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其實在她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她爺爺還活著,爺爺帶她去探望過那個據說對白家有救命之恩的人家,那是一個偏遠的不能再偏遠的山區,下了車還又走了三天。在那兒發生了什麼白薇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了帶了一身蚊子包。


  她怎麼可能會嫁給那麼……不止是窮,還沒文化的人。


  那個人來之後,白薇找陳嫂打聽了,他爸問那個人念過什麼書沒有,那個人說「念過一年高中,後來老師見我讀書走的路太遠,就讓我回家了」。


  什麼鬼,明明是讀不下去了,白薇心想。


  後來,那個人好像還等了幾天,不過他沒住在白家,是住在外面的小旅館。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白薇不知道了,應該是看白家沒有把女兒嫁給他的希望,又或是見過白家的富麗堂皇,自慚形穢就走了。


  這個木鐲他也沒要走。


  反正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那時候的她是這麼想的,所以才一時心血來潮找出來戴在了手上。


  現在,白薇卻盯著腕上的木鐲發怔了。她忽然快步走到梳妝台前頭,找出修眉刀,用力在指頭上劃了一下。


  血珠子立即冒了出來。


  白薇很怕疼,立即怪自己太衝動了。這口子看著傷口挺深的,估計得三到四天才能癒合。


  白薇看到陳嫂端來的花果茶,摘下木鐲,用手指沾了一滴滴到木鐲上。木鐲表面並沒有清漆之類的,就是純木料,不過年代看起來很久遠了,有些發黑。


  這種木料是不易滲水的,但那滴水卻一下不見了,就好像被木鐲吸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原來滴水的那個地方忽然冒出一滴水來,水滴不但變大了,顏色也更加剔透。白薇小心地用指尖蘸了塗在傷口上,傷口立即停止了冒血。


  其實看到這一幕,她已經確定了,這個木鐲還跟前世一樣有修復傷口、解毒,令皮膚光滑如初的功效,但想完全復原還得等等,它生效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白薇發現這個木鐲的神奇功效是被關到精神病院的第二年了,那時候她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周思盛捲走了,只剩下這個木鐲,也不知道周思盛是出於什麼心理把它留給了自己。白薇仔細想了想,自己能重生,說不定跟這木鐲有關係。


  白薇在這盯著木鐲和手指頭看的時候,白父和白母已經進了屋子,站在樓下客廳里問陳嫂白薇在幹什麼。


  白薇這時候沒下去,一是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重生還有點不真實;二是她還不是太清楚今天前後發生了什麼,雖然她日曆上看到了確切的日子,但總得有個回憶適應的過程。


  這時她站在門口,她能聽見爸媽在樓下客廳里說話,兩人卻看不見她。


  陳嫂低低說了幾句,大意是白薇剛剛睡醒,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


  精神能好嗎?!早上剛跟他們大吵了一架,簡直不像他白存志捧在手心裡養了二十多年的小公主。


  「我看媽說的對,她要真想演戲,就嫁給那個裴庭。姓周的想拐走我的女兒,想都別想!」


  白父說話的時候,胸膛起伏不定,顯然很生氣。白父脫下西裝,白母順手就接了過去:「媽說是說,那裴庭看著老實,比周思盛放心,可薇薇會願意嗎?」


  其實白母壓根瞧不上裴庭,別說她勢利眼,換了誰,會把城裡的閨女嫁到山溝里去,還別說他們白家的掌上明珠了。但這話是婆婆許琳女士提的。許琳女士呢,年過七旬,還是白氏集團的董事長,掌管著白氏集團呢。所以白母不同意也不會當著婆婆的面說的,就白父這兒,也是委婉的提提。


  「薇薇不願意才好呢,她不願意那正好不拍戲了啊。」白父眼珠子一亮,覺得自己想了一個好主意。


  白母也跟著若有所思。


  白薇站在樓梯口,聽著她爸和她媽為了她煞費苦心淚流滿面。


  前世也是這樣,但她一直不聽爸媽的。她提出演戲后,遭到了全家的強烈反對,他爸媽見過周思盛一面后就特別反感周思盛,認為周思盛滿嘴甜言蜜語是油嘴滑舌,讓白薇跟周思盛趕快分手,他哥還跑去周思盛住的酒店揍了周思盛一頓。


  現在想想,她爸媽肯定早就看出了周思盛的狼子野心,不過當時周思盛卻是她的心頭好,她為了周思盛在家裡跟爸媽吵的昏天黑地。後來奶奶發話了,說她想演戲也可以,但不能跟周思盛結婚,得嫁給那個鄉下窮小子。


