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永不再提

  第973章 永不再提

  雪落盡寒鴉,密雲藏月華。


  大雪兜照的山林里,昏暗得數步之外都難清辨。


  當初那位催著趕著要進京給女兒張羅婚事的姜教主,此刻正藏在一棵掛著雪的大樹上,朝著皇陵大門的方向,不耐煩地翻白眼。


  門口幾個禁衛軍倚在柱子下,圍著火盆,正在悠然閑聊。


  「姜教主,咱們真不進去幫忙啊?」半米外的樹榦上,曲凌眼瞧著那幾個禁衛軍越聊越大聲,便也不再顧忌會被察覺,頗有幾分擔心地低聲問道。


  「阮三哥是去英雄救美,咱們這些閑雜人等去湊什麼熱鬧?」姜琳順手抓了一把枝丫上的積雪,捏成一團,本想朝著那高談闊論的禁衛軍頭上來一發,想想還是算了,將那雪糰子拿在手裡拋著玩,「都這麼久了,阮三哥不會救人不成,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吧?」


  他們在快到京城時才得知那個什麼鳳羽公主回京的消息,阮飛翮擔心越娘娘的安危,非要折返來此查探。


  他們倒是趕巧,夜行至此的時候正好遇上久等越娘娘不出來,想要暗中前進皇陵去查看的夏至。


  姜琳一聽這話,只推了阮飛翮跟夏至一起偷偷潛進去,卻不想他們還真遇上了刺客。


  夏至本是折回來搬救兵的,可姜琳聽她說裡面的刺客只有五人,越娘娘還已經被阮飛翮救下來了,她便也沒讓其他人在進去,只跟她一起在這裡等候。


  可這都等了快小半個時辰了,越娘娘沒出來,連阮飛翮都不見人影,該不會是那幾個刺客太厲害,阮飛翮敵不過對方,又等不到支援,就這麼英勇就義了?

  那邊樹上的曲凌和樹下的夏至,並著同行的南山齋一干人等聽到姜琳這話,再都穩不住了,一個個提劍就要朝皇陵的外牆掠去。


  齋主進去前曾叮囑他們在外要依姜教主之令行事,可他們是真沒想到姜教主這麼不靠譜,若是因著他們未能及時支援,讓齋主和越娘娘在裡面出事,回頭他們怎麼去京中跟少主交代?!

  「曲凌,你帶幾個人即刻將皇陵周圍仔細探查一遍,本座與夏至他們進去救人。」姜琳也有些慌神了,一把捏碎了手裡的雪球,按劍起身,就要從樹上躍下去。


  她身形還未動,餘光瞥見白衣翩然的人輕巧地落到了她身邊:「諸事已了,準備起行回京吧。」


  "嗯?我們還打算去營救你呢,你怎麼就出來了?!"姜琳手一松,喜出望外地問了一句,隨即又蹙了眉,「越娘娘沒事吧?你怎麼沒帶她一起出來?」


  「處理刺客的屍首多花了些時間,她受了些驚嚇,已無大礙。」阮飛翮面無表情地答了一句,自樹上月下,吩咐夏至如往常一般到皇陵門口去等候越娘娘出來后,又叫了曲凌收整人馬,動身離開此處。


  「這就走了?」姜琳慢了幾秒才從樹上落了下來,追上了說走就真扭頭往來時的路走的阮飛翮。


  「這件事我們不方便插手,越娘娘自會寫信告知辰兒,讓他處理。」阮飛翮側頭看向姜琳,「今夜來此救人之事,別對任何人說起,就當我們從未來過皇陵。」


  「你說沒來過,那就沒來過唄,」姜琳瞥了一眼他衣袍上的血跡,挑了挑眉,默了幾秒忍不住又道,「你是他師傅,我是他岳母,還是越娘娘的好友,我們擔心越娘娘的安危,趕過來看望的時候正好出手相助,這麼簡單的一樁事,你還怕他誤會點什麼不成?」


  這一路從寧州過來,阮飛翮囑咐得最多的,就是要她別提當年之事。


  這當年的事嘛,大概說得就是這人當初要跟敬武帝搶女人的壯舉了。


  要說這都是早八輩子前的事了,姜琳原本都以為阮飛翮早看開了,如今還這般藏著掩著,越看越像是做賊心虛。


  越娘娘與阮飛翮當年之事,她幾個月前就私下跟秦月瑤說了,也不知那丫頭有沒有跟墨冥辰提起過?

  阮飛翮神色微頓,嘆氣道:「我不是怕辰兒知道了多想,而是怕此事被旁人得知,會有損越娘娘的清譽。」


  「有損清譽?」姜琳愣了一下,古怪地看向阮飛翮,他們不就是過來殺幾個刺客救個人嗎?

  這人剛剛到底在皇陵里做了什麼,居然還關係到越娘娘的清譽和名聲了?


  姜琳越想越覺不對,本想好好八卦一番,迎上阮飛翮如刀般的眼神,到嘴邊的話打了個彎,又給全數咽了回去。


  她也沒再多問,只快步先往林子外去了。


  阮飛翮轉頭看了一眼皇陵的方向,隔著疊錯的樹木,隱約可見那裹著狐裘,被碧梧和夏至扶著登車的人。


  他垂眸嘆了口氣,邁步跟上了姜琳。


  他這次急趕過來,是因為知道那鳳羽公主與越娘娘素有過節,唯恐鳳羽公主會尋機下手。


  他沒想到自己的揣測會成真,也沒想到自己來得這般巧,還正好趕上救人。


  如姜琳所說,這件事本是沒什麼好隱瞞的。


  以他和姜琳的身份,來幫越娘娘,是理所當然的事。


  至於二十多年前的那些舊事,已是過眼雲煙,早該翻篇了。


  可今晚在那奉先殿里,在聽到她昏沉之際,說的那些肺腑之言時,他才猛然明白,他們之間的事情,想翻篇實在太難。


  他自己原就清楚,即便是她為了權勢富貴,狠心拋下他,去宮裡做人上人,即便是她說自己從來沒有愛過他,當初在一起,只是看上了阮家的家世,即便他曾經以為她的確是個冷血無情,貪戀權貴的女人,可這麼多年來,他也未曾真正放下過她。


  今夜在那奉先殿里,她以為自己是彌留之際出現了幻覺,便毫不顧忌地將壓在心裡多年的苦楚和懊悔都一一坦言。


  他便是在這般陰差陽錯之下,明白了她的真心,這份明白,卻已晚了二十餘年。


  那些話,若是二十多年前聽到,他或許會憤怒會不甘,會為了守住這份感情,不管不顧地帶她離開,給她一世的安穩和幸福。


  可如今一切都為時已晚,今夜在奉先殿里聽到的一切,他也只能當做一個秘密埋在心裡,永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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