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是啊，他與恨生關係是那般的巧妙而又密切，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恨生雖然是前世蒼穹的一滴淚，卻是實實在在的一份感情存在證明，他也會有自己的思想，就像他代表的是千尋與蒼穹的愛意。

  這一世，則是代表他與明月的感情見證。

  至於，他對明月的喜歡，源頭應也是源於他對明月的特殊之感。

  他總歸是要走向末路，就在這些時候，只是不曾想到的是……最後的最後，他選擇了提前消失，犧牲自己來成全明月的重見光明，這一點是不太能理解，亦或者是一個未知的感情之謎。

  畢竟，每個人的感情變化，除了自己……別人的眾多猜測，都是妄斷罷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就這麼把眼睛給了我……」

  明月還在不安的自責著自己，聲音當中充滿了一絲絲彷徨與憂傷。

  陌上塵靜靜將她擁抱著，聽著她訴說一切，並不發表什麼話語……期間，感受到一道注視他的目光，不覺直接回對了過去，轉而變得很是冰冷起來：對於他來說，傷害明月的人，都該死！

  這一次，僅是例外，一次絕無僅有的例外。

  陌上塵口中悄無聲息的吐出一個字眼，臉上是滿滿的冰冷神色，對於青妝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在內……似乎對於他來說，除了明月之外的女子，皆是不入他眼的，他的心只能容得下一人。

  青妝雖是很不甘心，卻又偏偏不敢再做什麼。

  由著皇室一系列規矩，她想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主上一開始要這麼對待恨生……一定是因為雙生子的緣故，在皇室當中，是不能有雙生子存在的，否則便是不吉祥的象徵。

  若是有了雙生子，便註定其中一個永遠只能生活在黑暗中，這一生都不能見得天日。

  而陌上塵與恨生，顯然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只是不知為何，恨生的存在不為外人所知……陌上塵將他囚禁在宮裡一處，又派了她照顧他，不會對他進行什麼傷害，也算是對這個兄弟的一番慈悲。

  只是，就算明白了一切之後，再度看著陌上塵那張與恨生那麼相似的容顏，青妝的心下還是會亂成一團，然又看到他那麼溫柔的對待著明月……冥冥之中，與著恨生再度重合到了一起，眼底漸漸引發出一層深深地恨意。

  憑什麼……憑什麼這個女子什麼都沒做，卻能夠得到所有人的愛？難道就是因為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容顏！

  她發誓，她青妝在這裡發誓……有生之年，傾盡所有的代價，要將眼前這個女子摧毀，讓她的身心皆受到重大的傷害，最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恨生啊恨生，你不是喜歡她么？你不是愛她么？你不是臨到死……也為她么。

  那麼，我就讓她徹底消失，然後我就去陪你……可好？

  黃泉之路，一個人會不會太過寂寞……你等我，等等我，這個世間沒了你，根本沒了存在的意義。

  你放心恨生，我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很快的，很快的我就會去找你。

  想到此，青妝一點一點轉過了身子，邁動著步伐朝著前面一步步走了去。

  在她身後，陌上塵望著青妝逐漸走遠的背影，心下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快速的稍縱即逝……沒有什麼時間去思考，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懷中女子的身上，見她抽抽嗒嗒的，已經發泄了一番。

  「丫頭，每個人的歸宿不一樣，無須強求……你也知，他是蒼穹流下的一滴淚，早晚會塵歸塵，土歸土。你能做的，也只是祈禱他下輩子，能夠轉世為人。」

  陌上塵淺淺嘆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明月後背上的柔順青絲。

  對於明月的心思，他一向是猜的極為透徹的……對此，倒並不是多麼的聰明睿智，而是她的心思太過簡單，沒有常人所存在的複雜之感，令他感到了舒服與安心的味道。

  「恨生……會轉世……嗎？」

  由著哭了許久的緣故，明月說起話來都斷斷續續，不斷地上下抽搭著。

  陌上塵垂眸望了望她，隨之覆上她的唇，為她輸了一點氣息，讓她不再那麼打嗝似的抽著氣……隨之在她平靜下來之後，很為肯定的點了點頭：「會的，一定會的，畢竟上天……自有好生之德。」

  聽得陌上塵這般一說，明月頓覺原本沉重的心理，多了一絲絲的放鬆意味。

  「他轉世之後，會如我們一樣生活，所以啊……別再難過，好么？他既然肯為你做這麼大的犧牲，自然是希望你重見光明后，用這雙眼睛來看這美好的世界，而不是傷心的哭泣……」

  陌上塵繼續勸說著，盡量讓明月心理不會那麼的沉重……隨之，又抬起白色衣袖，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痕：「你看你，都哭成小花貓了……」

  「你才小花貓！」

  明月不服氣的冷哼一聲，隨之又有著片刻沉默……待陌上塵有著些許擔憂之時，她卻忽而踮起了腳尖，雙手環上了陌上塵的脖頸：「阿陌，謝謝你……不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安慰，都要謝謝你……有你在身邊陪伴，真好。」

  陌上塵笑笑，並不言語什麼，只是伸手將她小心的回抱入懷中。

  傻丫頭，這樣的話，我早已在心裡念了千萬遍，只是一直不曾對你說出口。

  感謝你，感謝你在我生命中出現，從此為我驅逐了黑暗，帶來了溫暖與光明……有你在，什麼都是令人感到幸福的。

  就這麼抱著你，歲月靜好，時光不老。

  等到風景都猜透，我們一起去看細水長流。

  由著恨生一事，明月喪失了太多的心神，又因懷著孕……因此，回到宮中之時，調養生息了多日。

  在此期間，陌上塵將登基之日，向後推延了一段時間。

  她問及緣由之時，始知陌上塵想在登基同一天，冊封她為北陵皇朝唯一的皇后……對此，明月略顯不安穩，畢竟小說與古書當中，哪一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嬪妃成群，恐怕這個聖旨一下，要引起很多人非議的。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月將過。

  明月的肚子一點一點凸顯了出來，而隨著這種變化，也常常犯困嗜睡。

  許是不想讓她感到煩悶，陌上塵將塵世閣的一世梨花，請了一等高人，將之完好無損的移進了皇宮之中，就種在明月所居之地的前方……對此，不是不感動的，她甚是習慣了塵世閣的生活，對於皇宮多少透露著些許不適應。

  梨若不曾再來過，許是陌上塵下了令的。

  明月也樂得清閑，不願孩子出個什麼損失，閑來無聊就坐在一世梨花下，躺在躺椅上，靜靜曬著太陽……有著些許梨花瓣，從著樹上一點點飄落下來，打落在她的身上各處，看起來分外優雅傾城。

  恨生，你放心，我一定會用這雙眼睛，來替你好好看這個世界……

  伸出手撫摸上雙眼，明月心下這般低低想著，隨之又自顧自的嘆息上一聲……不知在著什麼心態驅使下，從著躺椅上慢慢站起身來，一邊的宮女趕忙在一邊小心伺候著，卻是不敢有什麼動作。

  因為明月吩咐過，不喜別人對她這樣，除非是她主動要求幫忙。

  往身上搭了一件披風，在宮女的簇擁下，明月一點一點的走向外面。

  皇宮裡，確實是獨特而又壯觀的。

  明月沿著一道長欄走著，不過多久便到達了一處砌滿台階之地。

  對此，興趣並不是太大，只是當想轉身往回走之時，一道紫色的身影，從著上面突兀閃現了出來……那麼飄逸與淡雅，髮絲不受約束的散落著，令她一下子就猜到了這個來人是誰，臉上都透露出了一層喜悅。

  明月朝著紫色之人，大聲喚上了一聲。

  緊接著，顧不得什麼形象，提起裙邊朝著那邊，很是快速的追趕了去……這可苦了後面跟隨著的宮女，誰都能看出來皇上對皇后可是寶貝的緊，而皇后已然懷孕四月有餘，這樣的奔跑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到時，掉腦袋的可就是她們。

  「皇後娘娘……您慢點……當心傷著……」

  宮女們提醒的聲音，從著身後陸陸續續傳了來。

  然而，明月卻是無暇顧及，只是朝著那道紫色身影追了去……先前的那聲呼喚，顯然他是聽見了的，故而就站在原地，朝著這邊望了過來，距離雖然遠了一些，直覺卻告訴明月，這個人一定是皇甫十一。

  回宮也有一些日子了，然而卻始終不曾見到過皇甫十一。

  她問過陌上塵，得到的答案也是不定，因此心下總是有個牽挂。

  如今，他就近在眼前，如何讓她不歡喜……同時，亦是由著明月太過歡喜，以至一時忘了皇甫十一對她所懷的並非一般情感，而他們之間也曾約定了，許久也不會再相見的。

  那道紫色身影，先是停頓了一些時間。

  很快的，又忽而走動了起來，在著明月追上去之前，以極快的速度匆匆走下了台階，朝著宮外方向快步移了去。

  見此，明月猛然一個止步，有些茫然的眨眨眼。

  但見得，那道紫色身影隱隱運用了功力，似乎在躲避什麼一樣，很快的逐漸消失不見……這一認知，使得明月心下閃過一絲不舒服的感覺，漸漸地又想到了以前的種種，似乎確定了什麼，又似乎有了什麼不明了。

  小白在躲著她……

  見他最後一面，應該是她被皇甫龍澤關了起來，他在著漫天飛雪當中，來到她身邊說要帶她走……只是那時，她一直在固執的等待著陌上塵，故而沒有同意他的請求，現在想想，對他是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只是，許久未見，她又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得人……更是，經歷了前世今生，看盡了一段纏綿悱惻的傾世愛戀。

  多麼想，多麼想與曾經在一起的人，敘敘舊……時至今日，若不然已經成為一種奢望。

  還是……那個人，根本不是小白。

  明月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得在著宮女簇擁之下，又回到了宮殿住處……重新躺回躺椅之上，一下一下搖晃之間，看著那樹一世梨花，一點一點的沉沉睡去，喪失了所有的意識。

  夢裡，又回到了問月樓……那裡繁華熱鬧依舊，熟悉的姑娘們一個個穿梭其間，對她噓寒問暖，霎時一片溫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確切過了多久，終究又略顯吃力的睜開了雙眼。

  一時，對上一雙深邃而不失溫柔的雙眼。

  明月開口呼喚一聲，遂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然被抱回了床上……最後，她是越來越嗜睡了，甚至很多時候都有些不正常，不過以前見書上說過，孕婦大抵就是這樣，也未有完全放在心上，只是不至於一點感覺也沒有。

  「你醒了，餓不餓？來，吃點東西……」

  陌上塵微微揚起嘴角，隨之伸手將著明月抱了起來……很快，又將之放在了軟椅之上，在此之後將明月喜歡吃的菜，一一夾雜了她的面前：「乖，多吃點……」

  一邊侍候的宮人，對於陌上塵這番舉動，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每看上一次，心下卻總要感嘆上一分。

  之前，皆傳素有斷之癖的塵王，獨獨對天女情有獨鍾。

  原本，只當是一個不存在的傳聞罷了，然現在一一成了真……貴為九五之尊，竟然什麼也不顧的對這個女子，傾盡了所有溫柔與寵愛，甚至連其他的妃嬪都不曾有，如果這都不算是愛，那麼倒真不知該說什麼了。

  「我想出宮……」

  明月看了一眼面前的飯菜，並未像平常一樣品嘗吃下，而是說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話語。

  聞此，陌上塵原本夾菜的動作停滯在半空當中……很快的，又恢復了平時：「什麼時候？」

  「現在……」

  沒有一絲猶豫，明月直接說出了口，帶著些許情緒不穩的任性……在看到陌上塵並未有立即開口應允時，不覺撅起嘴：「我要出宮……我要去問月樓……否則我就不吃飯……」

  這一招，屢試不爽。

  只是，這一次陌上塵明顯是沉默了些許時間。

  然而，最終的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應下：「好。」

  明月幾乎是歡歡喜喜用完了飯，緊接著又去喜滋滋的挑選一套便裝……自始至終，陌上塵都在一邊遠遠看著，深邃的雙眸當中，不知在想些什麼，亦或者什麼也未曾想，總之就是猜不透的一個謎。

  陌上塵並未有開口，陪同明月一起去，也隱隱猜到了她是想去見什麼人。

  當宮女向他彙報之時，他便隱隱猜到了些許。

  他不出面，是因為不想干涉她的自由，更不想讓她感受到了被囚禁的味道。

  她對十一不捨得，也並非是因為愛情，而是一種形成的習慣，他雖然會在意的很，卻又會適時地給她自由，不去約束她的人身行為……只是這個丫頭，不讓他暗中派人跟著，這一點恐怕是不能隨了她的意。

  趁著她換衣服的時刻，陌上塵招來了魍魎，對他悉心交代了一些事情。

  等到明月走出之時，順從她的心意，給她安排了一輛舒適的馬車，與她最近習慣身邊所呆的兩個宮女……就如此簡單的，在陌上塵注視的目光當中，明月面帶笑意的出了宮中。

  「皇上，皇後娘娘深夜出宮，恐怕有違皇室規矩……」

  一邊的公公，看著明月漸漸遠走的背影，不覺走到陌上塵面前提醒一句。

  「怎麼？朕決定的事情，你敢有意見……」

  明明前一刻還是溫潤如玉的男子，這一刻卻是換了個人一樣，身上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見此，公公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連著聲音都有了些顫抖：「皇上息怒，奴才不敢……」

  陌上塵連看也不看向他，只是聲音繼續先前的冰冷：「皇後娘娘想做什麼，是她的自由，以後爾等不得干涉……」

  「是是是，是皇上……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公公趕忙連連應下，連口大氣也不敢出。

  陌上塵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冷哼一聲，轉過身拂袖離開。

  原地，公公伸出袖子，小心擦了擦冷汗……這個皇上，恐怕比之前的皇上，都要來的難伺候得多，皇家之人，果然是個個猜不透的。

  在交代了大致路線之後，馬車安安穩穩的行駛著。

  大抵並未有過多久，便行駛到了一處鬧市。

  明月伸手別開帘子，看著外面一行行熟悉的景物，心下多多少少有了些感嘆……很快，在到達問月樓前夕之時，又見周邊開了一處風月場所，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那裡招攬著客人。

  抬起頭，看著上面不偏不倚寫著「煙……花……苑……」。

  「才三個月，就又有了一間妓。院……」

  明月略顯不屑的撇撇嘴，對這個地方顯然是沒有什麼好感的。

  等下了馬車，到達問月樓之後，又別是一番安靜中夾雜熱鬧的景象……群人墨客，在那裡來回的舞文弄墨，熟悉的女子們，在一邊細細的觀看陪伴著，並沒有什麼色。情包含在裡面。

  「公子來了……」

  不知是誰率先看到明月，聲音提高喊了一下。

  很快的，眾多女子匆匆趕了過來，紛紛拋棄了一邊的墨客，一個個圍繞著明月……在她們臉上，皆是帶著一種喜悅與崇敬，除此之外，並未有明月擔憂設想的陌生與不熟識。

  「公子……您最近去了哪裡……」

  「公子……奴家對你可是好生想念……」

  「公子……看看我是不是又變漂亮了……」

  一句句的話語，從著四周接連傳來，迷亂了明月的雙眼。

  隨從而來的兩個宮女，皆是伸手為明月阻擋一下，以免碰到傷著她……好在，那些姑娘對於明月也是尊敬的，並未有推推搡搡之舉，明月倒也落得無事，只是一邊的墨客皆是有些不欣喜。

  「這段時間，我出去玩遍了山水，剛回來就看你們了……行了行了，都先去照顧好各自的客人，公子這次不會再走了……」

  明月鎮定淡然的處理了一下，看著一個個女子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這才心下稍稍的放了下來。

  「公子，可需查賬？」

  臨走之前，所交代管理問月樓的三名女子走上了來。

  其中一人，便包括嫣然，只是沉默不言的站在那裡。

  明月並非愚笨之人，她對於陌上塵應該是有著一種別樣的感情……這個猜測，興趣就源自於女人的直覺。

  「不用，我信得過你們……」

  明月淡淡的將賬本推到一邊，視線在四周。旋繞一圈……末了，假裝無意的問上：「小白……就是王公子，最近可有來過？」

  除卻嫣然外，其餘兩名女子對望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為難……但在明月注視的目光之下，遲疑了片刻之後，終究將之應了下來：「王公子他……他現在……常留煙花之地……」

