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裴庭回去,順手把木盒放在床頭小櫃里了,小櫃里還放著他的襪子。他的東西實在太少,反正也不用放別的東西,就把洗乾淨的襪子收在小柜子里了。
距離周六的壽宴還有一天,明天他需要去上班,但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他雖然沒參加過這種宴會,卻知道裡頭有很多講究,他跟白薇去,代表的不是自己,還有白薇的臉面,一舉一動都不能出錯。
明天要抽空請教一下項家班的兄弟們。
今天……裴庭想了想,坐在電腦前百度了一下「打領帶」。昨天晚上是店員幫他打的,他還沒學會。
到了吃飯的點,白薇就下來了。今天裴庭回來的早,可到了樓下,她卻發現別說飯了,就連廚房也靜悄悄的。
裴庭人呢?天天吃外賣,白薇早吃夠了。
裴庭房間的門虛掩著,白薇從門縫裡看見裴庭坐在桌前,一會兒看看電腦屏幕,一會兒斜斜衣柜上的鏡子,手裡則拉著那條領帶。
白薇看他折騰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他折磨那條領帶了,推開門走了進去。
潔白纖細的手指靈活地翻轉領帶,很快打出一個漂亮勻稱的「男人的酒窩」。
「最簡單的就是這種平結,你要想時尚一點就用這種交叉的,高貴呢就是雙交叉,王子節要預留長一些,最實用方便的是馬夫節……」
白薇本來是有一點點強迫症,不能看見他在那瞎折騰才出手的。打完了一個后,見他乖乖地坐著,溫馴又期望地望著她,不知不覺給他解開又換了種打法。
但是打著打著,她忘了裴庭,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會那麼多種打法。曾經,她每天早上都這樣給周思盛打領帶,她希望他整潔的出門,一整天脖子上都可以帶著她的餘溫。
她曾經那麼愛過一個人。
「嗤——」柔軟的絲綢竟在白薇手下發出了這樣的銳響。
本來裴庭可以阻止白薇的,但從白薇進來,一句話沒說就站在面前他開始為他打領帶,為了讓她方便一些,他不得不分開了腿,她就站在他腿間,整個人像被他包裹住了,他的視線就無法從她臉上移開了。被她望著,哪怕她注意的焦點是她手上的領帶,他也覺得四周都冒著泡泡。不知不覺中,他的感官就遲鈍了,回過神來時,那條「溫柔」的領帶已經成了致命的兇器,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
被勒死的人其實根本不會有機會喊出來,如果能喊出來就是沒勒緊,那也就死不了了。裴庭喊不出來,不過幸好通常還有幾分鐘掙扎反抗的時間,這時候拼的就是雙方的體力了。
裴庭一下握住了白薇的手。
被一雙鐵鉗子般的手握住,白薇一下醒了,她在幹什麼?
看著裴庭痛苦地睜大了眼,白薇慌忙去解那條領帶。但這時,椅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裴庭連人帶椅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他雙手拚命地去拉那條領帶,胸膛向上竭力呼吸,整個身子都在扭動掙扎,但他的動作越來越緩慢,忽然,他的手垂了下去,接著,他的眼睛也閉上了。
白薇呆了兩秒鐘,向門口跑去,跑到門口又跑回來。
「裴庭——」她捂住嘴跪在裴庭身邊,還是沒有勇氣逃跑。她伸出手想把他給拉起來,但他那麼沉,她怎麼也拉不起來。
白薇忽然看到那條領帶還系在脖子上,慌忙伏在他脖子邊,花了好大力氣,差點用牙去咬了,才把領帶解開扔到一邊。
但裴庭還是沒有醒。
白薇極力回想怎麼救被勒死的人,可是她腦袋裡一片空白。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該欺負你……裴庭,你快起來,你別死……嗚嗚……對不起,我不該罵你是鄉巴佬……」白薇難以控制,眼淚像斷線了的珠子一樣砸在裴庭臉上。
她沒有注意到,當她捂著臉哭的時候,躺在地上的人的眼睛微微張開了一道縫。
哭著哭著,白薇忽然記起來了,窒息的人要給他輸氧!
