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弓藏狗烹的下場
第752章 弓藏狗烹的下場
墨文璟一路打馬狂奔,跑出去幾條街道后,徹底傻眼了。
他鮮少出宮,雖然知道皇城的大致方向,可眼下看著縱橫交錯的街道,和兩旁林立的高閣樓宇,他停在街口,竟是不知要如何逃回皇城了?
夜色已深,今夜城外有戰事,京中無論平民百姓還是官宦府邸全都關門閉戶,就連往日在長街上往來巡邏的將士們此刻也都在城門駐守。
偌大的京城不復往日的熱鬧,空空蕩蕩,宛若一座鬼城。
墨文璟坐在馬上,想著今夜所遇的各種委屈,忍不住仰面大哭起來。
這才嚎了幾嗓子,突然聽得身後傳來馬蹄聲。
墨文璟害怕自己又被抓回去上戰場,驚慌之下也不擇路了,打馬就往旁邊一條街上鑽。
這才剛繞過來,卻突然看到幾步外多了個人。
那人亦是疾步匆匆,一邊走還不住往回看。
眼瞧著就要撞上了,墨文璟心一急,猛扯韁繩想要勒馬。
到底不是宮中那些給他平日練習騎射的溫順小馬,那剛折轉急奔的戰馬被他這麼一扯,倒是猛地停了下來,卻是前蹄一揚,將馬上沒坐穩的墨文璟給摔了下去。
認主的戰馬摔了馬背上的人,不僅沒有停留,反倒自己調了個頭,撒丫子往北城門跑了。
那個大晚上在長街上瞎逛,還東張西望的人被這陣仗嚇了一跳,連退幾步,緩了幾秒,才忙跑去扶跌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墨文璟:「小兄弟,你沒事吧?」
待得將人自地上扶起來,瞧清眼前人的模樣,那人神色一變,猛地鬆手伏跪了下去:「微臣拜見陛下。」
墨文璟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攀著他的手臂站起來,卻不想那人突然抽手,哎喲了一聲,又跌坐了下去。
謝清遠聽得他的痛呼,才覺不妥,忙直起身子,有去扶他。
「謝大人?」墨文璟也認出了跟前的人,他這會兒也顧不得責罵這人讓他又摔了一次了,忙抓著他的手臂站了起來,開口想讓謝清遠趕緊帶他回宮去。
墨文璟話還沒開頭,秦月瑤便已打馬追了上來。
「謝大人怎也在此?」秦月瑤剛看到那獨自往回跑的戰馬時,還擔心墨文璟在前頭真出了什麼事,沒成想疾馳過來,倒還又遇到了熟人。
「下官見今晚夜色好,出來逛逛。」謝清遠一手還扶著墨文璟,仰頭笑看向秦月瑤,「秦娘子也出來賞月?」
「民女是陪陛下出來逛逛的。」秦月瑤翻身下馬,朝墨文璟走了兩步。
墨文璟一見她過來,也顧不得身上的疼了,急往謝清遠身後縮:「謝大人,朕命你即刻護送朕回宮去!」
他跟謝清遠其實也不熟,只是近日在朝上見過幾次。
眼下他終於與這個不是跟這秦娘子一樣,敢忤逆犯上的人了,他可得抓緊機會,擺脫秦娘子。
謝清遠被他扯得差點原地打轉,也只是笑著無奈地看著墨文璟:「陛下不是跟秦娘子出來的嗎?讓她送陛下回宮便是了。」
「不行,朕不能跟她走,這人……」墨文璟咬了咬唇,還是將那句「忤逆犯上」給咽了回去,只是一個勁地往謝清遠身後躲,「反正朕不跟她回去,你若送朕回宮,朕重重有賞。」
他雖覺今夜之事有萬般委屈,可剛剛那麼一鬧,諸事在心頭過了一遍,也明白有些話,他是不能隨便說的。
他便是再不喜歡眼前這秦娘子,可若那忤逆犯上之罪扣下來,便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他最近懷了萬千心思,卻也是實打實地沒想過要三皇叔和他的家人死。
