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裴庭一進來就看見了白薇被人按著跪在地上，她那麼瘦弱、無助，那個瘋子的瓷片閃著亮光，裴庭想都沒想抓著一個紅薯就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後，裴庭才發現異常，按住白薇的人立即鬆手了，白薇站了起來，臉上並沒有慌亂，不知從哪冒出了很多人都朝那個倒在地上的瘋子跑去，還有不少人同白薇講話。
這時候裴庭才看見白薇身上穿的衣裳跟裴楷他媽的一件的確良襯衣很像，裴庭知道那種衣裳在青縣都不常見了，白薇怎麼會穿著？當然，她穿上很好看。
門口站著的人引起了周思盛的注意。
葉蔓蔓此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葉蔓蔓是他帶來的，張可林會怎麼想？別人都在圍著葉蔓蔓詢問受傷情況時，周思盛卻覺得一陣陣發寒，老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才得到張可林的認可，才爬到今天助理導演的位置！他沒有去看葉蔓蔓，視線無意識地亂掃，猛然發現了站著門口的人。
對，就是這個人用什麼東西砸住了葉蔓蔓，說不定葉蔓蔓根本沒想划白薇的臉，一切都是誤會，但一切都被這個人搞砸了！
「你誰啊？誰叫你進來的？場工——」周思盛反應過來，大聲嚷嚷場工。
周思盛的聲音太大，混亂的片場因為他的聲音一靜，跟著周思盛向外看去。
周思盛半個肩膀被人狠撞了一下，側身回頭，白薇從他身邊大步走過。
剛才白薇還靜靜地站著，忽然間她還是她，氣勢卻變了。
白薇進組兩天，表演無可挑剔，小姑娘長的漂亮，有錢、性格又好，程銘都很愛跟她聊天。但這時候的白薇，簡直帶出了大毒梟雷雲的氣勢。
裴庭看著白薇朝他走來，乾裂的嘴角不禁咧開，只不過眼底的笑意還沒完全浮現，就凍結在了眼底。
「你——去——哪——了？！」
白薇的聲音比周思盛都響了幾個分貝，攝影棚的空氣都為之一緊。
「我……」裴庭有些茫然。
但不待他說什麼，白薇又叫：「你知不知道全世界都在找你？！」
裴庭被她震的耳朵發疼，獃獃站著。
白薇說完，把臉轉向一邊，被她看到的人立即把脖子縮了回去，這是怎麼回事啊？
周思盛也不明白，這個人認識白薇，是來找白薇的？那他也毀了片場。
場工站了好一會兒，大著膽子過來戳了戳裴庭：「哎，我說，你不是收廢品的啊？」
裴庭小聲道：「我沒說我是收廢品的……」
「少廢話，你……」周思盛走了過去。
但他剛開口，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才第二天你就給我搞成這個樣子！你的人你帶走！」
張可林走了過來，先跟白薇說話，然後轉向周思盛：「小周，你跟我來；徐新，先停下來，你去看看那女演員的手。」張可林其實早就進來了，不過站在邊上，一切都看在眼底。那個葉蔓蔓哪來的？他的劇組決不允許有這種人存在。
聽到張可林提到自己，葉蔓蔓才記起自己的手，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救命——我的手斷了——」
女演員？裴庭這才注意到各種奇奇怪怪的裝置和設備。
「薇薇……」
白薇看到他的嘴翕動了幾下，瞪了他一眼，裴庭明白了她的意思，拎著皮箱和袋子跟著她走進一旁的小休息室。
沒被張可林點到的人都盯著裴庭和他的兩個大包。
小休息室靠著攝影棚邊緣，不怎麼隔音，白薇聽見徐新說葉蔓蔓的手可能骨折了。
白薇尋思總不會叫她出醫藥費吧，一回頭看見裴庭盯著自己。看見她瞧他，他眼睛慢慢下垂，快到地板時又抬了起來。
「我力氣大，一定斷了。」早知道是演戲，他就不會出手了。
白薇眼珠轉了轉，心裡忍不住樂了，卻把臉轉到一邊，沒理會裴庭。
過了一會兒，徐新的助理進來，對白薇說張可林給她放半天假，叫她趕快走。
白薇問：「那斷手的演員呢。」
徐新助理沖白薇擠了擠眼：「一分錢沒賠，被小周勸走了，要不張導生那麼大氣，要給你放假。」那姑娘跟白薇什麼恩怨他不管，但她不該跑到張導的地盤上撒野，簡直蠢死了，當大家都眼瞎嗎？出了這種事，她還要敢撒潑，看看這圈子還有她混的地方沒。
沒想到張可林看到了，還看清了。她沒想著對付周思盛，周思盛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徐新助理說完，並沒有立即離去，上上下下打量裴庭：「這是誰啊？哥們，你扔的準頭夠准啊，要不薇姐的臉就完了。」
