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黑心小旅館
第56章黑心小旅館
來不及體會他話里的情深意重,周喬現在只羞愧想死。
她的手還護在胸前,被擠壓出深深的弧溝。
陸悍驍的手躁動難安地圈住她的細腰,心跳一聲一聲如亂鼓落下。
他粗聲道:「別動了,你別再動了。」
「你放開我。」周喬聲音發抖,「放開我啊。」
陸悍驍的手掌,不甘心地壓了壓她的皮膚,終於還是理智獲勝。他脫了自己的外套,蓋在了周喬肩上,然後慢慢轉過身背對著。
周喬抓緊衣服,落荒逃進浴室,背靠著牆壁,倏地腿軟蹲在地上。
陸悍驍的大衣又寬又長,肩頭還有淡淡的香水味,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周喬越聞越心浮氣躁,想起剛才那一幕——
死了算了。
但總這麼避而不見也不是個事兒,陸悍驍的衣服還在她這,總不能讓人穿件單衣出門吧。周喬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這只是一個插曲,和他分手什麼關係也沒有了。
不要太在意!
這催眠似的自我安慰,讓周喬心裡好過了一些。她很快把衣服穿好,心一橫,拉開門走了出去。
陸悍驍還站在原地,維持這個動作似乎沒有變過。
周喬望著他的背影,戴好名叫「我很淡定」的面具,沉心定氣地走過去,「給,你的外套。」
陸悍驍卻正眼不瞧她,猛地轉身,和人擦肩而過,留下一句:「借洗手間用用。」
周喬望著「嘭」聲關緊的門,頓時無言。
門裡,陸悍驍抵著牆,全身鬆懈下來,疲憊地掐住自己的眉心揉了幾圈。
「死女人,門有沒有關緊也不知道?萬一進來的不是他,根本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陸悍驍一陣后怕,同時又氣又急,心想,「看來離開我,也不見得過的有多好。」
他把周喬從頭到腳批判了一頓,批完之後又泄氣。美國的水土是不是摻了激素啊,他姑娘該大的地方都大了,前凸后翹,白花花的胸和大腿。
「操!」陸悍驍把周喬的身體潦草地回顧了一遍,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襠,便再也不敢亂想了。
他認命地嘆了口氣,「喬喬,你磨死我得了。」
十來分鐘后,他從洗手間出來,面色無異,也不多言。
本來還坐在沙發上的周喬,下意識地起身,她把手背在身後,看起來很緊張。
陸悍驍撿起沙發靠背上的外套,「我走了。」
周喬含蓄地點了下頭,「嗯。」
陸悍驍沒讓她為難,走到門口,停了下,側過頭說:「鎖好門。」
「……」周喬臉又快燒起來一樣。
「嘭」的聲響,門關了,她才敢抬頭看過去。
門又輕輕晃動了兩下,是陸悍驍推門的動作,他在確認門有沒有關緊。
周喬走到窗戶邊,撩開兩層窗帘,偷偷地往下看。
沒兩分鐘,陸悍驍的身影出現在夜色里,他手腕上掛著大衣,並沒有穿在身上,就連衣袖也挽起了半截兒。
周喬心想,胃疼的人,還這麼不知保暖。
很快,她被自己這種「恨鐵不成鋼」想法弄得有點無語。一般來說,這種憤懣埋怨,只會對自己心有挂念的人才會產生。
陸悍驍以前是她親密愛人,那現在呢?
周喬不敢深想,一思考這個問題,他那厲害的媽、苦口婆心的奶奶,以及種種看似和諧,其實暗藏洶湧的過往就搶先冒了出來,讓周喬望而生畏。
周喬搖了搖頭,「哎!」
瞎想什麼呢。
她視線黏著樓下的陸悍驍,看他走向車邊,拿出車鑰匙,然後拉開車門。路燈光影灼灼,凌晨夜靜,他就是唯一的風景。
可就在這時,陸悍驍突然往這個方向抬起了頭。
嚇得周喬趕緊放下窗帘,往牆邊一躲,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
他發現我在偷看他了嗎?