「還望陛下恕罪,微臣久不來京城,眼下也不識去皇城的路。」謝清遠拉住了墨文璟的手,剛說了一句,眼見墨文璟沉下了臉,忙又道,「不如讓秦娘子引路,微臣與她一起送陛下回宮吧。」
墨文璟抿了抿唇,皺眉看向秦月瑤。
「謝大人……」秦月瑤卻沒看他,只是神色凝重地看著謝清遠。
眼見謝清遠微微朝她點了點頭,秦月瑤嘆了口氣,便也只是應了,真走在前面替他們引路。
皇城在京城東邊,離他們隔了十幾條街。
秦月瑤走在前頭,一時也沒琢磨明白謝清遠的心思。
按說謝清遠是他們託了寧平王夫婦請來幫墨冥辰的,前些日子他在京中和朝上也是事事向著墨冥辰。
可出來前顧文彬的囑咐還在耳邊,陛下若是現在回了宮……
正想著,便聽謝清遠的聲音悠悠響起:「此去路遠,陛下枯走也是無趣,不如聽微臣講個故事?」
墨文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他現在還真沒什麼心思聽故事。
「陛下可曾聽過一句話?」謝清遠也不在意他的敷衍,只是緩聲問,「陛下可知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獵狗烹』的意思?」
秦月瑤聽得這句話,咬唇輕笑了一聲,心下頓生凄涼。
墨文璟偏頭看向謝清遠:「這話是什麼意思,朕還真沒聽過。」
「陛下在南書房裡該是聽帝師講過大齊歷代帝王的功績,微臣今日想與陛下說說,陛下皇祖父登基之時的舊事。」謝清遠卻也沒有給他解釋,只是長舒了一口氣,將那些不曾記錄到史書文冊上的事情緩緩道來。
謝清遠是從寧平王歸朝之事講起的,他也沒講當年寧平王先後隨兩代帝王平亂之事,而是將平亂之後,那兩位帝王對寧平王的種種作為,最終讓寧平王棄了大好的前程,上交兵權,往宛州封王之事。
寧平王少時便流落民間,卻得高人指點,不僅學了一身好武藝,還學了一手詭譎兵法,在他回朝之前,本是在晉州軍中為將。
他本就是個忠君愛國之人,就算不還朝相認,在軍中也已有一番作為。
寧平王還朝本是為了匡扶社稷,輔助帝王,卻不想最後功高蓋主,還加上一個皇室血脈的身份,反倒引了帝王忌憚。
早敬武帝登基之時,他便有了歸隱之意,恰逢梁王作亂,那一戰寧平王沒有出城迎敵,而是帶兵固守皇城。
梁王在乾元殿外被他們指責問罪,心生遲疑不假。
可若非有寧平王在那裡鎮著,單憑他們兩個文官的嘴皮子,哪裡能輕易勸得那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的梁王罷手。
可當日皇城裡發生的事情,之後落在史官筆下就換了個模樣。
這便也罷了,京中亂局解了,可大齊還是在一片水深火熱里,在這正需要良將忠臣為國效力之際,敬武帝一邊派遣寧平王四下平亂,一邊開始著手削寧平王的兵權。
待得諸事平定,寧平王便請旨離京。
一來是他的確不喜朝中的權謀爭鬥,對京中富貴嗤之以鼻,二來也是因敬武帝的舉動寒了心。
與寧平王一樣寒心的,還有朝中諸多老臣。
「陛下可知,自寧平王封王宛州后的十年裡,朝上有多少賢才辭官罷爵,遠避京城?」謝清遠頓住了步子,低頭看向墨文璟,「把鳥打盡了,那良弓就沒有用處,可以藏起來了,狡猾的兔子已死,那獵狗也沒用了,不如烹了吃了。這樣的舉動,或許一時能得利,可看在旁人眼裡,不免會叫人猜想,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也成了那無用的良弓和獵狗,最終落得一個弓藏狗烹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