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

  一早林妍就起來把煤球爐子拖出去，月子裏不管夏天冬天都需要熱水，所以爐子一直燒著，晚上封著爐門，白天捅開，燒起來再放上新煤球。


  她先給王淑芬煮雞蛋、熬小米粥，讓甜甜看著爐子，她則去食堂買了包子油條什麽的回來，可以配小米粥吃。


  林妍一邊吃包子一邊攪拌鍋裏的小米粥，攪拌以後更粘稠還不糊鍋底。


  同院兒的女人湊過來，小聲跟林妍套近乎。


  林妍看她神神秘秘的，笑道：“黃大姐，您有事兒？”


  黃秀榮笑道：“就想問問你咋這麽會哄孩子，晌午的時候能不能出去一兩個鍾頭？”


  她二姑姐家新生那孩子見天哭，看了大夫都說沒事兒，就是小孩子鬧，過去這倆月就好了。


  說得輕鬆，你要是天天和個哭鬧的孩子在一炕上，你試試好不好？哪有月子裏的小孩子不睡覺，一天到晚哭鬧的？不說睡二十個小時，你睡十來個也行啊，人家不的，人家拉拉雜雜就睡六七個小時，其他時間全在哭鬧！


  她二姑姐都要崩潰了。


  她男人看林妍很會哄孩子，就想讓林妍過去試試看。


  王淑芬聽見她們在外麵說話，立刻喊林妍進屋，然後問黃秀榮和她說什麽。


  她怕林妍跟人家說自己屋裏的事兒，也怕人家挑唆林妍什麽，她和外麵女人一個院兒住著，關係卻沒那麽和睦，兩人別苗頭呢。


  林妍說了兩句就打消了她的疑慮，自己就是來賺點錢的，不摻和鄰裏矛盾。


  王淑芬見她一臉誠懇也就算了，“小林，我得囑咐你幾句，你既然在我家幹活，就不要想別家的事兒。”


  林妍笑了笑，知道她和人家有矛盾，“您放心，我知道呢。”


  轉眼過了五六天。


  林妍很快就摸著了這個小娃娃的作息規律，盡量培養他多吃多睡的習慣，當他醒了就用符合嬰兒喜好的音調唱曲兒給他聽。


  小孩子不需要歌詞，簡單的音律即可。


  那麽嗯嗯哼哼的來上幾段，再用非常輕柔充滿愛意的指法給幾個穴位做撫觸，沒多久他就又哈欠連天的。


  這是林妍的法寶。


  她哄健康的小嬰兒有一手，帶甜甜那種幾歲的孩子也有招兒。


  甜甜就想玩兒，有人無條件陪她玩兒，還得玩到她心裏去。


  林妍給她講故事，教她畫畫、唱歌，還教她跳簡單的舞蹈，讓她學著用輕柔的嗓音哄弟弟。


  林妍還在屋裏發現了幾本舊雜誌，甜甜說是爸爸的，有兩本紡織類的，還有幾本故事會、故事雜壇。故事雜壇裏的內容真的很雜，其中有一個專門的恐怖靈異欄目，專門搜集了一些民間靈異恐怖故事，極盡嚇人之能事。林妍把自己看到的投稿地址全都抄下來，得空的時候一邊看雜誌一邊構思自己的故事。