  「煙花之地？」

  明月先是微微一怔，下意識疑惑問上……很快，想到來時看到的那個青樓，不覺試探著復而一聲：「可是對面那個煙花苑？」

  「對對對……就是那裡……就是那裡……」

  聽得明月這麼一說，兩個女子皆是點了點頭……與此同時，眼底又多了一絲生氣與鄙夷味道：「那個煙花苑，就是在借我們問月樓名氣，來這邊搶客人……」

  「搶客人？」

  明月稍稍一個疑惑，但是很快又明白了過來。

  問月齋前身是迎春樓，數得上是最為繁華的風月場所。

  後來，被陌上塵買下之後，轉送給了她。

  迎春樓的女子們，便也從此跟隨了她，成就了現在的淡雅居所……然而，還是有一大部分客人，皆是出來尋花問柳的，對於這些只是附庸風雅，時間久了也大致沒了興趣，只剩下一些稍有文雅的客人。

  那個煙花苑，開在正對方，大抵便是想從中撈取一筆利潤。

  不錯不錯……能想到這一點的，也算是個精明的商人，畢竟每個人都有賺錢的方法，就看足不足夠聰明。

  而她，開這個問月齋的最初原因，僅僅是尋醫問葯……再深一點，就是那時不確定陌上塵的心意，唯恐有一天他將之丟棄，連一個安家立業的居所都沒有，豈不是甚是凄涼。

  後來，也看這些風月女子，同樣的無依無靠……這才一時起了心思，隨意開了起來，沒想到也賺取了不少錢財。

  一直以來，她都是不缺錢的，如今陌上塵成了皇上，她更是沒有了什麼擔憂……換而言之，就算問月齋生意平平，她也有足夠的能力，來支付起這個開銷，更別說這些女子現已掌握了生存之道。

  只是……小白常留煙花之地？這一點……她著實有些想不通，甚至有那麼一絲絲的不舒服。

  「那麼……他現在就在煙花苑？」

  思來想去之後，明月微皺著眉頭問上。

  聞此，兩個女子又是相互對望一眼。

  末了，共同的搖了搖頭，由著其中一個女子彙報：「公子，這一點倒不太清楚……只是每當問月齋有人鬧事時，王公子都會適時出現解決，可是省了姐妹們的一大擔憂呢！我們想，王公子肯定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一次次出手相助的……」

  聽著這些話語，明月心下微微一動。

  咬了咬嘴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驀然的，耳邊又有一句話傳了來：「公子，我們都能夠看出來，王公子對您是真正的情深意重……他似乎，一直在等你回來。」

  他似乎，一直在等你回來……

  這句話語闖入心湖，驚起一層層的漣漪。

  小白啊小白，聰明如你，了解如你，相交如你……我們曾經那麼近的夜夜相處，你怎麼會看不出這三個月，一直存在的並非是我？皇甫御與別人看不出來，理應是正常的……只是你，知我如你。

  若真的是這樣，為何白天在宮廷當中，你不曾回應我的呼喚。

  或許是因為我的身份……

  那麼，現在我是問月的身份……你可否會，再一次把酒言歡。

  「好了，我知道了……」

  明月伸手擺了擺，臉上閃過一絲瞭然。

  緊接著，又細細交代了一下之後，那兩個女子轉身一個個離去，只剩下了嫣然面色清冷的站在那裡。

  明月神色不減，嘴角微微一笑：「嫣然姑娘，有何指教？」

  嫣然微微一怔，為著明月絕色的容顏，嫌少的感到她與主上，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片刻過後，微微彎了下腰：「嫣然不敢，見過皇後娘娘……」

  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明月與身邊兩位宮人聽到。

  兩位宮人稍稍訝異，不明嫣然是什麼身份，竟然能夠知道皇後娘娘的身份……偏偏還是在，她們女扮男裝的情況之下，徑直認了出來。

  「這是宮外，你大可以去忙，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明月壓低了聲音回上，轉而不等嫣然回答，直直轉過了身子。

  身邊的兩個宮人見此，趕忙匆匆跟在了身後。

  只剩下，原地的嫣然站在那裡，望著明月漸行漸遠的背影，容顏之上劃過一絲沉思……在她入了皇宮之後，還能如此輕易的出來，可見主上對她是多麼的寵溺，連一絲一毫的自由都不干涉。

  同時，她又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四周遍布了一大片高手……想來，便是保護明月周全的。

  只是，她的眼睛怎麼恢復了正常……明明那日初見之時，她的雙眼乾涸無神，分明是失了光明的模樣。

  這其中的道理，真是讓人猜不透也想不明。

  不論怎樣，她還是認清本分，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除此之外，能夠每隔一段時間，看到那個男子一眼就好，其他的今生不敢奢求。

  明月啊明月，你知不知道，你是多麼的令人羨慕嫉妒……因為你擁有，全天下最美好男子的真摯愛戀。

  你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一個人，不論是誰都在他眼前，都及不上你的一顰一笑……為了你，他甚至連後宮都可以形同虛設，只為博得你心下安穩，這樣的感情舉世無雙，在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

  而這份寵愛，足以稱之為傾城。

  「煙……花……苑……」

  明月默默念出了聲，眉宇間一片黯然。

  在她旁邊的兩個宮人，對於青樓這等地方自然是不曾來過的，還是實實的女子之身，哪怕是男裝也改不了面紅耳赤……她們始終不明，皇後娘娘這樣的貴人，怎麼會外面還有這一系列的複雜關係。

  更是在夜晚，來到這種風月場所。

  對於宮人的驚訝反應，明月無暇去顧及，只是在心底想著一系列自身的事情……從著問月齋出來以後，僅僅幾步之路，便來到了煙花苑的面前，裡面燈火通明的一片，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的的笑聲與熱鬧。

  在門口，有著眾多花枝招展的女子們，朝著過往客人擺出一個個撩。人誘。惑的姿勢，行為簡直有些放。浪。形。骸。

  與宮人的未經世面不同，明月始終是淡然的，只是眉宇間微微皺起。

  小白……這樣的地方，根本不適合你！

  若是你真的在這裡，未免過於讓我失望……亦或者，這本身就是我的錯？若是一開始不曾招惹你，你會不會還在傻傻愛著初九，對於宮斗什麼的夾雜了進來。

  可猜想若是成功，不免又成為了另一種可悲。

  小白，你說我該如何做，才能讓你回到最初，又不會迷失本性……你那麼善良，真的不必為了一個我，而勞神心傷，我們做朋友做知己，何嘗不是一種簡單的幸福。

  一陣陣思緒閃過，擾亂著明月的心下。

  有些煩悶，有些厭倦，還有些不安。

  伸出手，撫了撫胸口，感到那裡有著一時的不順暢……抬頭朝著煙花苑再度尋望了一眼，緊接著抬步便要朝著裡面走去，猛然的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回過頭望了望身後的兩個宮人。

  她們常年呆在宮裡，對於皇甫十一雖然陌生，卻也不是一點不知的。

  不能讓她們看到小白呆在這裡，更不能讓她們傳出去，她晚上來找小白……也許這兩個宮人是可靠的，可是她實在不想有什麼事情節外生枝，那樣會產生眾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還是能避就避為好。

  「你們在這裡候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跟進來……」

  明月平靜的交代出來，雙眸當中閃爍著堅定色彩。

  這麼一來，倒是苦了這兩個宮人……幾乎是快要跪倒在地，齊齊的請求著：「皇後娘娘，奴婢惶恐您的身子……」

  宮裡的人，到底是有多少小心翼翼。

  明月不由搖了搖頭，深深嘆了口氣，卻是依然不改初衷：「你們就在這裡等著，我不會有什麼事的……」

  「怎麼，難道你們在質疑本宮？」

  兩個宮人還想說些什麼，明月語氣當中微微一冷，連著身份都抬了出來……這麼一來，兩個宮人臉色皆是一白，再也不敢有什麼異議的，很快退到了一邊，雙眼不安的望著明月徐徐轉過了身子。

  見她一步一步，走進了煙花苑之內。

  「客官，瞧著您這麼面生，可是第一次來……」

  「客官，讓小女來伺候您，什麼需求應有盡有……」

  「客官，來奴家這裡嘛，奴家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明月剛剛走到煙花苑門口，便遇見了一個個女子前來迎客……許是見著她身上的布料不凡，認定了她並非是普通之人，只是這樣的露。骨態度，使得明月嘴角微微抽了下，身上也起了一層惡寒之感。

  畢竟，她可是實打實的女子。

  而且，她已經有孕四月之餘，為了以免別人看出，出來之時特意挑了極為寬大的衣服，這樣遮擋下來倒也並不明顯……只是，同樣身為女子，多多少少應該可以看出來的，可惜卻沒有一個能將她身份認出。

  不過也好，倒也省去了她的擔憂。

  「我想找……王白甫王公子，不知幾位姐姐可否告知一二？」

  明月儘力忽略去不適之感，轉而從著衣服中拿出一些銀子，皆一一塞到她們手中。

  見著如此，女子們眉開眼笑，而對於明月所問之人，也並不是陌生。

  「王公子，就在裡面……」

  其中一個女子這般回答，雙眼則是不曾離開銀子……一邊另一個女子，則是裝過了銀子之後，有點撇撇嘴附上一句：「王公子皮相極好，又出手大方闊綽，一看就並非尋常人……只有清倌，才能夠上前伺候。」

  清倌……

  明月默默念了這兩個字眼，心下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清倌，這個她倒是知道的，青樓當中賣藝不賣身的女子，通常只是陪陪客人飲酒解悶，這樣的女子雖然淪落風塵，卻也是逼不得已，故而有著一定的高傲。

  大抵也能夠猜到些許，小白那樣的男子，不會允許一般的因。亂女子觸碰。

  只是，他就這麼沉迷煙花之地，她只是碰碰運氣……未曾想，他竟然真的就一直在。

  「客官可是王公子的朋友？難怪就與別人氣質不同……」

  一名女子望著明月的姣好容顏，用讚歎的語氣道上一句……明月並不怎麼理會，只是又拿出一些銀子贈與她們，若非是因著生活的貧困，她們定是不願任人踐踏的，她能夠給予的，也只是她們需要的一時歡喜。

  果然，女子們皆是歡喜的，朝著明月投來種種目光。

  明月卻是沒再回頭，而是徑直抬步朝著裡面走了去。

  站在外面，便能夠聽到裡面的各種熱鬧，夾雜著客人調。戲與女子的呻。吟。聲……進了裡面之後，則是更加清晰了一些，到處皆是使人面紅耳赤的畫面，凌。亂的令人想要從中作。嘔。

  「王公子……給我們吹一曲……」

  「是啊……王公子……我們最愛聽您吹簫了……」

  「您的技術……比我們還勝一籌……對您真是好生佩服……」

  忽而的，一句句話語傳入了明月耳中，使得一時停下了腳步來……抬起眼，在著四周來尋找，一時被這眾多的人群來掩蓋，這裡太過混亂無章，實在難以想象小白是如何將之忍受下來的。

  而這一句句的話語，又分明指向了一個很有可能的事實。

  很快，這個事實就被驗證了下來。

  因為，原本紙醉金迷的煙花苑，傳出一種穿透人心的簫聲，帶著一絲絲淡淡的憂傷……僅僅是這一聲，明月一下子便確定了方向，挪動了一下腳步，快速的抬起了雙眼，朝著一個地方尋找了去。

  小白……

  他就坐在那裡，衣衫微微的敞開，露出裡面的胸膛，一襲紫色將他映襯的雲淡風輕……此刻，他手中正拿著一支簫，放在嘴邊輕然的吹奏著，在他身邊則是環繞著一個個面容極美的清秀女子，妝容與衣服皆是上等。

  可以猜的出，便是清倌。

  只是，那等清高的女子們，此刻眼底也只剩下了愛慕。

  不知怎麼，看到這般的小白，明月心下不由五味陳雜……腳下止不住，一步一步的朝著前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明明很少的距離，在此刻卻又透露出一絲絲的漫長，他們之間終究還是歸於陌生。

  隔著的，不僅僅是身份，更多的是……心裡的改變。

  明明，距離是這麼近……卻彷彿，之間隔了千山萬水。

  許是由著明月的久久注視，皇甫十一也下意識的抬起了眼，在看到眼前之人時，口中的簫聲微微一停。

  但是很快，臉上又閃現出一抹輕。佻的笑容，連著簫聲也變得極為歡快起來。

  其他客人們，似乎習慣了皇甫十一這樣的存在，也知論錢財論勢力，是無法與之比較的，故而也不敢出聲讓他停止什麼……而他吹走的簫聲，從一定程度上來講，又是極為好聽的，就當是為現場增添樂趣。

  明月一步步走近，直至皇甫十一的對面，這才停了下來。

  皇甫十一的簫聲，還在繼續，卻是吹得多少不太著調。

  在他身邊的女子，皆是暗暗奇怪，這樣的變化出自哪裡……豈不知，皇甫十一的心下，已然盪起了層層漣漪。

  對於明月的到來，顯得格外沒有準備。

  他這般任由自己沉淪，是以為明月確實死去之後，但是而今她回來了……他知道，從陌上塵離開之時，他便猜到她尚存人世，畢竟沒有看到她的屍體。

  而在潛意識裡，她是從來不曾死去的。

  明月在這宮裡住的一個月內，他曾時時在暗處將她觀望，這一點是她從來不知道的……白天之時，她在呼喚他的第一聲，他聽到之時心下閃過一絲欣喜，她的語氣里是帶著思念意味的，並沒有將他遺忘。

  可是欣喜過後，是濃濃的悲傷。

  她這一生，註定是北陵皇朝的皇后，他的皇嫂……這個名分，無論如何是改不掉的。

  所以，在她到來的那一刻，他終究選擇了離去。

  他也猜到，她會來到問月齋尋找，只是不曾想這麼快。

  這足以證明，在她的心裡，還是有著他的位置……不是么？

  可是現在，被她看到了這個模樣，她是失望還是唾罵……亦或者轉身離去，為他的這番不堪。

  思緒一陣陣湧來，皇甫十一心下是極為不靜的……未過多時，簫聲便一點一點的停了下來。

  「這簫聲……帶了點悲傷，不適合你。」

  明月在皇甫十一的簫聲停下之後，淡淡下了這麼一句話語。

  皇甫十一併不答話，原本清澈的雙眸當中，現如今夾雜的是滿滿複雜與憂愁……而在他身邊的女子們，則是一臉奇怪的望向了明月，對於這樣一個俊逸的公子，倒是陌生不曾見過的。

  只是，她的話語中，無不透露出與王公子是相識的。

  「王公子……這位公子是哪位？似乎並未見過……」

  終是，一個女子先行好奇的詢問出了聲。

  皇甫十一依舊不言，只是抬眼朝著明月望了一眼，隨之又垂下頭來，望著面前桌上的酒……片刻之後，伸手拿過酒壺飲了起來，酒灑出來順著他的脖子流淌，可他渾然不覺的未曾停歇。

  隱隱，想要借酒醉來麻痹自己。

  明月靜靜看著他，在這一片夜夜笙歌之地，注視著皇甫十一。

  無形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散開來。

  伺候皇甫十一的女子們，皆是煙花苑的清倌，對於一些事情，看得見地比一般俗女子要多一些……自從這位公子出現之後，王公子情緒便變得這般不尋常起來，與他肯定是有著脫離不開來的關係。

  「公子，王公子心情不好……不如您先行迴避一下？」

  一個女子看著皇甫十一的灌酒態度，不由小心提上了一句，以為皇甫十一是厭惡明月所致。

  明月微微皺眉，朝著這個多事的清倌看了一眼，並不怎麼想搭理她……末了，又是繼續望著皇甫十一，眉頭皺的更加深了些許，沉思半晌對著這些女子道：「你們退下，他由我來照顧……」

  一語落下，驚住了所有清倌。

  與此同時，也包括一邊的調。情客人，停下了與女子嬉戲逐鬧，皆是朝著這邊頻頻望了來……任誰也可以看出，目前的情況多少有些不對勁，皇甫十一一向是煙花苑出手最為闊綽的客人，故而幾乎常來的都對他有一些認知。

  「你這位公子好生奇怪，照顧王公子哪裡輪得到你……」

  「就是就是，這句話該我們對你說才對，王公子分明是厭惡你……」

  「王公子，您說是不是？這個一看就是您的仇家，我們是站在您這邊的……」

  聽著明月的莫名話語，一個個女子反應過來之後，皆是出言回對了過來。

  偏偏，聽過這些流言之後，皇甫十一依然垂首沉默著，髮絲散亂的落了下來，看起來有著幾分邪魅與凄涼。

  明月對於煙花苑，本就感到氣息有些不大舒服，而今面對著這樣的狀況，心下多多少少起了煩悶……良久，朝著皇甫十一深深望了一眼：「小白，你當真不再理我？」

  一語落下，冷漠依舊。

  看著那些女子的嘲弄眼神，明月只覺受了一絲絲的委屈，卻倔強的忍受著不表現出來……緊接著，徐徐的一點一點扭過身子，剛要邁開步伐，又聽得那些女子言出一句句傷人話語。

  「所謂清倌，也不過如此……比之接客女子，好不得多少。」

  明月冷冷吐出這麼一句話語，顯然被她們給激怒到……她從來都不是忍氣吞聲的女子，更何況之所以來，便是為了與小白相聚交談，怎得到了最後，落了個自取其辱的下場。

  不管了……對於皇甫十一，她再也不管了！

  他不是小白，不是與她把酒言歡的小白，他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了……小白，珍重。」