白薇雖然年齡不大，但她演的是邪惡女二，大傢伙都開玩笑叫她薇姐。
白薇嘴拉了拉：「這是我一遠房親戚，那我走了，明天還是七點開拍是吧？」
徐新助理「嗯」了一聲，自來熟地拉開裴庭的袋子看了看：「真是紅薯啊，是你自己家種的吧，沒打農藥吧？給我兩個回家熬粥。」
裴庭聽見「遠房親戚」四個字，眸光不由一暗。
白薇見他不動，以為他捨不得兩個紅薯：「給徐哥拿兩個啊。」
徐新拿了紅薯出去，白薇去換衣間把衣裳換了，回來時發現裴庭裝紅薯的袋子空了一半。
「都讓他們拿走了。」裴庭解釋道，他雖然捨不得，可這些是白薇的同事的話，還是要給的。
聽著還老大不樂意，誰探班帶一袋子生紅薯來的？
「跟我走。」白薇不想跟他廢話。
裴庭跟著白薇出了攝影棚，看見白薇停在外頭的保時捷。
白薇注意到他眼睛直直盯著她的車子，心裡哼了一聲：「上車。」
裴庭不敢再說什麼，按白薇所言上了後排。
裴庭還是想跟白薇說話，但白薇自從上了車，臉色就陰的可怕，他不知道自己又哪裡錯做了。
跟這鄉下小子呆在一個車裡，就算前後排，白薇都覺得難受，她隨意打開電台，主持人一陣哈哈大笑后快速道：「現在插播一條尋人啟事，有一位來自紅薯山，剛到燕城的裴先生前天晚上凌晨四點在西城火車站走失了，走失時上身穿的是白襯衣、下身是藍褲子，腳穿綠色軍用膠鞋，這位裴先生的普通話可能不太好，如有人發現裴先生，請撥打……」
白薇「啪」的一聲把電台給關了，從後視鏡里看裴庭的表情，竟然沒什麼表情——這傢伙臉皮挺厚的哈。
裴庭的嘴翕動了幾下：「你去火車站了？」他不敢問她是不是去接他了。
白薇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你說呢？！」
方向盤一轉，車子一個猛拐，後面的車子立即鳴起喇叭來。
白薇定了定神，找個地方把車停下來，剛才因為葉蔓蔓都忘了跟釘子、裴楷、張嫂還有元朗說已經找到裴庭了，她停下來一一打過電話，又重新上路。
裴庭一直默默坐在後排。
白薇也懶得管他在想什麼，問他：「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這事兒透著古怪，她想不明白裴庭是怎麼知道她在這兒拍戲的，除非他先找到丁曉韻，而丁曉韻剛剛才知道她找到裴庭了。
裴庭把這兩天他一直往城裡走說了。
白薇聽完，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個裴紅薯，能把燕城當做紅薯山的野地自由行走，還能意外碰到她，也是運氣爆棚啊！
白薇帶著裴庭回去時，張嫂等人都在等著了。
丁曉韻見白薇平安從片場回來，放了心。白薇叫她趕快回去休息，她把裴庭交給張嫂后，就自個兒上樓了。
前天晚上沒睡，昨天熬了半宿，連續兩天連軸轉，是個鐵人也軟了。
白薇放了一池子熱水，把自己扔進去，弄大一大堆泡泡把自己包圍起來。
樓下，裴庭坐在沙發上，默默聽張嫂把這兩天發生的事兒說了。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大小姐怕您出意外，到了就好，到了就好。」老太太打過電話交待過張嫂，張嫂知曉老太太對裴庭的看重，怕自己說的嚴重了讓裴庭太難受。這孩子一言不發的看著就是在自責。
裴庭的目光向樓梯上看去，鋪了紅色地毯的樓梯盤旋通向二樓，白薇上去后，就沒下來了。
「您累了吧？我去準備晚飯，我先帶您去房間里看看，您也先休息一會兒。」張嫂道，白薇特意交待把裴庭安置在樓下的客房裡。
裴庭喝了一杯水，感覺還不是那麼餓，點了點頭：「好，謝謝您。」
張嫂眼睛都眯起來了，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裴庭跟著張嫂去了房間。
剛才在外頭，他不大好打量這裡的房子。現在張嫂走了，裴庭環視這間客房，發現這裡的一間客房比紅薯山的三間房子都要大，地上鋪著地毯，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
張嫂剛才推開浴室給他看了，浴室也比他的屋子大。
一切用具看起來很新也很漂亮。
但最吸引裴庭的是牆上的照片。並排兩幅，一幅是白薇的半身像，一幅是她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兩張照片她都很溫柔的笑，跟今天兇巴巴的一點也不一樣。
裴庭對著照片笑了一下，他喜歡這個屋子。