  當然，隻是構思，寫是沒時間寫的，因為王淑芬盯著她呢。王淑芬既怕林妍出去接別的活兒，又怕自己十塊錢白花了，自然不肯讓林妍做自己的事兒。


  而韓慕陽每天晌午都會在門口等林妍，和她一起去打飯，看她買什麽菜，如果她隻買素菜他就分她一個鹵蛋或者雞腿、紅燒肉、魚塊什麽的，反正每天都給林妍吃點葷腥。


  他還傲嬌得很，不說自己給的，非說他姑讓照顧她，末了一副嫌棄林妍拖累他的模樣，就很好笑。


  甜甜自然也不怕他了，還敢於開他玩笑，說大哥哥太好玩兒了。


  林妍也知道韓慕陽這幾天過得舒坦，白天姑和姑父去上班他在家裏看碟片，還跑出去打遊戲、打台球、看電影來著，晌午找她吃飯，下午再去玩兒，晚上則回家做好侄子。


  為了不讓他玩得太野，林妍也給他布置作文，說好的互相補課，她不能隻占他的便宜。


  隻要他完成自己的作業，就算白天再怎麽逍遙快活，她也不嫉妒的。


  這日王淑芬在炕上和兒子睡覺，林妍洗了小嬰兒的肚兜就帶著甜甜在院子裏學識字，她則看自己的數學書。


  她要把初中數學快速地過一遍，反正韓慕陽在呢，她有不會的就問他，他講得又簡單又好懂。


  柳傳誌從外麵回來，看到院子裏坐著個漂亮的小姑娘頓時眼前一亮，“你是我家的小保姆？”


  甜甜立刻撲過去叫爸爸。


  柳傳誌把女兒抱起來，又和林妍說話。


  林妍就客氣地自我介紹一下，“我不是小保姆，我是三中的學生，為了賺生活費出來幫忙的。”


  柳傳誌笑道：“真是能幹的好學生，你父母有你真是好福氣。”


  他從包裏拿了糖果點心給林妍和女兒吃，甜甜卻摟著爸爸的脖子討好賣乖，給他唱林妍教的英文歌曲。


  柳傳誌驚訝道：“喲，幾天不見，閨女會英語啦？比爸爸說得可好。”他是中專生，雖然學過英語，可水平差得很。


  甜甜就說姐姐教的。


  柳傳誌就問林妍英語學得咋樣，能看懂文章不，會不會翻譯簡單的文件什麽的，還有對話能不能說。


  林妍點點頭：“當然能啊，學校都學過的。”


  柳傳誌當場就拿出一份文件，這是他參加交易會拿到的一些資料，基本都是英語資料。


  林妍大學學的是商務英語，二外選修日語，畢業後又做了服裝進出口業務，聽說讀寫完全沒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發音不純正，但是對做進出口業務來說，完全沒有問題。林妍打交道的除了英美人士，日韓、印法、西葡等等客戶的英語發音那真是一言難盡，還遠遠不如她呢！


  她頂多帶點口音罷了，他們那是五花八門。


  尤其日韓印，都各有奇葩卻還覺得自己說得最正宗。


  跟他們打交道多了，林妍的聽力那是突飛猛進，多奇葩的聽力都能聽明白。


  她溜了一眼，這種交易會的資料她前世看過不知凡幾，掃一眼大概就知道內容。


  她簡單翻譯一下，遇到專業詞匯假裝不認識錯過去。


  柳傳誌看她雖然翻譯得磕磕絆絆的，意思卻很通順，尤其有些詞匯的意思很精準。他拿著文曲星翻譯器挨個對單詞，林妍翻譯得基本都對！


  他眼睛越發亮起來，“小林，能不能請你多幫我翻譯一些資料？”


  林妍看著他，沒答應，也沒說話，但是她的態度說明了她的意思——不給錢？那不行！


  柳傳誌哈哈笑起來，“抱歉抱歉，沒說清楚，給錢的，有償翻譯，怎麽樣？”


  林妍就問價格如何。


  按照她前世了解的一些資料，這時候出版社給翻譯的稿費是千字20-40左右。而這些翻譯專業文件的，其實還應該高一點，因為這種字數少。就好比有些短篇文章，千字給八十，長篇小說就千字給三四十一樣的道理。


  柳傳誌笑道：“你幫我翻譯一篇，我給你五塊，如何？”


  林妍笑起來，這麽一篇大概得兩三千字吧，就給她五塊錢？


  當然現在她沒路子，五塊錢也不少，前世她高中一個月才20的生活費。可她還是不爽，你就算看不起我一個中學生也得多給點吧，你要是去找正兒八經的翻譯老師，一篇至少得二十吧。


