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29)

  秦風死死地盯著麵前的空茫,他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一個高台上,他自以為的飲宴歡笑,全都是虛幻的假象。


  那一刻,天地在他眼前模糊起來,又隨著一個人的出現慢慢清晰。


  時間像被拉長,放慢……


  她從大門踏進來,臉上難得帶了點笑模樣,身上也穿著一件粉白色的披風,顯得整個人神采奕奕。


  幾道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在後院做事的幾位宮女跑過來,看到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也慌慌張張地跪下。


  場麵一時有些淩亂,可秦風卻似乎什麽也感覺不到,他隻盯著遠處那一個人,周邊的世界慢慢重新染上顏色,原本混沌不堪的腦袋漸漸開始清醒過來。


  司黎遠遠走過來,就看見熹元殿前擺了這麽大陣仗,疑惑皺眉,腳步不由得慢了許多。


  那一地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的宮人見到司黎回來,終於偷偷出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鬆下去,就見到台階上一個人影飛一般地跑下去。


  司黎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朝著自己飛撲過來,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仍然被人抱了個滿懷,而且對方似乎還因為她閃避的動作氣紅了眼,鐵一樣的胳膊緊緊勒住她,像是要把人嵌入自己的血肉裏一般,緊到司黎幾乎喘不上氣。


  幾息之後,司黎率先反應過來,皺著眉把人往外推。


  秦風卻好似魔怔了一般,緊緊閉著眼,死死抱住司黎不放手。


  旁邊的玥兒和年糕早已經驚呆在原地,跪在地上的眾宮人都在用餘光偷偷瞄著這邊的動靜,眼裏神色各異。


  斜陽打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四周的花草都開始無風自動,輕輕地搖晃起來。


  司黎最初驚疑了片刻,後麵也敏銳地發覺了秦風的不對勁,她雙手垂著,麵無表情。


  “陛下這是怎麽了?”她的語氣都是冰涼冷淡的,秦風瞬間就感覺到了裏麵的漠然,仿佛他這個人也隻是個過客,無法在這個人的生命裏留下痕跡的過客。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被一雙纖細的手緊緊攥著,往外拉扯,痛到手指都忍不住輕輕顫抖,眼眶不受控製地紅起來。


  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像站在神壇上,俯瞰眾生,無論他怎麽做,都觸及不到她的內心。


  明明緊緊相擁,卻仿佛遠在千裏。


  秦風不知道這執念是什麽時候在自己心裏種下的,但發覺以後,它已經在心裏生根發芽。


  司黎見秦風情緒稍稍平靜下來,便伸手推開他。


  秦風整個人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了,克製地後退了一步,可眼神還是死死釘在司黎臉上。


  “發生什麽事了?”少女臉上是純粹的疑惑,或許還帶著一絲關心,不知這是否是秦風的臆想,但此刻他確實心情轉霽,眼神中的哀傷也消散了幾分。


  “你去哪兒了?”


  秦風好似突然恢複了冷靜,剛剛失態的神情消失不見,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一手虛虛攬在司黎腰上,順勢帶著她往主殿走。


  司黎轉頭看了他一眼,雖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去禦花園逛了一會兒而已。”


  其實是皇後邀請宮中嬪妃共同賞花,司黎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總是安靜地宅在自己的殿裏,即使出去也大多是晚上,這還是第一次在禦花園裏逛。


  雖說現在冬日還沒過,禦花園中耐得嚴寒盛開的花草品種並不多,但這座亭台樓閣,處處精妙的宮殿也很具觀賞的吸引力。


  中山國地理位置靠東,並不似江南水鄉般秀麗雅致的風格,但也不似北邊的國家那般嚴肅拘謹。


  宮中設計精巧,小徑曲折,伴著大小內湖與亭台樓閣,另有一番詩情畫意,而且風格多變,不拘一格,有些設計連司黎見了都不由得讚歎不已,隻覺精妙絕倫。


  當然,司黎一路看得愉悅,其他陪同皇後散步的嬪妃們卻並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多得是回去之後摔了一地花瓶,咬碎了一口銀牙的。


  無他,還是最近司黎風頭太盛的緣故。


  司黎雖然知曉這世界的基本劇情,可有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她卻沒有關注,譬如劇情中隻表示,皇帝秦風心中一直藏著一個人,對後宮的嬪妃都沒什麽感情。


  可司黎不知道,秦風對後宮的妃子們豈止是無情,要是他隻是不假辭色也就罷了,妃嬪們雖然傷心,但是還可以接受,但事實是,她們根本就見不到秦風!

  從前秦風來後宮的次數少,大家還可以安慰自己,陛下勤政為民,操勞國事,沒看見皇後一個月也見不到陛下幾次嗎?

  皇上既然不來後宮,那大家一起受冷落,沒有偏寵,自然也就少了勾心鬥角,倒也和諧。


  當然,這也就是那時司黎出事,皇後第一個懷疑當今陛下的原因。


  後宮的妃子們整天混吃等死,戰鬥力都很弱,而且司黎性子不爭不搶,誰會無緣無故害她。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自從冷宮起火,陛下開始表現出對這個廢妃異乎尋常的關注,整個後宮的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之前秦風頻繁來熹元殿用膳,司黎雖然奇怪,但並不覺得有什麽,可落在其他人眼裏就不一樣了。


  說白了,其他人一個月都見不到陛下,你一個廢妃,迷得陛下每天去你殿裏算怎麽回事?


  要早知道進個冷宮還能獲得這樣的恩遇,她們也想試試了。


  雖然不知為何,皇後娘娘對司黎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但保不齊以後會怎麽樣。


  ……


  當晚,坤儀殿。


  “娘娘,要沐浴更衣嗎?”一名貼身宮女走進正在書案前捧著書卷的皇後,輕聲問道。


  皇後擺擺手道:“不急,鈺兒的今日的課業還未拿來,想必是遲了,我們且等他一會兒。”


  宮女應下,頓了一下後又問道:“是否派人去東宮問一下?”


  秦白鈺雖然並未真正被立為儲君,但已搬進東宮了,外人見了,也知曉陛下的態度。


  可皇後卻知道,陛下不過看在她母家是鎮國大將軍府,軍功赫赫的份兒上罷了。


  她搖了搖頭,“鈺兒最近也累了,就不催他了。”


  想到秦白鈺,她眼睛垂下,出神地望著眼前的書卷,輕聲問道:“絮瑤,你說……陛下對司氏,是當真動了心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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