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下午林妍終究還是沒能閑著,林母讓她一起去玉米地鋤草。
林斐不用去,他吃過飯早不知道跑哪裏野去了,姐姐林媛也不用去,剛高考完需要休息放鬆一下。
早上去地裏的時候林妍就和林母鬧了別扭,嫌棄林母不讓姐姐弟弟下地隻讓她去.她那些女同學幾乎都不用下地,就她天天曬得跟黑炭似的,鍾瑞就總說她又黑了,所以中午她就去找鍾母玩兒,答應跟鍾瑞去縣城給他過生日的。
現在林妍自然不會計較這個,對她來說這都是小事兒,她甚至感謝小時候的摔打教育。
頂著烈日下地幹活、哪怕一邊抱怨也得把活兒幹完、不敢放任莊稼荒蕪……這些都培養了她的責任心和韌勁。不想一輩子在家裏種地吃苦受罪是她學習的動力,讓她在鄉下奇差的教學環境下也能考上本科,畢業後努力工作收入不錯。
下午林妍沒有任何攀就去下地幹活兒,這倒是讓林母大吃一驚。
她有些不習慣,閨女不抱怨卻也不和她說話,態度不冷不熱的非常疏離客氣。
林母就忍不住要刺她兩句,“這是真把人家當親娘了?給你吃幾頓飯就當生你養你啦?”
林妍麵對林母的故意挑釁,壓根不回應,她現在是多年後的心態,和親爹幾年不說話,和親娘也聯係很少,客氣得跟親戚都不如。
現在讓她和林母親親熱熱?
她做不到,也別扭。
因為下地晚所以天擦黑才回家,鋤地看不清的時候就薅草,用獨輪車推回家喂牲口。
姐姐已經做好了飯,熱的饅頭炒的時蔬,家裏有菜園,夏天自然有口福。
她拌了一大盤子白糖西紅柿,自家的柿子粉甜的很,她給林妍夾了一筷子放嘴裏,“剛摘的,甜不甜?”
林妍很自然的吃了,“甜。”
姐姐笑道:“那我去給奶奶送一些,西園子裏摘了一笸籮,咱自己吃不完。”
她把又大又紅的都挑在一個葫蘆瓢裏,端著就跑了。
林妍從大泥瓦盆裏舀水洗臉洗腳,夏天被日頭曬過的水熱乎乎的,很熨帖,就是手腳上有被鋸齒草割破的細小血口子,被水一衝有點刺疼。
這一切都是那麽真實,讓林妍有些想落淚。
她想姥姥了。
因為計劃生育很嚴格,林妍還在娘肚子裏的時候就被安排好了,如果是女孩子就送人,並且已經聯係好了養家。娘躲在大姨家生下她,沒出滿月就被送到姥娘家轉手。等親戚來抱的時候,姥娘最後怎麽也舍不得送人,就養到六歲。
其實在被娘接回家之前,她的童年是幸福快樂的,有姥娘和三寶,她一點都不缺愛和玩伴兒。
一切的不開心都是被接回家開始的。
剛回家的時候,她跟這個家格格不入,因為她覺得家裏人都不歡迎自己,爹隻對姐姐和弟弟笑,對她很冷淡,娘也把好吃的給弟弟不給她,弟弟也說她是外來的,不是自家人。
她就覺得家是姐姐弟弟的不是自己的,自己是多餘的,整天鬧著要回姥姥家,並且成功地倒騰著兩條小短腿跑了15裏路回到姥姥家。
一跑就是兩次。
一次是不小心打破了暖壺,因為害怕就跑了,還有一次弟弟偷吃了家裏買的油條卻賴她,還說什麽門鎖上有油就是她沾上的,她一生氣就又跑了。
想來是回姥娘家的渴望,壓倒了對陌生人的恐懼。
