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還給我
玉疏伝的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仿佛想要將宿離帶走是誌在必得的。他靜默地站在那裏,一襲白衣,如同傲峰春雪,揚揚灑灑地朝著人撲麵而來。可以是溫柔繾綣、如絲婉轉的,但也可以是狂風席卷,曉風殘月。
胥蕭華的眸子一刻不離地注視著麵前的白衫男子,看著他的笑意淺淡,看著他對於懷中女子眼神的溫柔,一時間竟是也未有言語。隻是那雙紫色的妖瞳之中波光泛起,灼灼光輝逼人。驀地他的唇角勾起妖孽一笑,隨即莞爾開口道:“她現在就在本尊的懷裏,要是你有本事,不弱就將她搶回去。”
玉疏伝的眸光一閃,唇邊笑意不減,反而是越發深邃了起來,“那麽——疏伝便卻之不恭了。”這個回答或許與過去君容的身份是截然相悖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上仙君容,文武才華具備,可掌天下大事,天下蒼生之意為己,可念萬物為心,可化一切為兼愛。他溫潤、淡雅,從不會做出與自己身份不符的事情,甚至在宿蕭鸞的身上,他更是隻像是一個師傅一般,在教導著這個好玩的仙尊。
可是現在,他變了,可能是成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即便法力通天如何,即便身份地位再高又如何?那也抵不過現在女兒溫柔鄉,紅顏似錦,絕代風華,他現在隻是想要看著她,看著她在自己的身邊笑,在自己的身邊擔心著自己的每一件事,想她想到蝕骨,想她想到瘋狂。
玉疏伝的眼底慢慢地幽深下來,話落之時隻見他身影一閃,腳步飛踏就來到了胥蕭華的麵前,抬手劍光閃爍,聚集的仙氣已經逼近,而他突然掌心一轉,及時地錯過了胥蕭華懷中的那個人,直直地向他的背後襲去。
“哦?有意思。”胥蕭華眉頭一挑,勾唇笑得春意蕩漾。而他的手也不鬆,緊緊地將女子小心地攬著,她的腰際極其纖柔,此刻落在了昏睡之中,那雙眸緊閉,櫻唇輕抿,黛眉舒展,烏發飄柔,一瞬間便是晃入了玉疏伝的眼中。
“她的心從來就不在魔尊你的身上,那魔尊對一個不愛你的人苦苦相逼?這永遠都隻是傷人……傷己……”玉疏伝微微搖頭,風輕雲淡地說道。隻是心下微動,躊躇著應該怎樣才能在不傷到宿離的同時從胥蕭華的手中把她帶回來。
胥蕭華的眉間鎖了一下,但隨即便鬆了開,他邪邪地笑出了聲,忽地低頭一手撫在了女子的青絲之間,一遍一遍,一次一次,眼神膩人至極,最後還不忘挑起一縷她的發絲撚再指尖,刻意地放在了鼻尖這裏,輕輕地嗅了一嗅,接著就抬眸看到了玉疏伝深暗卻猶如暗箭冷鋒一般的眼神,“苦苦相逼?上仙莫不是弄錯了吧……若不是本尊將她體中的三魂五魄及時救了回來,那她現在豈不是已經化為一縷煙雲,永遠地消失在了你的麵前。可惜現在她還是少了一魄,估計就算是能夠醒來,那也是如同孩童一般的心性了。”說著,胥蕭華的唇角似乎若有若無地劃過了一絲的苦澀之意,隻不過淡得幾乎看不清。
“可是即便是那樣,她也是疏伝的妻。”玉疏伝又認真地道了一遍,鳳眸深沉似海,“即便是她醒不過來,疏伝也可以顧她一世,即便是她醒了過來,不記得了所有的,那我也會告訴她,我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可以陪著她一生一世的人。”
“一生一世……這說來又談何簡單。太漫長的事情,對她來說隻會是煎熬罷了。”胥蕭華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來,嘴角邊的一抹笑意也不知何時便消失不見了。
玉疏伝的淡然相看,絲毫沒有減去他身上的一點氣勢,反而更讓他看起來幽深高遠了,“可是她要,所以我就會給她,哪怕——傾覆所有。”
“包括天下?”