  最後一語落下，明月朝著外面抬步走去。

  身後，清倌們被明月的諷刺，一時氣的說不出話來……此刻，見得她如此不甘心走去，皆是臉上露出輕蔑的表情，正待彎腰繼續對皇甫十一獻殷勤，畢竟他相貌極好，又從不屑碰那些骯髒女子，算得上是一個上等男子。

  若是能夠贏得他心，為之贖了身。

  跟在他身邊，就算做不了妻室，做一個妾室，何嘗不是一個極好地選擇。

  還未等她們打響這個如意算盤，卻見得皇甫十一猛然站起了身來，雙眸直直望向前方明月的背影。

  「滾……」

  女子們剛剛開口，想要說些什麼，皇甫十一冷冷的將之打斷，鮮少這般發了火。

  聞此，一時噤聲。

  至於其他的客人們，自然也只是尋樂子的，這個王公子來歷不小，皆是不想與之結什麼梁子……故而，哪怕他這般的亂了興緻，也未敢有人先行對他指責些什麼，同時心下也懷了一點看戲的心思。

  在怒斥了那些女子之後，皇甫十一低低輕喚上一聲。

  前方身影微微一頓，卻是沒有停下腳步來……見此，皇甫十一匆匆離了位置，復而柔柔的喚上：「小月，別走……」

  聞此，明月倏然停下了腳步來。

  轉而，一點一點的轉過了身子，臉上是一片寂然與淡漠……望著皇甫十一焦急的神色，平靜無波的問上一句：「酒醒了……」

  「醒了醒了……」

  皇甫十一連連的回答上，眼底閃爍著不知是什麼色彩。

  他糊塗，真是糊塗……

  就算再怎麼，也不該讓明月受這般委屈……

  她受了心頭取血之痛，不知被誰救走，現在好不容易回了來……他該高興才是，為何為了自己的情緒，而不是顧得她的感受？剛才這些女子羞辱她時，也沒有出言相阻止。

  皇甫十一啊皇甫十一，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怎麼能對她這麼混蛋！

  「小月，方才是我錯了，你別走……好不好？」

  望著明月略顯蒼白的容顏，皇甫十一放棄了一切尊嚴。

  而這般的認輸，使得身後女子們與客人們，皆是一時充滿了訝異……堂堂的王公子，竟然會對一個清秀男子，這般的低三下四？從他的話語中，更是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那分明是屬於感情之上的。

  莫非……他們是……

  一個念頭，從著腦海當中閃現了出來，緊接著所有人眼底閃現出一絲不屑的光芒……難怪王公子來煙花苑這些日子，從來不找那個姑娘過夜，也不會去對哪個女子動手動腳，卻原來是這般緣故。

  「公子，您不是討厭他……」

  「滾開，這裡哪有你說話的資格？」

  一個女子的不服氣話語，還未完全從口中表達出，皇甫十一已然側過頭冷冷望向她，眸中似是有千萬般寒冷襲來……這麼一來，即使所有人心裡都有疑問與鄙夷，卻再也沒有誰敢表達出來。

  明月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顯得出奇安靜，見得皇甫十一衣衫凌亂些許，髮絲也亂亂的飄舞著……末了，自顧自的嘆了口氣，隨之走到老鴇身邊。

  「這些錢，可夠在這裡買一晚……」

  一沓銀票閃現在明月手中，朝著老鴇一揚詢問。

  「夠……夠……當然夠……」

  老鴇微微一驚，轉而欣喜接了下來，連連點了點頭。

  很快，在著明月的示意之下，一個個安撫了在場的客人，讓他們一一離開了來……事實上，即便明月給的錢不那麼多，老鴇也不會得罪皇甫十一這樣的客人，更何況其他的客人，也並非什麼達官顯貴。

  這個世上，有權有財，就相當於……有了一切。

  自始至終，皇甫十一靜靜看著明月做這一切，沒有插手涉及什麼……從一定程度上來講，不論她做什麼，他都會無條件的賦予支持。

  因為，他……視她如命。

  很快，煙花苑由著之前的熱鬧非凡，轉為了一片冷冷清清。

  那些女子們，雖然很是不願離開皇甫十一，又被他的態度給嚇到……更多的是，在她們心底，儼然已經認為與明月脫不開關係，王公子與這個男子之間，確實是存在著一些什麼的，只不過還未確定罷了。

  轉眼，只剩下了明月與皇甫十一二人。

  明月幾不可聞嘆了口氣，抬步朝著皇甫十一一步一步走了去，每一步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仿若夾雜著極大的心事一樣……很快，走到對面的桌邊，與著皇甫十一兩兩相望著，誰也不曾先行開口言語什麼。

  皇甫十一注視著明月，並未有多久，便別過了視線，眸中有著什麼在一一閃過……每看她一眼，心下便會多一絲不舍與想念混雜之感。

  良久之後，皇甫十一徑直坐了下來。

  垂眼看著桌子上的酒，伸手仰頭飲了下去。

  明月看著皇甫十一這個模樣，多多少少也明白他的苦，伸手拿起酒也將之仰頭飲下……就這樣，隨著皇甫十一每一杯的落下，明月也強撐著飲下一杯，哪怕身子是極為不舒服的，也並不停歇什麼。

  在不知喝了多少杯時，皇甫十一望著再度要跟著飲下的明月，開口輕然阻擋一聲。

  聞此，明月並未答上些什麼，而是直直的端起……很快，被人伸手一一攔下，抬頭看到皇甫十一溫潤如玉的臉龐近在眼前：「別喝，對你身體不好……」

  簡單一語，卻表達了些什麼一樣。

  明月僅僅是一怔，隨之又像是沒聽到一樣，仰頭酒杯眼看要到達唇邊……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句頗大的聲音：「夠了小月……真的夠了……」

  皇甫十一聲音當中，清晰夾雜著一絲絲的痛苦不堪。

  明月閉了閉眼，不知該說些什麼，亦或者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萬般苦澀與難懂，使得她需要酒來刺激一下自己。

  想要飲下之時，手中被人拍打了一下。

  酒杯被橫掃到地上，響起一陣碎裂的聲音。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些許。

  「小月，你何苦為難我……也何苦為難自己。我們之間該說的，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

  皇甫十一終是起身，一點一點走到明月身邊，嘆了口氣的低低道上。

  明月先是一時不言，轉而又抬眼望向皇甫十一，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系列感情變化……末了，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想，我們之間明明可以那麼好，為什麼一定要弄成現在不相往來的狀況？小白，我不明白……」

  一語落下，又像是想到什麼般。

  明月按著桌子起了身，寬大衣衫將她映襯的有些嬌小，哪怕是一襲男裝也難掩柔媚……她走到皇甫十一面前，仰起頭是滿滿的不知：「小白，我不明白，我哪裡做錯了……你別離開，我們就像以前那樣，談天論地，暢所欲言……好不好？」

  聽了這些，皇甫十一垂下頭，與她雙眼對視。

  「那你愛我……好不好？」

  那你愛我……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眼，卻彷彿被下了什麼魔法一樣，使得明月怔在了原地……半晌，有些不適的別過了頭：「小白，也許你對我只是知己的感情，只是時間久了讓你誤會了……知己之間，也是可以愛對方的，所以我們的關係並不矛盾。」

  聽了明月的慌亂解釋，感受語氣之中的躲躲閃閃。

  皇甫十一隻是笑，笑的苦澀而又沉重無比：「小月，你真的不懂嗎？我說的愛，不僅僅是知己之間……」

  「小白，你別說了……」

  也許猜到了皇甫十一接下來的話語，明月連連開口阻止了下來……皇甫十一卻不肯停止，雙手輕然握住了明月的手臂：「別說？為什麼別說？小月，我要的愛，是女人對男人的愛……你能給我嗎？」

  明月稍稍驚住，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從來都是沒錯的，只是你從來也不肯為這種關係著想……」

  皇甫十一自嘲笑了笑，望向明月的目光里深不可測……似是痛苦，又似是難過：「小月，你做不到是嗎？因為你愛的是陌上塵，這一生就只會愛陌上塵……除了他，不肯對別人施捨一絲一毫屬於男女的愛意……」

  明月依舊沉默，死死地咬著嘴唇，指甲也緊緊掐進了手掌當中。

  「那麼愛陌上塵，又不願意捨棄我……小月，能不能別這麼自私？我累了，真的很累，每與你相處一秒，對你的愛就會延續一秒……可是偏偏，我又知，你對我根本不可能有半點回應，這樣的感覺好痛苦……」

  皇甫十一邊說著，邊放下了在明月雙臂的雙手。

  「小月，既然你心裡只有陌上塵，當初為什麼還要招惹我？你明知，我對你不是尋常之情，卻任由這種狀況發展下去……事到如今，小月你告訴我，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們繼續做知己？」

  最後一句，是皇甫十一加大了聲音的詢問。

  明月低低開口了一個字眼，接下來又再也不知接什麼。

  「小月，你該狠下心的，不來找我，不來顧及我……這樣，或許有一天，我能夠將你遺忘。」

  皇甫十一自嘲一聲，眉宇之間閃過一絲疲憊意味。

  明月繼續咬著嘴唇，幾乎用了大力度，試圖用疼痛來提醒著自己。

  是了，她的確太過自私，一直都是這麼自私。

  自私的享受著陌上塵的寵愛，又拋卻不了對皇甫十一這份友誼的割捨……她也知，這樣是多麼的不對，可是偏偏又控制不了，隨著心就這麼順了下來，以致對於小白造成了這樣的傷害。

  明月啊明月，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更或者，你到底有何德何能……使得小白這樣絕美優秀的男子，為了你這般自私自利之人，如此悲傷難過，不能忘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到最後，能夠表達的，竟成了這三個蒼白可笑的字眼。

  「對不起？」

  皇甫十一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眼，臉上閃現出一絲可悲的味道……末了，終是自嘲搖了搖頭來：「小月，不必道歉，其實你什麼都沒做錯……從小生活在皇宮裡，勾心鬥角看了太多太多，漸漸人心麻木……可是認識你之後，我才漸漸發現，這個世上還是有另一種人存在的……」

  就好像……

  你笑起來時，溫暖而又陽光，單純而沒有複雜；

  你哭起來時，是從內心真正的難過，不夾雜一絲做作；

  你安慰我時，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不辭辛苦的一次次相告；

  小月啊小月，也許你永遠不會知道，你的這個人在別人眼底，代表著什麼……你說你是極為普通的，卻從來不曾懂，這一份普通便是此生追求的珍貴，這個世上僅存很少的善良與溫暖，還有一顆不予怨恨的心。

  皇甫十一的話語，使得明月沉默了許久，而後又輕然呼喚上一聲。

  聞此，皇甫十一併不言語，只是靜靜望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寂靜在兩人之間蕩漾開來。

  倏然的，皇甫十一抬步走向明月的身前，在明月不解的目光中，伸手攬住了她的雙臂……而後，垂首在著她耳邊低低道上一句：「小月，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話語剛落，皇甫十一腳下運用功力，攜帶著明月直直向著外面飛躍了去。

  夜晚的風，有著些微微的涼，吹在人的臉上，起了一絲蕭瑟的感覺。

  皇甫十一帶明月所去的地方並不遠，僅僅在出了煙花苑之後，問月樓上方的屋檐之上……那是明月以問月公子身份時，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當時月色也如現在這般，透露著涼如水的感覺。

  站在屋檐之上，俯望著下面的一切，只覺什麼都變小了許多。

  明月小心站在上面，朝著四周望了一望之後，遂又把目光投向皇甫十一的身上……隱隱間，似是明了他為何將她帶到這裡，又似是更什麼也不明了，一時之間心下是滿滿的複雜之感。

  「記得嗎？這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皇甫十一負手而立站著，衣衫被夜風吹向後面飛揚，墨色的髮絲也隨之飄舞著。

  明月先是微微一怔，轉而幾不可聞嘆了一口氣。

  記得，記得，她一直都記得……有些事，註定是一輩子都難以忘卻的。

  「若是時間能夠停在那時，該有多好……」

  明月感嘆著，低低道上一句略帶感傷的話語。

  皇甫十一聽后，只是淡淡的笑，笑容中又分明多了一絲苦澀……一襲紫色的身影，顯得格外清冷寂寥：「小月，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人什麼事，是會一直在原地等著你，規規矩矩一成不變的……留不住的，永遠是曾經。」

  明月對此一言不發，下意識咬緊了嘴唇。

  在此間，皇甫十一徐徐轉過了身來，見著明月的模樣，心下微微一動……但是，終究又克制住了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心下一遍遍的暗暗告誡自己：她已經不是小月，她是明月，北陵皇朝的皇后，他的……皇嫂。

  「記得上次分別嗎？」

  皇甫十一抬眸望向夜空，聲音當中止不住的凄涼。

  分別……

  這兩個字眼，在著腦海當中回過一遍，使得明月剎那間明白了什麼一樣……下一刻，上前伸手握住了皇甫十一的手臂：「你要走？是不是……不，我不允許！小白，我不允許你再走……」

  見此，皇甫十一低低嘆了口氣：「小月，你就是這麼聰明……」

  明月凝眸不語，容顏之上一片憂愁。

  皇甫十一伸手將之雙手拂下，隨之又一抬手，放下了明月盤著的青絲。

  一瞬間，三千墨色傾下，迎著夜風向後飛揚，勝過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

  「小月，你很美……」

  皇甫十一將之望了許久之後，淡淡道上一聲……末了，又從衣袖中拿出一截斷簫：「這是上次分別之時，我留下的……給你。」

  「不……我不要……不要……」

  明月先是怔住，隨之又搖了搖頭，向後倒退上一步。

  她清楚知道，皇甫十一送她這截斷簫，意味著什麼……她更清楚懂得，若是收下了這截斷簫，便再也不會遇見皇甫十一。

  「小月，聽話……」

  皇甫十一對她進行誘。哄，伸手覆在她的手上……感受到明月的掙扎與不願，只得最後下了狠話：「小月，即便你對我不曾有什麼，那麼你想想七哥……你那麼愛他，他何嘗不是同樣愛著你？若他看到，你對另一個男子依依不捨，恐怕心裡多少會有些難過……」

  許是皇甫十一的話有些道理，又許是陌上塵的分量太過重要，根本不能冒一絲一毫的險。

  思緒還未理清之時，那截斷蕭已然被放在了手中。

  而皇甫十一則是眸中痛苦，臉上還要強顏歡笑……小月，你就這麼的愛他？明明對我那般捨不得，可是在聽得他的名字之後，什麼都變得不再重要……如此也好，也算斷了我對你的念想，不再抱有什麼遺憾與留戀。

  你與七哥好好的，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明月看了看手中的斷簫，又望了眼面前的皇甫十一，口中久久的欲言又止。

  皇甫十一將食指放在明月的嘴邊，阻擋了她想要說些什麼的話語……看著她清澈的雙眸，唇邊微微一笑：「小月，我什麼都懂得……別說，我懂得你的為難與複雜，所以我不怪你，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聽此，淚水終究還是流落了下來。

  曾經，在恨生將著雙眼給她，犧牲了自己之後……明月便決定，以後用這雙眼睛，看盡世間所有的美好之物，而不再去流淚哭泣，如今卻不得不破了例，只覺雙眸是那般的苦澀與淚眼模糊。

  小白不怪她……

  在她招惹了他，給了他最殘酷的事實之後，他依舊是這般的寬容與平和……殊不知，越是這樣，她的心底越是難過惶恐，更多的是滿滿的自責與愧疚，她寧願此刻聽得小白對她眾多的辱罵與泄憤。

  也好過，他在離開之前……依舊，微笑以對。

  「小月，也許你只是太孤獨了，所以在有了七哥的同時，還希望保持著友誼上的來往……這種想法，是斷然不曾有錯的，可是錯就錯在，遇見的身份與時間不同，若不然，你一定會是我最好的知己。」

  皇甫十一淡然地解說著，眉宇間一片看不清的味道……在著明月流下眼淚的瞬間，終是將之擁入了懷中：「小月，若是一開始，你講明身份多好，那樣我也不會對你動情……你看世間那麼大，偏偏就遇見了你，若是我不曾愛上，那麼一切的一切，該是有多好……」