後來可能外公外婆跟娘談過,娘對她比剛回家時候好了一些。小小的她能感覺娘對她比爹好,她生病爹從來不管,發燒四十度爹隻管帶弟弟去看電影不管她,而娘會哭著抱她去打退燒針。
因為知道娘對她好一些,她就敢和娘鬧,一直生氣娘偏心弟弟。
小時候傷心難過了她就想姥姥,想去姥姥家,可惜跑過兩次以後姥爺也不許她再偷跑回去,否則假期就不讓她去。於是,她就把那種依賴誰的感情投放在了鍾母身上。
前世因為林母反對,她和姥娘家也日漸疏遠不知道怎麽親近,以至於姥娘去世後追悔莫及。今世她不會再顧忌誰的說法,她會多陪姥娘。姥娘給她的愛足夠填平內心的空虛,不需要跟任何人討要。
很快姐姐從奶奶家回來,嘴裏還咬著一個大大的青蘋果,手裏還拿著一個,已經切成兩半分給林母和林妍吃。
林妍咬了一口蘋果,這是當地果園的品種,酸甜可口,隻是容易倒牙,她對林母道:“明天我要去姥娘家。”
林母愣了一下,“啥?好端端的去你姥娘家幹嘛?家裏可沒東西給你帶,去了又給人添麻煩。”
在林母的意識裏去親戚家那是得帶禮物的,人家還得破費招待,給人添麻煩。
關鍵她爹娘還跟大哥大嫂一個大門裏住著,林妍總去的話,大嫂會有意見。畢竟當初二閨女養在娘家,大嫂是不怎麽樂意的,為了還這個人情,一到農忙的時候自家還沒收就得先去給大哥家幫忙,沒日沒夜地幹,就怕大嫂不樂意。
這兩年孩子大了三個學生開銷就大,大閨女又要讀大學,二閨女要讀高中,家裏的經濟負擔一下子重起來。
這一茬茬的學費還讓人犯愁呢。
林父一直在沂水那邊賣高粱篾席竹席等,往年做生意的人少還賺錢,近來人多起來生意就不那麽好做。他就買了一輛三輪車多拉一些品種,他一個人弄不過來,就想讓她等兒子讀高中了一起過去幫忙。
而以前他都是在家過年,種完春天的莊稼等收了小麥就去,然後秋收的時候再回來農忙種完小麥再去幹到年底。現在為了多賺點錢,這往後兩年他想緊著收完自家的就去,讓她一個人去大哥家幫忙,她還怕大嫂有意見。
林妍看了她一眼,前世林母也是用這種借口反對她常去姥娘家住。她道:“不用帶東西的,我每次去都幫我大舅媽侍弄菜園,還幫我姥娘掐辮子,他們不會計較這點。”
林母愣了一下,沒料到向來脾氣執拗說話不中聽的二閨女居然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講道理,原本還尋思不讓她去,她得拉著臉嘟著嘴發脾氣呢。
林母鬆了口,“這會兒地裏活兒也不多,你去住兩天也行,在姥娘家勤快點,別總去你大舅家吃飯。”
林母就怕給人添麻煩,為了不給娘家兄嫂添麻煩,就連林妍想回姥娘家她都再三不樂意。
林妍沒頂嘴,點頭應了。
林母直覺不對勁,閨女不一樣了,難道真的是長大懂事了?因為林妍沒頂嘴,林母便也沒氣,自然不會像從前那樣數落個不停。
吃飯的時候弟弟林斐從外麵衝回來,他光著膀子穿著短褲,褲腿還卷在裏麵,渾身濕淋淋的,顯然剛去河裏狗刨了。
林斐即將升初三,他這一天天的才是真的瞎玩,既不學習也不幫家裏幹活兒,特別逍遙自在,以前沒少讓林妍嫉妒生氣。可林斐整天不學習,成績卻好得出奇,絕不是那種在家裏拚命學習,然後跟同學說自己玩了一個假期的“假不學習”。
他是真的不學!
