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丁香空結雨中愁
一陣汽車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刺眼的遠光隨著車身起伏上下搖晃。
沈昱心中狂喜,隻見一輛大型越野車,在坑窪的野地裏上下顛簸起伏,帶著驚人的氣勢,如同一艘快艇在海麵上乘風破浪而來。
這輛車明顯經過改裝。加寬的輪胎,加大的輪轂,加高的底盤。讓它能夠在各種地形中橫衝直撞。
越野車迅速趕上了藤蔓,車還未停穩,一條人影就從車後座竄了出來。
一身黑衣,麵容冷肅,正是去而複返的統計司調查處特派員忘川。
忘川一個閃身接近藤蔓,順便將手套摘下。如果有人能在近處觀察,就能發現,這雙手皮膚顏色明顯有異常。白的有些刺眼,透出了玉石般的光澤。
藤蔓感應到了有危險接近。立即一個收縮蓄勢,迅即一鞭抽出,在空中帶出了呼呼風聲。
忘川身形猶如鬼魅,一個側身避過抽擊,一伸手抓住了藤蔓。
被他抓住的藤蔓,原本青綠色的表皮迅速腐壞發黑,而且這種變化迅速沿著藤身延伸向整條藤蔓。
看似精力旺盛的藤蔓,還在試圖反抗掙紮,隨著不斷的侵蝕,很快就棉軟無力的垂了下來。
常樂怡腳踝也被鬆了綁,她雙手撐地想著要起身,還沒等站起來,又滾倒在地上。
沈昱見此,心頭大鬆。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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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恢複知覺的時候,首先恢複的是嗅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憶。娥眉微蹙,輕輕的扭了一下身子。
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常樂怡,坐在床邊,斜著身子一手托腮,一副神思不屬的表情。
回想著昨夜到現在的經曆,一切恍如幻夢。能夠吸取生機的紋身,驚鴻一現又神秘消失的青衣道姑,留下了一隻“風回路轉”手鐲。邪惡而強大的紋身店主,擁有鋼鐵之軀的小墨。隱於幕後,處理一切詭異事件的特事局。夜色中如毒蛇般出沒的藤蔓,死死的將她往地獄裏拖拽。以及那個時候的他。
他在夜色中不斷的奔跑,鼓起勇氣一次次衝向了妖異的藤蔓。迎來的是藤蔓毫不停歇的追逐抽打。他狼狽的在藤蔓包圍中縱躍,翻滾。如一頭陷入獵人伏擊的孤狼,燃燒著無盡戰意,不屈不撓的衝向無可匹敵的敵人。
當時的常樂怡,不知不覺已淚流成行,淚水將衣襟一遍遍打濕都不自知。在心中千萬次的痛恨著自己的無能。也痛恨著自己的自私,為什麽沒有勇氣喊出那句讓他先跑的話。
最後眼前的這個男人星光附體,就像經曆了一場化蝶般的蛻變。由一個懷著一腔熱血的少年,變成了一名白衣勝雪,衣帶如風的劍仙。輕靈飄逸的遊走於蛇叢與鞭影之間。腳尖輕輕一點,就越出四五米開外,輕巧的一個側身,差之毫厘的避過一次突襲,手掌一撩一甩,飛舞的藤蔓應聲而斷。這就是男人的浪漫嗎?