  「小白……你別這麼說……」

  對於皇甫十一所言的話語，明月搖了搖頭否認。

  她沒有那麼好……她根本就是一個自私的人……憑什麼讓他們都一個個都這般傾心以對？

  「小月，乖一點……我之所以回來，是聽聞你有危險。現在既然你已無事，我再留下也沒了什麼意義……」

  皇甫十一伸手拍拍明月的背部，用以安慰她難過的心靈……末了，雲淡風輕嘆了口氣來：「小月，這個世上，很多人很多事是無可奈何的……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又不得不這樣。因為我在怕，我怕有一天我忍不住，為了得到你……與七哥兵戈相向。」

  兵戈相向……

  初聞這個字眼，明月身形微微一顫，眼前掠過一幕幕殺戮的畫面……那是在小說書上所看到過的，皇室之間為了皇位相互廝殺，只是怎麼可能？皇甫十一對於皇位向來不曾感興趣，怎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她，選擇這條不歸路。

  「怎麼？嚇到你了……」

  感受到明月的不舒服，皇甫十一低笑著詢問一聲……看到明月用力搖了搖頭后，雙眸望向了遠方之處：「曾經，在我喜歡初九之時，她深深愛著七哥，那時我就想過，也許做了皇上，她就會屬於我……只是後來遇見了你，是你讓我懂得，她終究不是屬於我的，也是你讓我放棄了那個……荒謬的想法。」

  「得到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得到她的心……可是你看，你的心是絕對不可能屬於我的，因為那裡裝了一個陌上塵……是不是？」

  「若是可以，我寧願你永遠是問月公子，把酒言歡，朝朝暮暮何嘗不好……只是事實上，你卻是皇后，我的皇嫂，這是不可更改的……」

  「小月，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事能夠兩全其美的……你既已選擇了七哥，我便註定要遠走天涯，更何況你對我的捨不得，只是你害怕孤獨所致……」

  皇甫十一每句話語，像是長了刺一樣，直直刺向明月的心房……他說的，她何嘗不想去懂？只是啊只是，即使知道一切，去放棄還是需要一定的力量……無可否認，對於皇甫十一，她永遠只會是友誼。

  因為她的愛情，早已給了陌上塵。

  並且，這一生，她只會給……陌上塵。

  那麼，這樣繼續下去……是不是太過自私了點？

  明月這般想著，從著皇甫十一懷裡緩緩退了出來，緩緩抬起頭與他兩兩相望。

  夜風逐漸大了些許，吹拂起皇甫十一的髮絲向後飛揚，而他一襲紫色的衣衫，把他映襯的優雅而又孤獨……不知不覺間，心下隱隱有了一種莫名的坦然與放手之感，或許是由著最終看清了什麼。

  「小月，別哭……」

  皇甫十一見著明月的眼淚，不覺伸手將之拂過。

  原本就止不住的淚水，在他這麼一說之後，更加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

  「小白，對不起……」

  抑制不住之間，明月伸手緊緊捂住嘴，卻還是有著哭聲傳了出來……在皇甫十一面前，此刻如同孩子一樣無助的發泄著悲傷：「對不起，小白……我愛陌上塵，我只能愛他。」

  這麼一句話語，迎著風吹散了出來。

  皇甫十一微微垂眸，含著一片微微的朦朧與悲傷……他伸出手，一點一點拂過她的髮絲，語氣中包含了一層層未知的溫柔：「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你愛他……我知道，這個世上，你除了愛他，就是愛他。

  彷彿有了他，你的生命才有了……意義。

  正是我太過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狠心逼得自己放開了手。

  「如果能夠早一點遇見你，也許結局就會有所改變。」

  皇甫十一假裝無謂的淡淡一笑，正待說些什麼之時，感受到了有著什麼人正在周邊到來……運氣凝望四周，不期然見到了一片耀眼的白色，心下不由暗自苦澀些許，明了在這場愛情追逐里，再度輸的一塌糊塗。

  「小月，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皇甫十一儘力交代下最後一句，轉而硬是一點點轉過了身。

  他多麼想再抱一下她，可惜已經遠遠沒有了這個權利。

  因為那個男子，就站在一邊，屬於她的保護已然到來……若是他再不舍，便是徒勞與惘然的行為。

  明月只來得及呼喚一聲，見得面前這個男子一步步走遠。

  狼狽的向前追了一步，皇甫十一已然運了力，朝著前方一處不知名下方飛躍……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很快在著夜幕中一點點消失不見，只留下無邊無際的冰冷與昏暗，朝著她一點一點襲了來。

  仰起頭望著夜空中高高懸挂的月亮，明月用盡全力的呼喚一聲。

  隨之，像是花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整個人癱軟著倒了下來。

  一聲呼喚從著遠處傳來，很快接住了她下滑的身子。

  明月腦袋昏昏沉沉的，朦朦朧朧當中抬起了眼，映入眼帘是一片熟悉的臉龐……他就停留在那裡，對她緊張而又擔憂的望著，令得她想要對他微微笑，卻沒有什麼力氣傳來，末了終是沉沉睡了過去。

  很快，又陷入了一片夢境當中。

  而在邊上，陌上塵望著這般的明月，不覺伸出手來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有著一種不好的預感，像是穿透了什麼一樣，直直傳入了心下，令得他對明月的以後感到分外擔憂，又有著一絲絲的不確定。

  丫頭，他的丫頭已經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這樣的平靜下來，萬萬別再出現什麼意外……至於那個血誓，一定是無城算錯了什麼，她這般一個重情重義的女子，怎會讓北陵皇朝血流成河，更不可能是天下百姓的災難源頭。

  血誓，一定是虛妄之談。

  這般想著，陌上塵擁著明月身子的雙手，不由得緊了些許。

  遠方，一輪明月高高掛著，皎潔的月光灑向地面之上，映襯了原本黑暗的道路……隱隱間，給這黑暗的世間，帶來了僅存的光明。

  就如懷中的女子，溫暖而又不可傷害。

  明月想，或許這一輩子，她都會做一些漫無邊際的夢。

  只是，之前做夢是由著千尋，是與一定的現實相連起來……如今，千尋已然魂歸天地，為何又會閃現出別的夢，還是包含有血光之災的，哪怕明知夢是相反的，還是被眼前的這種境況給嚇了一跳。

  四周皆是無邊無際的血海，血紅血紅的映襯了所有地方。

  在這當中，她就站在其間，不知該做些什麼……亦或者，做什麼都是徒勞無用的，更甚至，她有些懷疑這是怎麼回事。

  一般來說，做夢之人，不可能有如此清醒的認知感。

  而她，卻可以大致體會出……這是一個夢。

  與著上次一樣，很快便顯現出了陌上塵的蹤跡。

  哪怕明知這是一個夢，在看到陌上塵渾身是血出現之時，明月還是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上前去靠近他，這樣的陌上塵令她心疼而又恐慌，不明他究竟經歷了什麼，變得如此殘忍狼狽。

  明月大聲的呼喚，企圖能夠將他喚醒。

  然而，陌上塵卻只是定定的望著她，眼底一片陌生疏離，刺痛了明月動蕩不安的心下……他就站在那裡，久久的沉默站著，直至明月等不及時才開了口：「明月，你失去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

  明月先是微微一怔，轉而匆匆垂下頭，見得原本突起的小腹，忽而變得平平起來……害怕與無助感傳來，使之眼前一片模糊，很快又像是想到什麼般，抬眼望向面前的陌上塵：「不，這只是一個夢……」

  一時停頓，繼而又像是想證明什麼一樣：「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只是一個幻象……」

  有了這個認知，明月心下閃過一絲輕鬆，只是暗暗祈禱這個夢境快點結束。

  然而，這個夢境，卻不允許她這般清醒。

  夢裡的陌上塵，一步一步朝著明月走近，每一步都帶著一絲沉重之感……終於，他走到明月的身前停下，身上帶著一股血腥之感：「幻象么？明月，小心你的孩子……」

  一語畢，他低低的笑了起來。

  明月看著他的笑容，陰森而又失常，哪裡是陌上塵的影子，分明就是一個魔鬼的模樣……可是偏偏，他的大致輪廓又與陌上塵那般想象，連頭髮都是一模一樣的純白之色，看得她心底一陣發寒。

  「明月，小心孩子……」

  他又低低重複了一遍，並且向前逼近了一步。

  下意識的，明月朝後倒退著，卻不經意的踩到了裙邊，整個人直直的向著後面到了去……她向他伸出手，卻只看到他就站在那裡，極為冷漠的看著她摔倒在地上，臉上一絲一毫的感情都不曾有。

  冰冷得如同陌路一樣，令人絕望到底。

  「啊……好痛……好痛啊……」

  下腹傳來一陣猛烈地疼痛，使得明月緊緊捂住了肚子。

  滿是擔憂一望，卻驚恐地發現，下身白裙被鮮血染紅，一道血流涌了出來……那是孩子，她與陌上塵的孩子，就要這樣流出身體當中，像是深深地折磨著她精神一樣，一點一點的流淌出來。

  「阿陌……救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看著面前所站的男子，明月艱難萬分的伸出了手。

  奈何，由始至終，他只是冰冷的望著，根本不給予任何的憐惜……如同一個高高的王者，冷漠而不可攀。

  「你好狠……好狠的心……我恨你……」

  明月痛的在著地上滾來滾去，很快滾了一地的血紅之色。

  他們的孩子……就這樣，被生生剝離了身體！

  「孩子……孩子……孩子……」

  口中一遍遍的重複著，雙手在著半空當中胡亂的揮舞著。

  很快，被一雙寬厚的手掌接了住，緊接著一句低低的呼喚傳了來：「丫頭，醒來……別怕，我在這裡。」

  是誰這麼溫柔，除了陌上塵，還會有誰……可是明明，明明他剛才還那麼殘忍，怎麼轉眼又會這般對她！

  眼角一滴淚滑落下來，使得明月一點一點醒轉了過來。

  入眼之處，是一片純潔的白色，有著些許髮絲拂在了她的臉上，泛起微微的癢意……而那謫仙的容顏，是那般的舉世無雙，眉眼如畫，勝過了天地間所有美好的光芒，令得她深深沉迷其中。

  明月虛弱呼喚一聲，帶著一絲絲的試探。

  「丫頭，我在這裡……」

  陌上塵伸手與她兩兩相握，見得明月醒來眉宇間閃過一片安心。

  是她的阿陌……

  明月先是微微一怔，繼而又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直直向下掉著眼淚……陌上塵見狀，有些不明與慌亂，小心翼翼將著明月扶了起來，緊接著在她身後墊了一個枕頭，讓她能夠更好地靠著。

  「怎麼了？受誰欺負了……」

  陌上塵低低而又不失溫柔的詢問，眉宇間是滿滿的認真與愛護。

  明月卻只是搖頭，臉上一滴滴淚水滑落，心下一片複雜與不知所措……她是如此的討厭，討厭這樣反反覆復沒有安全感，甚至動不動就要落淚的性格，可是偏偏根本改不了這麼的懦弱行為。

  那個夢，明明不該把它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再次重複做了一遍之後，什麼都變得有些不同起來。

  她開始擔心，漫無目的的擔心，擔心會像千尋那樣，一一成了真……若是那般，她該如何面對，恐怕是失去性命，也是難以承受這樣的結果。

  所以，這個不會成真的，這只是一個噩夢。

  陌上塵對她是這麼的呵護，怎會做出那麼殘忍卑鄙的事情……她的阿陌，不會這樣的，絕對不會這樣的。

  如此想著，明月不由抬起了頭，一眼便望見了陌上塵謫仙的容顏。

  他是這麼溫柔看著她，傾盡了所有的愛戀，與夢境當中判若兩人……可是同時，夢境當中那人，又擁著他大概的輪廓，隱隱身上透露出的氣質，與初初遇見他時分外相似，使得心下閃過一絲不耐煩之感。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明月伸出手推脫著陌上塵，口中一遍遍的埋怨著。

  陌上塵先是微微一愣，轉而像是明白過來什麼一樣，唇角微微一揚，將之明月伸手攬入懷中……一下下拍打著她的肩膀，用著極為寵溺的語氣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

  聞此，明月皺了皺秀氣的眉宇，還是一副頗為不滿的模樣。

  陌上塵見此，垂首在她額前落下一吻。

  懷孕期間，情緒是常常不穩定的，萬事皆是要順著她的心意，這一點還是懂的……退一步來講，就算她不曾是有孕在身，他也會這麼寵著她，因為她是他這一生認定的女子，除了她什麼都不如這般重要。

  只是陌上塵不知道的是，明月是由著那場夢境，才會產生的這種厭倦心理……隱隱間，更是擔憂過度所致。

  「啟稟皇上，皇後娘娘的湯藥熬好了……」

  正在明月發著小性子之時，門外傳來這麼一句恭敬話語。

  陌上塵淡淡吐出兩個字眼，帶著一絲絲的清冷，絲毫沒有面對明月時的溫柔。

  對此，明月是沒有異議的。

  陌上塵的溫柔，只屬於她，這一點是相當滿意的……這樣，也就免除了會出現小三這種人的存在，哪怕梨若還在宮中，這一點多少令她有些不舒服。

  只是陌上塵答應過她，等登基冊封以後，就按照她的想法，許配給梨若一樁婚事。

  至於人選，自然是上上之人……這麼一來，也就不會委屈了梨若。

  畢竟，梨若身體中了絕子湯之後，已經不能再懷孕。

  從一定程度上來講，陌上塵有著一定的責任要娶她，但是那般一來，明月是萬萬接受不了的……故而，為她安排一樁妥善的婚事，也算是對她的一種補償方式。

  很快，宮女端著一碗湯藥進了來。

  不多一時，空氣中都彌散著一種淡淡的苦味，使得明月微微皺起眉頭……倒是陌上塵，對此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只是伸手將之接了下來，轉而又遞給面前的明月，示意她將之喝下去。

  明月皺了皺鼻頭，有些不情願的樣子：「這是什麼？聞起來好苦……」

  「太醫說，你的身體狀況略不穩定，這個是補藥，對你跟孩子有極大好處的……」

  陌上塵微微一笑，眉宇間閃過一絲惆悵，只是轉而又隱藏了起來，使得明月看不太分明。

  「可不可以不喝？我不喜歡這種味道……」

  明月腦袋昏昏沉沉，身體中也使不上什麼力氣，只是下意識厭惡這種味道……見此，陌上塵一時也不勉強，只是扶著明月的身子向上坐起些許，緊接著在明月定定的注視當中，仰頭飲了一口湯藥來。

  「阿陌，你……」

  明月驚訝的指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然下一刻，卻又見得陌上塵垂下了頭，直直逼近了她的唇，更是欺壓覆了上來，一點一點的湯藥順著他的口中，逐漸的滑入她的口中，苦澀之感傳來。

  只是奇妙的，未有想象當中的難以下咽。

  相反的，帶著一絲苦澀之後的余香。

  不過，她萬萬不曾想到，陌上塵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對她進行喂下湯藥……他明明就是那麼淡然低調的人，如今還有宮女在場，卻不曾有什麼顧忌，顯然把她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沒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這樣的他，與夢中之人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明月啊明月，你真是昏了頭，才會被一個夢境困了心思……這樣的陌上塵，怎會變成夢境之人呢？肯定是她平日多想了！

  夢境，往往與現實是相反的。

  至於千尋那樣，是因為實實的存在發生過，才會一遍遍的重複做著，更是到了後來成為現實……只是三生三世，她與他都一起經過了，早已證明了他對她的真心，故而對於陌上塵，萬不能再懷有什麼試探與懷疑。

  未有時間再來思考什麼，陌上塵已然再度垂下了頭，略顯苦澀的湯藥，便再度入了口中。

  就這樣，一口一口的，在宮女與侍人的注視當中，陌上塵喂明月喝下了整整一碗湯藥……末了，又與她淺淺的纏綿吻了一會兒，才肯將她放開而來。

  當在接收到其他人目光之時，明月幾乎一下子臉紅到了脖子根，不明陌上塵怎麼會轉變了這麼多……只是，對於他這樣雖然不是太習慣，卻也增添了一絲甜蜜與羞澀，這樣的霸道與溫柔，正是她所缺少的寵愛。

  「還苦么？」

  陌上塵淡淡詢問一句，隨之又從宮女端的手中，取了一顆蜜餞來。

  明月搖了搖頭否認，嘴邊卻被人送上了一顆蜜餞……不由抬起頭，一眼便看到了陌上塵溫暖的笑臉，就呈現在了眼前，張口將著蜜餞含入口中，隨之伸出雙臂向前，與著陌上塵緊緊地相擁住。

