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完)

  盡管那時候意識混沌,一閃而逝的思緒,並沒有被她抓住。


  秦風痛的幾乎說不出話,隻能握著司黎的手,細細密密地啄吻著。司黎被他的動作驚到,對這樣的親密有些不適應,手指輕輕地往出抽。


  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好像引燃了秦風的情緒,讓他瞬間控製不住眼淚,渾身顫抖,手臂發軟,卻堅定地將她扶起來,靠在床頭,然後傾身,溫柔地抱住司黎。


  埋在頸窩的腦袋有些沉重,司黎不明所以地試圖推開他,可下一秒就聽到耳邊有哭腔傳來。


  那聲音可憐極了,仿佛下一秒就會崩潰地哭出來。


  “司黎,你別走……我喜歡你,你不要離開我。”


  司黎怔住了,坐在那裏沒說話。


  聽清秦風聲音的那一瞬間,房間裏寂靜地要命,隻剩盛夏低低的蟬鳴從窗外傳來,一聲一聲單調又枯燥,可在這沉重的氛圍中,卻顯得無比清晰。


  秦風斷斷續續的嗓音繼續響起。


  “你不想回宮,以後我都跟著你,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我們再也不會京城去了,皇位讓秦白鈺去做,這麽多年我已經把他培養成了合格的繼承人,朝廷上的事我也都安排好了,以後我都陪你,都陪著你,好不好,你別這樣,你別離開我……”


  所有人都呆住了,隻聽著秦風艱難哽咽的告白。


  在這之前,沒有人會相信,陛下是真的喜歡上司黎了。


  是那種,願意為她放棄江山的喜歡。


  可司黎呢?


  她從最開始聽到秦風那句喜歡她的時候,下意識就是不相信,甚至心裏有種旁觀者冷眼嗤笑的荒誕,秦風說喜歡她?這怎麽可能。


  可秦風就在這裏,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一刻也不想放手,她又陷入了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糾結淩亂中。


  最終,她還是什麽都沒說。


  沒有表態,沒說接受,甚至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


  秦風的態度把她打懵了,可那又怎樣呢?

  她的時間不多了,什麽都改變不了了。


  ……


  後山的花開了漫山遍野,舉目望去,草木的輪廓直直通往天際,延伸到再也望不見的地方。


  秦風站在微風裏,望著遠處即將墜落的夕陽,山頭把刺眼的光遮了一半,不甘心的光亮映紅了半片天際,把雲彩染出橙紅的色彩,像火鳳奮力展翅,但最終隻在山頭上的一小片遨遊了一圈,便無奈地褪下了顏色。


  光芒一寸寸暗下去,那原本耀眼的圓輪漸漸消失在天際,被沉重的暗色裹挾著,墜落下去。


  那一刻,秦風幾乎想上前一步,抓住那閃耀溫暖的光。


  可他不能,司黎已經離開他了。


  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痛苦與悔恨幾乎將他淹沒。


  雖然司黎身邊的人什麽都沒說,可看得出來,都不是很待見他。


  秦風自己也明白了,司黎……是被他害的。


  她天生就體弱,根本受不得風寒,可自己卻因為自私無情,把她……關進了冷宮,宮人們向來捧高踩低,對她的病不聞不問,都是他害的……


  他千裏迢迢,懷著無比美好的憧憬和期待來到這裏,卻——隻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司黎就在他懷裏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秦風感覺天都快塌下來了。


  而司黎身邊的人,在斷斷續續哭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就有條不紊地處理起了司黎的後事。她們和秦風不一樣,司黎的病情慢慢加重,大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唯獨秦風,隻有秦風,是驟然經曆了這個事情,他還沒有辦法接受,沒辦法接受他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小姑娘,在無數誤會與迷霧裏和他漸行漸遠,可就在他終於撥開迷霧,看清一切,準備來找她,向她解釋一切,順便……共度餘生的時候,他的小姑娘,猝不及防地,永遠離開了他。


  王妃白發人送黑發人,心裏也不好受,秦風就算是皇帝,在這裏也沒有辦法忤逆她的決定,更何況,那時司黎生前的遺願。


  司黎要求她們在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當天就下葬,就葬在後山,之後什麽都不要辦,葬禮,哀樂,紙錢都不許燒,就讓她安安靜靜,幹幹淨淨地離開。


  她們照做了。


  於是秦風在早上和自己的小姑娘重逢,傍晚,就隻能站在後山的墓碑前,永久地凝視她。


  天黑了,可秦風不肯走。


  他身邊的暗衛不敢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個,於是所有人輪流陪著,看著秦風在山風裏站了一夜,那道身影隱在黑暗裏,看起來孤寂又絕望。


  那道挺拔的身影,一直從夜色未央,站到了天光乍現。


  秦風終於回頭,看向遠處的冉冉升起的紅日,暖暖的光照在他身上,最再也映不亮他的眼睛。


  ——


  司黎這次沒在深淵裏醒來。


  她的神識暫時封著,準備無縫銜接進下一個劇本。


  千裏之外的宮殿裏,寧聿則從昏睡中醒來,爬起來坐到桌邊喝了口水,眉頭緊皺,看起來正在艱難地思索著。


  虛空中出現了一個身影,依然是熟悉的係統。


  “你怎麽了?”


  原本寧聿也該跟著司黎無縫銜接去下一個世界的,可寧聿卻強行讓自己醒來了。


  他自殺之後就會恢複記憶,自然可以決定自己要不要立刻繼續。


  他坐在桌邊沉默了一下,想著自己之前在位麵裏的行為,覺得……有點傻。


  同時也很疑惑,為什麽每次在司黎走了之後,自己都會毫無理智地跟著自殺,他明明沒有必要這樣做的。


  在位麵裏,他和司黎的情況又不一樣。


  司黎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和過去,隻知道需要做任務,走劇情,可他不一樣,他連劇情都不知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那個世界的那個人,且一點都不會懷疑才對。


  可在這個世界裏,已經出錯了兩次。


  一次是他隱約想起了以前和司黎在一起的畫麵,一次是劇情意外地轉變,在原劇情裏,秦風小時候遇見的人就該是司逸才對。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

  係統也想到了那次猝不及防地意外,又想起當初朱雀的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