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既是愛
第二日宿離幽幽轉醒,天色明亮,一縷縷陽光透進了紙窗,灑在了她的身上,暖暖的感覺油然而生,讓她似乎可以暫時忘卻一些令她鬧心的事情。她的身邊沒有玉疏伝,餘溫也褪,看樣子人已經走開很久了。
宿離微微眨了眨眸子,臉上的神色無喜無悲,隻是有一種惆悵在心中怎麽都化不去。
須臾,宿離的視線被門外的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影引去了目光。
“仙尊,帝君來請顏姬帶仙君您回仙界,不知仙尊可是休恬好了?”
宿離聽到這個稱呼時愣了愣,她原本叫過譚顏姬姐姐,可誰知當時得來的就是譚顏姬的嫣然一笑,卻並未作答。可是現在,她卻這樣開口,說著一些讓宿離根本無法理解的稱謂。
略是思索,她便啟唇說道:“好。”
“那就讓顏姬來給仙尊梳妝吧。”譚顏姬在門外抿唇輕笑,眸中是亮芒閃過,但又似乎夾雜了一些無奈之色。推開門,她就看見了宿離一個人倚在床邊,一襲內衫穿著得鬆鬆垮垮的,雪白的衣擺順著床邊滑落,尾部還垂了一些在地上,女子的烏發也是散在腦後,她的頭靠在床沿,烏發一路順著床沿如精美的綢緞一般光華,秀眉精致的容顏之上此刻還帶著些初醒的朦朧氤氳的美感,一雙鳳眸裏蕩漾著婉轉的柔情,卻又是說不出的奇異之感。
宿離慢慢地側過臉去,嘴角輕勾道:“顏姬姐姐。”
譚顏姬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臉上的溫和笑意越發濃了,“就算顏姬比起仙尊您更早地存在於這個世上,可是讓顏姬可以在化身之後可以飛升仙界的卻是仙尊你,仙尊還從來都沒有叫過顏姬姐姐,隻是情誼已經至深。”
“是這樣嗎?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也不記得。若說現在來看,這些還真的都很像是一場夢,你知道嗎,我一直都以為我可以在這場夢裏呆得更久一些,甚至是一輩子都這樣的。我知道阿伝他瞞了我很多的東西,更甚至不願意讓我離開這個地方,我開始隻是覺得奇怪,但現在想來,他一定是希望我不要離開他的視線,因為保護和自私的心願太強,因為背後有太多束縛人的。可是我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好,他甚至也可以永遠都不告訴我真想,讓我一輩子地沉溺在溫暖裏麵。可是,現在他還是選擇了放開手,你說,他是不是準備留下我一個人了?”宿離的唇邊露出淺淺的一笑,如微風掃過。
譚顏姬聞言,立刻搖頭含笑道:“並非如此的,仙尊要相信帝君啊,隻要您現在回去仙界,記憶恢複了,您就會知道為什麽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了,這對於仙尊來說,不是什麽壞事,隻能說是帝君比以前更會愛仙尊了。”
“帝君?”宿離揚眉。
“這是顏姬有些改不了口,以前帝君的確是位列仙界上仙之位,兼任文昌帝君,可謂是六界之中令人景仰的強者,隻是後來因為仙尊您的一些緣由,所以就不是了。”譚顏姬悠悠地解釋著,隨即莞爾道:“隻要仙尊回了仙界必定能全部知曉的,帝君現在已經在仙界了。”
“他為什麽不等我?”
“許是仙帝有事相告吧。”
“仙帝,他是我的父親……文昌帝君……阿伝……”宿離垂眸幽幽開口,似是有意無意地喃喃了一句,接著便抬眸說:“我知道了,我們快些走吧,莫要他們等急了才好。”
玉疏伝看著麵前的輝煌主殿,雙眸之中深邃之色一閃而過,他一身月白色的純澈長衫,衣料華美,紋飾精致高貴,俊容可傾天下,可豔眾生。他的唇邊忽地揚起淺淡的笑意,越發深邃,然後就是一步踏入了主殿。
“你來了。”是沉寂的語氣,帶著無比的尊華和威嚴,那人一身金色龍袍,此刻正是淡淡地看著玉疏伝,最後那人的嘴邊竟是還勾起一笑,朝著玉疏伝隨意地一揮手道:“過來吧。”
玉疏伝的神情不卑不亢,含笑走到了仙帝的麵前,不緊不慢地作了一揖,才慢慢啟唇,“玉疏伝見過仙帝。”
“是玉疏伝,不是君容了?”仙帝挑了挑眉問。
玉疏伝輕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君容上仙已在百年前就死了,與疏伝又有何幹?”
仙帝雙眸一眯,聲色一挑,手中的文冊被他放在了一邊,用著一種特殊的語氣道:“又有何幹?說得還真是不錯,總有著你自己的見解。那你如今回來,又是為了什麽呢,是官複原職,繼續做你的上仙,繼續成為那個文昌帝君,還是——想要將本尊的女兒納為己有呢?”
