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可敬不可親
第1056章 可敬不可親
顧文彬和君修遠又在書房與墨冥辰足議了小半個時辰后,才揣著沉重的心情告辭離去。
屋外夜色漸濃,風雪未停。
「你想好了?真打算放手了?」君修遠站在屋檐下,側頭看向身邊的人,清亮的眸子里多了幾分悵然。
墨冥辰今次只是不再攝政,卻依舊要在陛下能親政之前行監國大權,看似分權,其實是為了固權。
可是君修遠也沒想到,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墨冥辰居然要選擇放手了。
他這一放,放下的不是國事,而是他家皇帝侄子。
「陛下已經不是初登基時那個什麼都不懂,需得我伸手扶持的孩子了,現在及時放手,總好過日後被他折斷雙臂,」墨冥辰仰頭看著廊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心下暢爽無比,「我只答應了皇長兄要守住大齊江山,又沒答應要幫他管兒子,那種苦差事,還是交給帝師和朝中的賢才棟樑們去操心好了。」
要說從前他就是曲解了先帝所託,把心盡到了錯的地方,管天管地還要顧著小皇帝的日常生活,就怕一不小心,那孩子會長歪了。
說到底,那又不是他的兒子,有這份心力,倒不如好好回府關懷一下自己的兩個親生骨肉。
以墨文璟的心性,他便是管得再多,也換不來他的半分感激,反倒會招來怨懟,這種賣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是決計不想再做了。
君修遠嘆了口氣:「本以為沈妍清倒了,朝堂內外終於可以再見你們叔侄相親的局面,可如今……」
終歸還是小皇帝沒福氣,這才不過一年的時間,就已經叫他家這位曾事事為他著想的皇叔寒了心。
「龍椅上的九五至尊,從來都是可敬不可親的,」墨冥辰伸手於廊外,眼看著落下的雪花因著掌心的溫度瞬間融化,那一抹寒意襲上心頭,他抿唇笑了笑,「便是因著這般,我才寧可死守忠臣之位,不做主事之君,那般高處不勝寒的滋味,還是留給陛下自己體會好了。」
他生在皇城天家,自小就明白這個道理,這麼多年來,不僅看著在位君王們為了皇權一次次捨棄至親至愛,自己甚至還曾當過那被捨棄之人。
母妃說得不錯,以他的身份和在朝權勢,並不需得如普通臣子那般要仰仗皇恩而活,尤其是現下墨文璟年歲尚小,並無什麼根基可言,他若真存了歹心,昭陽殿里那把龍椅的主人早就是他了。
謀取天下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是能不能,只是想不想而已。
若是回朝之前他沒有遇到秦月瑤,沒有在白石村待上那麼小半個月,他這個懷著滿腔憤怒和不甘的攝政王遇上那麼一個不知事的小皇帝,或許真會尋機奪位的吧?
便是因為秦月瑤的出現,才讓他明白,這世上,對他來說,還有比權傾天下更重要的東西。
坐擁江山有什麼好的,那端坐龍椅上的天子擁的不只是大齊的萬里河山,還有無窮無盡的孤寂。
他如今想坐擁的,也只有自家那位嬌妻而已。
墨冥辰收回了手,決定即刻把想法變為行動。
他轉頭攆人:「時候不早了,想來君侯爺也知道門在哪裡,就請慢走不送了。」
「哎!」君修遠本是打算今晚賴在王府的,才剛翻新的侯府雖好,可就他一個人住著,實在是無聊又寂寞。
卻不想墨冥辰說完便自己先走了,半點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也只能咬牙跺腳,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了。
君修遠一路走一路琢磨著,是時候去把在神醫谷沉迷醫道的老爹拐回來準備過年,順便商量一下提親之事了。
…………
墨冥辰到客苑的時候,秦月瑤正與兩個婢女張羅著布置碗筷。
踏進暖融融的廳堂,看著那迎接他的一桌熱菜熱飯,墨冥辰便覺心下一暖。
秦月瑤聽說君修遠和顧文彬已經告辭離去了,便也沒有再多問,喚了兩個孩子一起吃飯。
現下天色已晚,早過了用晚膳的時候,姜長離和姜琳也都早吃過了,秦月瑤一直等著墨冥辰他們過來,現下桌上就只有他們一家四口。
雲深見顧文彬走了,頗有幾分惋惜,想了想才仰頭問墨冥辰:「父王,待得哪日娘親有空的時候,可以讓娘親帶兒子去找顧叔叔嗎?」
「你要娘親帶你去找顧叔叔,直接問娘親便是,問他做什麼?」墨冥辰都還沒開口,秦月瑤一聽這話,立馬接了過來。
瞧瞧墨冥辰這個醋王幹了什麼好事?往日在她面前使性子鬧脾氣就算了,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雲深心裡他們想去走訪顧府,都要先徵求墨冥辰同意了?