“隻要是她想。”玉疏伝飛快地答。
胥蕭華的唇角微動,張了張口卻是沒有說出什麽話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看著她的眉目依稀是清秀絕美的,看著所有的幾乎仿佛未變,唯獨留下的那種悲傷到極致的氣氛可以在她身邊每一個人的身上環繞、胥蕭華想,她該是前世有欠了多少的風流債,竟是至今對於誰都扯不幹淨了。
胥蕭華並非是不懂,而是他真的一點都不想去知道。
腦海裏劃過的是女子清透淡然的笑顏,裏麵帶著的苦澀之意卻是油然而生,她說:“胥哥哥,你又騙了我。”
她說:“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你明明知道的,我不愛你。你又何苦自欺欺人,把所有的人都逼到了一個無法回頭的境地。”
她說:“竭盡此生,我愛的人都隻會是一個人,我不想失去他,我更不想看著他傷心。所以隻要是他希望的,我都會實現。不管是他要逼我,不管是他是否要殺我,我都甘之如飴。”
隻要是為了那個君容,隻要是為了現在的玉疏伝,不管是宿蕭鸞還是宿離都會做出最絕決的答案。
“把她還給我。”
胥蕭華的眸中神情一變,驀地抬頭看向麵前如雪似風的男子。
“我需要一個理由。”
“我愛她,這就是最大的理由。所以,把她還給我。”玉疏伝話語中含笑,平靜得波瀾不禁,這是他第一次對胥蕭華說得那麽淡淡的,仿佛絲毫都沒有管顧麵前的這個紫衣紫眸的妖孽男子其實是他很大的一個敵人,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胥蕭華聞言,嗤笑出聲,不知是帶著一絲的自嘲還是對玉疏伝這個回答的笑,“本尊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這個人居然還會說出這種俗世中的情話。”
“隻要是說給她聽,我樂意。”玉疏伝自然地勾了勾唇,眸中微光閃爍,似是在打量著胥蕭華的想法。
胥蕭華的紫眸緊緊地落在他的身上,閉口不言。
隻是在兩人的沉寂之間,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像是溫婉流水一般地泄露了出來,“魔尊,把她還給上仙吧。”
“原來是本尊的上君啊,那你要不要來告訴本尊,為何就要將人交出去。”胥蕭華視線不移地說道。
望婉然緩緩地從後麵的花林裏走了出來,一步步真的是極慢,花落晴空,她就像是感覺到了當年那時的情景,仿佛是她第一次在宿蕭鸞的身邊見到了這個擾亂了她一生的人。
她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躺在胥蕭華懷裏的人,啟唇說道:“因為她不愛魔尊,所以從來就不配留在您的身邊。因為她的心裏從來都是隻有君容上仙一個人,所以婉然更加不會容忍她留在您的身邊。”說到這裏,她的眉眼驀地一揚,雙眸之中似是有柔光明亮地閃現,“因為我愛魔尊,而她愛君容上仙,所以自然應該是將人歸還。”
胥蕭華略是一愣,他沒想到望婉然竟然會將話說得那麽白。
“魔尊,已經夠了,婉然也累了,真的不想再做別的什麽了……如果沒有宿蕭鸞,那麽我也不會站在這裏。如果不是她,魔尊又怎會如此痛苦?兩人之間的痛苦,想要了解,其實很簡單。魔尊,您把她還給上仙吧。”望婉然露出了淺淺的一笑說道。
如此氣氛,如此三人,一時之間的沉默根本算不上什麽。
玉疏伝的眸子微闔,病態的容顏之上是深邃的神情,“胥蕭華,她從來都不是恨最初的你,隻是厭惡於那樣一個對她糾纏不清的你。”
胥蕭華的眼光一顫,薄唇翕動,沒有吐露出一句言語,隻是沉默地又低頭看了一眼女子,最後神情微動,似是露出了一絲不忍之色。
玉疏伝感覺到自己的麵前一陣涼風劃過,接著就是衣袂破空之聲,他心下一喜,立刻伸出了雙手,用力一拖,便是看見身著白色曳地望仙裙的女子就這麽直接落在了自己的懷裏。溫香撲鼻而來,沁入了玉疏伝的鼻息之中,更是飄散在了他的心中。那張熟悉的絕世容顏距離地他是那樣近,讓玉疏伝不禁心生顫意。
一時間,似乎所有的都不在重要,他的眼中剩下的唯有這個女子幽若春雪的柔嫩。
“本尊把她交給你了,不管你是君容,還是現在的什麽玉疏伝,你隻要給本尊記住,不允許你再傷害到她一點。不要再讓本尊看到她傷心的樣子了,若是那樣,那本尊就算是傾盡所有也依舊會將她重新帶回身邊。”胥蕭華的眼中是鋒利且柔和的,一麵是對著玉疏伝,一麵又是向著宿離。
玉疏伝輕笑著點頭,雙臂又攬將她的纖細腰際攬得更緊了一些,“自然,那疏伝就謝過魔尊了。”話畢,他的視線也若有若無地掃過了站在胥蕭華身邊的望婉然一眼,最後露出淺淡的笑意,毫不猶豫地抱著懷中女子轉身離開。
胥蕭華看著那兩抹白色的身影在虛空之中仿若交融在了一起一般,心中五味雜陳。他隻是想到,或許那個她可能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了。
“魔尊,我們回宮吧。”身後是望婉然的清靈淡漠的聲音。
胥蕭華點頭,莫名地勾起一絲詭魅的妖異笑顏,“就依你,走吧,回魔宮。”
杏花林裏,花依舊是在漫天無邊地飄舞著,撒著淡然的流光。一片,終是歸於了靜默。不知下一次將會是何年何月,不知是否還有機會,所有熟悉的陌生人,還會相聚在這裏,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