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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探王府

  幾度憐愛今生恨,為伊漸作他人歡。


  舊曲未完翻新曲,新痛怎敵舊時潸。


  1

  晉國皇宮,北苑。


  今夜的北苑顯得十分冷清。


  幾日前,啟國王子死了,啟國使者帶著王子的棺槨回國了。今日上午,陳國使者也告辭回國了,整個北苑就剩下益國與大周兩國皇子及侍從。


  即便如此,益國太子莫爾特與大周皇子慕秋白也少有交集。莫爾特及他的隨從自住進北苑的那一天起,就行蹤不定,神秘莫測,偶爾露面,也來去匆匆。


  對於莫爾特特立獨行的行為及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慕秋白並不意外。畢竟莫爾特來自大漠那一邊,號稱沙漠神鷹的他有著在大漠生存的特性,不僅有狼一般的兇猛冷酷,桀驁不馴強悍的個性,還有蒼鷹般孤絕肅殺、氣吞天下的氣勢。今天下午有個侍從言語不當冒犯了莫爾特,莫爾特一怒之下將其舌頭割了,侍從不僅沒難過,還能感謝莫爾特留其性命。


  儘管莫爾特是一個難以琢磨的傢伙,慕秋白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對瑞與公主情有獨鍾,志在必得,而公主對莫爾特似乎並未好感,兩人之間必定發生過什麼事情,這一切從上次公主來北苑就可以看出。


  然而,根據這幾日留在北苑的大周侍從稱,就在慕秋白與衛安子一路尋找公時,莫爾特卻無事一般回到了北苑,對公主的事似乎漠不關心,這種反常令慕秋白十分疑惑。


  夜幕下,北苑外的百花園花木扶疏,疏影橫斜,寂寥蕭索。


  獨自行走在百花園,慕秋白心潮起伏,整個北苑似乎只有在這裡,才能夠找尋到他與公主的回憶。


  回想起與公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又似乎很遙遠。


  手指觸摸到那隻葫蘆絲,臉上掠過一絲極甜蜜又極痛楚的笑容。第一眼在嘉慶王府看見公主時(儘管那時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就有一種莫名的歡喜,那種歡喜毫不掩飾地表露在臉上,以至於他厚著臉皮與公主套近乎,逗她開心。為了進一步接近她,帶她去了碧月湖,教她吹葫蘆絲,為她烤魚,甚至打架。他之所以毫不猶豫地將母后的遺物送給花期,那是他在心裡對自己,也是對公主的一個承諾,他希望公主能珍惜這份緣、這份情。


  曾經,慕秋白以為自己找到了那份期待已久的感情,也找到了心中那份最真摯的溫暖,他甚至以為那是兩個人廝守一生的幸福。然而,一切在公主離開之後變得毫無意義。


  兩個人的故事,變成了一個人的回憶。


  慕秋白驚世風華的臉上掠過一絲寂寥。


  夜幕下,憂鬱地吹起了葫蘆絲。


  曲音孤寂、凄涼,衣袂飄飄的他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孤寂感。


  衛安子安靜地站在一株樹下,看著主子忘我地吹著葫蘆絲。


  從前,主子吹出的曲子歡快、悠揚,如花開花落,似林海生波。


  如今,主子吹出的曲子蕭索、寂寞,帶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衛安子知道,主子又在思念公主了。


  回想起螺髻山木屋中那個與公主在一起的陌生女子的味道,衛安子覺得自己該為主子與公主做些什麼。


  想到此,衛安子的身影毫無聲息地隨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衛安子像一隻無頭蒼蠅,在京城的夜空漫無目的地飛翔。


  當他掠過嘉慶王府的上空時,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嘉慶王府中居然有益國太子的人!雖然現在是晚上,雖然看不清楚身影,嗅覺靈敏的衛安子依然從空氣中嗅出了那股來自大漠深處的氣息:彪悍、豪邁。


