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繼承者(1)有錢人。……
盡管已經有過第一次進入幻境的經曆, 青岫仍然對這件超出認知的、詭譎離奇的非自然事件,感到由衷的不可思議,和敬畏警惕。
第二次進入幻境的時間,是在第一次的十天之後, 5月2日, 同樣是中午12點整。
再次置身於這片仿若太空般黑暗虛無的異度空間中, 麵前也一如第一次那樣, 在眼前出現了一枚骰子。
比起第一次進來時的一頭霧水,和被牽著鼻子走的被動, 這一次青岫心中多少有了點底,也因此產生了更多的想法。
試著邁動步子, 青岫想要看看這個虛無的空間裏, 是否還有著其他東西存在。
腳下踩著的也是一片漆黑,說不清腳底是一種什麽樣的觸感, 不像踩在堅硬的實體上, 也不像踩在軟綿綿的什麽東西上, 有點兒像浮在虛空裏,但又沒有那種毫無著落的無處使力感。
青岫邁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因為眼前的這顆骰子在跟著自己的視線轉動。
往左走,骰子就跟著視線來到左麵, 往上看, 骰子就沒有一絲時間差地立即出現在上方。
青岫伸手將骰子握進掌心, 觸感仍然十分真實, 有溫度,有質感,有重量,同現實世界中的骰子別無二致。
青岫握著骰子, 再次邁步四下打量,眼前卻如致盲一般,漆黑一片,失去了空間和距離感,整個人在這一刻好像也化為了虛無。
看來,在這個詭異的異度空間裏,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像第一次那樣,投擲骰子,而後隨機進入幻境。
——真的是隨機的嗎?
骰子和幻境世界有著怎樣的關聯呢?
如果這一次擲出了同上一次一樣的點數,會不會再一次進入上回經曆過的那個世界?
青岫打算試一試。
也許是因為青岫握著骰子的時間有些長了,掌心裏這顆骰子越來越冰涼,這寒意如有質感地穿透了掌心的皮肉,幾乎要凍碎了手骨。
青岫捏住骰子,用與第一次相同的力量和技巧,將它擲在了眼前的虛空裏。
骰子劃出一彎淺淺的拋物線,明明浮在半空,卻像是落在桌麵上一般,滴溜溜轉了一陣,慢慢停下來,落定。
三個點。
要擲兩次。
青岫再一次捏起骰子擲出去,與剛才的動作如出一轍,骰子落定——又是三點。
這一次,出現在腦海裏的“指令”不再是文字,而是一個線條簡單的圖案,這圖案看上去像是一顆狼頭,隻是不待青岫再細看,這虛無空間裏無盡的黑暗就像上一次那樣,鋪天蓋地地包湧過來,如同暗夜裏洶湧的汪洋,卷滾著滔天的巨浪,瞬間淹沒了青岫所有的意識。
失去意識的時間也許很長,也許隻有一瞬,當意識與五感重新回到身上,青岫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間裝潢華麗的大房間,看上去有些像某所豪宅的客廳,一麵高達十多米的落地玻璃大窗外,是陰沉沉的天空,和一片死寂的雪山。
不是寄寓市的胡同,沒有城市的煙火氣,這是一個新的世界。
青岫發現自己此刻正坐在一把鴕鳥皮扶手椅上,濃烈的歐式複古風格,甚至還鑲嵌著孔雀石、瑪瑙和金箔。
而他自己,也一改第一次進入幻境時的著裝,通身的手工高訂頂奢西服,鋼藍灰『色』的蓮花纖維布料,腳上還有一雙十分『騷』氣的紅棕『色』純手工皮鞋,鞋麵以皮革雕花工藝雕著蛛網一樣的花紋。
此時自己正以一個十分閑散的姿勢,架著二郎腿倚在扶手上,襯衣領上濃鬱的男士香水味道一陣陣鑽進鼻孔,強烈的玫瑰茉莉前調過於甜膩,讓青岫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沒有輕舉妄動,定了定神後,青岫重新打量自己此刻所處的環境。
再一次確認,這個房間似乎就是一所豪宅的客廳,牆壁貼著昂貴的水貂皮,頂級品牌colombostile的奢華沙發,煙紫『色』的鴕鳥皮和鍍金裝飾讓整個客廳看起來沉奢大氣。
但更為吸引青岫注意的是,這間客廳裏並不隻有他一個人在,沙發上和其它幾把扶手椅裏還坐著十來個男男女女,每個人的衣著打扮都如他一般,無不精致奢華。
這些人,都是npc,還是像上一個幻境世界那樣,也有和他一樣來自現實世界中的人呢?