  一邊站著的宮女們，看著皇上對於皇后的這種寵愛，皆是從心底感到了微微的震驚。

  畢竟再怎麼說，陌上塵對於明月的一系列包容與愛護，在她們眼底……堪稱舉世無雙。

  「累不累？可還需要休息……」

  陌上塵伸手輕輕拍打明月的背部，聲音低低溫柔的詢問。

  在此之後，又伸出手向著後面一揮。

  宮女們見狀，皆是頻頻行了一個禮，旋即轉身極為安靜的悄然轉身。

  明月如之前一樣，不住的搖了搖頭，雙臂依舊纏在陌上塵的身上……當安靜降臨之後，那些記憶回歸於腦海當中，帶著一絲絲的悲傷，令得她心下泛起了層層的難過，這些是剋制不住的情感。

  「阿陌，小白走了……」

  略帶委屈的聲音傳出，明月像個受了氣的孩子一樣，向著大人訴說自己的無奈與悲傷。

  「嗯，我知道。」

  陌上塵點了點頭應下，對於這件事掌握的無比周全。

  在昨夜，明月提著想要出宮之時，他便已經猜到了幾分，她是想去見一見十一……雖然派了一些人，在暗中保護著她，可是最終他還是不放心的跟了上來，看著她與十一一系列的相處，聽著她與十一一系列的談話。

  直至，到了最後，皇甫十一決絕離去。

  他這才現了身，將之帶了回來。

  她的心思，他何嘗不懂？

  她是那麼的需要關愛與寵溺，是那麼的害怕孤獨與悲傷……他懂，他什麼都懂，也是因為這一點，他放任了她與十一之間的一系列來往。

  只是最終，皇甫十一選擇了離去。

  早朝之時，他已然准許了皇甫十一的辭行……彼時，皇甫十一已然被冊封成為，十一王爺。

  現在算算，皇甫十一已經出了北陵皇朝，到達之前南下的一個地方。

  「阿陌，我不是有心要傷害小白的……」

  明月趴在陌上塵的背上，不住的傾訴著心中想法。

  陌上塵靜靜將之聆聽著，與此同時給予一系列的安慰，對於明月包容寵溺到了極點……他是那般的城府，怎會看不透其中的認識變故，只是有些人註定要離開，註定留也留不住，亦或者根本不能留。

  皇甫十一是極為聰明的，畢竟是在皇宮這樣的地方，從小生長起來的。

  他喜愛明月，只是明月與他之間的身份，根本不容他有一絲一毫的其他想法。

  若是，他不選擇主動離去，他也會將之驅逐開來……明月的身邊，從始至終，只准有他一個男子的存在。

  他知道，這樣行為自私了些，可是這一點他卻實實的不能改變……明月，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身前，我便知這一生的命運，就要與你綁在一起，並且是一個實實的死結，沒有人能夠將之解開，沒有人能夠將我們分離。

  也許，在以後的以後，你明白過來，會在心底對我有些怨恨。

  可是，我必須這麼做。

  你必須留在我身邊，哪怕以折斷你的翅膀為代價……你所說的中國，是什麼地方在哪裡，對於我來說皆不重要，只是若有一天你敢消失，我哪怕翻了整個天下，也在所不惜！

  「阿陌，我們會在一起的……對嗎？」

  或許是精神不好，又或許是喝了湯藥的緣故。

  明月沒有什麼力氣再去多想，只知有著什麼昏昏欲睡感襲來，使得她雙眼微微閉合而上……臨陷入夢中的前一刻，又不住的問了這麼一句話語，哪怕之前已經詢問過眾多遍，還是再次重複了來。

  「會的，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陌上塵伸手拂過明月額前的髮絲，口中淡淡允諾下來……與此同時，雙眸當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色彩，快速的轉瞬即逝。

  「嗯嗯……」

  明月連連的應著，眼睛卻是不曾張開來……只是，嘴角噙著一抹不可忽略的幸福笑意：「我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你……」

  陌上塵不答什麼，只是將她擁緊了些許。

  吾愛吾愛，你對我何嘗不是如此……梨花飄落，清雪飛舞，你一襲白衫如同精靈一樣出現，碰到我的琴弦，迷亂了我的雙眼，也許那時的你並不美麗，然而那雙眼睛實實將我吸引其中，從此再也無法離開。

  未過多時，明月便陷入了沉沉的睡夢當中。

  小心將她放在床上，蓋好一切之後，陌上塵一揮衣袖站起了身來……走到臨邊，將之身上的白色衣衫褪了下去，轉而換上屬於九五之尊的明黃色龍袍，看起來邪魅而又散發著帝王氣息。

  「睡吧，我的皇后……」

  俯身在明月額頭上輕然落下一吻后，陌上塵淡淡言出一句。

  明月的眉宇微微皺起，似是在做著什麼夢一般，陌上塵伸手將之撫平了些許……轉而，朝著外面一步步走了去，那裡等著他的是江山與權利，雖然並非他所大喜，卻也是他不可推卸的關聯責任。

  也許，是時候告訴明月……關於皇甫龍澤與南宮雪的事情了。

  只是她的身體……

  思及至此，陌上塵有著一時的微怔，似乎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末了，又終是搖了搖頭，暗自嘲笑自己的多想心思，對著宮女們細心囑咐一番之後，朝著一處隱秘的地方，款款走去。

  皇甫龍澤病情，儼然愈發的嚴重。

  陌上塵前來探望之時，他已經不能再下地來，躺在床上面容枯槁，如同一個頻臨死亡的老人。

  他算計了一輩子，到最後卻跌在了自己的算計當中。

  南宮雪，他一生的摯愛，卻被他親手殺了兩人的孩子……由此，南宮雪選擇離開了他，整整二十年，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傳來，直至為了明月的安危，陌上塵將之尋了回來。

  哪知，時間已然來不及。

  明月遭到了心頭取血，失去了性命，后而被人救走。

  而南宮雪，則是受不了打擊，在傷了皇甫龍澤之後，自身精神也生生崩潰，后而後之瘋了下來……至於皇甫龍澤，則是這一病似乎氣數已盡，明明之前那麼好的身體，如今也只剩了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樣。

  「朕的……女兒……明月……」

  皇甫龍澤臉上皺紋遍布，口中很是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來。

  陌上塵望了一望皇甫龍澤，對他鮮少的產生了一絲同情，畢竟他曾經是那麼的無人可及……伸手為之蓋了一下錦被，又看了下一邊瘋著的南宮雪，不由輕然的嘆了一口氣來。

  「明月已經回來了……她很好……別擔心了……」

  就算以往再多的恩怨，在這一刻也歸於煙消雲散。

  皇甫龍澤已經成了這幅模樣，陌上塵不會再同他為難什麼，更何況為了明月，也不能再有一絲一毫的不滿……他是明月的父皇，哪怕明月靈魂深處與皇甫龍澤沒有什麼關係，最起碼名義上還是這般的意義。

  聽得陌上塵的肯定話語，皇甫龍澤蠕動了一下嘴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在他混沌的雙眼當中，慢慢滑下一滴淚來：「明月……明月……朕的女兒……」

  一語畢，又艱難回頭望著南宮雪，眸中閃爍著痛苦與歉意的神色。

  陌上塵知曉皇甫龍澤的意思，心下不由暗暗深思，連著他這樣的帝王，最終也抵不過情字這一關……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亦或者人心難測，還是該說一切的命運早已註定？

  只是若告訴了明月，她可否會接受下這些內容……她的身體實在太差，他不能冒一絲一毫的險。

  然而皇甫龍澤已然生命垂危，根本沒有什麼日子可等。

  若等他去世以後，再告訴明月種種，明月也許會因此對他產生什麼情緒……這一生，什麼大風大浪面前，他從來都是冷靜對待的，唯獨每次與明月扯上聯繫，他便有些猶猶豫豫起來。

  思及至此，陌上塵唇邊溢出一抹淺笑。

  若說南宮雪是皇甫龍澤的劫難，明月又何嘗不是他的劫難……只是這個劫難，他甘之如飴接受，並且願意生生世世守候。

  也罷，有他在身邊，什麼都能替她擋下去。

  「你放心，我將她帶來見你……」

  陌上塵朝著皇甫龍澤望了一眼后，淡淡附上一句令之安心的話語。

  后而，又朝著那裡傻傻笑著的南宮雪看了一眼，最終站起身來一步一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明月，其實你大抵已經猜出來，南宮雪是你的母親……那麼，你可否能猜出來，她曾經那麼近的到過你身邊，扮演著一個關心你的角色。

  她就是……薛娘。

  在陌上塵離開之後，宮殿里空空蕩蕩的。

  侍人小心翼翼站在一邊伺候，只聽得皇甫龍澤一聲聲的艱難呼喚，與一邊南宮雪低低的凄涼笑聲……除此之外，冷清的再無其他。

  陌上塵回到寢宮之時，正值明月醒轉過來。

  宮女們見得陌上塵，皆是滿臉驚恐上前跪下：「皇上，皇後娘娘吵著要出來尋您，奴婢們快要攔不住了……」

  聞此，陌上塵先是微微一怔，繼而匆匆問上：「那麼，她現在人在哪裡？」

  還未待宮女們回答，一句呼喚便傳了過來。

  陌上塵抬起眼，便見著滿是狼狽的明月，從著裡面赤腳走了出來……幾步上了前去，一把將之橫抱起來，隨之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上，奈何她的雙手卻是不離他的脖頸，纏著很是緊張。

  「阿陌，她們不許我找你……」

  像個迷茫的孩子找到了歸屬一樣，明月口中不滿的發出控訴。

  「嗯，她們的錯，她們該罰……」

  陌上塵順著明月的話語，低低附上一句，語氣當中充滿了寵溺。

  「皇上饒命，奴婢們再也不敢了……」

  下一刻，宮女們齊齊跪在地上，語氣當中是滿滿的惶恐。

  不得不說，有點吵……

  陌上塵微微皺眉，有些不耐說什麼，只是伸手拂了一拂：「下去吧，以後小心伺候……」

  宮女們皆是齊齊回了一個字，隨之起身從著地上起了來。

  臨末之前，互相皆是望了一眼。

  皇上對於皇後娘娘真是寵愛，她們也是怕皇後娘娘出事，才這麼攔著……沒想到，到頭來卻還是她們的錯，果然是不敢有半分出錯。

  「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在宮女們退下之後，陌上塵垂眼望了望明月，不覺伸手將她凌亂的髮絲撥到一邊……隨之又看著她衣衫頗是凌亂，雙眼也是布了一絲血絲，精神看起來很是飄忽不定，似是生了什麼重病一樣。

  看著這樣的明月，陌上塵不由重新思考……皇甫龍澤與南宮雪的事，也許不該在這個時候告訴她。

  「阿陌……我的心不知怎麼了……好亂好亂……」

  明月雙手緊緊抓著陌上塵，口中不自覺的來回呢喃。

  從著珈藍寺回來之後，她越發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一次次暗示自己多想……然而，卻不能否認，這也是出自於人的一種本能，就像從前的每一次預感，皆是多次成了真。

  那麼這一次，又會發生什麼？無法預知，無從可想。

  陌上塵撫摸了一下明月的頭，語氣低低的附上一句。

  聽得這般的安心話語，又感受到他在身邊的氣息，明月淺淺的嘆了口氣……阿陌啊阿陌，我該怎麼告訴你？我之所以不安與擔憂，就是由著那個殘忍的夢，與你有著牽扯不清的聯繫。

  只是這般的想法，只能放在心底。

  隱隱之中，陌上塵呼喚了一聲。

  明月像只慵懶的貓咪一樣，朝著陌上塵懷裡拱了一拱，聲音當中透露著一絲喑啞之態……而她的長發，斜斜的散落在陌上塵身上，柔軟而又如潑墨一樣，從著指縫中一一滑落下來。

  「也許，你該去看望一下皇甫龍澤……」

  思來想去之後，陌上塵終究提出了這一事情，態度多少夾雜一些猶猶豫豫。

  聞此，明月剎那間僵硬了身子。

  皇甫龍澤，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害得她生生被人心頭取血的罪魁禍首……雖不曾賜她絕望，卻也將她逼入絕境之人，他是那般沒有緣由的厭惡她，而她也盡量的不去想起他，從而也就強行忽略那個噩夢。

  但是，陌上塵說……讓她去看望皇甫龍澤？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聽錯了的。

  「阿陌，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好半晌，明月乾笑著問上一句，一時不明陌上塵這樣的用意何在。

  對於明月的反應，陌上塵是實實猜到了的，因此也有著一絲絲的猶豫……然轉而一想，皇甫龍澤大抵沒有多少日子了，再不說的話，恐怕會成為這一生的遺憾，此後明月知道，心裡也不會比現在好受多少。

  這般一想，陌上塵伸手扳過明月的肩膀，一眼望到了她眼底的躲閃不安：「丫頭，去看一下皇甫龍澤……」

  「不……我不要……」

  意識到陌上塵並不是開玩笑，明月很是不情願的望著他。

  他的雙眼，一如既往深邃不見底，只是而今裡面夾雜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就像現在，他明明知道，皇甫龍澤害得她一系列受傷，卻主動提出這一件事情，多少令她有些接受不了。

  「丫頭，他沒多少……日子了……」

  陌上塵看著明月的微怒反應，交織著皇甫龍澤的後悔神情，一時覺得兩邊為難。

  突兀聽得這個消息，明月還是多少存有驚訝的……明明之前，皇甫龍澤還是那麼威風凜凜，如今就算是生了病，也不至於這麼一病不起。

  不過仔細想想，也許是忽而生了重病也不一定。

  不然，陌上塵也不會這麼快就成了皇上。

  無城曾經說過，她是這北陵皇朝的天女，一生之中可以許下三個誓言，每個誓言都會成真……為了花靈，她許了第一個；離開陌上塵之時，她許了第二個；現在想想，便只剩下了一個。

  若是可以，最後一個誓言……她希望，永遠不會用上。

  「丫頭，你該去看看他……」

  陌上塵凝眸注視著明月，淡淡語出一言。

  明月微微一怔，腦海之中千般思緒，到了最後搖了搖頭：「不了……我對他，並無好感。」

  「夠了陌上塵！皇甫龍澤對我怎樣，別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讓我去看他……過去發生的事情，我雖不想提，卻並不代表它沒有發生過。」

  陌上塵還想說些什麼，明月一語將之打斷下來，語氣夾雜著絲絲冰冷。

  對於陌上塵的這一提議，明月不喜到了極點。

  看到明月這個模樣，陌上塵隱隱有些無奈，也大致可以對之了解些許……他想象過，明月會對之產生異樣情緒，卻是不曾想，她會如此敏感與迴避，可能與自身發生的事情有關聯，性格上多少有了些變化。

  「丫頭，我知你對皇甫龍澤無有好感，可是有些事情無法改變……他是你，至親之人。」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一遍遍要求……等等，你剛說什麼？至親之人？什麼至親之人……」

  陌上塵諄諄教導話語還未落，明月已然有些不耐煩開口附上，只是耳中聽到的最後低聲話語，卻令得她愣在那裡……至親之人？至親之人！

  若是不曾聽錯，那麼皇甫龍澤豈不是她的……父親？

  「皇甫龍澤，是你的父親。」

  看著明月的神色，陌上塵也知她大抵猜出了什麼，但還是親口將之說了出來。

  明月先是眨了眨眼，隨之又是眨了眨眼，以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在此之後，再度眨眼時，有著淚水落了下來，完全屬於身體的本能反應。

  其實，有什麼呢。

  她不過是為了千尋的愛意，穿越而來的一個平凡女子，皇甫龍澤就算是父親，也是這具身體的父親，然還是產生了一系列複雜感情……她始終不明皇甫龍澤，為何一次次加害於她。

  如今，還戲劇化發生了這一幕。

  陌上塵見著明月沉默，攬著她肩膀的雙臂，微微用了力，給予她無形中的支持……在此之後，講了在她不在的日子裡，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南宮雪回歸、皇甫龍澤病危與嫣然扮她等等，什麼也不再隱瞞。

  明月聽得投入，只是越來越皺眉。

  到了最後，一臉的複雜之色，似是在思考著什麼一樣。

  「薛娘，南宮雪……」

  明月重複念著這兩個名字，一時有些微怔。

  原來，南宮雪曾經在她身邊，那麼近的關心著她，可惜她根本沒有發現一絲一毫。

  然而，只消一轉眼的時間。

  皇甫龍澤快要病逝，南宮雪精神崩潰……她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他們已然在讓她不得不原諒，曾經他們對她所犯下的錯。