她連忙扶正裴庭的頭,大大吸了一口氣鼓著腮幫就朝裴庭的嘴送去。
但就在快要觸碰到裴庭嘴的前一秒,白薇突然停下了,從她按著裴庭胸膛的左手下面,傳來了裴庭強而有力的心跳。
白薇一頓,裴庭的睫毛就動了動。
白薇手一拿開,裴庭就坐了起來。
白薇看到,他的眼睛動了起來,不止瞳仁,是整個眼睛都在動,像有一種極其愉悅的情緒在緩慢地向外舒展、流動,他整個人都冒著一種要把這屋子給照亮的光芒。
可惜,他有多亮,她就有多憤怒。她兩輩子的人了,竟被這麼一個毛頭小子給耍了,耍她有意思嗎?
白薇出奇地冷靜,她不想跟裴庭廢話,站起來一句話不說就往外走。
但站起來的瞬間,她的手就被一隻大手準確地握住了。
白薇使勁掙了掙,掙不開。
反倒是那隻大手,感覺到她沒有反抗了,忽地鬆開了她。
突然失去拉拽著自己的力量,白薇差點向前跌倒,她頭也不回地跑出房間,就跟後頭有頭狼跟著似的。
聽著門「砰」地一聲關上,裴庭不禁笑出聲來。忽然間,他發覺臉上有點黏黏的,像是粘著什麼東西,用手一摸,竟然拉出了一條透明的絲線。
這是白薇的……鼻涕?
哈哈哈——裴庭笑著躺在了地上。
白薇覺得她正在被裴庭帶向一個詭異而危險的境地。她是一個活過一輩子的人,什麼樣的人她沒見過,什麼風什麼浪她沒經歷過?現在竟跟一個只會喊媽媽的小孩一樣被裴庭整的只會逃跑。
這個紅薯山的窮小子不簡單。白薇還想到了他收拾蕭奕的情形,其他呢?周思盛不是在廁所後面等她嗎,為什麼會跟張可林杠上,上輩子周思盛可一直是張可林的愛徒……簡直是細思極恐。
他那張臉,明明就是標準的扮豬吃虎相。
白薇在卧室里走來走去,無論她走到哪兒,那種不詳的預感都像一片陰雲籠罩在她頭頂。她覺得,如果裴庭出現在元老爺子的壽宴上,她的結果肯定比丟掉野蠻公主的機會更慘。
不,她一定要阻止裴庭出現。
她剛想到這裡,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一定是奶奶。
白薇拿起話筒:「奶奶……」
話筒里靜悄悄的,正當白薇疑惑的時候,裡面傳來了裴庭的聲音:「薇薇,下來吃飯。」
裴庭不等她說話就把電話掛了,但最後白薇聽到了一丁點可疑的聲音,就像是誰再不掛電話就要笑出來了。
白薇抓著話筒想撒氣,舉到高處,慢慢地放下了。
她是白薇,不是小孩,她不能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左右了。
白薇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徹底冷靜后洗凈臉重新化了一個淡妝。她不能不下去吃飯,那小子只會以為她怕了他了。她也不屑跟那小子鬥來鬥去,這樣就好,用淡淡的眼神和漠不關心的冷漠告訴他,她一點也不在意,他那些伎倆根本引起不了他的注意。
白薇在樓梯口挺了挺胸,然後邁步下樓,吃驚地發現餐桌上擺著飯菜,裴庭卻不知所蹤。
白薇等了一會兒,給裴庭打電話。
「薇薇啊,我去接個人,你先吃飯。」
白薇顫抖著把手機掛了。
裴庭真有事,做好飯後他接到林妮媽媽的電話,電話里林妮媽媽很著急,放寒假后,林妮說到縣裡玩,林妮媽媽也沒在意。那天晚上林妮卻沒有回來,林妮媽媽在她房間的床上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不想上學了,要到燕城打工。可把林妮媽媽給急壞了,她先給裴楷聯繫,裴楷去火車站等了幾天也沒有等到林妮。林妮媽媽才給裴庭打的電話。
在裴家村人的心裡,裴庭跟他爺爺一樣都是厲害的人物,但輕易的他們也不願意打攪他們。
裴庭知道林妮媽媽肯定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他,先安慰了林妮媽媽一句,然後就開車找裴楷去了。
