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課
第二天吃過早飯，大舅媽半開玩笑地讓林妍一起去下地，“跟我們去地裏玩兒吧。”
姥爺同意，大舅卻不樂意：“妍妍好不容易出來清閑兩天，去啥地裏啊，也沒什麽活兒，在家看書吧。”
二哥也不讓林妍去下地。
大舅媽看他倆都護著林妍，笑道：“妍妍，你大舅和你二哥，最疼你了。”
林妍甜甜一笑，“大舅媽也疼我。”
如果是以前她會順著大舅媽的意思去下地的，可現在她要謄抄第一篇稿子寄出去，至少等半個月才知道結果，所以她得抓緊時間。
大舅媽就說讓她去菜園摘菜，然後便走了。
林妍趕緊伏案謄抄，為了適應報刊的篇幅，她把字數控製在一千以內。
《我家的小腳老太太》係列的第一篇小腳姊妹們，先總體介紹了一下姥娘和她的四個姐姐。姥娘說她大姐今年95歲，二姐91，三姐87，四姐84歲，全都健在，但是倆哥哥都沒了。前世林妍聽娘說過，這幾個姨姥都很長壽，基本都活到110歲左右。林妍一直覺得如果前世二哥和三寶不出事的話，姥娘是可以活到110歲的，因為她一直沒有什麽病，最後不肯吃飯才沒的。
這一世她一定讓姥娘活得有滋有味！
林妍估計這篇被錄用的話能拿到三四十塊錢，下一篇她打算寫兩性情感的文章，摻雜現實和狗血的另類社會情感風格，簡單粗暴，一篇三五千字不等，稿費60-100左右吧。
她央求姥娘剪五個小腳的女孩子，她要讓姥娘的剪紙和自己的文章一起露臉。
姥娘聽說林妍要寄給編輯，雖然她不懂編輯是什麽卻還是戴上老花鏡很認真地剪，五個女孩子穿著不一樣花紋的衣服，頭型也不同，就連臉型、眼睛形狀都有區別，雖然小卻精致得很。
幸虧姥娘每次剪紙都是兩套，否則林妍都不舍得寄出去。
她去大舅屋裏拿了一個空信封，把姥娘的剪紙用稿紙疊起來和自己的稿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放進去，再拿澆水粘一下。
她滿懷期望地對姥娘道：“奶奶，要是這個稿子被錄用了，他們就會給我錢。”
姥娘眼睛亮亮的，“你從小寫作文就好，你娘說你去年還獎了一個大石英鍾呢？你舅買個差不多的要五十呢。”
96年全國各地都在舉辦迎香港文藝比賽，林妍學校也讓幾個學生參加了，林妍的作文獲得了市青少年作文大賽二等獎，發了一支英雄牌鋼筆和一個很先進的石英鍾。
這個石英鍾比大舅買的功能多，得一百多呢。林妍寫作文能獲獎、賺錢，姥娘可自豪得很。
林妍把信揣兜裏，拿了帶井繩的水桶和鋤頭去菜園，她先繞路去大隊寄信，每日傍晚有快遞員過來。
林妍去澆完菜，把摘下來的菜都裝在水桶拎著回家，回來聽說大隊讓家家戶戶出工去挖水渠，她就跟姥娘說一聲戴上鬥笠，拿上鐵鍬替大舅家出義務工。
她發現來出工的多半都是老人和各年齡段的學生，這些人平時也不下地，過來挖挖水渠也不錯。
大井是村裏蓄水的水塘，占地一畝左右，卻比一般的水塘深得多，最深處有三四米左右，危險自然更大。
很快韓慕陽也拿了鐵鍁來找她一起幹活兒，還給她帶了瓜子，“你姨姥讓你去樹蔭裏嗑瓜子，讓我替你挖。”
聽他說得委屈，林妍笑起來。韓奶奶這點很好，雖然心疼孫子卻不嬌慣，來到鄉下就讓他過鄉下的日子。
他們挖了一會兒就晌天了。
那個娃娃臉女生跑過來給林妍一個甜瓜，“妍妍，以後咱們就一個學校啦。”
女同學叫高桂梅，也算大舅本家的，前世高一和林妍一個班。她不算聰明，但是學習特別刻苦認真，也因為學習太累所以很早就近視了，下晚自習回家沒有路燈就出事了。這一世把大井填了，她應該就平安了。
林妍接受了她的好意，掰開一半給韓慕陽。
韓慕陽有些別扭，不肯吃，“你自己吃。”這種水果滴滴答答的都是汁液，一個男人吃起來多難為情。
高桂梅敏感地覺察韓慕陽對自己有些排斥，她忐忑不安地和林妍聊了兩句趕緊跑了。
林妍和韓慕陽回家的路上居然看到了三寶，她興奮地揮手：“三寶！”
三寶大名叫高桂亮，比林妍大一歲，中等個子，相貌老實憨厚，性格溫柔和順。他前兩天和妹妹去了他姥娘家，今兒在大集上碰見二哥的好朋友，知道林妍來了就立刻跑回來。