裴庭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有點不知道自己做些什麼，他先去洗了一把臉，決定還是去找白薇，至少告訴她他不是有意的。
外頭靜悄悄的，沒有看見張嫂，裴庭順著樓梯上去，發現樓梯西側有房間，而東側全部做成了開放的健身房，一些健身器材安放在那裡，透過大落地窗外面的景色一覽無遺。
西面的一間房間里傳來音樂聲，房門沒關緊，聲音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白薇可能在裡面。
裴庭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沒人回答。
他又輕輕叫道：「薇薇，薇薇……」
還是沒有人回答。
裴庭眼睛下垂，剛要轉身離開，忽然聽見裡面「咚」的一聲悶響。
那聲音不是很響，但他聽覺遠強於常人，落到耳中懷疑白薇是怎麼了，想也沒想就推開了門。
一開門，音樂聲就飄了出來，倒不清楚那聲音是從哪發出來的了。
裴庭進門先看見牆上鑲嵌著金色復古大圓鏡，下頭矮櫃和長凳，再往前，只看到窗前帷幔前頭用大理石砌著一個高台，高台上堆滿了白色的泡泡，泡泡還正在往下溢，看不到白薇在哪。
不對，裴庭看到白色泡泡的邊緣有一綹黑色的頭髮。
白薇把自己扔進浴缸里，就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太累了，每一寸皮都是累的，尤其是頭皮。她坐在浴缸里，開始還能想點事情，後來就迷迷糊糊的了。
不知不覺水進入了白薇的耳朵里，但白薇卻沒有察覺，她仰著臉睡的正香，根本沒察覺自己整個都快滑到了浴缸里。
「薇薇——」
白薇做了個夢，夢見她坐在被鮮花圍繞的雪白桌子前，準備享用她的法式大餐，她剛舉起叉子，一個蒙面人就蹦了出來，抓著紅薯就往她鼻子里塞，那麼大的紅薯，竟然塞進去了。
疼，好疼……
白薇睜開眼就對上了裴庭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裴庭一把把白薇撈上來時，她還沒醒。見狀，裴庭拚命地搖她，還想著要不要把她倒過來控控水。
白薇咳了起來，但不是喝了洗澡水，而是被裴庭搖的。隨著搖動，她耳朵里流出許多水來，混著頭髮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很像是她腦袋進水了。
對，她一定是腦袋進水了，才會把這個鄉巴佬接家裡來。
「滾出去——」白薇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聲音不大，每一個字裴庭卻聽得清楚，尤其白薇盯著他的眼睛，冷冰冰的，充滿厭惡。
她不喜歡他，裴庭一瞬間僵住，在他還沒有想明白的時候，一點不一樣的嫣紅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
裴庭臉一下燙了起來。
「鬆開我！」
白薇又不是真的小姑娘，剛才她是一怒之下叫裴庭滾出去，但此刻瞧見他的慌亂立即明白他一定是誤會她會被淹死才闖進來的，可這種情形下，白薇也不好說什麼，先命令裴庭把她放下。
他知不知道他那麼高的個子拎著她，她就跟一隻小雞仔一樣？
映入眼帘的美景令裴庭完全亂了方寸，一雙眼睛根本不知道該往哪放，這時候手心裡的觸感也變得異常敏銳起來，滑溜溜的好像快要抓不住了。
所以，白薇一說鬆開她，裴庭就立即鬆手了。
「我」字剛從白薇嘴裡說出來，她就覺腳下一滑，整個身體都往浴盆里跌去，帶著那個「我」字都變了音。
這個人反應怎麼那麼快啊？！
這時候白薇根本來不及想什麼了，就是本能反應，能抓到什麼是什麼。
裴庭是不敢看白薇了，卻感覺一隻手抓住自己褲子往下拉去，也是他自幼在裴正良的教導下刻苦習武，反應超出常人，立即去拉白薇。
但就算他反應極快，也沒能拉住白薇，不過幸好另外一條胳膊包抄托住了她的臀部和背部——在她即將砸在浴缸底之前的一刻。
鄉下少年的手掌像大大的蒲扇一樣，力度穩、准地托住。
而水蜜桃的主人，白薇的兩條胳膊在他彎腰的時候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
兩個人看起來像在浴盆里擁抱了，親密擁抱。
剛叫人滾出去，這會兒主動抱上人家的脖子，這叫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