  就是眼前這種局面。


  前世奶奶和爸媽提出這個要求后,她在周思盛的挑唆鼓動下,跟周思盛私奔了。


  當然,這輩子再也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了。老天既然讓她回到一切還沒有開始的地方,她就要改變她的命運,她再也不會愛上周思盛。不,不止周思盛,是一切的男人。只愛自己,愛這個家,保護這個家。


  白薇擦了擦臉,這是她最後一次哭了。她沒有忘記她被關在精神病院里時,偶然撿到的半張報紙,就是在殘缺的報紙上,她巧合地看到了白氏集團破產的消息。看到這個消息后,她才謀划著逃出精神病院。


  那一天,她終於逃了出來,她沒法忘記她站在路口,準備過馬路的時候,突然看見馬路對面站著兩個互相攙扶的老人,他們沒有認出來她,一直望著她背後的精神病院,但她卻認出來他們了,那是她爸和她媽。白薇就是那一刻的走神發生了車禍,但在死前,她知道了父母從來沒有忘記過她——不管她做了什麼。


  白薇最後擦了一把臉,然後走下樓。


  白父和白母還正在討論這件事情的可行性,看見白薇下來同時停下,擔心一不小心讓白薇聽見了。


  「爸、媽,你們回來了?」白薇道。


  白父「嗯」了一聲,看見女兒面帶憔悴,的確跟陳嫂說的一樣,精神不太好,不由一陣心疼。


  白母這時卻叫住了白薇:「薇薇,你去哪?」


  白母當然也瞧見了女兒不舒服的樣子,但擔心白薇是去找周思盛,才急忙叫住了女兒。


  「爸、媽,我哪也不去,我去看看奶奶。」白薇現在的心理年齡比她爸媽小不了幾歲,自然知道她爸媽在擔心什麼。


  聽見女兒這麼說,白父高興起來。昨天白薇跟他頂嘴的時候,白薇奶奶也說了她兩句,白薇一樣頂了回去,氣得老人家胃疼發作,這不今天就去醫院檢查身體了。眼下看白薇乖乖的,白父覺得女兒可能想通了。


  白父很快就知道白薇是想通了,真想通了。


  白薇在花園的樹蔭下找到了她奶奶許琳女士,許琳年過七旬,一頭花白頭髮,正戴著老花鏡看財經報紙,旁邊的茶几上還擱了一摞財經雜誌。


  白薇知道許琳一向是活到老,學到老,干到老,要不也不會七十多歲了還掌管著白氏集團,其實也是撒不開手。


  白薇爺爺一共有三個兒子,長子白存志,次子白存勇,幼子白存善。白薇爺爺繼承發揚祖業,五十年幾度沉浮在離世之前打造了白氏集團這個商業帝國,可惜後繼無人。


  白存志忠誠卻過於保守,缺乏變通;白存勇才疏學淺膽肥,喜歡走野路子,沒見過成功,漏子倒是捅了不少,許琳天天忙著給他擦屁股,後來煩了,就把他給趕出了白氏集團;白存善則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所以白薇奶奶這麼大一把年齡還堅持在一線,著實不易,也是希望從白家三代子弟中挑選出一個合適的接班人。


  白家三代弟子有白祺泰、白祺俊、白祺祥、白祺洋、白祺瑞,還有白薇。除了白薇,清一色的男丁。白祺泰是白薇親哥,白祺俊、白祺祥、白祺洋都是白薇二叔白存勇的,白祺俊比白祺泰小一歲,白祺祥、白祺洋都跟白薇同齡,同齡意思是一樣大,但這倆不是雙胞胎,白祺洋是抱回來的私生子。為這這點,老太太對白存勇的厭惡就更多了一成。白祺瑞是白存善的兒子,今年才五歲。


  白家沒有重男輕女的傳統,這麼多男丁,那唯一的一個女孩兒就顯得稀罕。白薇出生的時候,老爺子和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後來長大,漂亮又淘氣,小嘴甜的很,老爺子當眼珠子一樣疼,因為喜歡白薇,加上大兒子兩口子忠厚老實,老爺子大手一揮,給了白母百分之五的白氏股份。這百分之五的股份意味著什麼?白家二代嫡子都是百分之五的股份,媳婦兒沒有。三代子弟十六歲后是每人百分之一。百分之一股份價值也不是很多,當年僅值三千萬而已,但那是上市前,上市后直接翻了一百倍。拿著這筆錢足夠吃喝玩樂一輩子。


  這麼好一手牌,硬被她打得稀爛。


  白薇眼垂下去,復又抬起來,已然不見那種頹唐,目光明亮地走到一旁的玫瑰叢邊,伸手摺了一朵半開的黃玫瑰,緩步走到許琳身邊,將那朵黃玫瑰插在了老太太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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