  心下，不知該是什麼滋味，五味陳雜的各自陳列。

  難怪，陌上塵一反常態重複著，哪怕明知她會不喜歡……也許，很多事情，不去計較不去怨恨，寬容以對確實會更好，他們現在成了這番模樣，若是再去計較什麼，良心也會不安穩。

  也罷，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把握住以後，才是最為重要的。

  「好，我去見他……」

  片刻的猶豫過後，明月終是將之應了下來，哪怕心下還是有點不情願的。

  但是，皇甫龍澤畢竟是她的父親，這一點也許她不想承認，可惜事實已經擺在了面前……曾經，他曾那麼一次次將之傷害，更是到了最後害得她失去性命，這一點不可能不顧忌的，然另一方面。

  如今，他已經是一個性命垂危的老人，還需的計較什麼。

  這麼一想，心下思緒倒是逐漸的放了開來。

  在整理好一切之後，明月滿懷複雜的跟隨陌上塵來到了皇甫龍澤休養之處。

  哪怕，陌上塵已經提前告訴過她，皇甫龍澤身體狀況已經特別差，但是當明月看到之時，還是怔住了……但見，曾經呼風喚雨的人物，現在躺在床上難以動上半分，臉上瘦骨嶙峋一片，看起來異常蒼涼。

  而南宮雪，擁有一副絕美容顏的女人，滿臉傻笑在一邊上，對於外界一切都不曾關心。

  一想到，她就是她的娘親，明月心下被一次次觸動。

  在問月齋那些日子，她曾經以一個娘親的角色，在她身邊悉心照顧。

  當時，她曾想過，若是薛娘是她的母親，那該有多好。

  然，只是想想而已，當一切成為事實之後，明月心頭又是另一番滋味……她想，她終於知道了，薛娘之前說關於她女兒消息的含義，原來根本就是自己，那麼一切的決定權，也是在自己身上。

  她與皇甫龍澤，目前這樣的慘狀，皆是由著她形成的。

  事到如今，她還能再說什麼。

  「明月……明月……女兒……」

  皇甫龍澤見著明月的到來，艱難的轉過身來，一邊侍候之人趕忙上前扶著。

  他看著明月，費力伸出一隻枯槁的手來，在半空中支撐垂放著……明月站在那裡，將之望了許久，又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陌上塵，發覺他也正在望著她，眉宇間是一片鼓勵與支持。

  下意識咬了咬嘴唇，隨之明月猶猶豫豫朝著皇甫龍澤走了去。

  有些不適應的，伸出手將之遞給皇甫龍澤，這才發覺他瘦得可憐，手掌是硬骨，咯的她發疼……看著面前這個老人，該是這幅身體的父親，明月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對不起……我錯了……原諒我……」

  望著面前的明月，皇甫龍澤心下終究落下了一大塊石頭。

  這是他的女兒，他與雪兒的女兒，如今尚好無缺的站在面前，對他也有了一絲絲的原諒……每每想到，他做過那麼多傷害她的事情，皇甫龍澤就心下愈發難過，為此愧疚不已。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老人罷了。

  江上權勢，在這一刻，對他而言都是過往雲煙。

  曾經，那麼很絕的追求著功名利祿，到了最後，卻發現什麼都比過心愛女子在身邊……比不過子女圍繞膝下。

  「我不怪你……」

  對於皇甫龍澤如此卑微的態度，明月不是沒有一絲訝異的。

  看來，他是真的很愧疚，不然怎會放下那麼昂貴的身段……他的子女眾多，她不過是其中一個，沒想到他會這麼的傾心以對，使得明月有這一瞬的茫然。

  然而，很快，又思考了下來。

  他愛的是南宮雪，三宮六院只是一個皇帝必須的。

  從始而終，他愛的只有南宮雪，故而對於其他子女只是一般的感情……但正因為她是南宮雪的女兒，那麼在他心中的價值，便再也不能一般而談。

  思及至此，明月低低嘆了口氣，不知該做和看法。

  在她身後，陌上塵也跟著上了前來，將之皇甫龍澤觀望著。

  「我會好好照顧明月……」

  他沒有自稱「朕」，明顯是對於皇甫龍澤的尊重。

  皇甫龍澤情緒受到了重大波動，一時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老態龍鐘的雙眼當中，徐徐留下了一行淚水……他的女兒，不怪他，怎能讓他不心生欣慰，這樣就算是離開人世，也沒有了什麼遺憾。

  唯一一件，他這輩子都不能原諒的，便是……曾經，他一劍殺死了他與雪兒的第一個孩子。

  雪兒……

  想到此，皇甫龍澤又費力轉過身子，一邊的明月看著，猜到什麼趕忙扶著他的身子……一點一點的，終於面對了南宮雪的方向，看著她依舊傻笑著，不知道玩著什麼，低頭也不跟別人說話，甚至不開口。

  皇甫龍澤開了口，淚水撲簌簌的落下。

  明月見此，心下也產生了一絲絲的感傷，身邊的陌上塵伸手，將之攬在了懷中……皇甫龍澤該是多麼的愛南宮雪，哪怕他娶了眾多妃子，哪怕南宮雪離他而去多年，到了最後，終究抵不過一個情字。

  「雪兒……你看看我……」

  皇甫龍澤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南宮雪，然而剛剛碰到她，南宮雪像是受了驚嚇一樣後退一步……見此，皇甫龍澤心下是滿滿的自責：「我們的女兒……她就在這裡……」

  「女兒……」

  這兩個字眼，突然觸到了南宮雪。

  她先是微微一怔，繼而仰天凄凄大笑起來：「我的女兒死了……我的女兒被人殺死了……是我的錯……」

  瘋瘋癲癲的一語畢，南宮雪捂著臉低低哭了起來：「是我的錯……我不該不管她……都怨我……」

  「雪兒……是我的錯……你別為難自己了……」

  見得南宮雪這般凄慘，皇甫龍澤看著痛在了心底，卻又不知該如何彌補犯下的錯。

  明月倚靠在陌上塵懷中，看著南宮雪與皇甫龍澤，他們是為了她才變成這麼落魄……就算之前，心裡有再多的怨再多的恨，在看到這一幕之後，怎麼也怨恨不起來，反而有一種同情情緒在蔓延。

  與此同時，肩膀上被人輕輕推動……明月抬起頭，看到陌上塵傳遞的目光：「去吧……」

  有了這份默默支持，明月一步一步上了前。

  看了眼皇甫龍澤之後，一點一點在南宮雪面前蹲下身：「娘……」

  在嘴唇顫動了半天之後，明月終究喊出了這個字眼……除此之外，竟一時再也說不出其他，似乎這個字眼花費了她所有的力氣一樣。

  而南宮雪在聽到這個字眼之後，整個人剎那間怔在了那裡。

  似乎，在一瞬想起了什麼，又似是別的什麼。

  末了，對著明月傻傻一笑，臉上布著狼狽的淚水……轉而，垂下頭不再理會人，皇甫龍澤在邊上看著，臉上的愧疚又增添了一分。

  「娘……我是明月……我沒有死……你看看我……」

  不知不覺中，明月落下了淚，心下也是一片濃濃的悲傷。

  伸出手，撫摸上南宮雪的臉頰，許是由著母性緣故，她並未有躲閃開來……明月順著把她碎發撥到一邊，露出一張與之甚為相似的傾城容顏來，只是終究上了年紀，看起來多了一絲慈祥之態。

  「雪兒……我們的女兒還在……雪兒……」

  皇甫龍澤老淚縱橫，顫抖著蒼老的手，儘力握住南宮雪的手臂。

  只是，南宮雪還是未有什麼蘇醒的跡象，對於明月倒是一直傻傻笑著，偶爾眼底閃過迷茫與不解之色……隱隱之間，她多少懂得一些感情，雖然並不是全部。

  一想到，南宮雪曾經在問月齋，扮演著薛娘的角色，明月心下就盪起一層漣漪。

  若不是由著當年，痛失一個女兒，對皇甫龍澤恨到極致……她是不會丟下慕容明月的吧？若是這樣，她就算身上有千尋對蒼穹的愛意，也無法來到北陵皇朝，繼而無法遇上陌上塵。

  所以啊所以，冥冥之中……果然，自有註定，不是么。

  皇甫龍澤還在一遍遍呼喚著，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對南宮雪的那份愛情，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自古帝王多無情……

  這句話，恐怕是要修改一番了……明月幾乎難以想到，皇甫龍澤這樣的霸權之人，也會如此執著一個女子，這麼多年的痴心等待，那麼多的妃嬪在身邊，換不來南宮雪的一個回眸。

  許是情緒波動太大，皇甫龍澤突兀的咳嗽了起來。

  一邊的侍人，趕忙遞上一方手帕……然當手帕從皇甫龍澤嘴邊取下之後，明月一下子僵在了那裡。

  血……

  皇甫龍澤咳出了血！

  明月心下一個惶恐，下意識找尋陌上塵……很快，陌上塵握住了她的雙手，賦予了她安心的力量，與此同時侍人話語謙卑傳來：「皇上……這該如何是好……」

  「速傳太醫……」

  陌上塵也是一個微怔，很快傳下了命令。

  他猜到皇甫龍澤大限將至，不曾想竟是如此的快……明月剛剛得知自己的身份，若是他便這樣離去，那該有多麼的令人心生悲傷！

  「雪兒……對不起……」

  性命已經垂危，皇甫龍澤口中卻依舊費力這般道歉。

  明月終是忍不住哭出聲來，對於眼前這一場景，不知是該感動還是別的什麼……世事無常，轉眼間一系列身世浮出水面，還牽引出這麼多感情在內，使之無法一一接受下來。

  明明三月前，還是身體健朗的皇甫龍澤……如今，卻病入膏肓，精神也帶了些恍惚。

  太醫很快到來，然一個個診斷過後，皆是搖了搖頭。

  「可有根治之法？」

  陌上塵一邊出聲詢問著，一邊伸手緊緊握著明月。

  「皇上贖罪，臣等無能，太上皇恐怕過不了今晚……」

  太醫們對望一眼后，略顯為難的附上一句。

  聞此，明月身形微微一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過不了今晚？怎麼會，人的生命怎麼會這麼脆弱……明明，明明他還跟自己好好說著話，就在剛剛不久前。

  陌上塵也未曾預料到，皇甫龍澤病情已經如此沉重……之前他之所以撐著，許是等待明月的最終消息，如今看到明月完好無缺回來，了了心愿之後，也就沒了什麼支撐下去的心力。

  「阿陌，怎麼會這樣……」

  明月回身緊緊抱住陌上塵，不可置信的詢問出聲。

  陌上塵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也不知該如何來安慰她，事實上也確實出乎意料了些……眼神示意，讓太醫們退了下去，遂又垂眼望著明月：「丫頭，這是命數，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明月雖然無法全部接受，也只能進去守在皇甫龍澤身邊。

  在吐血之後，皇甫龍澤已經有些動彈不得，雙眼充滿了混沌之色……唯一令人注意的，便是一隻手，一直緊緊握著南宮雪，不肯鬆開半分，彷彿把全身所有的力氣，都傾注在了上面。

  南宮雪也出奇的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也不對他進行掙扎，就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一切。

  明月深深望著皇甫龍澤，伸手將他身上的錦被撫了撫，看著他目光落了過來……他艱難動了動嘴唇，說話聲音是極其的小，須得明月起了身伏在那裡才能聽到：「月兒……陌上塵是個……強者……他可以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這句話語入耳，使得明月不知該回上些什麼。

  而皇甫龍澤，似乎也並不需要明月回答什麼一樣，只是滿是慈祥的看著她……末了，嘴唇又動了動，再度費力吐出一句：「月兒……可以叫我一下……父皇嗎？」

  人之將死，願望甚微。

  聽此，明月微微一怔之後，望著皇甫龍澤落了淚，轉而用力點了點頭……可以可以，怎會不可以？她承認，曾經她是那麼怨恨過皇甫龍澤，恨他處處想致她於死地，還想讓她與陌上塵分開。

  而如今，似乎隨著他的即將離去，什麼都不再重要了。

  她甚至想，若是皇甫龍澤能夠無事，那該有多好。

  「父皇……」

  在情緒平復下來之後，明月略顯生疏的喊了出來。

  聞此，皇甫龍澤臉上牽扯出一抹笑意，似乎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樣……片刻之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整個人變得甚是急切起來，明月見狀趕忙握住他的手：「怎麼父皇？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你做到。」

  皇甫龍澤太過急切，以至快要提不上氣來，后而才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明月伏在他的耳邊，聽得他一字一句不清晰道上：「曾經我讓你……發誓在我百年之後……離開陌上塵……我真是不該啊……你們……你們不是兄妹……我知道……陌上塵不是我的……孩子……可他終究……適合為王……」

  待這麼一句話語完畢，似乎用了皇甫龍澤大部分力氣，再也說不出其他話語來。

  明月雖然聽得不大分明，卻是明白他所表達的意思。

  曾經，她與陌上塵剛剛一起之時，陌上塵帶她入宮，請求納她為妃。

  那夜，她留在宮裡，被皇甫龍澤召見……在一系列之後，皇甫龍澤要她起誓，在他百年之後，必須離開陌上塵身邊。

  她是的確起了誓的，只是一直放在心底，一時想不起……如今，皇甫龍澤竟還在記著，並向她懺悔，這一點足以讓她心生動蕩。

  正因為她身份是南宮雪的女兒，所以他才會這麼格外施恩，若是換了別人，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對此，明月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是，陌上塵的身份，皇甫龍澤是早已知道的……這一點，不得不說，超出了明月的想象。

  唯一想不懂的，大抵便是皇甫龍澤既然知道陌上塵的身份，卻還是依然下旨立他為皇帝……這其中，還包含著什麼緣由。

  明月想要詢問，然在看到皇甫龍澤艱難開口那一刻，終究壓制下了這份心思……也罷，皇甫龍澤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意思，或許是因著陌上塵本身就具有做皇上的潛質，能夠掌握得了江山。

  「父皇……您……」

  思及一番過後，明月垂下頭來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皇甫龍澤雙眼微微閉合著……隱隱間，生命氣息在一點一點的流逝著，眼看就要消失殆盡。

  「太醫……太醫在哪裡……太醫……」

  明月先是一怔，緊接著起身大聲呼喚出聲。

  在外面守著的陌上塵，在聽到明月呼喚聲之後，快速的進了來……疾步走到明月身邊，扶著她的雙臂，遂朝著床上的皇甫龍澤望了一眼，心下有著些許微微的瞭然。

  「阿陌……救救他……救救他……」

  哪怕一早知道皇甫龍澤即將逝去，然在這一刻明月還是失了該有的理智。

  她不知這是怎麼了，只知心下是滿滿的難受與疼痛，有著什麼想要衝破出來一樣……許是這具身體，與皇甫龍澤終是血濃於水，心下有著一絲共鳴的悲傷。

  「別急丫頭……太醫……」

  陌上塵一邊扶著明月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邊開了口……而那些太醫，本來就守在外面，故而很快的進了來，對著皇甫龍澤進行一番檢查，只是臉色皆是凝重無比的，到了最後臉上皆是一絲驚恐浮現出來。

  「皇上恕罪……太上皇快要沒氣了……」

  在聽完這句話之後，明月踉蹌著撲倒在床邊，伸手握住皇甫龍澤乾枯的手掌……看著皇甫龍澤眼睛虛弱閉著，連一絲睜開的力氣都沒有，明月的淚水流落了一地。

  一邊的南宮雪，似乎也預感到了什麼一樣，低低垂著頭不言語。

  「雪兒……雪兒……原諒我……」

  臨到死前，皇甫龍澤口中仍是一句句呼喚著……他的一隻手掌，與南宮雪緊緊握著，明明垂死之人虛弱厲害，但是他握著南宮雪的手，卻是充滿了力量，似乎把所有的信念，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一樣。

  「娘……你看看父皇……你看看他……」

  明月看著皇甫龍澤快要離開的模樣，泣不成聲的拉了一拉南宮雪。

  片刻之後，但見南宮雪抬起了頭，雙眼當中閃過一絲傷痛，卻是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她似乎懂得，這個每天陪伴她的人，就要走開了一樣，移動到床邊，傻傻看著他，臉上帶著淺笑。

  隱隱當中，似是回到了當年。

  一襲白衣的女子，在滿是梨花瓣飄落的樹下，跳著一隻傾城之舞，而他突兀的出現在那裡……無意遇見，匆匆一瞥，從此再也忘不掉。

  若是可以，他多麼想回到過去，哪怕拋卻這江山權勢，也要換得她在身邊相伴。

  為什麼，為什麼到了最後……才知，幸福其實很簡單。

  一念起，花開花落……一念滅，滄海桑田。

  回去，回去，終究再也回不去。

  眼前女子的容顏，一點一點模糊起來，使得他再也看不清楚……手掌也喪失了力氣，一點一點滑落下來，有著一滴淚水，從著上面落下，滴在他的臉頰之上，泛起一絲絲的溫熱。

  雪兒，是你嗎？是你在為我哭泣。

  原來，你對我還是有心的，這一點就已足夠。

  多麼想，多麼想再陪陪你，可惜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下一世，若是有下一世，我一定會好好守著你……江山皇位，與我何干？與你相守白頭，才是這一生最美的心愿。

