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薄涼仙
白千機看著玉疏伝離開的背影,兀自在那兒沉思了一會兒,嘴角勾起了不明覺厲的笑意。半晌,他眼底的精光慢慢褪去,隻剩下一片深邃。又恢複了原本慵懶的模樣,他闔起眸子,輕聲喃喃了一句,“不得不防麽……”
“公子,這件事……”驀地,那張精致的屏風之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隱隱地可以透過去看到一個娉婷女子的身形,穿著著大紅色的衣衫。
白千機像是一點都不曾驚訝過屋裏有人,他隨意揮了揮手,道:“你不是聽到了嗎,照辦吧。”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躊躇什麽,又似乎是在驚訝白千機的決斷,但最後還是聽她答道:“是,公子。”
其實白千機早就料到了玉疏伝近日一定會來的,先不說以他的性格莫名其妙地準備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娶妻,單單關於那個人的事,估計他就肯定要來千機閣一次。
不過,說到娶妻這件事,他苦笑了聲,輕歎道:“江湖上的君玉,朝廷中的玉疏伝,哪一個身份都不讓人省心……可最近煩心事還不止一遭啊。”
玉允一直在外麵等著玉疏伝,現在見到他出來,立刻過去問:“怎麽樣?”
玉疏伝淡道:“沒有怎麽樣的,我們於明,他們於暗,都是有利也有弊。”說完這話,他回頭深深看了玉允一眼,道“你想問的隻是這個?”
玉允聽完,尷尬地笑了笑,“四哥……”
“到底是說你什麽比較好。”玉疏伝勾了勾唇,“美人世上很多,但更多的卻沾滿了危險的刺。”
“四哥,你利用她,她知道的,對嗎?”玉允頓了頓,開口。
玉疏伝眸光微閃,不可置否道:“是,那又怎樣?”
他玉疏伝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人,他心裏的冷,是不可能隨便就化得了的。當他有意識的那一刻起,他可以看著別人安安心心地承歡於父母膝下,古有雲孝為首,但他的腦海裏卻總也沒有那個身影的存在。他以為自己可以釋懷,但當他的父親告訴他那些荒謬的事情的那一瞬,他已經不想再讓自己那麽懦弱了。
“算了。”玉允歎了口氣,邊走邊問道:“對了,四哥,剛才你在裏麵,我看到進去了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
“紅衣。”玉疏伝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麽。
玉允點頭,“四哥你以前來也沒有見過嗎,我本想跟上去,卻發現她立刻沒了人影。”
玉疏雲臉上微微揚起一笑,走在了他的前麵,也不等他跟上來。
白衣黑發,都飄飄逸逸,隻是後麵輕輕束起了一縷,微微飄拂。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裏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素白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邊緣和他頭上的白玉發簪交相輝映。
驀地見他頓住,神色有些茫然,慢慢地都化為了歎息。他的視線不離前方,卻對知道還跟在自己背後的玉允道了句:“六弟,如果說可以的話,你便不要再去那千機閣了……”
後麵的理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那白千機根本不是普通的凡人。世間修仙宗門繁多,修仙的人也不算少見。但那個人,他其實早已沾染了太多的鮮血了……
以他為友,他心裏再清楚不過。那個時候,那個人笑得妖孽,他說:“你和我是一類人。”
而玉疏雲卻笑著未答,似是欣然地接受了這一切。在他從小時候別人編織的幻境中掙脫出來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已經被附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公子溫潤如玉,心卻涼了。
“你怎麽了,四哥?”玉允走到他的身邊,不曉得他又在打什麽暗語。
順著玉疏雲的視線看去,倏忽間他愣了愣。
她今天沒有穿雪白色的衣衫,身穿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裙,那瓜子型的白皙如玉的臉蛋上,頰間微微泛起一對酒窩,淡抹胭脂,使兩腮潤色得象剛開放的一朵瓊花,透著自然的紅潤。簇黑彎長的眉毛,非畫似畫,一雙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誘人的眸子,明亮清透,就如同可以容納下最璀璨的星辰,又蕩漾著令人迷醉的風情神韻。珍珠白色的寬絲帶綰起,本來就烏黑飄逸的長發卻散發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氣質。長發及垂腰,額前耳鬢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間的嵌花垂珠發鏈,偶爾有那麽一兩顆不聽話的珠子垂了下來,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處帶著一個墨綠色的鐲子,溫潤的感覺止不住。
以前見到她兩次,她的神情裏都是帶著清淡至極的笑的,又是一身暮雪般的白衫,總是覺著仙逸,卻不食人間煙火了。她根本不像她自己說的,也不像別人以為的那樣是個府裏不踏出家門的千金。她可以狠下心來,她可以露出那種絕決冷漠的神情對待一切,她隻像是活在了自己對於別人的所有寬恕之中,而忘了自己本身。
這種相識已久的感覺……以前可曾有過?
“冉兒,你別往那裏過去了,快些回來。”宿離蹩了蹩眉,對著溪流邊喊道。
話音剛落,他們便看到一團白色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撲入了宿離的懷裏。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隻白狐。
等到接穩了宿冉之後,宿離才驀地轉過身,看到玉疏雲與玉允正呆在那裏,微微愣了愣,隨後了然一笑。原來,自從自己的仙體被封印了之後,她連周遭的人或事的感知程度也到了這個地步了嗎?果然,即便身上還保留著一些法術,但要是繼續這樣下去,估計她離自己暫時化為凡人也不遠了罷。
“玉公子。”她道了一聲。
“哦,你叫一聲玉公子,那又是哪一位呢?”玉疏雲調侃道。
真的是即便沒有全然相信,他也依舊會為自己擺上一張“完美無缺”的臉。
“恩,是瀟湘想得不周了。”宿離一手輕輕撫摸著懷裏的白狐,一麵稍是低頭,斂了斂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