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淚紅塵

  女子站在雲山之巔，冷風瑟瑟，迎麵吹打在臉上，感覺微微的生疼。這明明是一張極美的臉，此時卻顯得有些疲倦。她身穿的原本應是白色望仙裙，寬長的裙擺拖於身後。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以一支碧玉簪挽起。她的眼眸中沒有平時那麽的明亮，隻是有種沉沉的感覺，薄唇輕輕抿著，但是她的視線還是不肯移開麵前的那個離自己咫尺之遙的人。


  她一身白衣幾乎都已被血色化作了鮮豔妖嬈的紅——若天地淚血，染殘夕淒話。


  壓抑的感覺，就要讓人窒息。


  宿蕭鸞啊宿蕭鸞，你到底是在做什麽啊？難道這樣做真的錯了嗎？


  她晃了晃頭，抑製住自己再這麽痛苦地思索下去。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不，你怎麽能這樣對我？”這女子的聲線隨著氣息的不穩而顫動著，逐漸變為了嘶啞，仿佛眼前的希望都如同那聲音一般被撕裂，被打破……她終於問了，問出了口，手裏的那一柄茗凰劍被緊攥在那五指間，指甲都深嵌入了掌中。


  “蕭鸞，隨我回去。”他冷冷地說。


  “我不要。”她喊得撕心裂肺，聲雖不如洪鍾震耳，卻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你說你不要？”他的雙眸微垂虛掩，雖然臉上依舊泛著平日裏那種溫柔的笑容，仿佛可以將所有的靈魂都沉鎖於自己的氣場之中。可是，他過去從不會如此見外，他對她更多的，應該是寵溺——而今，這又算什麽？疏遠？客套？隻此一瞬，咫尺天涯……君容那聽起來似是平淡卻又帶著些正色的語態繼續泛起：“仙尊，您犯下的重罪，仙帝也因此傷神不已，您且回去，或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結束吧……”


  “你叫我仙尊？”宿宿蕭鸞臉上的哀傷之色都瞬間不見了，化作了驚詫——這令人不可置信的稱呼，讓她的心在彈指間若被千年寒冰凍結。看著他笑著一步步靠近自己，她又一步步地退後。有碎石滑落坡下的聲音，回頭一看，早已無路可退了。在這雲山之上跳下去，估計就算是仙力再高的人恐怕都難以活下來。


  沒有轉的頭，她呆呆地望著雲霧彌漫的下方。那裏怕是無聲無息的世界吧……


  她偏了偏頭，眼裏無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嘴角露出了苦澀至極的笑，她到底是在做什麽呀……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賠上了所有，她害死了那麽多人啊，就是因為他……


  那時的上仙君容居然在妖魔大亂中為了救天下，而選擇犧牲自己。隻是宿蕭鸞沒有辦法接受，為了想辦法救活他，她居然真的使用了仙界禁法，以妖魔仙魂魄為祭，給君容重新凝了魂，化了身。而她卻因此滿手沾染了鮮血，再也洗不清了。


  可是，是他現在說要她回去死。


  “君容，你當真那麽想要我和你回去？”宿蕭鸞慘淡一笑。“但這還有什麽意義……隻是這樣，我們兩個人一起走得越遠越好，這樣不行麽？”


  君容神情平和，就如同他以前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會包容地笑得那麽溫暖一樣。這次他靠近她，她沒有退，隻是靜默地看著他。


  他勾了勾唇，突然俯下身來，左手搭在了她纖細的腰際，帶著些微涼地透過她的衣衫。薄唇輕觸，宿蕭鸞閉上了眼，慢慢沉淪在這短暫又漫長的細吻之中。


  她的腦海裏此刻似乎隻剩下了他一個人白衣素雪，猶如天人般的身影，帶著所有的溫柔繾綣。


  “阿……容？”宿蕭鸞驀地一把推開了他，有肉體撕裂的聲音，她不敢相信地緩緩低下了頭。一把劍直接地刺進了她的胸口，止不住地都是血，染濕了她的手，滾燙滾燙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是有人推的她還是她自己腳步不穩，她的身體向後麵倒去，迎接她的，隻有仙山的萬丈懸崖。


  隻能看到他站在山顛，那個身影……還是像以前一樣啊。


  “我恨你，君容……”她低聲喃喃了一句。明明都已經結束了，為什麽她的心還是會那麽痛呢？是不是都無所謂了，她閉上了雙眼，就如同想去隔斷一切。


  如果說還有下一世的話，請不要讓我再遇見你，君容。


  因為這個代價，我再也多負不起一次了。


  她落下雲山了。


  君容看著那個影子不見了之後，麵色立刻白了一白，一種滄桑的感覺蔓延開來。俊美的容顏此時露出的笑意也看上去更淡了起來，飄飄蕩蕩的，隻剩下了孤寂……久久彌漫於心。


  “這樣真的好嗎？”他的背後走來一人，看不清他的麵容。


  “好，好……就這樣也罷。”君容垂眸，和那個人擦身而過。遠遠地，似乎可以聽到他開口又念了一句話。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說：“終是我欠了她。”


  那一天，仙帝之女仙尊宿蕭鸞帶錯跳崖，仙帝念情，救之，陷入沉睡。文昌帝君君容因犯下大錯，被罰重入輪回。最後仙帝設法使用秘術將幾乎所有的知情之人的記憶重新封鎖，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一過，竟已是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