  雪兒，我的雪兒……對不起，只能陪你到這裡了，你要好好的珍重。

  皇甫龍澤喃喃一聲呼喚，遂一點點閉合上了雙眼，生命氣息也消失在此。

  「父皇……父皇……你醒醒啊……」

  明月控制不住的大哭起來，雙手顫抖著晃著皇甫龍澤身軀，不敢相信生命就這麼沒了……她才剛剛刨掉了過去，才剛剛認下他這個父親，才剛剛覺得生活是那麼美好，想要把一切重新開始。

  在長長一聲悲戚之後，明月身軀倒在了那裡。

  陌上塵心下一驚，上了前將明月彎腰抱起來。

  與此同時，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驚慌……明月的身體有變，但願不會是他所擔憂的，不然他該如何承受，曾經的人一個個離去，他都可以淡漠以對。

  唯獨她，不能缺少！

  「傳旨下去，太上皇駕崩，天下百姓，三日同悲。」

  陌上塵朝著一邊的太監，淡淡交代下一語。

  在太監話語剛剛落下之時，陌上塵已然抱著明月匆匆走了出去，腳步當中透著一絲凌亂。

  自古紅顏多禍水……

  在場之人，在一邊悲戚哭著太上皇的駕崩同時，又看著新皇轉身離去的背影……先前，七王爺便是斷之癖，不曾想天女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還得到了眾多寵愛。

  如今，七王爺成了皇上。

  非但不再納妃，反而只對天女一人寵愛有加，不論有什麼要求都會應下來。

  若是這個女子有亂國之心，恐怕也是個不小的禍害。

  每個人心下皆是各有所思，誰也不曾注意到，太上皇手裡還握著一個女子的手臂……而那個女子，在他去世之後，也任由他這樣握著，哪怕僵硬的沒了一絲溫柔，也保持著那個姿勢。

  沒有人敢對她要求什麼，幾乎每個人都明白她的地位非同一般。

  很快，太醫與太監退了下去，聽候新皇差遣來做後事……留下的，只有那名女子坐在那裡。

  在一切歸於安靜后，南宮雪一點一點撫著皇甫龍澤的衣服。

  「阿澤……」

  她低低開口一聲呼喚，夾雜了絲絲別樣的感情。

  隱隱當中，與之前的傻傻態度很是不同，像是瞬間恢復了記憶一樣……事實上，南宮雪確實是在皇甫龍澤死去的那一刻，逐漸的被刺激著恢復了過來。

  「阿澤，你太執著皇位與權勢……」

  南宮雪伸手整理著他的遺容，眸中點點淚水滑落下來……最後，終是忍不住伏在那裡低低哭了起來：「阿澤，我承認我曾經恨過你，可是我原諒你了……」

  就這樣，南宮雪不知哭了多久，才漸漸的停了下來，

  望著昔日之愛，今日之悲境，南宮雪累及的嘆了口氣……伸出手，緩緩地覆在屍體雙眼之上：「阿澤，你好好的走，與你在一起，我從未後悔過……」

  有多恨，便有多愛。

  只是，人身若只如初見多好，他做著千古帝王，她做著絕美佳人……兩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永不會相遇交錯，這樣沒有了開始，也就沒有了結束。

  更沒有了，中間與結局的悲傷與絕望。

  明月昏迷了一整天，才幽幽醒轉而來。

  陌上塵就守在一邊，從始至終未曾離開半步，唯恐她會有什麼意外一樣……事實上，由著明月的身體異於常人，確實須得多一份擔憂與照顧。

  在視線逐漸清晰之後，明月低低呼喚了一聲……僅僅一刻，像是想起什麼般，原本蒼白的臉上夾雜了一絲痛苦：「父皇他……父皇……好難過……」

  身體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一樣，軟綿綿的動彈不得，而一想到皇甫龍澤去世的情景……心下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就這麼衝散了出來，她有些不明白為何會這般，明明與皇甫龍澤沒有多少的溫情。

  許是血濃於水，又許是善良使然。

  「沒事了乖，一切都會過去的……」

  陌上塵輕然將明月身子扶起，一點一點的拍打著她的背，安慰著種種來由。

  明月伏在陌上塵身上，眼底布了一絲憂愁……畢竟之前還那般存在的人，一轉眼就悄然去世，一切來得那麼突然，似乎根本沒給人準備的機會一樣。

  人的生命，有時那般脆弱。

  似乎一觸碰，就會碎裂不堪。

  明月沉浸在兀自的悲傷當中，不過還好有著陌上塵在一邊上，倒也不至於多麼想不開。

  只是，她此刻不曾發覺，陌上塵望向她的眸子當中，閃過一絲別樣的色彩……快速的，轉瞬即逝，讓人抓不住一絲一毫。

  明月的醒轉，使得陌上塵終於能夠走出去，處理應有的政務。

  而這個時候，宮裡之人不得不見證了，新皇對於皇后是多麼的慈愛……不僅後宮不立妃，更是由著她的昏迷不醒，便一直痴情守候，對於朝中事物大小也不再去過問。

  皇甫龍澤去世之事，很快傳散開來。

  普天之下，三日同悲。

  在外的重要下臣與皇子王爺等，均在三日之內趕了回來，皆是作了一番摸樣……而由著一月之後，是陌上塵的登基與立后之日，那些人回來之後，也就暫時居住在皇宮之處。

  皇甫龍澤的葬禮，無疑是風光大葬的。

  期間，還請了法師與高德僧人，前來做了一系列法與誦經。

  在一片詭異的熱鬧當中，一點一點落下了帷幕。

  在此當中，明月一直跟隨在陌上塵身邊，看著這一切的發展，心下產生了一絲絲的悲傷……而南宮雪的記憶恢復，也使得明月與她有了進一步熟悉，卻是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當皇甫龍澤去世一事，全權的安排妥當之後。

  接踵而來的是，籌劃新皇登基與冊封皇后，這一等同樣重大之事。

  「看來，他對你是極好的……」

  南宮雪在聽了一切之後，拉著明月的手笑著附上一句。

  明月不否認點了點頭，另一手撫摸上肚子，感受著裡面小生命的跳動，臉上散發出一抹母性的光輝……其實，對於當不當皇后，這一點是無關緊要的，只要他能夠這麼對她好，那麼什麼都是身外之物。

  對於梨若，陌上塵對她許了一樁婚事，婚期定在半年之後。

  對此，梨若自然是完全反對的，只是陌上塵採用了皇上特有的權力……在此當中，梨若一點一點明白了，陌上塵對於她終究沒有什麼留戀之念，只得心如死灰的接受下來。

  賜婚之後，明月見過梨若一面。

  她望向她的目光，充滿了複雜與絕望。

  對於梨若，明月自認沒有什麼可虧欠，故而坦然面對了回去……曾經，陌上塵為了救她，而使得梨若此生無子。

  但是後面，她以心頭之血，換取了她的性命。

  這麼一來，完全是抵過了，那麼什麼也不必再說了。

  現在她已經有了孩子，陌上塵也做了皇上，沒有誰敢再妄加議論……經歷了風風雨雨，她終究如願以償，守在了一直愛戀著的男子身邊。

  只這一點，勝過了千千萬萬。

  見著明月沉思許久的模樣，南宮雪慈愛喚上了一聲。

  「啊？我又走神了……」

  明月反應過來之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最近的身體，是越來越不聽話了，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甚至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明月原本想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不過想了想應該是屬於正常的，懷孕期間不能用藥。

  生活在皇宮當中，她更是要小心一些的……故而，就算身體有個什麼小毛病，也不需要去大費周章。

  除了困些頭暈，加之偶爾失常以外，倒也並無其他多大毛病。

  「月兒，娘想去寺里居住，今天是來跟你辭行的……」

  說著這句話語的同時，南宮雪眼底流露出絲絲不舍。

  「去寺里？怎麼這麼突然……娘，你是不是想……」

  明月想著想著，眼底閃過一絲驚異……很快，又雙手急急抓著南宮雪：「娘，你怎麼會想去出家……」

  「傻孩子，誰說我要出家了……」

  聽著明月的猜想，南宮雪臉上微微一笑，與之相似的容顏傾國傾城……隨之在看到明月的疑惑后，才低低道上一句：「我是想帶髮修行，念經誦佛，圖一片清凈……」

  「可是娘，我不想你離開我……」

  明月順勢偎進南宮雪懷裡，帶著一絲絲撒嬌的氣息……之前，心下為慕容明白抱不平，對於南宮雪的不聞不問，有著一系列的不解與微怨。

  現在，在經過一定的相處之後，才發覺母愛是這般的美好……她本來就沒有體會過親情的溫暖，如今在南宮雪身上感受到了這等情感，讓她多多少少很是捨不得。

  「傻孩子，娘只是出去一段時間，等外孫出世之時，一定會回來的……阿澤現在一定很孤單，若是我能夠為他誦經念佛，他會感受到的……」

  前一句，南宮雪在安慰著明月的心靈。

  下一句，又道出了心中隱藏的情感。

  聞此，明月有著一瞬的瞭然……皇甫龍澤的去世，對於南宮雪也是有著極大的感觸，畢竟他們之間糾纏了二十多年，南宮雪對於皇甫龍澤有多恨，事實上也是有多愛。

  現在，皇甫龍澤剛剛去世，她之所以去寺里誦經念佛，應該是為皇甫龍澤做一點最後的事情。

  若是這一點，她還要挽留，讓她心生漣漪的話，那麼她也不是一個貼心的女兒。

  「娘，你去吧，等到孩子出世之時，我派人請您回來……」

  明月淡淡一笑，臉上帶著眾多的釋然。

  「你真是個好孩子……」

  南宮雪伸手撫摸上明月的臉頰，心下閃過絲絲的欣慰……很快，又伸手將著明月擁入懷中：「孩子，娘不希望你走娘的後路，但是看著陌上塵對你這般傾心，也就放下心了……你要好好的保護自己，一定要幸福下去……」

  明月點點頭，明白南宮雪的一切擔憂。

  只是，她與那些女人不同，她愛上的是陌上塵，而陌上塵同樣深愛著她。

  他不會傷害自己的，以前是迫不得已為之，現在他已經成了皇上……她敢以命起誓，陌上塵對她絕無二心。

  若是有一天，陌上塵再度給了她致命的傷害，那麼她在這世上……也沒了意義。

  他們之間的這份愛，足以稱之傾城，願只願今生不減，來世……不滅。

  南宮雪是默默離開的，只有明月與陌上塵出行相送。

  對於慕容史，明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知他對南宮雪倒是真的一片情深意重。

  然而，南宮雪似乎並不願與他牽扯什麼關係，對此明月也不好詢問……南宮雪是自己的娘親無錯，但是感情這種事情，不是她做女兒能夠為之決定的。

  再者，她既然選擇清修，為皇甫龍澤念經誦佛……由此一點，不難看出，她的心裡之愛，應是皇甫龍澤無異。

  「回吧，別送了……」

  南宮雪上了馬車，撩開帘子看了眼明月與陌上塵之後，伸手拂了拂送別。

  明月回以微微的笑意，只是眼眶不知怎的有些酸澀……一邊的陌上塵，伸手扶著她的肩膀，無形之中給予一絲絲支持，與此同時和南宮雪遙遙一望，互相之間傳遞了一個消息。

  「我把唯一的女兒交付給你，好好照顧她。」

  「放心，我會以生命守護她，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陌上塵與南宮雪的無聲交流，明月並未有注意到，只是見著馬車開始徐徐行駛的時候，心下起了一絲難過的感覺……向後微微一仰，一個胸膛適時出現，讓她賴以依靠住：「阿陌阿陌，娘親會回來的……對嗎？」

  「小傻瓜……」

  陌上塵寵溺的笑笑，伸手颳了下明月的鼻頭。

  下一刻，輕柔的吻落於明月額頭之上：「乖，她只是需要時間冷靜，上一代之間的感情糾葛，並非我們能夠體會的……」

  聞此，明月沉默點了點頭來。

  若不是見過，慕容史對南宮雪的態度，明月幾乎不敢相信……曾經，那麼對自己那麼無情的人，竟然一直深深愛著南宮雪，甚至在南宮雪出現之後，放棄了所有的地位，頻頻出現宮中，只為見得伊人一面。

  之前，由著皇甫龍澤在世，阻隔了慕容史前來。

  在此之後，慕容史幾乎常常守在宮中。

  僅僅幾日，卻也讓明月體會到了，哪怕再冷酷無情的男子，心底都會深藏著一個人……更別提，慕容史之前為了助皇甫十一登上皇位，是為了更進一步尋覓南宮雪。

  只是不知，南宮雪今日秘密的辭行，使得慕容史知曉以後，會是一番怎樣的情形。

  對於過去，她已經不去恨了，那樣太累太累。

  一切的一切，塵埃已經落定。

  她能夠做的，便是守在陌上塵的身邊，陪他看盡風景江山，直至……生命的盡頭。

  「你說什麼？雪兒她……她走了……」

  慕容史在聽了明月的話語之後，蒼老的臉上閃現出一抹驚訝。

  很快的，一絲絲失望湧現了出來，整個人似乎又老上了幾歲……顯然，對於南宮雪的離去，他是那般的在意，在意的讓人為之同情惋惜。

  「娘親她……還會回來的……」

  望著慕容史失落的模樣，明月有些不忍的附上一句。

  對此，慕容史只是來回的搖了搖頭，眉宇間透露出一絲絲的無奈……繼而就在明月還想安慰些什麼時，低低出了聲來：「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在她的心裡，我已經是個陌路人。」

  當年，他千不該萬不該，為了名利將她拱手讓給皇甫龍澤。

  若非那樣，之後她就不會經受那樣的苦難，從此失去消息整整二十年……在她不見的那一刻，他才知這個世上，原來不論什麼事，都比不得她的一絲一毫，她的傷她的痛，都在一點一點折磨著他的心。

  他早該想到，她那般的傲人女子，怎會在受了傷之後，還尋求他的幫助。

  這一次，她重新回來，又到了皇甫龍澤懷抱。

  卻不曾想，明月的意外失蹤，竟使得她精神恍惚，抑鬱成疾……他想帶她走，可是皇甫龍澤偏偏卡在那裡，不肯放手一點一滴，將她強行留在了身邊。

  他沒法，早已放棄權勢的他，根本無法與陌上塵這樣的王者抗衡。

  所以，他只能靜靜的等待，等到皇甫龍澤去了的這一天。

  他以為，只要皇甫龍澤阻力沒了，雪兒便有可能回到他的身邊。

  然而，卻不曾想到，她恢復了記憶，對於他淡若陌生人一樣……曾經，他明明可以有與她相守白頭的機會，如今她看向他的冰冷目光，如同利刃一樣一點點凌遲著他的心。

  她心裡念著皇甫龍澤，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是皇甫龍澤給了她致命的絕望，卻也是皇甫龍澤讓她深深地愛上……她對皇甫龍澤有多恨，便是也有多愛。

  不過沒關係，皇甫龍澤已經不在了，他可以用殘生余年陪伴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照顧……即便，她不會重新愛上他，只要能夠陪在她身邊，便勝過了這世間所有的事情。

  如今，連這個小小的機會，她也不給了，甚至連離別時的道別，都不曾有……雪兒啊雪兒，你當真如此恨我不成？

  是了，我該恨，你打我罵我都好，千萬別……別再這樣一走了之，從此再也沒了你的半點蹤跡。

  「慕容丞相……」

  看著慕容史久久的沉思，明月不由擔憂喚上一聲。

  若非親眼所見，明月真的難以想象，慕容史也會這般的痴情不悔。

  「老臣已經遞交了辭呈，從此便不再是丞相了……」

  慕容史嘆了一口氣，一臉藏不住的蒼老……遂又抬眼看著面前的明月，與雪兒簡直是如出一轍，不過更顯風采一些，心下閃過一絲愧疚：「當初，是我的錯，才導致你受了一系列苦……現在看到你幸福，心下也就安了。孩子，我對不起你啊……」

  他是那般了解雪兒的性格，知曉她失去了一個孩子之後，絕不會對於另一個孩子不聞不問……為了讓她現身相見，他對明月的關心根本不夠，任由別人欺侮他，甚至將她代替小女出嫁，對她造成了眾多的傷害。

