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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四尺玉(17)

  青岫將失蹤人李某和徐某的關鍵信息記錄了下來,發現在徐某資料的後麵還附著一頁紙,上麵簡單記錄著1983年失蹤者牛某的信息。


  牛某是寄寓市郊縣某村農民,於1983年11月11日(癸亥年陰曆十月初七)進城串親戚,從親戚家離開後再未回到家中,兩天後家人報案,牛某至今下落不明。


  “徐某和牛某,這兩個人都不可能離家出走。徐某已經和男友馬某約好,就算返回也隻可能回到自己家,不大可能獨自離開。”近朱不知何時將齊肩的頭發梳起了一個馬尾,顯得十分利索,“還有牛某,妻子前不久剛生了兒子,他那一趟進城就是給城裏親戚派紅蛋送帖子的,請他們參加三天之後的百日宴。他更不可能不告而別,其失蹤隻能是遭遇不測。”


  小莫顯然也是剛剛聽說1981年和1983年失蹤案的細節:“也就是說,這個凶手和那個聶某一樣,對被害對象並沒有什麽特定篩選。牛某是男的,首先就排除了性別上的限製。再有,如果這兩個人真是被1985年的那個‘凶手’加害的,‘凶手’又是怎麽知道他們行蹤的呢?

  “徐某和男友要一起離開,這應該是比較秘密的約定,不太可能被外人知道;牛某去城裏送喜帖這件事,就算是提前決定也應該是在村裏自家做的決定吧,凶手又是怎麽提前知道的呢?他是怎麽算出來徐某和牛某會在初七這一□□動呢?”


  太多的巧合碰在一起,一定是幕後人處心積慮設計的結果。


  “目前來看,81年和83年的失蹤案,再加上85年的謀殺案,這三起案子唯一的共性就是作案時間,全都發生在陰曆初七日,”青岫在自己記錄的一些數字下麵劃了重點的橫線,那劃線的動作卻不像是在劃重點,倒像是人在思維渙散的情況下隨手劃著什麽,“另外,如果真是同一個人幹的,為什麽隻有85年的案子留下了屍體,另外兩起案子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覺得目前最需要的是細節,比如85年的案子是誰第一個發現的,當晚還有沒有其他下中班的工人或者路過的行人……”


  近朱看著青岫,感覺這個人的思路很有可能將案子打開一個新出口,說不定這次真的能找到真相。近朱說:“細節是有的。當初我看到這些案子的卷宗,都是厚厚幾大本,裏麵不乏關於路人的詢問筆錄,但據說這些都被辦案人員捋過一遍了,對破案沒有什麽關鍵作用,我也就沒細看也沒複印。今天我回去就想辦法去搜集一下,能找到多少是多少。”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啊,咱們這次居然延伸出了不少新東西!”大風作為版主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了看大多數人的杯子裏茶還滿著,就隻給自己和小莫添了茶,“聶某雖然沒能交代罪行,但他的幾起案子,更像是一場‘殺戮表演’,大家覺得呢?侮辱遺容這件事就是這一場表演的尾聲,他似乎希望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好讓自己的‘殺戮表演’擁有更多的觀眾!”


  此時萬重和三把劍也吸完煙回來了,兩人大概在外頭散了散煙味兒,以至回來的時候兩人的味道“清新如舊”。


  大風並沒有被兩人打斷,抬起微胖的手示意兩個人坐下來,自己則繼續講著:“但前邊的這個凶手卻不一樣,咱們給這個凶手起一個代號吧,暫時叫他A好了,這樣比較好敘述。這個A,他為什麽殺人,他不圖財不圖色,也沒有侮辱屍體的行為。如果說他是初七日隨機殺人,他也需要一個理由吧。為什麽非要選擇在初七呢?”


  近朱言簡意賅向回來的兩個人總結了剛才大家討論的重點,三把劍似乎還在消化這幾個新發現的點,萬重則湊到青岫這邊看他剛才記錄的東西,手指輕輕點了點他劃線的地方,沒有說話。


  “該小莫了吧。”三把劍的煙酒嗓響起。


  小莫剛喝了口茶,近視鏡被熱氣熏得朦朧如霧,但聲音格外清晰有力:“我想先問一句,大家把1985年的案子分析透了嗎?是不是還打算繼續說這個案子,或者繼續說凶手A。”


  青岫不由側過臉來看了小莫一眼,這個轉折在人的意料之外了。


  “小莫別有顧慮啊,咱們這個沙龍就是暢所欲言!”大風給了小莫鼓勵。


  小莫摘下眼鏡來揉了揉微凸的眼睛,眼中的濕潤很快被垂下的眼皮遮住了:“我可能要偏題了,後邊要說的內容和大家前麵討論那些都沒關係。我想說的是1996年發生在我們四尺玉的那個案子,我當初也是因為這個案子才關注‘七殺案’的。其實我要說的那些事兒也沒有確切證據,所以在論壇我一個字兒都沒提過,但那些事兒一直讓我特疑惑,所以還是想和大家夥說說。


