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大言不慚
龍澤鄉衛生院里,王二存正在和兩個女兒王瑤瑤、王鳳瑤談笑。她們見到何鴻遠走進病房,都熱情地招呼他。
何鴻遠見王二存的精神狀況一天比一天好,心裡很為他高興。他曾經是醫生,知道精神因素,是戰勝病痛的重要因素,許多病人未到病入膏肓的最終時刻,身體卻率先倒了下來,便是因為精神先已垮掉。
王瑤瑤見到他進來,眼睛亮晶晶的如一輪彎月,注視著他道:「鴻遠哥哥,聽我爸媽說,你要幫我們家,在鄉里開一間小吃店,是真的嗎?」
「是真的。」何鴻遠道,「不過不是我一個人在幫你們家。是縣裡的領導周縣長牽線,由縣交通局對你們家結對扶貧。你爸媽同意我的意見,用扶貧的錢開一家小吃店,爭取早日讓你們家脫貧致富。」
王瑤瑤道:「鴻遠哥哥,這就是你幫的忙,要不然周縣長怎麼知道我們家的情況。」
王鳳瑤興奮地道:「以後我們可以到媽媽開的店裡吃飯,午餐再也不用嚼鹹菜下飯。」
王瑤瑤瞪了妹妹一眼,道:「媽媽燒的東西要賣錢的。她賺了錢,才能供我們上學。」
何鴻遠看了王二存一眼,見他的眼睛突然變得紅紅的,覺得這王二存即使是個病人,看上去比馬全這樣的健康男人,更像個男人。
他向王二存道:「二叔,下午我們『路教』一組開始在寨頭村開展路教工作,為你們找店面的事,我和他們商量一下,爭取儘快為你們解決。既然已經確定下來要做生意,就得立馬行動起來,拖久了就沒有勁頭兒。」
王二存感激地道:「小何醫生,讓你費心了。感謝你啊!」
他是老實人,不會講什麼動聽的話語。可是在他心裡,銘記住了這位扶危救難的何醫生。何鴻遠無論什麼身份,在他王二存的心裡,永遠是這樣的何醫生。
何鴻遠笑著搖搖頭。他了解了一下王二存的最新身體狀況,幫他摸骨治療后,然後去衛生院的樓梯通道下,找了三四個紙箱,到宿舍里去收拾書籍。
他花了半個多小時,將宿舍里的東西收拾打包完畢。沒想到這一年來,他看過的書籍、雜誌,足足裝了四個大紙箱,一些報紙只能當廢紙賣掉。
他先抱著一箱書順帶回去,其他的箱子和包裹,只能等下午下班后,讓「路教」一組的同事們一起幫忙搬運。
從二樓宿舍里出來,他站在樓梯口,想到走廊那頭最東邊的就是衛生院院長汪仁壽的辦公室。雖然汪仁壽平時對他並不怎麼待見,主要是有時吳麗麗的眼神老是往何鴻遠身上瞟,汪仁壽嫌這個年輕人礙眼。
他就要離開這家單位了,對方好獃也是他的領導,總要過去打個招呼。場面上的為人處事,都要有個周全,小細節至少能說明態度問題。
這時候,汪院長一般會在辦公室里午休。何鴻遠便將手上抱的箱子放到樓梯口,走到汪院長的辦公室門口。
他正準備舉手敲門,只聽裡面傳來吳麗麗的聲音:「汪頭,方才潘鄉長來電話,要什麼宿舍的,是什麼意思?」
「何鴻遠那小子已辦理了正式調動手續,成了一名鄉幹部,鄉政府里給他分配了宿舍。」汪仁壽道,「潘鄉長打電話,讓我把何鴻遠騰出來的宿舍,給他有空把鑰匙送過去。他偶爾會約人過來打打牌。這事鄉長叮囑了,可不能在外邊亂說,免得讓人抓住鄉長的把柄。」
吳麗麗道:「打牌?我看人家潘鄉長那神神秘秘的樣子,不會是約人幽會吧?」
汪仁壽似是在吳麗麗身上拍了一巴掌,發出「啪」的一聲,笑罵道:「你想什麼呢?是你巴不得鄉長找你幽會吧?你這個騷婆娘。」
「汪頭,我不是要忙著侍候你嗎,哪有時間侍候鄉長大人?」吳麗麗嗲聲嗲氣地道,「不過,汪頭,你到底行不行?不要老是讓人七上八下的。」
「誰說老子不行。老子什麼時候不行過?」
汪仁壽發出發刺耳的怪笑聲,把動靜鬧得大大的,彷彿在彰顯他作為男人的強悍一般。
何鴻遠差點笑出聲來,不竟替汪院長覺得可憐。就汪院長這酒色過度的樣子,身子骨早就被吳麗麗榨乾了,純粹是雷聲大雨點小。
他悄悄轉身,抱起箱子下樓。他的心裡卻在疑惑著,潘鄉長在鄉政府里應該是有宿舍的吧,為什麼要到鄉衛生院借用宿舍呢?