墨冥辰蹙了蹙眉:「你找他做什麼?」
比起雲深這拐了個彎的問話方式,墨冥辰顯然更在意兒子要去找顧文彬這件事!
他就不明白了,這顧文彬到底是有多好,不就從前教過孩子們兩個月嗎?這都一年多了,還總能叫他們心心念念地掛著。
雲深看了看挑眉看他的娘親,又看向抱臂蹙眉的爹爹,嘆了口氣:「顧叔叔從前在南書房為陛下教授課業,年後我就要去南書房伴讀了,所以想請顧叔叔先跟我講講,入了南書房后要注意些什麼?」
這入宮伴讀的聖旨是幾個月前就接了的,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可自他們從雲州回來后,他家這對爹娘都各自事忙,到現在還沒跟他說起伴讀之事,他怕自己再不提,他們都要把這事給忘了。
雲深眼見爹娘聽得此言都是一愣,便也明白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他又扶額嘆了口氣:「說起伴讀的事情,我還想問問父王,年後為陛下授課的還是百里爺爺嗎?如果是的話,父王是不是該帶兒子去相府先拜見一下老師?」
雖說是去給陛下當伴讀,可自此之後,不管是陛下還是他們這些伴讀的孩子就都是拜入帝師門下的學子了。
做學生的,理應先往拜會老師,才是尊師重教之道。
「百里丞相只是在顧大人離京之時暫代帝師之責,如今顧大人回來了,陛下若無其他旨意,他便依舊是陛下的帝師,年後你還得跟著他念學,」墨冥辰聽了雲深這番話,也忍不住嘆氣,「待得明日下朝後,父王便帶你備禮往顧府拜會。」
回京之後他忙顧朝中之事,還真把這事給忘了。
他不知墨文璟當初派顧文彬去悲憫城到底是何用意,可不管墨文璟是不是真想藉此除了顧文彬,或是免了其帝師之責,此番既然顧文彬平安歸來,無論如何,他都會力保顧文彬帝師之職的。
畢竟他雖不想再管束墨文璟了,可也得給他擇個良師,免得他這一放手,回頭墨文璟就真給朝中那些歪瓜裂棗帶壞了,日後真做出什麼毀了江山之舉來。
這般一來,他兒子就要成顧文彬的門生了。
雖說能得連中三元的狀元郎為師對雲深來說是件幸事,可一想到顧文彬與雲深親近的模樣,他這心裡就覺得膈應的慌!
「正好我也要去找顧大人說一下戲本子的事,明日我跟你們一起去啊。」秦月瑤按筷笑著道,全然不理會墨冥辰又黑了一層的臉色。
顧文彬當初為皮影班子寫的那些戲本前陣子都被她賣給君修澤了,這事她還真得去告知顧文彬才行。
她跟顧文彬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墨冥辰這動不動就醋意滿天飛的壞毛病,是真該好好治治了!
原在裡間看書的姜長離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便找了神色懨懨的墨冥辰要與他單獨聊聊。
秦月瑤正在琢磨怎麼給她家醋王治病,見他們倆前後出了廳堂,也沒太在意。
姜琳自秦月瑤和孩子們跟她請了安之後,就一直在房中運功調養,待得墨冥辰進來,她直接將身負蛇毒之事與墨冥辰說了,只是按下了近日毒發的原因未提。
墨冥辰聽得姜琳請他幫忙運功壓毒之事,一口應下。
撇開這姻親的關係不談,當初姜家父女慷慨授他燁火教的心法救了他的命,這般恩情,他自是要傾力報答的。
「小婿從前在夜北時,曾去藍月谷尋過紫藺草,對那裡的情況比較熟悉,待得年後便著人動身北去,定會為岳母將此葯尋回。」
藍月谷對於草原上的人來說都是險地,尋常人輕易不敢入。
好在當年他曾奉命去為耶律寒邪的大閼氏入谷尋葯,找得還正好就是這紫藺草,雖然已經過了多年,可想來谷中變化不大,想要再入也不困難。
若是能早些平定朝中之事,說不定初春之際,他還能親自去一趟。
「有勞王爺費心了,」姜琳抱拳作禮謝過後,想了想又道,「我不想讓瑤兒擔心,此事還請王爺替我們瞞上一瞞了。」
秦月瑤大病初癒,如今要操心的事也不少,蛇毒之事她與姜長離既然一開始就沒告訴秦月瑤,現下也沒有這個打算。
墨冥辰聞言,默了須臾,終是搖了搖頭:「小婿自是會盡全力助岳母解開蛇毒,只是岳母是月瑤的至親,這等關係生死的大事,還請岳母不要對她隱瞞,她現在知曉了,擔心掛礙那都是做兒女對父母該盡的孝意,可我們若是將她蒙在鼓裡,日後待她得知,她必會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