  “受害者冉秋夕是我們家鄰居,出事兒那天是個七夕,也是她18周歲生日。我到現在都記著,小秋說她那天特別幸運,居然從蛋糕店領到了一份兒免費的生日蛋糕。她當天晚上就請我們這些街坊去她家一起吃生日麵吃蛋糕,她那天特別高興,因為高考剛剛過去一個月,她估的分兒挺高的,上師範大學應該沒問題,她的理想就是當一個小學教師,教書育人。


  “1996年,在我們這樣的小城市,生日蛋糕還是很稀罕的東西。那天她把我們這群一起長起來的街坊全請過去了,每人隻分到了很小一塊兒生日蛋糕,但大家吃得特別高興。


  “其實那天我給小秋準備了一份兒禮物,但一直沒機會給出去。我就記著那天下午的時候,我專門兒從單位請了假提前下的班兒,就在巷子口等她。你們不用這樣看我,我沒什麽別的意思,我給她準備的就是一支鋼筆,派克的,我覺得她上了大學也該有支好鋼筆了。”


  原本明亮的茶室突然黯淡下來,想來是有雲經過遮住了晴朗的陽光。


  那片雲似乎行得十分緩慢,且薄厚不均,乃至窗外的光線曖昧且跳躍,時而澀淡不明,時而又突然澈亮照眼。


  青岫在心裏描摹著那一片雲的樣子,巨大的鳳尾漸漸被風吹成羊群點點,那些瀟瀟翎毛化為虛無,天空仿佛澄澈,但小塊的雲卻愈加濃厚,裏麵似乎藏著妖魔。


  卻原來,受害人冉秋夕對於小莫來講,不僅僅是普通的街坊鄰居,這裏麵還隱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情愫——十年過去,仍然以一己之力關注並追尋著真相的情愫。


  小莫重新戴上了眼鏡,仿佛一下子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清晰度,他使勁兒眨了眨眼睛:“反正我就拿著裝鋼筆的盒子在巷子口等她,結果就看見她和一個高個兒男的從前麵的大路口拐進來,那個男的提著一大盒生日蛋糕,小秋手裏大包小包提著買的菜什麽的……


  “我當時就躲在樹後邊兒沒好意思出來,她和那個男的走到巷子口,我聽見她跟人家說謝謝,好像還挺客氣的,男的說不用謝應該的,又說需不需要幫她把生日蛋糕提到家裏,她說不用,自己能拿。


  “當時是下午三點多鍾,我們那個巷子一般在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最靜,上班兒的都去上班兒了,老人們還在屋裏歇晌兒,孩子們嫌熱也不出來。所以那個時候巷子裏和巷子口都沒有其他人,我就在樹後麵立著,沒吭聲。然後那男的就走了,我始終沒看清他的臉,但其他特征我記得很清楚,大高個兒寬肩膀,穿著一件灰綠條紋的短袖褂子,醬色的褲子,黑涼鞋。腦袋不大,是貼著頭皮長的那種軟頭發,頭發很短,倒是挺利索的。說話兒的聲音有點低,感覺應該有三十多歲了。”


  小莫的描述可以說相當詳細了,從他對這個人物的認真態度來看,這個30多歲的高個男人是個關鍵人物。


  “這個男人,他隻是把小秋送到了巷子,並沒有和你們一起給小秋慶祝生日嗎?”近朱托著腮,盯著麵前杯裏的茶,腦子裏已經浮現出了那個高個子男子的形象。


  “沒有。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小秋的朋友,他隻是蛋糕店裏負責幫客戶送蛋糕的。”小莫一字一句地說,“我當時太膽怯了,而且在心裏也誤會了他們的關係,一直沒敢從樹後麵出來。我當時如果能站出來跟他們打個招呼……或者哪怕我悄悄跟著他……”小莫抓了抓淩亂的頭發,整張臉包括五官仿佛都被他狠狠地抓潦草了。


  “你說,他是個高個子,有多高?”三把劍突然問。


  “因為他瘦,腿也長,所以比較顯個兒,目測有一米八,保守來說至少也有一米七八。”小莫非常肯定,“所以當聶某被抓住的時候,我有些不太相信報紙上的報道,一米六幾,不可能。”


  有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他是聶某?!”


  “這個我不知道,但他一定和小秋的死有關。”小莫說這話時,眼神裏的光有些死寂。


  這次大家沒再出口問,而是用急切的詢問的眼光盯著小莫。


  “那天晚上我們大家玩兒到很晚,散場的時候都11點多了,反正都在一條巷子裏住著,也不怕晚。”小莫的聲音在安靜的茶室裏顯得格外有穿透力,普通話裏夾雜的寄寓市特有口音,就像將一段視頻進行了昏黃色調處理一樣,顯得又老舊又真實。


  ——“我回到家之後也沒什麽睡意,而且晚上和大夥兒喝了不少啤酒,我起來上廁所時看了看表,已經快夜裏十二點半了。從小養成的習慣,不管夜裏多晚,我起夜都要出門去巷子裏的公廁,哪怕是滴水成冰的隆冬。


  “我從廁所裏出來,就直覺巷子口那裏有人。我也說不清這份兒直覺是從哪兒來的,大概是第六感什麽的吧。——其實巷子口那邊有人也不稀奇,總有下中班或上夜班的人從那裏經過,有時候去巷子裏的公廁方便一下,這種事兒也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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