最後他將所有藤蔓斬碎,力竭倒地,艱難的抬起頭,朝自己望來的那一眼,那是多麽絕望的眼神。
實際上當時兩人間隔的至少20米,當時的月光照明。常樂怡能看到的隻是沈昱抬起了頭。至於表情和那眼神,完全都是她自己腦補的。
你願用生命來守護我,那麽我就付出一生來守護你。如果你永遠不能醒來,那麽我就照顧你一生一世。
看著病床上那張精致柔和的麵龐,心中溫情流淌,滿滿的自我感動。
蘇曉感覺很不好,全身上下的骨頭像是被拆了一遍,肌肉也有一種脫力後的酸脹痛感。
記憶漸漸清晰,想起昨晚哥哥的承諾,他要做個好哥哥,為妹妹做出好榜樣。就為了這麽一個承諾,你這又是何苦呢,差點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我從沒在乎過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當所有人都在否定我的時候,隻有你相信了我的存在。隻有你,也隻有你。
在我心裏你比全世界都更重要,答應我,以後永遠不要再做這種傻事。看著你幸福安康的生活,這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睜開雙眼,果然是白色的天花板。還真是無趣啊,庸俗而枯燥的生活。
耳旁傳來了一聲驚喜的聲音,“你醒了,沈昱哥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小姑娘直接跳了起來,俯身撲向床上。幸虧她還保持著最後理智,沒有直接壓到蘇曉身上。
四目相對,兩張臉間隔了不到20厘米。常樂怡興奮過後,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
蘇曉有點懵,看著這張過度興奮,而有些脹紅的臉。一時沒想起這是誰。
不過最後還算清醒,想起了眼前這個女孩,就是昨天差點害死哥哥的那個女人。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股怨毒。
常樂怡被這冷颼颼的眼神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的起身後退。臉上喜悅的神情也凝固了,為什麽沈昱小哥哥會這麽看著自己?昨天還在為保護自己舍生戰鬥,現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心中有些委屈。
看著常樂怡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跳起,蘇曉也反應過來,要維護哥哥的形象,故意眨了眨眼睛,裝作還在恢複神誌的樣子。過了幾秒鍾,用平靜的眼神看著常樂怡,臉上扯起一絲微笑,疑惑的問道:“這是怎麽了,嚇到你了嗎?”邊說邊故意還用手摸了摸臉。
常樂怡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沈昱哥哥剛醒過來,還處於昨天的記憶中,剛才是麵對敵人的眼神吧。
心中又轉憂為喜,立即又湊了上來,柔聲問道:“沈昱哥哥,你要不要喝水?馬上給你去倒。”
蘇曉心中冷笑,要不要喝水?希望你將來的男朋友每天都讓你多喝熱水。這個女人不長腦子的嗎?病人剛醒,不該馬上去聯係醫生過來確認嗎?
臉上卻不動生色的道:“喝水不著急,要不你先去聯係一下醫生護士。”
常樂怡臉色一紅,也覺得自己殷勤過頭了,馬上按了床頭鈴,找來了當班護士。護士見蘇曉目光清澈,神采奕奕,憑著經驗就覺得這人應該沒事。詢問了幾句病情之後,又去找來了醫生。
一頓忙碌過後,醫生確認了蘇曉基本恢複健康。隻需要再多加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蘇曉見這是一間單人病房,規格還不低,一應醫療設備配的挺齊全,一排簇新的設備,看著眼花繚亂。雖然病人根本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用的,但一種受到高端服務的優越感就油然而生了。
常樂怡遲遲沒有去通知小墨和葉千成他們,沒話找話的跟蘇曉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蘇曉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少女情懷總是詩。隻可惜注定要讓她失望了。
蘇曉是個端莊優雅的女孩,更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孩。至少哥哥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對這個有非分之想的小姑娘,就不要太殘忍了。
蘇曉似乎有些好奇地盯著常樂怡的頭發,“你怎麽會想到染這種淡紫色的頭發?”
常樂怡有些尷尬,這時候的小姑娘心思特別靈動。想想當時一時衝動染了紫發,又去做了紋身,似乎有些過於叛逆了,實際上這並不是她的本性。
而眼前的沈昱小哥哥,一看就是家教特別好,性情非常溫柔的人。會不會喜歡現在自己這個形象呢?想著想著又有些哀愁。
“當時隻是看著別人染了,覺得好玩才跟著染了。”說著還用手指挑起了一縷頭發,“這是不是很好看啊?”