下午上班前,寨頭村的村幹部們接到鄉政府里的電話,前來幫助「路教」一組的同志們,一起在鄉政府門口大路上,設為民服務攤點。
何鴻遠曾在一本書上看過,說華夏國的農村幹部,雖然不佔政府工作人員編製,卻承擔著最繁雜的農村管理工作,是最重要的基層幹部,書上把農村黨員幹部的培養,和黨的執政根基聯繫在一起。所以說,農村的村委會主任,人們習慣性地稱他們為「村長」——這是最基層的首長。
寨頭村是龍澤鄉第一大村,又是鄉政府所在地,主要村幹部身上便多了些官僚習氣。村支書黃魁山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長著大眼、大嘴、大蒜鼻,下巴滿黑色胡碴,說話時聲如宏鍾,雙手打著手勢,氣勢很足的樣子。村長馬真曉不到四十歲,身材瘦長,臉型偏小,眼睛也小小的,閃爍著精打細算的光芒,說起話來斯條慢理,看上去像一位生意人。
這兩位寨頭村主要負責人,對何鴻遠這位剛從鄉衛生院調過來的年輕幹部,表現出輕視之意。村支書黃魁山在何鴻遠向他打招呼之際,直接轉頭對寨頭村駐村幹部、鄉紀委副書記支一倫道:「支書記,譚書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寨頭村村幹部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需要鄉里的幹部們幫忙做村裡的工作?」
支一倫是得到鄉黨委譚書記的交託的,看了一眼何鴻遠,向黃魁山道:「譚書記說,『路教』工作是一項教育黨員幹部樹立為群眾服務的工作。黃書記,我們是抱著我寨頭村村民們服務的目的來的。」
和支一倫坐在一起的金林聖介紹道:「在夾山村,『路教』工作組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在幹部群眾中的反響非常好。」
何鴻遠參加下午的「路教」活動,沒有再穿白大袿。上次在夾山村,他是借行醫來拉近和村民們的心理距離。而在寨頭村,有鄉衛生院的存在,而且他已經把一身行醫的行頭,交還給了鄉衛生院,以後他的身份是真正的鄉幹部。
他藉機插嘴,向黃魁山和馬真曉道:「黃書記、馬村長,說通俗點,我們『路教』工作組的同志,就是給村裡和村民當服務員來的。大到給村裡出點子,小到幫村民們解決小糾紛、小困難,我們都儘力做到。」
黃魁山濃眉一揚,揮著手大聲道:「好。小何既然這麼說,那你們這『路教』一組,就給我們村裡出個點子吧。只要是有助於寨頭村發展的點子,隨便哪方面的都行。你看村裡的這麼多幹部群眾在這裡,鄉里的幹部也圍來看熱鬧,你們給我們村出的點子,讓大家評價一下。」
張春月、姚大展等人,不竟暗暗為何鴻遠著急。他們知道黃魁山是縣人大代表,在鄉里很有威望。何鴻遠被他抓住了話頭,若是不能為寨頭村提出有建設性的點子來,「路教」工作組這塊好不容易樹起來的牌子,怕是要就此倒下。
一些圍觀的鄉政府幹部,都以幸災樂禍的眼神注視著何鴻遠。年輕人嘴巴沒毛,辦事不牢,在人家農村裡選出來的縣人大代表面前談農村建設的點子,不知人家參政議政提的多是農村建設的建議嗎?
何鴻遠把眾人的神情看在眼裡,視若無睹地微微一笑,語出驚人地道:「那我就提兩個點子吧。一個大點子和一個小點子,算是為寨頭村的發展拋磚引玉。」
包括黃魁山和馬真曉在內的許多幹部群眾,都對他露出鄙夷的表情:小子,你還真能了,還一大一小兩個點子,這就是大言不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