青岫不動聲『色』,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見有些人麵『色』平靜,但也在同他一樣暗中觀察著別人,另有些人則神『色』緊張,警惕地緊繃著身體。
如果都是npc,那麽顯然這間廳中正發生著什麽重要的事情。
沒有人率先開口打破這古怪的沉默氛圍,所有人都坐在原位,相互打量,暗中觀察。
青岫嚐試著調取自己這具肉身存儲在腦海中的記憶。
許諾,是他在這個世界裏的名字。
十九歲,海外某貴族大學在讀學生,許家的第八個孩子。
許諾的父親許鴻昌,是國內許氏集團的創始人與實際掌權者,身家百億,名下上市公司十幾家,坐擁無數私島豪宅豪車,和……十二名與不同女人生下的子女。
……有錢顯然可以為所欲為。
光明正大地娶了數位老婆,並一家人整整齊齊地住在一起,在許鴻昌這裏,並未因此受到任何法律的製約與社會的譴責。
人們在苛刻地挑剔著富豪們的一舉一動的同時,卻又不自覺地接受了他們擁有種種特權的現象——人們對於有錢人,除了羨慕嫉妒恨,還有著古怪的畏懼與包容。
“有錢人做出什麽事都不足為奇。”——大多數人大概這樣想。
當然,有錢人也有有錢人的苦惱,自己身後的遺產分配問題,顯然令大富豪許鴻昌也感到了為難。
均分遺產看似公平,但龍生九子,子子不同,並不是每一個兒女都願意繼承家族事業,將許氏一門的榮耀延續下去。
一旦遺產均分,許氏基業恐將遭分化瓦解。許鴻昌一輩子打下來的江山,就算身死也不願就這麽毀在兒女的手裏。
而如果指定其中一名子女為繼承人,得到大部分遺產和家族事業,其他的子女又豈肯同意,沒有人會嫌錢多,這世上大多數的人永不知足。
富家子女也是人。
至於什麽嫡庶之別,許鴻昌從不理會。都是他的種,是他基因血脈的延續,他向來一視同仁。
為了這個他以一己之力建立起來的大家庭,能夠和諧穩定地存續發展,成為百年豪門,名留商界青史,他一直力求在任何事上都做到公正公平,維.穩維久。
除了遺產分配。
這是個大難題,許鴻昌生前左右為難,死後隻留下了一份尚未及更改明確的模糊遺囑。
遺囑內容的確很模糊——許鴻昌叱吒商圈時風格強悍,宛如猛虎惡狼,甚至自詡為狼,要求自己任何時候都要對市場保持饑餓感和狩獵欲,一旦確定目標,必要發起最狠的攻擊,對敵手毫不留情,一口咬上喉嚨,不死不休。
因此,他也將自己的兒女們稱為狼崽,他希望他們能像他一樣,饑餓,狡猾,凶狠,甚至冷酷無情。
畢竟,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善不為官。
欲成大事者,先要壓下自己的人『性』,讓自己變成狼,變成獸,才能在這複雜的世界叢林裏殺出一條血路。
——所以,許鴻昌的初版遺囑隻未雨綢繆地、模糊且文藝地表明,隻有“最具狼『性』的子女”才能繼承他的基業,而終版遺囑還沒有來得及擬定,他就世事無常地離開了這個凶險殘酷的世界。
初版遺囑已經由相關機關公證,具有法律效力,成為了最終版的生效遺囑。
雖然這份遺囑裏,根本沒有作出任何明確的遺產分配。
於是,就像是許多有錢的、普通的,甚至貧窮的家庭那樣,遺產分配問題,變成了一柄專刺血親的尖刀,被遞到了每一個享受繼承權的繼承者的手裏,他們揮起刀,為著一口鍋,一套房,一份盡可能多的產業,毫不留情地割刺向自己的骨肉同胞,將彼此砍殺到鮮血淋淋。
許鴻昌的狼崽子們爭起食來,顯然會比別人更加凶狠,每一個子女都知道,隻有咬死了別的狼崽,自己才能成為新的狼王。
但終究他們身處人類社會,人類總是好麵子的,為避免被旁人看自家的笑話,許氏子女們坐到了一起,決定商討出一個相對公平的,遺產分配規則。
眼下,這間客廳中環坐著的十二名衣著光鮮的男女,就是許鴻昌的狼崽子們,他們經過了幾番鬥智鬥勇分利必爭的戰鬥,終於於昨晚,全體達成了一項“以公平競爭的方式決定繼承人”的共識。
在共識中,所有子女同意,在不違背父親生前“許家基業不容拆分”意願的前提下,以公平競爭的方式,遵守競爭規則,公平、和平地決出遺產最終繼承人。
而這項能夠讓所有人都處於公平環境裏進行競爭的方式,也是經過了慎重的、麵麵俱到的考慮後敲定的。
這種方式既不能是抽簽打賭這類全憑運氣取勝的形式,又不能是競技或某種單方麵才能上的比拚,畢竟男女各自所長不同,所擅技能與愛好亦不一。
最終,許氏子女們找到了一種最適合他們、對每個人都極為公平的方式——
許鴻昌生前,很注重“家庭建設和維護”,在每一個家庭活動日,都會將所有的子女聚集在一起,和他們進行親子互動,通過玩遊戲、做任務等形式,鍛煉子女的能力、加強家人之間的凝聚力和默契。
許家親子間,有一項在每個家庭日必玩的遊戲,許鴻昌稱之為“許氏家族親子互動項目”。之所以選擇這項遊戲作為一項家庭“傳統”,是希望從小就培養起許家子女們的狼『性』,將他們向著許家合格繼承者的方向打造。
許鴻昌希望通過這項遊戲,鍛煉子女們的智計,決斷,心境,和手段,以便應付將來在社會上不得不麵對的腥風血雨和人『性』百態。
雖然用以決定繼承人的方式隻是一個遊戲,但它卻是許家子女們從小玩到大、最為熟悉的一種博弈形式,也的確相對公平,所以,許家子女,將通過這項遊戲,來決定最終勝者。
用這項遊戲來作為許氏家族最後一次家庭活動日的集體節目,真是既合適,又極具諷刺。
青岫記憶裏存儲的最後一條信息,是這個遊戲的名字:狼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