  莫爾特夜晚來嘉慶王府幹什麼?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的秘密?目前複雜的局勢,益國太子不在晉國皇帝安排的北苑居住,居然出現在掌管晉國兵權的嘉慶王爺府中,這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衛安子不動聲色地落在王府的後院。


  令他意外的是,這裡居然是一個精緻如畫的院落,從空氣中瀰漫的香粉氣息中讓他輕易辨別出這是一個香閨。


  「郡主,這是您要的燕窩,剛燉好的。」屋內傳來一個婢女的聲音。


  「擱那兒吧。」又一個少女的聲音懶懶傳來。


  「夫人吩咐奴婢去后伙房幫忙,郡主您慢用,奴婢先下去了。」婢女道。


  「嗯,去吧。」郡主顯得心不在焉。


  一個婢女隨即從屋內出來,穿過月洞門,沿著幽靜的小道向前廳走去。


  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


  衛安子微微皺眉,仔細辨彆氣息的來源。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郡主的香閨。


  沒錯,氣息從郡主的香閨中傳來。並且,那種氣息就是螺髻山木屋裡那個與公主在一起的女性味道!

  衛安子吃驚不小,公主逃婚時居然與嘉慶王府的佳蓉郡主在一起?這怎麼可能?為何公主墜崖了,郡主卻安然無恙地待在王府中?


  莫爾特與嘉慶王連夜密謀什麼?幫助公主逃婚的人會是佳蓉郡主嗎?那彩蝶公子是怎麼回事?


  種種疑團縈繞在衛安子腦中,他越想越奇怪,越想越不安。趁著夜色的掩護,他迅速離開王府回到北苑。


  2

  「莫爾特在嘉慶王府,與公主逃婚時的另一個少女是佳蓉郡主?你有沒有搞錯?」衛安子帶來的消息令慕秋白十分意外。


  「主子,小的當時也嚇了一跳,可您應該相信小的鼻子不會騙人吧?」衛安子道。


  慕秋白沉思著,如果安子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是否可以這麼理解,公主的逃婚其實就是嘉慶王與莫爾特特意安排的?


  回想起自己上午在朝堂為公主洗清冤屈時,莫爾特的奇怪表情以及嘉慶王的一反常態,原來,他們早就勾結在一起了!可是,那個彩蝶公子又是怎麼回事?是在他們的計劃之中,還是意料之外?

  慕秋白越想越可疑,越想越生氣,尤其想到公主所受的傷害與委屈,心裡就有無數把鉤子在不停地來回攪動著……「走,去王府。」慕秋白唇角勾起一個涼薄的弧度。


  趁著夜色,兩人輕車熟路地掠過嘉慶王府的上空,落在王圍牆外一棵高大的菩提樹上,整個王府頓時盡收眼底。


  「莫爾特與嘉慶王應該在前殿,就是那裡。」衛安子用力嗅著空氣中的氣息,指著一棟透著燭光的屋子開口道。


  慕秋白看見前殿布滿了暗衛,兩人此刻下去,絕非明智之舉。


  「莫爾特出來了,他的侍從也出來了。」衛安子不愧被稱為靈狐,鼻子真的比狗還靈敏。


  慕秋白果然在夜色中看見了莫爾特一行的身影,看來,他與嘉慶王之間的密談已經結束。


  「去找郡主。」慕秋白淡淡道。


  嘉慶王府凝香閣。


  夜色朦朦,四周寂靜。


  佳蓉郡主已經入睡,兩個貼身婢女也在隔壁熄燈了。


  兩個身影悄無聲息潛入凝香閣。


  一人直接去了一旁的婢女房,從一個小竹筒中噴出一股青煙,兩個婢女頓時沉沉進入夢鄉。


  來者對另一人比了手勢,便到門外放哨去了。


  另一人潛入郡主香閨。


  「姐姐……姐姐,對不起,別怪我……」夢中的佳蓉郡主嗚咽著。


  「不要,姐姐,別嚇佳蓉……」佳蓉郡主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赫然發現床前立著一個蒙面人,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佳蓉郡主張口正要喊救命,蒙面人冰涼的匕首已經抵著她的脖子。