看著三寶，林妍眼睛就酸疼得厲害，這個又憨又溫柔的人，從小到大都招人稀罕，隻可惜好人不長命。現在看著他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林妍心裏歡喜得很，很想擁抱他。
三寶雖然不夠帥，可前世韓慕陽說他“溫柔的靈魂是最難能可貴的”。
三寶看林妍目光跟長輩一樣，甚至還蕩漾著淚光，心道：這指定是同情我沒考好。
他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中考第一次沒考上，第二次考上了，吊車尾也能和你一起去三中讀書。你別替我擔心了，以後幫我補補課就行，這次能考上，也多虧你給我補課呢。”
林妍張了張嘴，不敢告訴他，語文英語我閉著眼可以給你補課，但是代數和幾何我怕是和你一樣了。我從前的知識忘得差不多了，估計還不如你呢，嗚嗚~~幸好他們有韓慕陽！
她給兩人互相介紹。
韓慕陽看看三寶，個子不高，皮膚曬得有點黑，眼睛不大，嘴上一直笑著，看起來憨憨的，“你喜歡打籃球踢足球嗎？你喜歡遊泳玩遊戲嗎？你喜歡……”
三寶把不大的眼睛睜了睜，緩緩搖頭，心道這個城裏帥哥看起來有點傲氣，還有點冷，長得又過分俊，會不會想勾搭妍妍早戀啊？看來得離他遠點。
林妍想象中一見如故的會麵場景沒出現，氣氛反而有點冷淡，她就趕緊活躍一下氣氛，說她和三寶小時候的趣事。
小時候她騙三寶一騙一個準兒，五六歲的時候，她騙三寶她養了天狗神貓，神貓給她講很多很多好聽的故事，她講給三寶聽，三寶就信以為真。到她七歲了，三寶那時候都八歲了，依然深信不疑，還說讓她也給自己弄一隻養著。
說到這裏，林妍就忍不住笑起來。
三寶對林妍那是帶了濾鏡的，他道：“妍妍從小就會講故事。”
那時候他們都喜歡看電視，但是大人不讓看，所以很多電視劇就看個開頭或者幾集。
林妍總是跟三寶說她都看了，然後三寶就讓她講，林妍每次都給他一集集地講。
三寶還給別人講，結果別人說劇情不一樣，然後兩下一對照，發現林妍的故事更好聽呢？
因為電視劇裏總是主人公會犯蠢、會被人欺負，他們看著來氣，可是林妍的故事就不是，總是主人公厲害，把要欺負他們的人給反擊回去。
三寶對林妍講故事的本領可佩服得很，小時候沒少讓林妍給編故事聽。
韓慕陽：“…………”被騙了還這麽開心，三寶可真憨，林妍可真能忽悠！
因為林妍講了小時候的事兒，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林妍跟韓慕陽說好，讓他幫她和三寶補數學，她可以幫他補語文。
韓慕陽不以為意：“有什麽好補的，學習是個很自然的事兒，沒必要強求。學習好學習差又有什麽關係？那些學習好考上重點大學的，將來也未必就過得幸福。”
他就給兩人講，他初中有個數學老師，畢業於名校，那又如何呢？人生依然過得一塌糊塗。
“所以啊，考不考大學，根本不重要。”他一副過來人的架勢給兩人說。
三寶聽得新奇，怎麽還考不考無所謂？從小到大，老師都灌輸高考是他們唯一的出路，讓他們好好學習考上大學離開落後的土地，走進大城市不用再麵朝黃土背朝天，也不用再交農業稅、提留金什麽的，就可以有一個更光明的人生。他雖然不知道學習以後到底有什麽好處，可乖孩子聽老師的話，老師說的就是對的，怎麽能說不學習呢？
林妍已經知道韓慕陽不愛學習，自然想拉著他一起，她看著韓慕陽說：“考大學可能不那麽重要，但是什麽年紀做什麽事兒，什麽身份做什麽事兒，學生就應該學習，這話沒錯吧？”
韓慕陽想想的確有道理，他點點頭。
林妍：“所以，麻煩你幫我和三寶補補數學課，免得開學跟不上。”
韓慕陽：“提前學高一的？”
林妍：“不，我們從初中開始補，或者……”她猶豫了一下，“把小學的知識點串一遍也是可以的。”
韓慕陽看外星人一樣盯著她，“你……”不是吧，三寶成績這麽差？那是怎麽考上高中的？
三寶笑得憨憨的，“妍妍說得對，咱溫故而知新。”
林妍笑得壞壞的，“放心吧，不會讓你吃虧的，你幫我們補數學，我就給你把語文曆史政治地理以及思想品德都補上。”
韓慕陽：……我拒絕，我不需要，老子不想補課！
晌午三寶在大舅家吃的飯。
林妍猜測韓慕陽晌午會跑出去玩兒，就帶著三寶去堵他補數學。