  所以她沒答應，隻是用一雙洞察人世的眼睛看著柳傳誌。


  如果不是柳傳誌有自知之明，他會以為這小姑娘是不是喜歡自己，竟然這樣笑微微地、直直地看著自己。他咳嗽了一聲，道：“你要是願意，這樣的文章英譯中，我給你五塊，中譯英我給你十塊如何？要是再貴我們工廠就虧了，畢竟這個業務還沒做起來。”


  這時候他們廠子還沒開發出外貿業務，都是做國內生意，競爭越來越激烈，他們也想試試進出口業務。


  要招一個英語翻譯和口語不錯的員工並不容易，有經驗的人家都在大城市的大企業，不會來小縣城。沒經驗的要想英語好至少得本科畢業生，那人家在一二線大城市讀了本科自然也想留在那裏。


  他們想自己先試試。他問過一位翻譯水平不錯的老師，這樣一篇人家起碼要二十呢。他尋思林妍肯定家境困難，所以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自己給點錢她應該就樂意的，畢竟也是賺錢的門路呀。


  林妍點點頭，答應了。


  如果是她前世初中畢業的水平，別說翻譯這些資料，對著字典查都看不懂的，哪怕一塊錢都賺不到。現在不一樣，她有前世豐富的外貿經驗，不需要很費力，約等於直接寫出來，一小時左右寫這麽篇東西就給五塊十塊的，她樂意的，誰讓她缺錢呢？


  柳傳誌又說一些往來傳真、信件什麽的，也希望她能幫忙翻譯，這種一篇字數不多，而且內容也很簡單，大部分他都能看，就怕有遺漏之類的想讓她幫忙看看。


  林妍也同意。


  柳傳誌先拿了兩篇讓林妍給翻譯。


  正說著，屋裏的王淑芬醒了，不樂意地叫了一聲。


  柳傳誌忙進屋去了，林妍卻不進去，讓他們夫妻說話，她隻管翻譯資料。


  屋裏王淑芬小聲質問柳傳誌在外麵說什麽呢，柳傳誌也不瞞著她，告訴她林妍英語不錯，可以幫忙翻譯。


  王淑芬不樂意，“她是我請來的小保姆，你要是有東西要翻譯，就讓她幫個忙唄。”


  柳傳誌：“人家不肯，一碼歸一碼。”


  王淑芬就想不通，她在自己家裏吃住，賺錢，怎麽就不肯？那她還教女兒唱歌跳舞呢，要不要學費？她主要是看林妍那麽輕鬆，竟然還有時間看書學習，她就覺得自己那十塊錢好像又給多了。別人家請個保姆，怎麽不得忙得腳不沾地？這個林妍可好，就前兩天忙點兒，這兩天給做個月子餐，哄哄孩子，帶著甜甜唱唱歌講講故事，幾乎沒啥麻煩事兒。


  應該讓她給洗尿布、衣服的。


  她心裏不平衡，覺得林妍輕鬆就因為自己孩子乖，好帶，沒出滿月的孩子又不生病，女兒愛聽故事，用對辦法真的很好哄。


  林妍這十塊錢簡直就是白賺的！自己還管她吃住呢！


  柳傳誌卻覺得林妍是個寶，這小姑娘真不簡單，那麽一篇密密麻麻的滿是專業術語的英文說明文章，她居然一晌午就給翻譯出來了。


  他特意對照了一下文曲星上的翻譯詞匯，林妍翻譯得更符合他們行業習慣用語。


  他決定把工廠的一些產品介紹都讓林妍給翻譯成英語，到時候可以發給一些國企進出口和外企進出口公司。


  下午把孩子哄睡以後，林妍也和甜甜在床上躺一會兒。


  她心裏湧動著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重生以後相比前世來說，賺錢容易多了。


  前世她中學的時候也想賺點錢，可試了很多辦法都沒成功，真就一分錢都不好賺的那種。她不會帶孩子不會伺候產婦，英語是菜鳥級別，別說翻譯，自己功課能應付好就不錯，作為學生時間也不自由，要想賺錢何其艱難啊，就林母等婦女都找不到活兒幹呢。


