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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四尺玉(28)話舊。

  陽光透過大椿樹的枝葉間隙, 在地上投下斑駁破碎的影子。


  全姐攤子上那些鹹酸甜,『色』彩豔麗得令人莫名有些心酸。


  萬重問道:“那個高個子男人,是住在這條巷子的嗎?”


  “應該不是。我一直在這個巷子口擺攤,以前從來沒見過他。但是他買完果酒之後進了巷子, 我當時覺得他可能是串親戚去的, 但是30多瓶果酒實在是有些多啊。”全姐笑著, 想不通其中道理。


  道理很簡單, 男人是想讓全姐趕快收攤,攤子上的這盞電燈在平時看是溫暖, 但是說要在深夜作案的話就是一種障礙了。


  少一點光,少一個目擊者。


  “給你車票的那個女孩子呢, 她也進了巷子嗎?和高個子男人買酒之間的時間相差多久?”青岫直接問道。


  “女孩子走了之後, 男人差不多就把酒全都買走了。我當時還想著,那個小老鄉真是我的幸運之神。”


  幸運之神, 這四個字在此時聽來格外諷刺。


  全姐開始收拾攤子了:“要吃午飯了, 你們還不回嗎?”


  萬重笑了笑:“我們也正想買兩瓶果酒, 就要正宗的椰花酒吧。”


  ……


  午飯還是在咖啡廳裏吃的,配著椰花酒。


  “比較幸運的是,我聯係上了周紅媖,她就在寄寓市六中教美術。”青岫說。


  萬重和青岫碰了個杯:“你今天還真是幹了不少活兒。”


  青岫也跟他碰了杯, 但兩人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換成了水杯。時間不多了, 沒有人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沾酒。


  “周紅媖說, 權鳳春和她是一個宿舍的,當年她們幾個女生很要好。”青岫似乎要講述一個曆史塵封的老故事。


  “那個,”萬重打斷了他一下,“你吃得慢, 我差不多吃完了,要不我先講,你聽著?”


  青岫很快吃掉了手裏的半個漢堡,並保持了吐字清晰:“在最後一學年,放寒假之前,權鳳春買了回廣西的火車票,正好她舅舅家在廣西,她往常都是在舅舅家住兩天再坐車去福建。”


  萬重把水杯推給青岫,怕他噎著了。


  青岫喝了口水,繼續:“但是過年開學之後,她沒有回來。學校和她家裏聯係,得到的回答是,在過年之前的某一天,她打電話到她們鎮上,讓轉告家裏人,她今年過年不回去了,因為接了個活兒,要在學校完成作品,弄好了能掙一筆錢,還有可能得到一個工作機會。家裏人還挺為她高興的。


  “可是,周紅媖她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事情,而且學校在寒假都靜校了,根本不可能讓學生留在宿舍裏。但她們鎮上負責接電話的人很巧是她初中同學,那個人非常肯定打電話的人就是權鳳春,因為她們還在電話裏聊了兩句,聽得出權鳳春很高興。


  “權鳳春買火車票的事,宿舍裏的女生們都是知道的,周紅媖還看見過她那張票,是個下鋪,1月7日發車。1987年1月7日。之所以能記這麽清楚,因為後來再也沒見過權鳳春。就這樣權鳳春被列為了失蹤人口,她的家人來學校討說法,學校也沒辦法交出人來。


  “直到兩年後,她廣西的舅舅被公安局抓住,因為曾經多次拐賣『婦』女被判了刑。據說,她舅舅把自己幾個親戚的女兒都賣了,都是以出去找工作掙錢為誘『惑』,將她們賣去了北方農村。於是,很多人都認定了權鳳春當年坐火車到了廣西,但是被舅舅哄騙著拐賣了。甚至人們覺得,她當年打的那個電話,就是在舅舅家打的,那時候已經受了騙了。


  “可是,周紅媖不相信,她覺得權鳳春沒有那麽蠢,不可能被她舅舅用那種拙劣的理由騙了。而且,據權鳳春說,她是打算和男朋友去北京闖一闖的。”


  萬重:“男朋友?”


  青岫點頭:“對,權鳳春有個男朋友。因為學校不允許談戀愛,所以她一直和男朋友秘密交往著。周紅媖和另一個女生都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她們璞玉中學的老師,郭老師。”


  “郭老師?”萬重聲音激動起來,立即就想到了郭三茂,不過看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個老師。


  “是他弟弟,郭四茂,”青岫也不繞彎子,直接道,“不過,他對外的名字是郭燎原。據說,他是郭守顓老先生的藝術傳人,也是同一家族的人。他也很擅長在金魚池瓷器上作畫,畫出來的巨目金魚非常傳神。”


  “然後呢?”


  “周紅媖她們相信權鳳春一定會回來,在拍畢業照的時候還刻意給她留了位置……”


  “郭四茂呢?”


  “他後來去寄寓美術師範去做講師,現在已經是教授了。”


  萬重將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咱們下一步,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找郭三茂了?或者是去金魚池的郭家?”


  “我已經約好了郭四茂,下午兩點和他見麵。”青岫說著這話,卻從心底裏生出一股子不自信來,似乎不知道兩點見到了郭四茂和他說什麽,怎麽說。


  萬重的眉頭皺起來,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一陣手機鈴響起來,萬重急忙接了:“噯,莫哥!吃過了吃過了!您呢……哦哦,炸醬麵挺好,改天去您家嚐!成成,放上小炸蝦米兒!哦哦,好!”