林斐在家裏不寫作業不看書,隻看電視出去瘋,在學校裏不上早晚自習,不是睡覺就是看閑書,可他成績穩坐前三。
中考的時候林斐輕鬆考上縣一中實驗班,那裏匯聚了全縣的尖子生。
他高中也是這個狀態,早自習他躲宿舍睡覺,晚自習他看武俠小說。他生活費一個月有100多,整天吃魚吃肉都花不完,閑錢就用來買零嘴和閑書,全套金庸、古龍、梁羽生,林妍就是從他那裏看的。
老師跟家長告了很多次,他一開始還說好,後來煩得不行,直接讓老師別多管閑事。
林父一年一多半時間不在家,林母管不了隻能隨他,好在他成績好,老師也就隨他去。
林父知道以後還顯擺呢,說什麽“別看我兒子不像他們那樣點燈熬油地學習,成績可比他們好多了啊,這智商隨我”。
尤其林斐輕鬆考上211大學以後,林父就膨脹得更不行了。
可結果證明,林斐人生的最高光時刻,就是他的高考成績了。
看著這個英俊散漫不服管教的弟弟,林妍感情有點複雜,前世她和林斐感情非常疏離,重生前已經有兩年沒聯係了。
林斐看了一眼飯桌上的菜,涼拌西紅柿,大醬炒茄子,忍不住撇嘴,“都幾天沒肉啦?”
林母:“這又不是集,上哪裏去吃肉?後天才是集呢。”
林斐:“那不是有雞嗎?什麽時候殺雞啊?”
林母:“等你爹回來的。”
林斐哎呀一聲,似笑非笑的,“這雞怎麽也不死了啊。”
春天養小雞,長大的過程很不容易,時不時就死一隻,尤其串窩子的時候天天死,春天的三十幾隻雞最後能活七八隻就不錯。
反正家裏死了雞從來舍不得丟,都是要吃掉的,也不講究那麽多。
林母被他氣笑了,輕輕捶了他一拳頭,“你個混小子,有你這麽說話的?”
吃飯時候林斐就說明天要和同村小夥伴兒去爬山,他們沒自行車所以要借用大姐二姐的。
姐弟三個讀書,一人一輛自行車,都是林父在外麵買的舊車子,二三十一輛。
林妍:“明天我去姥娘家。”
林斐:“你肯定要住下,還要占著輛車子?”
林妍:“那本來就是我的。”
林斐:“那是家裏的,怎麽是你的?”
家裏重男輕女,周圍的環境也都是男人繼承家業,所以林斐小小年紀就有這個家將來都是他的意識。
林妍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這會兒就是我的。”
林母:“行啦,吵吵什麽啊。你去姥娘家多住幾天吧,就不用騎車子了,回來讓三寶送你。”
三寶是她二舅家表哥,比林妍大一歲,林妍養在姥娘家的時候和他一起長大,開襠褲長大的感情特別好。
說起三寶表哥,林妍心裏就一陣刺痛,前世他去世得太早,讓她想起來就難受。
既然能在姥娘家多住幾天,林妍就同意把自行車給林斐用。
吃過飯前屋向陽來找林斐去找知了龜,放假以後他們天天都湊堆打撲克,找知了龜什麽的隻是借口罷了。
她故意刺了林斐一句,“喲,你還和他玩兒呢?當年害你挨皮帶抽,不疼了?”
林斐臉色一變,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要你管!”他拿著手電筒撒腿就跑了。
林母又說林妍,“多少年的事兒了,你咋還說,真是個喜歡記仇的人。”
林妍也不反駁,隻是道:“向陽那人人品不行,你讓林斐跟著他玩兒,學壞了還不是他吃虧受罪?當年人家挑唆他偷錢下館子,他娘怎麽說的,是林斐帶累壞了他,你倒是覺得他們是好人了。這要是林斐又跟著他學壞……”
“你咋不望著自己弟弟好呢?”林母臉色都變了,沒好氣道:“還以為你變好了呢,更毒了!”
哪有咒麽自己弟弟以後不好的,這是親姐?
聽她這樣說,林妍卻不生氣。
前世他不學好,哭罵最厲害的不還是你嗎?最後受苦的不還是你嗎?一把年紀去給人家夫妻當老丫鬟,累死累活還被兒媳婦各種輕賤。
成,也是求仁得仁,怨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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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包紅包繼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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