故意帶著一種天真爛漫的笑容,用俏皮的語氣問道。
蘇曉一眼就看出她笑的勉強,做出了一副天真爛漫的表情,裝作隻是無知跟風,而非天生性情叛逆。
蘇曉心想你這個演技,隻能騙騙無知小男生,在我麵前賣弄,就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了。
故意順著她說道,“對呀,真的很好看,就像丁香花一樣,讓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我覺得你就是從那首詩裏走出來的女孩。”
常樂怡沒聽說過《雨巷》這首詩,但蘇曉說她像是從詩中走出來的姑娘,把她說的心裏甜絲絲的,百般柔情湧上心頭。
眼神不敢與蘇曉的目光對視,微微低頭羞澀的說到,“哪有你說的那麽好啦。”
蘇曉趁機念了幾句,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聲音輕柔舒緩,情緒深沉克製,閃亮的眸子中閃現著莫名的意味。
把小姑娘聽的咬著嘴唇,耳根發熱。事實上常樂怡聽不懂詩中的意境。她學習不是很好,初中畢業去了一家職校,學了不到兩年,就回家幫著店裏幹活。
但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往往形式大於內容,帥氣的小哥哥在耳旁喁喁私語,小姑娘總能含羞帶怯的聽的入迷。
要換成老葉來念,人家早就一巴掌糊上去了。
蘇曉見氣氛醞釀的差不多了,突然話鋒一轉,“你這樣丁香般的姑娘,何苦要在身上紋彼岸花,太可惜了呀,跟你的氣質太不搭了。”
一句話把常樂怡說鬱悶,一隻手輕輕的摩挲著自己的膝蓋,眼神四處遊移。
蘇曉刺了她一句,見她不自在了,又話風一轉,聊起別的來。沒幾句話,又把小姑娘逗得目露喜色,滿臉含春。
逗了一陣子之後,蘇曉也覺得玩的差不多了,開始引導話題,“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有好多人追吧?”
常樂怡佯裝羞澀的擺擺手,“哪裏有啊?人家長得也就一般,哪來那麽多人追啊?”
蘇曉差不多聽懂了她的潛台詞。哪來那麽多人,意思就是說追求者不是很多,當然也不少。本姑娘可不是沒人要,現在給你個機會,趕緊抓緊了。
蘇曉調笑道,“人家是不敢吧,咱們的清溪之花,讓那些男孩子自慚形穢了,也隻能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這話如果從一個女孩口中說出,明顯就含著明褒暗諷的意思了,所謂青溪之花,有在暗諷村姑的意思,常樂怡當時就能聽明白。
可惜她麵對的是沈昱的這張帥臉,完全沒去在意話中的刺。
蘇曉繼續道,“你讓我想起我的那個學姐。”
常樂怡聽見學姐兩個字頓時感到危險,連忙問道,“你那個學姐怎麽了?”
蘇曉含著笑意,“我那個學姐,也是因為太優秀,男生都不敢追,直到23歲還是單身。”
常樂怡聽了,故作苦惱的說,“還真是有點可惜,這麽優秀的姑娘,怎麽就沒人追呢。”
蘇曉不懷好意的笑了,“說起我那個師姐,跟我是青梅竹馬,一起上的小學,初中,高中,就連大學也進了同一座學校。後來我畢業了,她繼續讀研究生,還在學校裏當了老師。”
常樂怡越聽臉色越不好看,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大學老師。每個字都好像帶了刺一樣。
她還堅持控製著情緒,裝作平靜的問道,“你說了這麽多,後來她怎麽樣了?”
蘇曉笑容愈發玩味,輕描淡寫的說,“後來我覺得吧,她23歲還沒人追,實在太可憐了。看在青梅竹馬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追一追。”
常樂怡表情已經完全僵住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澀聲的問道,“她這麽優秀,應該很難追到吧?”
蘇曉滿不在乎的說,“怎麽說也是青梅竹馬,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她現在已經住我家裏了。”
聽完最後一句,常樂怡的耳中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隻覺得天旋地轉,不知置身於何處。好一陣子才冷靜下來,臉上牽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啞聲說了一句,“那就恭喜你了。”
隨後立即起身,跌跌撞撞的出了病房,好像逃一樣的跑了出去。
蘇曉帶著滿足的笑容,看著她那有些驚慌失措,又有些淒惶的背影。心中一陣舒適。想起了那句至理名言,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當然就是眼看著另一個女人承受不幸。
常樂怡,一個17歲的小女孩,她的初戀,就在剛剛萌芽的時候,就被終結了。
這是何等的-——有趣啊,嗬嗬嗬嗬!
窗外點點滴滴的春雨正在灑落,那個丁香般的姑娘,是否也要去雨中排解她的哀愁?
常樂怡這個人物就是為今天這段準備的,為了蘇曉真正第一次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