「她坐火車前給我打了個電話,但前後三天的火車我都去接了,沒接到。昨天我宿舍的同學對我說我不在的時候接到一個找我的電話,是個女生,說已經到燕城了,叫我代她跟家裡說一聲。」裴楷道。
林妮不直接往家裡打電話,是怕家裡人勸她回家。
她考慮這麼周全,不像是一時衝動跑出來的,看起來,她似乎也有底氣生存下去。
裴庭給林妮媽媽電話里講清了自己的看法,這些話裴楷已經跟林妮媽媽說過,但林妮媽媽並不放心,現在裴庭只是輕輕幾句,她情緒就穩定下來了。
「她要是和我聯繫,我會勸她跟你聯繫的……」裴庭掛了電話。
「就是說嘛,她不信。林妮也真是的,遇到什麼事不要哭哦。」裴楷抱怨道。
裴庭拍拍他的肩膀:「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多留意點電話。我先回去了。」
裴楷:「你這就走啊,我很長時間沒見你了。」小叔穿著筆挺的西裝,看起來還不錯,小嬸對他應該還可以吧。
裴楷要跟裴庭耍,裴庭想想是好長時間沒跟裴楷坐在一起了,而且現在回去的話……還是等她氣消了再回去。裴庭就跟著裴楷去了學校門口的一家餐廳。
雖然裴庭不怎麼說話,但年輕人在一起時間過的飛快,他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了。
遠遠的,他看見家裡上上下下都亮著燈。裴庭嚇了一跳,連忙進了院子,停好車大步進門,看見白薇披著玫紅色羊絨流蘇披肩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緩緩從樓梯上下來。
「你跟我過來。」白薇盯著他道。
裴庭忙跟著她進了影音室,心裡奇怪,難道她找自己對戲嗎?
白薇把碟片塞進去,拿起遙控打開:「周六的壽宴很重要,到時候來的都是燕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裡面很多跟我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此外,過完年,我們家也會開始涉足燕城這邊的地產業。總而言之,你在這個宴會上一點錯也不能出。這是我給你找的金寶泰的禮儀培訓課程,基本上怎麼穿著,怎麼用餐,怎麼跟人交談這裡面都有,一共六十集,你好好學學,學完我考察你。」
六十集?
「一集多長時間?」
「也就一個小時吧。」
「噢……」
見裴庭垂下頭去,白薇心裡暗爽,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可是我的私人珍藏,一般人我還不拿出來呢,學完你就成為一個貴族了,真正的貴族。」
裴庭還能說什麼呢?
「好……吧。」
「那我走了,今天晚上你就在這兒好好學吧,當初有人學這個可是徹夜不眠,你也加油!」白薇沖裴庭舉了舉拳頭出去了。
裴庭在影音室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照舊做好早飯,吃完就早早去上班了。
前半夜他還可以,後半夜實在受不了了,那單調枯燥的講解就像催眠曲一樣。
可今天才周五,白天上好說,晚上怎麼辦?還有宴會是在周六的晚上,明天還有一個白天的時間……
很快到了下班時間,裴庭沒有耽擱,去菜市場買了很多菜,回去的時候就是左手一隻鴨,右手一隻雞了。
由於今天晚上的飯菜特別豐富,所以做飯花了雙倍的時間,吃飯也花了雙倍的時間,洗碗打掃衛生也花了雙倍的時間。但這並沒有引起某人的同情。
裴庭看著她翹著腳坐在沙發上,紅潤欲滴的嘴一動,吐出幾個字來:「裴庭,你學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