  「想活命就別亂叫。」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於地獄。


  佳蓉郡主嚇得渾身哆嗦:「想要什麼儘管拿,只是,別傷害我……」


  蒙面人手握匕首聲音冷寂:「爺問你答,老實點,否則,在你這花兒般的臉上畫畫兒。」


  佳蓉郡主心虛地點頭。


  「為什麼加害公主,說!」蒙面人問。


  「我……」佳蓉郡主腦子一蒙,小臉灰敗。


  「不說,這是第一刀!」蒙面人冰涼的匕首划向佳蓉郡主的臉。


  「別別別,我說……」郡主急忙開口,「公主姐姐聽說皇帝伯伯給她指婚大周皇子,十分不滿,因為姐姐喜歡的人是益國太子莫爾特……」郡主低聲道。


  蒙面人明顯一怔:「公主……喜歡益國太子?」


  佳蓉郡主是何等聰明之人,能聽不出蒙面人語氣有變?

  「對啊,姐姐不願意嫁給大周皇子,所以想逃婚。無奈沒有幫手,就找到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幫她的。」佳蓉郡主說謊不眨眼。


  「好一個迫不得已!」蒙面人冷哼,「你就借陪公主逃婚之際,與彩蝶公子合夥陷害她!」


  佳蓉郡主心裡一凜,此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居然將自己與彩蝶公子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

  「說!」蒙面人似乎沒有耐心。


  「我不認識什麼彩蝶公子!」佳蓉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起謊來一點不含糊。


  「如果你不說,爺會用彩蝶公子對付公主的那一套來伺候你!想不想試試看?」蒙面人從袖子里掏出一包東西。


  「別別別,我說就是了,那還不成嗎?」佳蓉郡主小嘴一扁,「我們是在客棧遇到一個戴著面具的怪人,他將公主和我迷暈了。我們醒來后,發現躺在一個木屋裡。姐姐和我四肢無力,那怪人自稱彩蝶公子,我嚇得暈了過去,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後來呢?」蒙面人問。


  郡主無辜地搖頭:「後來等我醒來時,自己依然睡在客棧中,我還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呢!可是當我去姐姐房裡時,才發現她不在房中,房中只留下一封信,姐姐稱她不想連累我,就自己走了。我這才真的相信自己晚上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佳蓉郡主居然有本事將真實的事件描繪成夢境,還編得天衣無縫。


  「信呢?」蒙面人問。


  「我當時走得急,也不知道信弄到哪裡去了。」郡主一臉懊惱。


  「哼,居然耍爺!你們一起被彩蝶公子帶上山,公主墜崖了,你卻安然無恙,騙誰啊?你若心中無鬼,剛才會做噩夢?」蒙面人譏諷道。


  「什麼,姐姐墜崖受傷了?怪不得我夢見她渾身是血……」佳蓉郡主小臉煞白。


  「別挑戰爺的耐性!」蒙面人聲音寒沉,一把掐住郡主的脖子,看樣子似乎忍耐到了極限。


  「別……求求你,別……傷害我……」郡主啞著嗓子開口。


  「說實話!」蒙面人聲音比冰還冷。


  「你……先放手……我……說……」佳蓉郡主的俏臉憋得通紅。


  「從頭說來,別耍花招,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蒙面人冷寂地開口。


  懼於蒙面人的威脅,佳蓉郡主這一次比較老實,不過她依然一口咬定公主喜歡的人是益國太子莫爾特。


  至於如何遇見彩蝶公子的,她也沒敢說謊,只是稱在客棧被彩蝶公子劫持,害怕自己被毀容,才將彩蝶公子帶到公主客房,然後被彩蝶公子迷暈關在山上。在彩蝶公子想侮辱公主、有人施援手時,她趁機逃走了。