應該沒有吧,角度很小的。
周喬忐忑許久,等了一會,不死心地撩開窗帘一角,悄默默地又看了眼。
車不在了。
她鬆了一口氣。
樓下。
黑色車子從路口慢慢駛出來,半邊滑下的車窗里,某人的笑意再也收斂不住了。
陸悍驍手肘搭在車窗邊沿上,懶散地撐著太陽穴,心裡的小超人又在十八般武藝地鬧騰了,「還說對我沒感覺?」
陸悍驍心裡燃起奇異的自信和鬥志。
「明明喜歡得要命!」
——
第二天是公休。
周喬如往常一樣起得早,因為Deli的漢語課程都安排在公休日,半天課時,九點開始。周喬洗漱完畢后,把課件溫習了一遍,再把小黑板搬到客廳。
電話響的時候,她以為是Deli,結果是一個陌生號碼。
周喬接聽,「Hello?」
聽了幾秒,她差點脫手,是陸悍驍。
知道是他,周喬的雞皮疙瘩泛起一層,下意識地問:「你換號碼了?」
那頭頓了頓,聲音沉悶,「沒換,被你拉黑了而已。」
周喬尷尬地想咬舌自盡,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要不要這麼蠢。
「你下來吧,我給你送了點東西過來。」陸悍驍之後的語氣倒是平靜無異。
周喬:「什麼東西?」
「你下來就知道了。」
話語簡短,但分明透著不可抗拒。而且,陸悍驍也學會了先發制人,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
周喬先是無奈,但轉念一想,下去一趟也沒什麼要緊,反正待會要給Deli上課,陸悍驍也折騰不出什麼別的事情。
於是,周喬便心安理得地換鞋下樓。
在電梯里,她的心情和上面跳躍的數字一樣,起起伏伏,噗噗通通。極短的時間內,她已經無法思考,這亂跳的心臟,究竟是因為他的叨擾,還是因為自己的隱隱期待。
她頭頂陽光明媚,腳踩著斑駁樹影,出電梯后,不由腳步加快。
陸悍驍站在路邊,背對著。
周喬停了停,深呼吸,剛準備邁步上前,卻愣住。
呃,陸悍驍邊上站著的,是Deli?
而且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和諧。
「……」
他倆什麼時候搞一塊去的?
「Hi,喬!」Deli揮胳膊招手,興奮地說:「這兒有一個恨有意思的你碰友。」
周喬被他各種口音夾雜的漢語已經深感絕望,她敷衍地扯了下嘴角,慢步走過去。陸悍驍雙手環胸,側身對她點了下頭以表示意。
周喬對他笑了下,然後皺眉看向Deli,用英文說:「難得你今天不遲到。」
「不遲到的好處很大,能讓我碰到他,真是太有意思了。」Deli把陸悍驍誇得沒邊兒,「我喜歡交有趣的炮友。」
「NO。」陸悍驍低聲糾正,「不是炮友,是朋友。」
「……」周喬無語片刻,對Deli說:「你先上去。」
「不上去。要去一起去。」Deli抓著陸悍驍的胳膊,「今天,我想學習寫作文。名字已經想好了,就叫《我的中國好夥伴兒》。」
陸悍驍挑眉,忍笑,一臉無辜精英范兒。
周喬心裡直叫罵,這什麼豬隊友啊。
「喬,你微笑的樣子很美,不笑的時候像豬豬。」Deli食指往自己鼻間一頂,鼻孔被頂得朝天,他還特意學了兩聲豬叫,「就是這樣的。」
「……」跟這黃毛簡直是雞同鴨講,周喬又把目光投向陸悍驍,意思是,請你自覺一點。
但他正低頭看手機,划拉兩下屏幕像模像樣,演了個貨真價實的視而不見。
周喬完全沒轍。
Deli手搭在陸悍驍肩膀上,直接推人走,「反正都認識,陸,上去教我寫作文吧。」
於是,陸悍驍一副「我是被逼的」的表情,「大義赴死」一般進了電梯。
他再次踏進周喬的公寓,心裡美翻天。