  青岫:能讓小莫做出如此生硬鋪墊的事情,應該是很重要,卻又無可奈何的大事吧。


  萬重突然站起身來:“好好!真沒想到還能聯係上!什麽時候回國的?哦,好好!我知道難,我試試吧!”


  青岫的眼睛凝視著打電話的萬重,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小莫聯係上了閔黎生。


  萬重掛了電話,聲音突然高亢了幾分:“走吧,找個安靜的地方打個重要電話。”


  ……


  小莫隻是聯係上了閔黎生,但閔黎生並不願意出來見誰,連小莫這個老鄰居都不願意見。


  萬重看著小莫給提供的那一串陌生的手機號,給對方發了條短信,內容全部由詞語構成:1987年1月6日,虎年臘月初七,鹹酸甜,永春,福船,女子玉雕,火車票,繩子,胎兒,七個『穴』位。


  沒想到很快對方就打了過來,聲音是有些先天不足的虛弱:“我想見你。”


  “地方你定。”萬重幹脆說道。


  “四尺玉的老茶館還在嗎?巷子東口,老四川開的,名字叫龍門陣。”對於童年的東西,小生子都記憶猶新。


  “還在。”萬重見過那個茶館,位於四尺玉巷的南端,常常看到門口擺著幾桌麻將,“保證安靜,全程隻有四個人。”


  “好吧,兩點可以嗎?”


  “可以。”


  真巧,青岫和郭燎原約的時間也是兩點。


  “你是打算一起見嗎?”青岫認為這個決定過於大膽。


  “主要是沒什麽時間了,這一談還不知道用多久,等天黑了,咱們說不定都會被勒死,被封骨。”


  青岫不解:“封骨?”


  萬重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足夠我跟你解釋清楚。不過現在你還是抓緊時間給郭燎原打個電話,把見麵的時間、地點和人數敲定。”


  青岫這是第一次在一個陌生世界對一個剛剛認識了三天的陌生人,報以如此大的信任。


  他打電話和郭燎原敲定了這件事,就和萬重一起沿著四尺玉巷子走向那間名叫龍門陣的老茶館。


  ……


  由於萬重和茶館老板敲定了下午要清場的這件事,同時還預付了一筆可觀的費用,所以這間平日裏十分熱鬧的老茶館,今日出奇的安靜。


  茶館門前掃得十分幹淨,隻是門口的垃圾箱裏堆滿了花生皮和瓜子皮,以及看上去格外喜慶的橘子皮。


  有一種繁華過後的落寞。


  老板本人主動退了場,給客人們備足了茶葉、茶點和熱水,足夠消費一整個下午的。


  差一刻鍾兩點,就有人提前到場了。


  這人是高個子,肩寬腿長,頭戴一頂黑『色』鴨舌帽,很謹慎地戴了口罩,再加上鼻梁上架起的近視鏡,可謂全副武裝。


  但基因這東西就是這麽神奇,他走路的樣子像極了他的哥哥郭三茂,連手臂的擺幅都驚人的相似。


  這是郭燎原。


  青岫和萬重衝他點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麽。


  青岫先帶郭燎原進了茶館,而萬重繼續在門口等著閔黎生。


  “我也將近20年沒見過鳳春了,”郭燎原的聲音渾厚好聽,加上舉手投足間的做派,渾身散發著特有的藝術氣質,“後來聽說了她的那些遭遇,可惜也幫不上忙。”


  青岫已經沒有耐『性』再和對方打什麽啞謎,隻是拿出了用手帕包著的那個斷成兩截的女子玉雕,輕輕放在了郭燎原的麵前。


  郭燎原將手帕打開,看到了裏麵的東西。雖然他戴著口罩和眼鏡,但仍能感覺到這個人整體散發出來的不安。


  他甚至不敢用手去碰玉雕,一直通過動手帕令玉雕多角度呈現,直到他輕輕一動,那兩截玉雕之間滾落出一個小小的血紅『色』東西來,待到他看清楚了,整個人駭然變『色』,甚至無法自抑地抖動起來。


  青岫全程沒有講話,默默地將玉雕用手帕重新包好收起來。


  茶館的門開了,萬重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瘦削的年輕人,年輕人帶了一頂淺『色』漁夫帽,同樣戴著口罩,使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這是閔黎生。


  閔黎生看到坐在那裏的郭燎原,顯然有些震動,遲疑著不敢往前走。


  萬重對其耳語:“這是他弟弟,不是本人。”


  萬重為何會如此篤定,是因為在前幾秒鍾收到了青岫發來的短信:郭燎原不是凶手,他沒有那個膽量。


  假如郭燎原沒有直接參與作案,那麽小生子當初看到的高個子男人,十有八九就是郭三茂了。


  “都穿戴成這樣了,咱們也不必互相介紹了吧。”萬重讓閔黎生坐下來,用茶壺給在座四人倒上熱茶。


  正方形的桌子,標準的老式麻將桌。


  青岫和郭燎原坐了對家,萬重和閔黎生坐了對家。


  “她走的時候是一屍兩命,”青岫起了開場白,“至今沒能回故鄉,也沒有去廣西。她還在寄寓市,說不定還在四尺玉,那個她當年被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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