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月下清輝
蘇曉在房間裏走了一圈。好像有很多事想要做，又似乎對一切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好無聊啊。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能出來走走不是應該很開心的嗎？
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作為一個23歲，不對，是18歲的少女，在以前的18年間，從未有過自己的人生。
也沒有自己的熟人，朋友，生活的圈子。好像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去體驗，實際上卻能想到的一切，都是別人的生活。
有很多事情想要籌劃去做，但現在留給她的時間可能隻有短短幾個小時。現在剛過淩晨一點，哥哥會在天亮後醒來。
這幾個小時能做什麽，抱一大堆零食，躺在沙發上看綜藝嗎？體驗一下宅女的日常。
或者去找一個不需要日常人際關係的場所，比如說……酒吧。
穿上漂亮的小短裙去喝上一杯。
想想這樣也挺有趣的，在昏暗的燈光中，迷離的酒氣裏。看著那些人，懷著同樣的目的，說著不同的開場白。眼光或是遊移或是直接。最終都會將話題引向一個地方。那裏語言的迷宮隻有一個入口和一個出口。要麽順利通關，要麽無功而返。
也許會遇到享受聊天樂趣的人，那就更好玩了。聽聽他們編造出來的經曆，或是對自己生活的妄想。在濃烈的酒香與旖旎的氣氛中，給自己的過往增加了層層的濾鏡。說著一個個如肥皂泡般的故事，那些故事在天亮之前就會在夜色中破碎。沒有人會在乎，所有人都在享受著夜的迷離與夢幻。
會不會有凱子為我買單，應該有吧?
然後我就應該把聯係方式和這裏地址交給他。隨之就像灰姑娘一樣消失。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哥哥吧，明天看著愛慕他的男友上門拜訪，他會是什麽樣的表情，想想就覺得有趣。
想到這裏，蘇曉的臉上笑意漸濃。
還是算了吧，哥哥最近已經夠難受了。幾乎每天都在為拯救世界而戰，不對。應該是整天都在被世界毒打。幾乎都心力交瘁了，可不能再給他添堵了。
到底該做些什麽呢？
想想哥哥會對我說什麽。以他那麽古板的三觀，肯定會說，要做正確的事。
淩晨一點半，我這麽一個美少女走上街頭，能做什麽正確的事，扶老奶奶過馬路嗎？
眼光瞥到那兩件掛起來的衣服。對了，或許我還真能做一件正確的事。
取了那身寶藍色的女裝，拿出了化妝盒，先用溫水洗了臉，又做到梳妝台前。還是要修飾一下的，否則的話，老唐是會起疑心的。
蘇曉開始整理思路。
唐繼的玉雕水平應該是夠的，他為什麽創作不出那幅作品？
第一肯定是關心則亂，他對小佳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容不得自己失敗，給自己的壓力越大，就越是不敢動手創作。
第二，和他這幾年來的經曆有關。就跟他自己說的那樣，被捧的太高了。以為站到了行業的巔峰，已經進無可進，自然就懈怠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被白解元的名聲給嚇到了。被白解元創作天女圖的那個傳說，那個曆代以來，都被口口相傳的傳說打擊掉了自信。傳說的那麽神乎其神，簡直都趕上傳奇故事了。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結合的說法，讓老唐未戰先怯，一上來就失了銳氣。
現在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完美的戲曲演員，來給他還原五百年前的小佳。
無論那個演員的唱功舞姿多麽完美，都不會讓老唐滿意。他需要的是傳說中的天女，他需要的是一場幻夢。一個能直指他內心的完美身影。