  而今想起來，他真是老糊塗了，怎會做出那番不堪的事情。

  「沒事，若非是你，我也不會遇見陌上塵……那樣，哪來今天的幸福。我想冥冥之中，自有註定，並非單單是人力所為……」

  明月寬容笑了笑，並不提有隻言片語的怨恨，整個人看起來霎時美麗。

  慕容史聽得她直呼陌上塵的名字，心下還是閃過一絲漣漪，不過轉眼也就不再多想……陌上塵，他一直以來是看在眼底的，是一個天生的王者，任何人都阻擋不了他的道路。

  他對於明月的情感，也並非是假的。

  但願，明月不會做第二個雪兒，應是不會的……陌上塵那樣的性子，的確不像是多心之人。

  明月，就像當初的雪兒一樣，單純善良，惹人注目。

  「我娘，她去了江南一邊……」

  似是有意，似是無意，明月輕然附上一句。

  聞此，慕容史臉上閃過一絲驚喜，連連望向了明月，也顧不得想其他什麼……明月回以淡淡一笑，遂像是沒說過一樣：「確切地方，我是真的不知……您與我娘，若是真的有緣分，自會相見的，只是您家裡之人該如何處理，這一點須得您處理好……」

  「這個，我自會安排妥當……」

  慕容史略有保證性的應下，眼底燃起了一絲希望。

  他當初迎娶王桂如，只是為了應付一下而已，甚至只是想要延續香火……那時雪兒貴為皇后，他只能遠遠地看著，而不敢觸碰，之後發生了種種事情，更是令得他無處尋找雪兒。

  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他是萬萬不能錯過的。

  對於王桂如，他是萬般清楚地，只要將府中的多數財產給了她，應該也就沒有什麼了……至於他兩個不成器的女兒，恐怕是難以嫁出去了，送到一處靜靜修養，先讓她們的品性得到善良再說。

  雪兒，他的雪兒，他一生欠了她太多，現在終是到了陪伴她的時候。

  不論前途有多麼艱辛，他一定會守候在她身後，不離不棄。

  看著慕容史的複雜模樣，明月但笑不語，心下則是感慨萬千。

  告訴慕容史，對還是不對，這一點或許只有上天才知……若是慕容史與南宮雪真的有緣分，那麼最終的最終，最終會在一起。

  若是沒有緣分，強求也是無用的。

  一切的一切，還要看月下老人如何安排。

  她接下來的日子裡，大抵便是等著孩子出生……孩子啊孩子，娘親會好好的保護你，讓你出生在這個世上，從此快快樂樂的，不受什麼災難與委屈。

  慕容史離去之時，正值中午時分，溫暖陽光從天空中灑落，照樣了一地的光輝。

  明月在宮女的攙扶之下，靜靜在後花園散著步。

  這個時候，陌上塵應該還是在忙，她不想打擾他什麼。

  眼看登基在即，他要處理眾多的來往之人，這一點她是可以理解的，同時也是支持他的……午後的時光，寧靜而又祥和，正如明月一點一點平復下來的心思。

  過往一幕幕呈現，開心的，難過的，悲傷地，絕望的……所有的所有，在腦海中過濾一遍。

  從開始相遇，到現在相守。

  經過了一系列波折，甚至身邊之人來來去去，最終只有他們兩人相依相偎。

  值得嗎？

  不止一次，心下一遍遍這麼詢問自己……而答案，從始至終也只有一個。

  無謂值不值得，因為他是陌上塵，那麼傾盡所有，也是在所不惜的。

  遇見他之前，她從未想過。

  有一天，她會這樣愛上一個男子，愛的不顧一切，愛的卑微到塵埃里……甚至，在一開始，她連奢望回報都不曾，一步步走下來是那麼不容易，幾度令她支撐不住。

  不過還好，什麼都過去了。

  何其幸運，他也是同樣愛著她。

  除了這樣，還想有什麼奢求呢。

  想到此，唇邊微微一揚，心下略顯愉悅了些……與此同時，耳邊道來一句：「娘娘，該用膳了……否則皇上知道，奴婢們就有苦可吃了。」

  在經過與明月相處之後，宮女們皆是對沒有架子的明月產生好感。

  新皇對她的寵愛，所有的人都看在眼中，羨慕而來不及……由著一開始，她們對新皇的敬畏，后而後之明月每次的開口，她們根本未有受什麼處罰。

  故而，對於明月，她們是尊敬而又感激的。

  「別怕別怕，有我在，他誰也不敢處罰……」

  明月心情極好，笑嘻嘻回上了一句。

  許是站了久的緣故，確實感到有些乏味，故而隨著轉過了身子……照著原路，正要返還之時，一抬眼便見得一人站在那裡。

  皇甫御……

  明月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畢竟，曾經嫁給了皇甫御為妃，那段日子雖然極苦，對於他也曾恨到了骨子裡，只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她什麼也不想去追究了。

  有這一瞬的不自然，轉而明月迎了上去：「嗨，你也在這裡看風景啊……」

  一語出口，明月暗暗鄙視了一下自己……看風景？她真是有閒情逸緻，怎麼就這麼說出了口。

  看著明月明媚如畫的容顏，皇甫御苦澀的喚上一聲。

  曾經，他離她那麼的近，只是卻硬生生將她逼出自己的世界……現在後悔，已然來不及了，她再怎麼鋒芒畢露，也是別人的妃，別人的皇后，以後更是自己碰不得的女人。

  「孩子可好？」

  看著明月突起的小腹，皇甫御問出了口。

  「寶寶挺好的，就等著他出生了……怎麼，你喜歡小孩？趕緊娶一個王妃，不就有了……」

  明月裝作什麼也不知，巧笑顏兮笑著回上。

  「明月，你明知我心裡……」

  皇甫御上前一步，似是急於表達自己的感情。

  明月則是退後一步，錯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很快，臉上笑容一點一點收起道：「三哥，我們之間從前沒有什麼，今後更是不可能有什麼……在我心裡，只會愛陌上塵，也只能愛陌上塵。」

  末了，皇甫御搖了搖頭，滿臉的苦澀意味：「我懂了……先行告退，皇……后……娘……娘……」

  最後四個字，言出之時，心酸萬分。

  在此之後，皇甫御強行逼著自己轉過身去。

  他知道，明月是不可能回到他身邊了，也許從她受了一百鞭撻之時，他便該懂得……為了離開他，她不惜用命作為代價，這一點足以證明，她對他是有多恨。

  是了，她該恨他的，恨他對她的鄙夷與侮辱，恨他只是對她以貌取人……恨他，從始至終，都未曾相信過她。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只是後悔晚矣。

  原以為，陌上塵對她並非是真心，只不過想借著她登上皇位……現在看來，他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了。

  陌上塵對明月，視若珍寶，唯恐傷害了半分。

  他比他更懂得，去愛她護她。

  與陌上塵相比起來，他真的是沒有什麼資格，只得遠遠地望著她……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何必……」

  看著皇甫御一點一點遠處的背影，明月默默言出兩字，不知是說給誰聽。

  對於皇甫御，她不知該如何去表達，或許這樣就是最好的結局……畢竟，她未曾動過心，他的動心也只是由著後來，從一開始所造成的傷害，便註定了此生不會與他在一起，所以現在的殘忍，是他當初所給予的因。

  明月在一片沉思中，回到了寢宮之內。

  陌上塵還未歸來，許是在處理著什麼政事。

  「來人，備飯，我要給皇上送去……」

  由著自稱「本宮」太麻煩繁縟，明月在尋常人面前，皆是隨意的稱呼……這一點，陌上塵也是給予了特權，自然並不會因於稱呼，便會對地位造成什麼影響。

  侍人備好飯之後，明月便小心朝著書房走了去。

  書房離著寢宮並不遠，故而未過多久，就到達了來。

  遠遠地，看著一襲紫色人影，從著書房裡面出了來。

  幾乎一眼，明月便認出了這個人，正要開口呼喚時，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猶豫著停了下來……與此同時，那個人似乎也看到了她一眼，就站在那裡停了下來，似乎有話要說。

  目光交匯，一眼萬年。

  看到此，明月原本腳下微停的步伐，加快些許迎了上去。

  皇甫十一走下了最後台階，笑著喚上了一聲。

  一如過往，相處時似水的溫柔。

  明明很是想念，只是到了眼前，明月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一瞬過後，有些猶猶豫豫問上：「最近……還好么……我很想你……」

  與以往相比，皇甫十一多了一絲安靜。

  靜靜望著眼前的女子，如花的笑靨，如畫的眉眼，一襲白衫映襯的仙子般，傾城的容顏無人能及……看著她，就像看到了溫暖與希望，再多的悲傷也會在此減半一樣。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皇甫十一淡淡道出一句，夾雜了一絲風淡雲輕的味道……后之，向後望了眼端菜的侍人們，眸中閃過一絲瞭然：「為皇上送膳？」

  皇上……

  明月微微一怔，從著皇甫十一口中聽到這個陌生字眼，而他對她的驚異並未看入眼底般，臉上保持著儒雅的笑意……對此，明月只得匆匆應下：「是，阿陌應該是在處理政務……」

  皇甫十一點點頭，對於她的話語做了一絲肯定，因為他就是剛從書房出來的。

  至於具體談了什麼，旁人無從得知。

  「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皇甫十一伸手拂過明月散落的髮絲，動作自然而又流露出一絲不舍。

  後面的侍人，見到這個情形，心下皆是一個驚訝……但是很快，她們聰明的低下頭來，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一樣。

  明月對於皇甫十一這般的親近，是覺得無比自然的，並未有感到什麼不適。

  只是，小白說他要離開……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離開，卻是最坦然，也令她最為不安的一次。

  以往，她總知，就算他離開，也會時不時回來。

  然而，這一次……似乎有什麼不同。

  「我剛才與皇上談了，由著我不喜政事，所以不再束縛自由……從此，我要游遍天下，看遍江山。」

  說這話的時候，皇甫十一眉宇間是滿滿的洒脫，像是捨棄了什麼東西一樣。

  明月呼吸一窒，不曾知心下的想法成了真，皇甫十一這次離去真的後會無期……一時，心下閃過一絲慌亂，急急地追問上去：「再過十天，就是阿陌登基之日……十天之後再走，可好？」

  聞此，皇甫十一隻是搖搖頭，唇角噙了一抹苦笑。

  「他登基之日，也是立你為後之日……不是嗎？」

  僅僅一語，阻塞了明月所有的話語。

  她知曉，皇甫十一對她有不同的感情，卻是沒想到會這麼的深……他遠離皇宮，放棄富貴榮華，甚至不願多呆一絲一毫，都是為了不願看她成為皇后。

  換而言之，若是陌上塵立了其他女子為後。

  那麼她，一定會做相同的選擇，甚至消失的更加徹底！

  只是啊只是，她始終是羞愧自責的，除卻容顏之外，她沒有任何東西勝過其他女子……何其有幸，得到了這麼多絕世男子的寵愛與傾慕，更是到最後一個個為她受苦，要麼失了性命，要麼遠離開來。

  明月啊明月，你當初跟本不該招惹他們！

  若非這樣，也不會有了現在這悲傷地一幕。

  「別說小月，什麼也別說……我懂得，自是懂得。只是小月，你何時才會長大……」

  皇甫十一伸出手，阻擋了明月想要說什麼的話語，溫文爾雅的臉上，笑容像從前般依舊……只是，由著她，其中分明夾雜了一絲苦澀與難過，還有想要靠近而不能的糾葛。

  恍然之間，似是回到了初初相識的日子。

  他是王公子，她是問月，兩人痛快飲酒，暢談江山……迎著月色，天地為背景，一點一點成為了知己。

  只是為何，到了最後……這樣生生分離。

  「小月，若是你認識的第一個人是我……那該有多好！」

  看著天空漂浮的雲朵，皇甫十一言不由衷嘆上一句……轉而，又像是逼迫自己割捨感情一樣，朝著後面倒退一大步：「皇後娘娘，本王告退……」

  明月身形微微一僵，為他短暫的這一語。

  然而，皇甫十一似是未有聽到一樣，決絕的一揮紫色衣袖……轉身，一步一步朝著宮外方向走了去，步伐之間沒有一絲停留與等候。

  看著他的背影，逐漸的消失在視線處，明月只覺心間閃過一絲難過。

  小白，他是不會再回來了！

  曾經，把酒言歡之人，如今也離他而去。

  明月只覺腦海中，有著些許暈眩，令得她恍惚了許久，才徐徐回過神來……也罷，這樣對於皇甫十一，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他是皇甫龍澤的兒子，而她是皇甫龍澤的女兒……即便，她是穿越過來的，但是這個身體實實與皇甫十一，有著同父異母的血緣關係，這一點是無論如何抹不掉的。

  皇甫十一現在離開，想要用時間來將她遺忘，對她的愛情也逐漸淡忘下來……這樣算起來，其實是一點一點扶正關係，等到以後揭開關係之時，他也不會那麼難以接受。

  想到此，明月平復了一下心情，只覺心結少了些許……領著身後侍人們走上台階，隨之徑直打開書房門走了進去。

  侍人們看到明月這個動作，心下又是一個震驚，但是誰也不敢開口言論什麼。

  明月不知的是，在她進了書房之後，在拐角處的皇甫十一，邁了一步，現了身來。

  「小月，當真那麼愛他……」

  皇甫十一臉上是濃濃的悲傷，語調更是低沉到了極點。

  七哥的為人，他自是有著一些了解的，他對明月自然是真心的……也正是由著這一點，才使得他最後，雖然不想放手，卻又不得不心甘情願為之。

  出身在皇宮當中，見多了世態炎涼，見多了勾心鬥角，甚至見多了你死我活……逐漸的，他雖然表面看著健談不知，心下卻是厭惡極了皇宮，對於皇位更是不屑一顧。

  可是，他一開始沒得選擇。

  不僅僅是由著母后與舅舅的威逼，更是由著一心愛慕的初九，若是當了皇上，便可以娶她為後……為了這個，他一直聽從母后與舅舅的安排，同時也對初九寵愛有加，不讓她受絲毫的委屈。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喜歡初九，許是由著她是他從民間帶回來的……也許是因為，她與他住在一起，又沒有血緣，刁蠻與囂張在他看來，是一種可愛的象徵。

  只是，她一直喜歡的七哥，這一點他曾為之怨過。

  不論初九做了什麼錯事，他始終站在她這一邊，直到後來越來越過分……他才逐漸看清，一直悉心呵護的女子，心腸是那麼狠毒。

  在小月的幫助與勸說下，他如當頭棒喝一樣，被打醒了過來。

  對於初九的迷戀，也僅止於此，從此把她當成了妹妹來看……哪怕，後來她對他真的產生了異樣感情，他也並未有什麼心動，只因認清了自己的心下。

  只是造化弄人，還是什麼的。

  他喜歡上了小月，原本以為是男子的小月……當時，甚至想著，就算小月是男子，他也會用心接受下來。

  卻不曾想，兜兜轉轉一個圈子，她始終是認識之人……七哥的王妃，他的七皇嫂，僅僅這般一個身份，註定了她與他之間，永遠不可能有結果。

  更別說，現在七哥當了皇上，冊封她為唯一的皇后。

  為了她，七哥罷黜後宮，三宮六院形同虛設，僅僅為她一個女子……不得不承認，他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七哥這樣的男子，莫過於小月傾盡所有去愛。

  最終，她得到了七哥的愛，與該有的一切……這樣，不是很好么？

  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而是看著她幸福開心的笑容，便是此生最大的心愿……所以小月，我曾經的愛，你的小白不論在天涯，還是在海角，都會一直默默念著你，祝福著你，守護著你。

  只因，除了你……我再無法，愛上第二個女子。

  侍人們端著菜，一個個恭敬跟在明月後面。

  書房之內，除了侍候的公公之外，並未有什麼人。

  陌上塵在處理奏章，對於來人似乎早已料到一樣，並未有什麼驚訝……只是在明月來到身前之時，放下了筆起了身來，扶著明月的身子，小心坐在龍椅之上，沒有一點應有的忌諱。

  新皇對於皇后的寵愛，誰也不敢從中妄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抱著這個心態，侍人們皆是沒有看到一樣，盡量不讓驚訝體現在臉上……儘管如此，心下還是對此嘆了一聲，自古帝王多無情，可是偏偏新皇，不僅有情，更難得的是專情，對於皇后的寵愛，羨煞了所有人。

  有人猜測，皇后是天女身份的關係，也有人猜測，皇后是容顏天仙的緣故……總之各種說法，私下流傳甚廣，卻是沒有一個最為準確的合理解釋。

  最後，一致達成認為的便是，新皇與皇后之間，是出於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