  「誰施援手?是男是女?」蒙面人有些激動。


  佳蓉郡主搖頭:「不知道,只看見一團淡墨影子。彩蝶公子扛著公主就往外跑,那人追了上去。我見情況不對,就趁亂逃了。」


  「看不出嬌滴滴的郡主還會翻山越嶺,是有人接應吧?」蒙面人譏諷,「你不說爺也知道,公主逃婚根本就是你們事先設計的陷阱!」


  「你……到底是誰?」郡主一臉驚恐。


  「彩蝶公子在哪裡?」蒙面人不答反問。


  郡主茫然搖頭。


  「你不說爺一樣會找到他!」蒙面人聲音篤定,雙眸中射出一股冷光。


  與來時一樣,蒙面人風一般消失了。


  佳蓉郡主頓時癱在床上。


  3

  嘉慶王府外的菩提樹上。


  兩個黑影一動不動地隱在樹上。


  「姐姐喜歡的人是益國太子莫爾特,她不想嫁給大周皇子,所以想逃婚……」佳蓉郡主剛才的話像一把無情的刀子,刺進慕秋白的心臟。


  她喜歡的人是莫爾特!所以才逃婚!


  慕秋白,瞧瞧你多傻,你這個沒腦子的傢伙,居然以為她喜歡的人是你!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開始就騙你,不告訴你真實身份,因為她喜歡莫爾特!

  慕秋白,你真是笨到家了!

  慕秋白心裡慘笑,沉寂的眸光空洞地停留在黑暗中。


  「主子,接下來怎麼辦?」一旁的衛安子問。


  從佳蓉郡主香閨出來后,主子就一直沉默不語,似乎有什麼心結難以打開。


  「急什麼!」慕秋白的聲音如同夜色般暗沉。


  衛安子暗自嘆息,主子的心事似乎更重了。


  「安子,回北苑后叫大家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回大周!」不知過了多久,衛安子感覺自己的手腳已經麻木時,才聽見慕秋白丟下這句話。


  「主子,等等我!」看著慕秋白風一般消失的身影,衛安子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一路沉默。


  進入北苑,有那麼一瞬,慕秋白和衛安子以為他們走錯了地方。


  北苑院內絲竹悠揚,歌舞昇平,佳釀飄香,笑語盈盈。


  院子正中架起一堆篝火,莫爾特及其侍從在篝火旁煮酒烤肉,三個益國人侍分別在彈馬頭琴、獨弦琴,擊手鼓。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姬正圍著他們翩躚起舞。有幾個益國使者正與舞姬們跳舞嬉樂,為首的舞姬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名動京城美艷動人的第一舞姬沈霓裳。


  篝火熊熊,映得沈霓裳那張如花嬌顏格外嫵媚多情。


  看見門口長身玉立的慕秋白,沈霓裳眼睛一亮,就像是看見獵物般興奮,婀娜的身體扭動得更加賣力了。


  「秋白兄,來來來,嘗嘗我們益國的牛肉和美酒!」見了他們,莫爾特微笑著舉樽邀請。


  慕秋白淡淡一笑:「好!」


  「大周皇子,這邊請!」莫爾特的一位隨從連忙以禮相待,將他引領到莫爾特的位置。


  衛安子如影隨形跟在慕秋白身後。


  與慕秋白相處這些日子以來,大家深深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慕秋白雖然貴為皇子,卻不像死去的啟國王子那樣傲慢無禮、目中無人;也不像益國太子莫爾特那般唯我獨尊、冷酷狠辣。大家眼中的大周皇子似乎永遠都那麼平易近人、不卑不亢,但他的身上卻透出一種無人能及的淡定與優雅。


  慕秋白在莫爾特一旁的位置上坐下,莫爾特的侍從按照益國禮節,給他斟上了上好的馬奶茶、美酒,端來切好的烤羊肉。


  衛安子不聲不響在慕秋白身後站立,雙目凝視虛空,彷彿對面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秋白兄,再過兩日我們就要離開晉國回益國了,今晚也是我們在晉國的告別宴會,這是我們從益國帶來的酒,一直沒捨得喝。來,為我們在晉國結下的友誼而幹了此樽!」莫爾特端起酒樽朗聲道。