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就送你這一場完美的夢境。
女生隻要稍稍化一點淡妝，將發型做一點改變。就可以讓一些直男完全認不出來。
蘇曉也沒有化濃妝，隻是對臉部的輪廓稍作修飾。將自己的氣質打扮的更清冷一些。
不過十幾分鍾，就化妝完畢，再照了一下鏡子，果然有那種仙氣了，至於舉手投足中的靈韻，隻要模仿於小白就行了。
拿出香水往上空噴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隨意來回的走動了幾步。
突然愣住了，為什麽要噴香水？我不可能去和老唐做近距離的接觸，太近了會露出破綻的。
難道是受了那個人的影響？
哎，我還以為自己最像的人是於小白和母親，實際上母親的年齡跟我差的有些大，她的端莊賢雅，溫和委婉，自己真的沒學到多少。
身上的氣質倒有七分都像於小白，而剩下的兩三分卻有了那個女人的影子，剛才化妝結束之後，向上方空氣中噴灑香水的習慣。不就跟她一模一樣嗎？
到底一起生活了三年，還是受到影響了。一開始我是看不起她的，然後這個女人很會偽裝，將近三年的時間裏，一直是那樣溫柔賢惠，清新婉約。連我差點都接受了她。如果她當時不是走的那樣果決，還真的被她騙過了。
果然是個很厲害的女人，這份心機藏的還真深。我一定是被她帶壞了。
前幾天在醫院的時候，雖然是為了幫哥哥解除麻煩，替哥哥委婉的拒絕了那個常樂怡，可當時看著那小丫頭傷心的表情，倉皇離開的動作。為什麽我心裏還是有那麽一絲快慰呢？肯定是受到那個壞女人的影響了！
又仔細盤算了一下。想了想這出戲該怎麽演？我不需要把戲唱的最好，老唐這個戲曲門外漢根本就聽不懂。準專業和專業之間的差距，普通人根本無法感受到。
這個有點文藝氣息的中年人，會喜歡什麽呢？如何塑造一個他心目中的天女形象，隻要能打動他，能讓他認可就成。
走進儲藏室，翻出了一個精致的酒壺，現代的仿古工藝品，做得很精致，能瞧出些蒼涼古樸的韻味來。將酒壺好好清洗了一番。
又翻出了一箱好酒，沈昱平時不喝酒，可有親戚朋友偶爾會送他一兩箱，現在就有好幾箱堆疊在一起。
蘇曉找出一瓶年份最久的，打開瓶蓋，一股酒香撲鼻而來。
小心的將酒液一點點的灌入了酒壺中。一瓶酒差不多正好將酒壺灌滿了。
帶上車鑰匙，輕輕的下了樓，出門之後就上了車。一路向新區開去。
唐繼經曆了一天的折騰，身心十分疲憊，早就應該去休息了，可腦子裏的思緒紛亂，怎麽也睡不著。最近肯定是不能回家了，隻要不把天女像雕刻出來，他就堅決不回家。
每當拿起刻刀的時候，腦子裏就空空如也，不知道該如何動刀。
優秀的玉雕師，在動刀之前，眼中已經有了成品。在整個雕刻過程中，隻不過是把成品外麵的一層包裹物去掉而已。
唐繼努力看著眼前這方一尺多高的漢白玉，心中一點底都沒有。也想象不出，裏邊的那具雕像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覺得心中憋悶無比，走出了地下室，一路上了天台。搬出一把搖椅，拿了張毯子給自己蓋上。看著無盡的夜空，呆呆的發愣。
東方的天空有一輪殘峨眉月，壓的低低的，幾乎就隻有二樓天台那麽高。轉眼望向頭頂，一眼看去空中有數十點星輝，原來這就是淩晨三點的星空啊！
耳旁突然聽到了有什麽響動？回頭一看。一道人形剪影正坐在天台的邊沿。由於夜色較黑，也不是特別清晰。
從唐繼的角度看上去，隱約可以看到是個女人，一身藍色的裙裝，一頭如瀑的長發，一張精致的側顏。一彎殘月就掛在她的頭頂，似乎隻要她伸手輕摘，就能將那輪殘月取到手上把玩。
唐繼剛經曆過一場危險，一下子就精神緊繃起來。坐直了身體，轉向女子問道，“你是什麽人？”
那女人回過頭，微微一笑，聲音空靈而悠遠，“這重要嗎？此情此景，月下星輝，何必要問過往餘生。美酒當前，清歌一曲，不負良辰，不負韶華！”
從身邊取出了一個酒壺，打開壺蓋。仰起脖子，輕啟朱唇，手臂緩緩抬高，將壺口對著小嘴輕輕一倒，酒水瞬間形成了一條一尺多高的酒線，晶瑩剔透，美輪美奐。
女孩用嘴接酒，有的落在唇邊，有些打在臉頰上，濺起的酒撒在了前襟。胸前滴上了點點的酒漬。