“若說官複原職,那疏伝還由不得自己。可若是在於宿離,疏伝卻是誌在必得。”說到此處,玉疏伝黝黑的眼底忽地閃過一絲銳利鋒芒,似是真的隻要仙帝回答一句不允許,那也是極大的罪過。
“哦?”仙帝的眉眼一寒,神色卻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靜默地注視了他半晌,才幽幽開口:“已經第二次了……本尊第二次看著她在自己的眼底想要去死。”
玉疏伝聽著眼睫微垂,在他白皙的臉容上留下了一抹陰翳。
“本尊一直都以為,她從出生開始便可以安安穩穩地渡過每一日,即便是壓抑煩悶,也至少是性命無憂。可沒有人會想到的,因為一個你的飛升,鑄造了一個奇跡的上仙君容,卻同樣也是成就了一個新的蕭鸞仙尊。本以為這樣她也許就多了些樂趣,可能不會抑鬱成疾,但這樣的她也在脫離自己原本的掌控,最後甚至到了離不開你君容的地步。不是本尊偏心,也不是本尊私愛,可是她是本尊的女兒,也是將來的仙帝,本尊……又怎麽能不管?”仙帝的語氣緩慢,似是極為的無奈,“本以為一世過去,你們也該沒有糾纏了,誰知她竟是會想到去凡界挑選下一任的君王之人,也偏偏又把她自己送回了你的身邊。”
“她是我的妻。”玉疏伝的麵上淡然地道了一句。
“是啊,她是你的妻,但她明天也可以是別人的,包括魔尊胥蕭華。”仙帝的眼中劃過一絲陰影。
玉疏伝的薄唇一抿,淡聲說道:“既是愛女,需尊其心。既是養帝,需探其意。既是尊者,需顧左右。既是為仙,必要重道。仙帝疼愛女兒,輔女成龍之心可有,但也應知她心中的意思。既然她都已經願意坐上著高處不勝寒的金椅,那也就應該讓她有可以決定自己其他所思所想的權利。”
仙帝攥著文冊的手一緊,指尖略是泛白,他的神情深暗,摸不清其底。若是一般人的話,又豈敢做這種忤逆尊上的事情。而玉疏伝,卻是一個特例。
“那依你的意思,本尊以後就再不用管她了,隻要她還是願意當這個仙帝的。”
玉疏伝的聲音中含著絲絲淺笑,眸中的溫和仿佛隻是因為提到了女子,想到了女子笑時的繾綣輕柔,“非也,疏伝的意思隻不過是希望仙帝能夠莫要將所有的事情都掌控於股掌之間,而是留一點讓臣女寬心的餘地。相信如果是現在的她親自來,也一定會說出這麽一番話的。”
“阿伝你好像很了解我呀。”
聽見這個含笑之聲,玉疏伝驀地回頭,但見宿離的神情裏帶著別樣的溫情,一雙眸子裏是暈染著淺淺的笑意。
“宿兒……”他的眉間一揚,神情瞬間也是暖了起來,一襲白衫素雪,那種高遠的感覺立刻仿若是化作了揚揚灑灑的春雪,在宿離的心坎上一點一點地拂過。
宿離放開了搭著譚顏姬的手,側眸向她勾了勾唇,隨即就是一步步地走到了玉疏伝的身邊,細細地看著他的每一個神情,倏地玉手在他的胸口輕輕地敲了一下,“你不等我,我很不滿意啊,阿伝。”
玉疏伝聞聲驀然露出一種無辜的樣子來,雙手擺了一擺道:“仙帝有命,自然得來,況且你不是睡得正好嗎,沒忍心攪了宿兒的好夢,不也挺好?”
待到玉疏伝話畢,宿離才想起什麽似的,一下子轉過身去,對上了仙帝深邃沉寂的雙眼。她的心頭如同有什麽劃過一般,卻在此時又多了一分冷靜,“父王……嗎?”
“既是不記得,還可以叫得出一聲父王,不容易的。”仙帝低下聲色來,明顯比剛才對玉疏伝言語時要平靜得不少。
宿離有意無意地點了點頭,一手還下意識地抓在玉疏伝的衣擺上不鬆開,想來是玉疏伝刻意的,他將她的手索性是裹在了自己的掌心裏,宿離感覺到的隻是突然而來的溫暖。
“我想要回自己的記憶。”宿離咬了咬唇說道。
“父王還以為,你會更加喜歡不要這些記憶,因為它們對你而言就如同是一種不可替代的責任,或許也會成為你的累贅。”
宿離微笑,和玉疏伝互相看了一眼,“累贅什麽的,我都可以不在意。既然過去都是我感知過的,那就都是我的一部分了,我怎麽能讓自己缺少了那麽重要的東西呢?責任可以接下,累贅可以負下,但是我不想我的情,有任何殘缺的地方。我怕,我對他的愛會少了任何的一分一毫,我怕,我會不能承受得起與他相同的愛。所以,哪怕是為了這些,我也得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