  慕秋白淡然一笑:「美酒飄香,佳人如雲,兄弟情深,不醉不歸。」


  慕秋白舉樽一飲而盡。


  「秋白兄好文采,好酒量!」莫爾特笑道,一揮手,侍從又給慕秋白的酒樽斟滿酒。


  「這樽酒,為出宮的瑞玉公主而干!」慕秋白舉起樽,深眸微斂,再次一飲而盡。


  莫爾特藍眸深邃,微微一笑:「不錯,這樽酒,為公主而干!」言畢,也舉樽一飲而盡。


  兩樽酒下肚,慕秋白只覺得腹中燥熱,十分難受,沒想到益國酒竟如此烈。他集中精神,氣運丹田,用內力將酒從體內逼出,整個人又變得清醒明朗起來。


  莫爾特不動聲色地看著慕秋白腳下的潮濕,臉上掛著波瀾不驚的微笑。


  4

  大家圍著篝火喝著美酒,吃著美食,聽著美曲,欣賞美舞,說說笑笑,倒也其樂融融。


  眾人陶醉之際,忽然聽得叮咚一聲,獨弦琴的弦斷了。


  撫琴的益國侍從一臉無奈地搖頭,拿著斷了弦的獨弦琴默默坐在一旁。


  沒有獨弦琴的伴奏,馬頭琴與手鼓合奏的曲音顯得有些單調。


  舞姬們的舞步似乎沒剛才那麼輕盈了。


  莫爾特濃眉微鎖,似乎對眼前的一切甚是不滿。


  慕秋白微微一笑,取出身上的葫蘆絲,伴隨著馬頭琴的曲音吹起來。葫蘆絲的深沉優雅與馬頭琴的清亮悠揚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給人一種獨特的聽覺享受。


  看著專註吹葫蘆絲的慕秋白,正在跳舞的沈霓裳心潮澎湃,輕盈的腳步向慕秋白這邊移動,嫵媚的雙眸更是情意綿綿。


  其餘的舞姬見狀,不約而同踩著輕盈的舞步向慕秋白和莫爾特靠近。


  莫爾特線條優美的臉上掠過一絲天高雲淡的微笑。


  慕秋白依然忘我地吹著葫蘆絲,怡然自得,風采翩然。


  沈霓裳終於風情無限地站在了慕秋白面前。


  閱人無數的她看清楚面前的男子的一剎那,渾身有種被雷擊般的顫抖。


  沒想到,世間居然有如此風華絕世的男子。


  他有一張完美無缺的面容——


  一對斜飛入鬢的眉。


  一雙深潭般的眼眸。


  一張雕刻般的嘴唇。


  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令人驚羨的魅力,他是那種能在夜幕下能點亮一片天空的男子!


  沈霓裳屏住呼吸,痴迷地看著面前的男子,看著他那年輕的面龐,心裡掠過一絲自卑。


  他是多麼一塵不染啊!


  沈霓裳忘情地望著慕秋白,有那麼一刻,她甚至腳步錯亂,忘記該如何跳那支風靡京城的霓裳舞了。


  「沈姑娘,這邊來。」莫爾特臉上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


  見了莫爾特,想起幾月前在嘉慶王府被佳蓉郡主潑酒的一幕,沈霓裳嬌艷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霓裳見過太子殿下。」沈霓裳盈盈一拜,更顯風情萬種。


  這一次,她有自知之明,沒有投懷送抱。


  「這裡還有一位大周皇子,過來認識一下!」莫爾特笑道,順勢將一樽酒遞給沈霓裳。


  想起上次因莫爾特讓她敬酒所受的恥辱,沈霓裳臉上掠過一絲苦笑。不過,當她看見面前風采翩翩的慕秋白時,心底又燃起了一絲渴望。


  眼前的大周皇子,真是宛若神祇啊!若能與他親熱一番,那怕是讓她立刻去死,她也心甘情願!

