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45)

  司逸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隻好不停點頭。


  “我聽說壽宴那天,河洛王妃曾在宮裏大發雷霆,是因為什麽?”


  秦風那時還小,自己的勢力約等於無,他當時能把自己的東宮裏全變成自己的人,經營成任何消息都投透不出去的鐵桶一塊,已經算是很厲害了,所以他沒有辦法派人出去打聽那小家夥的事,那一定會被有心人發現,他怕自己護不好那小家夥。


  可宮裏發生什麽事,宮人們難免議論,就算是大家都十分有眼色,一些禁忌和不能惹的絕不會碰,可八卦一下其他不重要的權貴也是難免的。


  當時秦風後續所得知的關於小家夥的事,就隻有河洛王妃在禦花園的湖邊大發雷霆的事,好像還扇了府裏側妃幾個巴掌。


  司逸聽他提到這件事,心裏又急又怕,想要飛快判斷他的意思,可又完全沒有依據揣測。


  直到現在,司逸都不知道秦風到底是怎麽想的,她隻知道司黎偷偷逃跑,甚至連司黎被封了什麽位份告訴她。


  她轉著眼珠思考的樣子秦風盡收眼底,可他並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等著司逸開口。他手指開始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發出清脆地聲音,表示主人的耐心顯然有限。


  司逸不敢拖延,隻好吞吞吐吐地道:“王妃生氣是因為……因為……”她一時想不出借口來,但她本能地覺得自己不能把當時她把司黎丟下的事說出來,但很明顯,秦風的耐心已經告罄了。


  “再提一桶冰水來。”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裏頭滿是不耐和煩躁。


  司逸趕緊開口,“我說,陛下,我說,那天我帶司黎出去玩的時候,司黎好像把衣服弄髒了,王妃大發雷霆,怪我沒有照顧好妹妹。”她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話,也是半真半假,可這裏頭的信息,對秦風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停下,偏頭思考了一瞬,司逸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反應。


  “你是說……那時候是司黎弄濕了衣服?”


  司逸不明所以地點頭。


  “那你呢?”


  “什麽?”司逸疑惑反問。


  “你那時在哪裏?”秦風盯著她的神情,沉聲問道。


  “我……”司逸吞了下口水,眼珠轉了一圈,回答道:“那時候司黎鬧脾氣不肯走,我隻好先給她穿上我的衣服,然後去找王妃。”


  秦風眯了下眼睛,這麽說的話,小團子穿著男孩子的衣服好像就說的通了……


  他又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時小團子的樣子,多年過去,他卻清晰地記得當時自己捂住小家夥嘴的時候,她那長而卷翹的睫毛,而且……那時她梳的好像是男童的發髻。


  “那時候司黎是怎麽摔的?”


  司逸一聽這問題,瞬間身體緊繃,含糊道:“我一不注意,她就坐到了湖邊的淺水裏。”


  秦風想象著小姑娘圓滾滾的小身子往後坐到水裏,四腳朝天的樣子,突然不合時宜地想笑。


  他堪堪忍住,繼續麵色嚴肅地問:“那她的頭發不也就濕了嗎?”


  司逸被他問的有些崩潰,一邊努力圓著自己的邏輯,一邊飛快思考陛下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問得這麽細,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故意在司黎往水邊走的時候假裝沒有看到,司黎落水後自己也沒有上前而是任由她自己爬出來嗎?

  可是……那時候她是真的沒有想害她,而且、而且她還幫司黎梳了發髻,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梳過女兒家的發髻,每次隻能羨慕地看著那些打扮得光彩照人的貴女們。


  因為她腦海中剛好在回憶這些,所以秦風突然開口問是不是你幫她梳了男式發髻的時候,下意識地回答了是。秦風一怔,臉上突然露出似哭似笑的扭曲神情,讓司逸也愣住。


  秦風簡直想抽死過去的自己,明明是個女孩子,自己為什麽就那麽執著,那麽先入為主地認為她是女扮男裝呢?

  他後來有些勢力的時候偷偷查過,發現河洛王世子果然從小到大都在服用改變體征的藥物,還讓人偷偷幫她換了更有效更不傷身體的秘藥,他怎麽就那麽蠢,自己想了十多年的小團子,早就走到了自己的身邊,他卻毫不知情,也不在意,甚至還想著把她設計陷害進冷宮,之後再讓她消失,讓司逸代替她的位置……


  他……無盡的悔恨與自責幾乎將秦風整個人淹沒,極度悲憤之下,他的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像是痙攣一般,把周圍的宮人都嚇到了。


  秦風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平緩自己的情緒,半晌,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臉。


  話到此,秦風已經什麽都明白了,至於司逸說的幾分真幾分假,已經不重要了,他要把自己的小團子找回來,至於這個曾經可能傷害過她的人,就留給她回來自己處置吧。


  宮人一臉緊張地盯著秦風,隨時準備去叫太醫,秦風卻突然擺擺手,嗓音沙啞,“把她帶下去,找個地方暫時軟禁起來。”


  煙虛殿是不可能讓她繼續待的,雖然這一番話之後秦風心頭思緒更亂了,可他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接下來就是傾盡全力,盡快找到司黎的蹤跡。


  他讓人把剛剛弄髒的地麵弄幹淨,暫時把煙虛殿封存起來,所以東西保持原樣不變,等貴妃娘娘回來後再重新開啟。


  而他自己,則是拖著有些疲憊的步子回到了熹元殿。


  這裏雖然小,還有些簡陋,卻是他和司黎的共同記憶最多的地方。


  天色昏沉,夕陽已經被遠處的山頭掩住了一半,將墜未墜,明亮卻並不刺眼,溫和美好。


  秦風站在熹元殿外麵,定定看了一會兒,才舉步進門。


  熹元殿實在算不上大,主殿連煙虛殿的一半大都不到,可秦風卻覺得很溫馨,這裏每一處都讓他感覺十分熟悉,尤其是他和司黎常坐的案桌,他和司黎經常在那裏麵對麵坐著喝茶或是下棋,有時什麽都不幹,隻是靜靜地坐著聊天,都能坐上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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