  雖然那時候也可以投稿，可前世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初中生，雖然看了一些書卻沒見過世麵，性格又別扭倔強，根本無法揣測出版編輯的心思，除了老師要求的命題作文，她真的不知道寫什麽。


  關鍵還有個鍾瑞天天打擊她，但凡她說要幹點什麽賺錢，他就說“你說你細胳膊細腿兒的能幹啥？幹一個月不如我去建築隊幹小工一天賺得多呢”。那時候沒見識覺得家長和老師就是天，他們都沒辦法，她又如何邁過去？

  現在不同了，隻要有合適的機會給她抓住，就可以賺到錢。這一晌午她輕鬆賺了十塊錢，雖然被壓價了，可隻是翻譯兩篇文章而已，也是她照顧產婦、嬰兒和甜甜的一天酬勞呢。


  所以說知識就是金錢。


  第二天晌午，柳傳誌興衝衝地跑回家，他帶了一些工廠的專業資料，還自己寫了一份工廠業務的宣傳冊，介紹工廠和自己，打算讓林妍給翻譯好，他就帶著名片和宣傳冊去青市。


  青市靠海，有不少日商韓商，大家通用英語的。


  林妍看了一下，柳傳誌自己寫的東西有些慘不忍睹，這可是自己的母語，起碼的語法錯誤都接連出現，用詞也有不恰當的。她職業使然先提筆幫忙修改，改完以後讓柳傳誌自己看看。


  柳傳誌又驚又喜，真是如獲至寶，“林妍同學，你真的很不賴！麻煩你幫我翻譯一下，晚上我回來拿。”


  林妍點點頭，“好的。”


  柳傳誌說完，也沒進屋看老婆孩子，就急匆匆走了。


  屋裏的王淑芬：“！！！”


  柳傳誌，你個王八羔子！她立刻對林妍不滿了，把林妍叫到屋裏盤問。


  林妍讓她不要動氣，產婦最忌情緒波動，會影響奶水的，“淑芬姐，靠著知識賺錢更輕鬆，我總不能不賺吧？”


  王淑芬臉一紅，她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身材也不好，而柳傳誌算是英俊帥氣的，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也生怕他對別的女人有想法，尤其林妍長得漂亮還聰明。她有些吃味兒道：“你可別唯利是圖啊。”


  林妍笑道：“淑芬姐看您說的，也沒人利誘我啊。”


  晚上她把翻譯好的幾個文件交給柳傳誌，又賺了30塊。


  王淑芬看男人給林妍錢，心疼得要命，自己讓林妍幹這麽多活兒，一天才十塊錢，現在就寫那麽點字，一下就30？她就開玩笑道：“小林啊，你說你本來是在我家幹活兒的，你這又接私活兒，這算違規了吧？”


  林妍看她，怎麽的，你還想抽成呢？她笑道：“淑芬姐說得對，那我不做了。我就專心帶孩子。”


  柳傳誌一聽忙道：“你姐逗你玩兒呢。”


  林妍翻譯的又好又便宜,廠長都說好。他又找過一中的英語老師，這麽一篇文章給人二十，還得欠人情，不欠人情就得給三十。林妍隻要五塊十塊，他可占了大便宜呢！


  王淑芬看男人護著林妍就很煩躁，怕男人對林妍有什麽想法。鄉下小姑娘，一個個看著憨厚樸素，其實鬼精兒的呢。多少鄉下進城當小保姆的女孩子，最後都想勾搭男主人留在城裏呢。


  她尋思婆婆不來拉倒，閨女大了可以帶弟弟。


  林妍知道她不高興，卻不在乎。前世她是敏感討好型人格，不管和誰相處都顧慮別人情緒，隻要別人不高興她立刻就能察覺，隨時反省自己，哄好別人。


  現在麽，管你高興不高興，我自己高興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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