這個動作柔媚而瀟灑，唐繼的心不爭氣的砰砰直跳。這一幕實在太美，那女孩子的側顏，體態，動作，神韻。幾乎就是對唐繼這30多年來審美的總結。
唐繼眼中非常有夢幻感，揉了揉眼睛，發現的確不是自己的幻覺。
女子倒了半壺酒，就將酒壺蓋起。隨即念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既然今日有緣，那就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話音剛落，手一抖，就將手中的酒壺拋給了唐繼。
唐繼下意識的接住，也不知道這酒該不該喝。在正常情況下肯定是不該喝的，可骨子裏的那股文青勁兒，還真是改不了。
本來心情壓抑到極致，在淩晨三點的天台上，一個人獨自神傷。
沒想到，在這種情形下卻出現了一個美到不可思議的女子，整個人就像置身於夢境。偏偏那女孩的舉手投足，言談舉止。還正是唐繼中二時期夢想中的那種白月光。
那女子可沒管唐記到底有沒有喝酒。一張口就是昆曲《牡丹亭》的著名唱段，“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唐繼當然聽得出來。昆曲號稱百戲之祖。當年那十二位天女所唱的，就是這一曲昆曲《牡丹亭》。唐繼還為此反反複複的聽過了好幾遍。
事實上，他還真欣賞不了。當時聽著一點感覺都沒有。戲曲經曆了幾百年的變遷，現代人的審美和古人有著天淵之別。除非是那種從小就學戲曲出身的人，普通人真的沒法欣賞。
這就更加加深了唐繼的自卑感，他覺得自己跟當年的白散之差的實在太遠。人家一曲聽完之後，一筆揮毫落下，創作了傳世佳作。而自己連聽都聽不懂。
蘇曉知道，實際上現在唱的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要讓聽的人有感覺。她和沈昱唱越劇還行，昆曲的水平還真的就是半桶水。不過這沒關係呀，隻要能糊弄住老唐就行。關鍵是自己的舞姿，要給他留下一個完美的天女形象。
稍稍加快了一點演唱的節奏，要是傳統的昆曲老師聽見，非大發雷霆不可。曲子唱的完全不知道歪到什麽地方去了。
蘇曉可不管這些，隻要眼前的老唐聽著順耳就行，關鍵是要能配合自己的舞姿。柳腰輕擺，兩張廣袖，翩翩起舞。想著於小白平時的動作，神情，越跳越是投入，真的如月下仙子臨凡塵。
淩晨三點的星空之下，一個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的女孩兒。在自己心情最惆悵，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來到了自己身邊，最完美的嗓音與最優美的舞姿，為自己演繹了一曲平身僅見的幽夢。
老唐真的被鎮住了，蘇曉當然跳得好，以她的身體素質，以及對身體的掌控能力。隻要稍稍練習，就能成為世界上最好的舞蹈演員。
加上飄然出塵的氣質，最重要的還是此時此刻環境的加成。
把唐繼這個中年男人，完全看傻了。
一曲之後，蘇曉正好站在天台邊緣，迎著殘月，給唐繼留下了一個終身難忘的背影，玉手輕抬，一片星光灑落。冷月清輝之下，這目奇景實在太有震撼力了。唐繼握著酒壺的手，激動的微微發抖。
當然用禦星輪引下星力，根本不用這麽誇張，平時修煉的時候，就算有人在一旁也看不見星光，光芒隻是表象，實際上吸收的還是一種能量。
星光漸漸濃鬱，把眼前這仙女的身影完全包裹住，一兩個呼吸之後，星光四散，隻餘下空空蕩蕩的一個天台。
唐記心中有種空落落的感覺，瞬間將酒壺蓋拔下，嘟嘟嘟一口飲，盡壺中美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是清輝天女啊，小佳，這是來幫你的呀！我知道該怎麽辦了，哈哈哈哈！”
也顧不上其他的，一路從天台衝向地下室，借著三分酒意，取出那方漢白玉。
回想著剛才天台上那個遺世獨立的倩影，這一次他終於能看清白玉中包裹的那位天女是什麽模樣了。用寬厚的手掌取出了刻刀，緊緊握住，輕輕一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