韓慕陽正拿了泳衣和水桶打算偷偷溜去水庫遊泳釣魚呢，看到他倆立刻道：“咱先午睡，下午再說。”
韓奶奶：“午睡啥啊，你從小就不睡覺，剛剛不是還要去洗澡嗎？趕緊的，去你屋跟妍妍和三寶學習去。”
睡什麽午覺？有人拉著孫子學習，韓奶奶樂不得呢。
韓慕陽臉都綠了，可一個是最愛的奶奶一個是救命恩人，他誰都違逆不得，隻得老大不樂意地進去了。
要不是林妍有救命恩人的特權，韓慕陽現在壓根兒看也不想看見她，指定讓她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
一進屋他就拿了一本鹿鼎記給三寶看，拿了一本從大伯家順來的故事會給林妍。
林妍故意學中二少女的語氣，“韓慕陽，我們是來學習的。友誼應該把我們變得一樣優秀，而不是一起墮落。”
她現在是大人，麵對倆未成年的毛孩子，她很舍得下臉。
韓慕陽感覺有點崩潰，早知道那天假裝沒看見她了，也不至於這麽麻煩。
韓奶奶切了西瓜過來，沙瓤墨綠皮，脆甜，“吃西瓜，吃完再學習。陽陽，你把電風扇拿過來吹。”
韓慕陽把風扇搬過來，調了風速和檔位，衝著他們三個擺頭吹。他則拿了本子紙筆出來，為難道：“這也沒課本啊。”
林妍：“你別裝了，還要什麽課本啊，你就講吧。”
韓慕陽：……你一個高中生讓我給你補小學數學，你不丟人？
他趴在炕上閉著眼睛，悶聲道：“我想想。”
林妍就和三寶吃西瓜看會兒書，過了五分鍾，韓慕陽還沒動靜。
三寶戳戳林妍，小聲道：“他睡著了。”
林妍：“你要困也眯瞪一會兒。”
三寶說書挺好看，就是有字不認識，林妍就告訴他，他又習慣性要拿筆記拚音，想起不是自己的書忙忍住了。
二十分鍾以後，林妍果斷把韓慕陽戳醒了，“韓老師，你不是從來不午睡嗎？”
韓慕陽沒睡醒，瞪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她，眼神有點迷茫，眨眨眼回過神來，跳起來，“我去洗把臉。”等他回來，就開始給林妍和三寶講數學題了。
韓慕陽當然不會真的給他們講小學數學課本，他給他們啟發不一樣的數學思維和新穎的解題思路，這些就連林妍以前也接觸不到。
不客氣的說，林妍小學的師資水平那是相當糟糕的，有些老師本身就是小學畢業，甚至還有那種多少年不教的，臨時來代課的，老師自己都講不明白，雲裏霧裏的，怎麽能讓學生明白？
韓慕陽還給他們講了幾道典型的思維題，什麽雞兔同籠等題目，這種題目有幾種題型，從易到難。
三寶聽得兩眼圓睜，他一點都不會！甚至講了都不明白怎麽回事。
韓慕陽給林妍講了幾遍，把關鍵點突出講解，她不理解的地方再重點問問，差不多就行了。
輪到給三寶講，韓慕陽感覺要瘋。三寶的理解能力實在是太糟糕了，明明很簡單的東西好幾遍都講不通，他是思維太定式了。
他覺得自己帶不動三寶這樣的學生。
三寶一直都是虛心好學的樣子，不過看韓慕陽一副要抓狂的樣子他也很內疚，“對不起，我實在是太笨了。”
三寶不聰明，但是學習很刻苦認真。小學時候林妍的作業幾分鍾就寫完，他卻趴在箱子上點著油燈，一遍遍地算，錯了蹭掉，再蹭掉，直到把作業都蹭破然後吧嗒吧嗒抹眼淚。因為他的認真刻苦，雖然成績上不去，可再脾氣暴躁動輒就打學生的老師也從來不打三寶，重話都不跟他說，反而柔聲細語地安慰鼓勵他笨鳥先飛，隻要他一直堅持成績一定會好起來的。
所以三寶雖然不聰明，就靠刻苦也能吊車尾升學。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刻苦他就沒有吊車尾的機會，所以他一直非常用功，努力地吸收別人講的知識點。
可韓慕陽給他講的東西太新了，他都沒接觸過，怎麽都吸收不動，就很內疚。
看他那麽誠懇認錯的樣子，韓慕陽都內疚了，尋思是不是對三寶太苛刻了。
林妍更舍不得三寶難過，她立刻道：“瞎說，誰說你笨了？那是因為以前你沒接觸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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