Deli去廚房喝水的時候,周喬溜進來,不客氣地踹了一腳他的小腿,「幹嘛呢你?」
「嗷。」Deli星星眼,一臉崇拜,「他的freestyle說得太棒了,押韻特別好,我想拜師學藝。」
這個理由真是清新脫俗。
但一想,這倆人在某一方面的確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就不足為奇了。
陸悍驍心裡那點算盤,周喬不是不清楚。收買人心最有一套,但還搶奪她的飯碗,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Deli上課前,友好地提醒,「陸,你可以坐沙發,看到你,我就有信心學好中文。」
陸悍驍含蓄地點了點頭,「加油。」
周喬捲起書本,往Deli頭上敲了敲,冷聲勾笑,「既然這麼有信心,今天就學繞口令吧。」
Deli最怕的就是這個,他發出一聲慘叫,「哦買噶。」
當然只是說說而已,周喬不是公報私仇的人。按課程進度,她按部就班地耐心教學。
陸悍驍賴在沙發上,隨手揀起桌上的一本書翻閱。
是一本心理書,內容均以問答的形式呈現。
陸悍驍看了眼目錄,翻到感興趣的那部分。書應該是被周喬經常翻看的,所以紙頁有著微卷的弧度。他一翻,就攤到了常打開的一頁上。
白紙黑字,標題是:如何克服心理障礙。
行文間的中心思想很清晰,分了步驟去闡述起因結果,五六點列下來,最後一點是探討感情。而就感情這一段的結尾有一句話:只有從心底克服障礙,才能涅盤重生。
這句話被黑筆圈了一條波浪線,旁邊寫了四個字——
我做不到。
筆鋒尖銳,力透紙背,一筆一劃如同雕刻。
陸悍驍一眼就認出,這是周喬的字跡。
他心突然地泛起了酸。竟沒有「她還愛我」的快感喜悅,他無法想象,當初遠赴異國他鄉,坐在夜深燈黃下的周喬,是用如何孤寂的心情寫下的這四個字。
陸悍驍的負罪感以及歉疚,再一次深深碾壓而來。
他手指摳緊書,抬眼看向正在專心講課的周喬。
她輕言細語,柔順而乖巧,是個全無攻擊力的女孩兒。在他追悔莫及喪失隕落的那段感情里,看似他愛的比較多,強烈的佔有慾,莫名的不安感,容不得她三心二意。其實所謂的三心二意,只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自以為是。
周喬的細心和包容力,是那麼強大而無畏。
是他以己度人,自我妄為,生生糟蹋掉了這段感情。
陸悍驍的指腹一遍一遍摩挲著周喬寫的這四個字。
他發誓,這一生,絕不在一個地方犯錯兩次。
兩個半小時很快過去。
周喬合上課本,對Deli說:「你把這兩個字多寫幾遍,括弧里是組詞用的。」
Deli比了個OK的手勢,「需不需要造句?」
「口頭就行。」周喬對他豎起大拇指,「你今天表現很棒。」
Deli見縫插針,機靈地問:「那麼,喬,很棒的Deli可不可以得到一碗肉絲麵的獎勵?」
「不行,不可以。」
「Why?!」
「伙食費。」周喬故作嚴肅,攤開手心,「很貴的。」
Deli搖頭嘆氣,還真去掏錢包,「喬,你不美了,你是大壞蛋。」
周喬作勢打他的手,「還真給啊?算了算了。」
Deli立刻笑臉,「喬,你可美了,你是大好蛋。」
什麼鬼。
周喬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你也來一碗麵條。」Deli熱心腸地招呼陸悍驍。
這人一上午坐在那兒不吭聲,周喬都差點忘記有這號人在。
她戳了戳Deli的肩膀,「喂,你亂嚷,不禮貌。」
Deli不服氣地辯解,「他是你客人,不留人家,你才是不禮貌的。」
「……」
這個學生能不能退貨?