  此刻,曲音剛停,慕秋白小心地將葫蘆絲塞進衣袖。


  「秋白兄,來,認識一下這位美人,沈霓裳。」莫爾特笑道。


  慕秋白臉色平淡地看了沈霓裳一眼,薄唇微勾:「美人?」


  慕秋白曇花一現般的一笑,令沈霓裳心旌蕩漾,她笑容更加甜美,雙眸更加勾魂。


  沈霓裳雙手舉樽盈盈一拜:「皇子風姿驚世,霓裳萬分傾慕,在此借花獻佛,請皇子飲了此樽酒。」


  慕秋白眉峰微鎖,給了身後的衛安子一個「你來搞定」的手勢。


  身後的衛安子會意,一把接過沈霓裳手中的酒樽,冷冷道:「我家主子不擅飲酒,小的替他罷!」


  言畢,將樽中酒一飲而盡。


  沈霓裳氣得一滯,嬌顏驟變:「你這廝好生無禮,這樽酒是本姑娘敬皇子的,你憑什麼搶了去?」


  衛安子「哼」了一聲,對此不理不睬。


  沈霓裳氣得舉手就要給衛安子一巴掌。


  莫爾特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慕秋白淡淡開口:「既然是美人,就不應該斤斤計較,一樽酒而已!」


  言畢,慕秋白為自己斟了一樽酒,舉樽一飲而盡。


  沈霓裳臉色鐵青,這位大周皇子,不是不擅飲酒,他明明不屑飲自己敬的酒嘛!


  「大家都稱姑娘美人,姑娘可知何為美人?」慕秋白眼眸深邃,一臉平淡地看著風情無限的沈霓裳。


  沈霓裳一時怔住,沉默片刻,輕聲道:「霓裳才疏學淺,還望皇子指點。」


  慕秋白腦海中閃過一個刻骨銘心的身影,臉上掠過一絲令人痴迷的絕望,薄唇輕啟,聲音清朗:「所謂美人,當以花為容,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所謂美人,當美貌與靈氣渾然天成,彷彿是林間清泉,微雨初歇,婷妍交輝!所謂美人,沒有驚世的炫耀,卻靈氣逼人!沈姑娘,你說呢?」


  沈霓裳張口結舌地看著慕秋白,那一刻,羞愧難當的她恨不得馬上找個洞鑽下去!

  「好,說得好!秋白兄這番美人言論,實在令人耳目一新、大開眼界!」莫爾特舉樽笑道,「為秋白兄的美人言論而舉樽!」


  慕秋白淡淡道:「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莫爾特搖頭,藍眸深邃似海:「秋白兄此番美人言論,讓我想起一個人來,這世上除了此人,恐怕無人能擔得上秋白兄口中的美人二字。」


  慕秋白搖頭道:「秋白一時興起胡言亂語,太子殿下豈能當真?」


  莫爾特藍眸似海:「有道是酒後吐真言嘛,秋白兄不說,我也知道你說的人是誰。」


  慕秋白臉搖頭失笑:「看來殿下喝多了。」


  莫爾特聲音透著一絲寒氣:「既然秋白兄不說,那就算了罷。不過,為兄我倒是想到一個人。」


  慕秋白不以為然:「是嗎?」


  「瑞玉公主,花期。」莫爾特雙眼一眯,開口道。


  慕秋白心裡一陣痙攣,唇角扯出一絲笑容:「所謂美人,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例如我看見一隻孔雀,有人偏偏說那是一隻麻雀。我認為某人風姿驚世,有人卻認為姿色平平……」說出這些話時,慕秋白整個人石化般愣住了,這番話,不正是初次見面時的瑞玉公主說的嗎?


  公主……


  慕秋白抬眸望向天空,今夜,天空暗沉,寂寥得沒有一顆星星。


  宛若此刻他寂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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