既然都這麼說了,陸悍驍當然只得再一次「盛情難卻」「不情不願」地留下來吃麵條了。
周喬在廚房忙活,兩位祖宗在客廳練習freestyle。
Deli那毛骨悚然的笑聲,聽得周喬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又趴在門口,偷偷瞄了眼陸悍驍,之前心亂沒敢多看,這時才發現,他今天一身休閑裝扮,白色粗針毛衣看起來還有點小性感。
周喬搖了搖頭,「想什麼呢!」
麵條容易做,兩大碗,她自己弄了份小的。
Deli口水直流,「哇哦,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陸悍驍讚歎,「會的俗語還挺多。」
Deli手伸向其中一碗,卻被周喬呵住,「哎,你吃左邊的!」
「為什莫?」Deli瞅了瞅,恍然大悟,「原來是多了西紅柿。」
陸悍驍卻愣住。
他低眼看過去,真的,三碗里,只有一碗放了切成薄片的西紅柿。
周喬心裡尷尬得不行,但依舊強力維持表面淡定。她把西紅柿麵條推到陸悍驍面前,沒說一句話。
陸悍驍渾身像有電流通過,一層又一層刺激著他的神經。他心在戰慄,握筷子的手也在發抖。他喜愛偏酸的口感,周喬記得,她竟然記得。
兩人之間,心事無言地重疊在了一起。
一個心思狂亂,一個微懵困惑。
周喬沉默地吃著麵條,一根一根挑在筷子上。
陸悍驍目光肆無忌憚地看著她,有那麼一瞬,「讓我重新追你,好不好」這句話,差點就要說出口。
衝動的時候,Deli這枚電燈泡閃閃發光。
「喬,今天的麵條,比以前做的要好吃。」
陸悍驍總算拉回了些耐心,但很快,他又蹙起了眉頭,直直看向Deli,「你經常吃她做的麵條?」
「當然。」Deli沒心沒肺地說:「有時候,跑上幾十公里,也要過來求一碗。」
陸悍驍臉色沉了沉,「晚上?」
這洋鬼子晚上也來?那昨晚上的情況,真是太不安全了。
陸悍驍心裡不是滋味,也不再說話,悶著臉色,低頭吃面。
這不吃還好,越吃越離譜。
一碗完了,他說:「沒吃飽。」
周喬顧著禮貌,總不能讓客人餓肚子吧,於是又給他下了一碗。
一碗又一碗,陸悍驍一直說吃不飽。
其實周喬也很糾結,不讓吃吧,又怕被他曲解成關心。在這種矛盾的拉鋸戰里,周喬也很鬱悶。
Deli都快崇拜死他了,「會說freestyle的大胃王.陸。」
吃到第四碗,周喬終於看不下去,不幹了,沒好氣地說:「麵條被你吃光了。」
陸悍驍這才罷休,起身的時候,肚子太脹,他有點撐不住地扶住了桌角。
雖然只是一下,但周喬還是全程看在了眼裡。她心裡恨恨地想,「看吧,看吧,肯定胃又疼了!」
陸悍驍面色淡定,看起來沒什麼異樣,禮貌地道別,還說:「謝謝你的午飯。」
「……」周喬臉色不佳,負氣似的把門一關。
Deli哇嗷一聲,「不就是吃了她的一點麵條嘛。」
陸悍驍右手虛掩著胃,飽腹感讓他略微難受,他走在前面,對Deli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要把麵條吃到跟你一樣多。」
Deli:「?」
——
公休日的下午,周喬一般都午睡一小時,再看看書和電影。但自從陸悍驍走後,她心神不寧沒法專註,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果然,傍晚的時候。
陸悍驍用新號碼給她發來簡訊,說他胃病犯了。
就知道!她就知道!
周喬的情緒,難得的粗暴一回。
也許是氣憤當頭,她竟然直接撥了電話過去,兩聲之後,陸悍驍很快接聽。
沒等他說話,周喬就一頓劈頭蓋臉的呵斥。
「胃疼活該,你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嗎?!吃幾個朝天椒就能住院,你哪裡來的自信可以吞下四碗麵條啊?麵食在肚子里還會膨脹的,你不生病才怪!」
這冒出來的脾氣,摻雜了不少陳年舊火,這一次,周喬抑制不住地衝動了。
電話里的陸悍驍,久久沒有吭聲。
沉默讓周喬瞬間冷靜不少。
她後悔得想咬舌,說到底,他是死是活,關她什麼事?
就在周喬狼狽不堪準備掛電話時。
陸悍驍突然開口了,聲音啞然地喊她的名字,「喬喬,別掛。」
周喬的手,不怎麼堅決地又舉回了耳朵邊。
陸悍驍聲音低沉又虛弱,「我胃真的很疼。」
周喬心一酸,「那你還吃那麼多。」
陸悍驍:「因為Deli吃了。」
「他吃你就吃啊?」周喬語氣又軟了一度。
「嗯。」陸悍驍默了兩秒,聲音雖小,但理直氣又壯地說:「那是你做的麵條,他不可以吃得比我多。」
「……」周喬還記掛他的身體,「你能走嗎?自己開車去醫院。」
「走不動了。」陸悍驍說:「胃藥吃下去也沒用,我想喝熱水,這裡連個燒水壺都沒有。」
「……」周喬擰眉,「你住在哪裡?」
說話間,她已經起身拿鑰匙和錢包,走向玄關處。
陸悍驍報了地址。
周喬聽完,換鞋的動作頓住。
這不就是她公寓旁邊,條件實在一般,價格尤其便宜的黑心小旅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