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四尺玉(14)
吳老師嗬嗬一笑:“無論授課也好,傳藝也好,師父都不可能毫無保留。尤其金魚池的郭氏瓷器,更不可能將配方和核心技術透露給外人。所以,在本地做出優秀陶瓷作品的往往都是郭氏傳人。”
金魚池作品在這裏出現,更加讓青岫篤定,金魚池與四尺玉、權鳳春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
後麵的幾間展廳裏,就是各式各樣的藝術品了,有畫作、雕塑以及一些材料和造型都很另類的作品。
青岫把每一件作品都拍攝下來:“有些學生是不是沒有用真名?”
“現在的學生們都很有個性,學藝術的就更先鋒一些,有些人用的是筆名,有些人用的是英文名字,還有人用的就是個另類的網名。”吳老師對此類現象見怪不怪,“如果你們對哪件藝術品感興趣,我們可以從班級追溯到個人,這個大可以放心。”
青岫看著眼前的一件白色雕塑作品,整體看就像個麵口袋,但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掙紮著出來,作品的名稱是《破繭》,作者名字是蝴蝶錦衣衛,是99級雕塑班的學生。
“有些先鋒作品確實很有意思,我們這本宣傳冊完全可以做得厚一點。”
吳老師聽了這話很開心,引領著青岫欣賞牆壁上的畫作,畢竟這次合作主要是和繪畫軟件有關的,吳老師希望對方能看到學校繪畫人才的實力。
或許因為一路看了太多作品,幾乎每件作品都彰顯著它的個性和魅力,青岫漸漸有些看花了眼的感覺,此時除了把每件作品都拍照外,另外還刻意留意了每件作品的作者標簽,以及含有繩子、嶺南或者巷子等因素的作品。
並沒有看到繩子和巷子,嶺南風情的也幾乎沒有,隻有一幅關於鼓浪嶼的油畫,但作者是另一個名字,和權鳳春一個字都不挨著。
青岫盯著作者標簽,上麵顯示作者是77級繪畫專業的學生,不覺問道:“這位作者是鼓浪嶼本地人嗎?”
吳老師看了看這個名字:“衛樺,好像是河北邯鄲還是哪裏的,這是當年的優秀學生,後來留校當了幾年老師,然後就去天津發展了,好像發展得不錯,辦過畫展出過畫冊,每年都會給老校長郵寄天津麻花。”
“這是一位女藝術家嗎?”青岫覺得僅從衛樺這個名字看不出性別。
“對,是位女士!您是怎麽看出來的?”吳老師有些好奇。
“我也不懂這些,憑直覺。”青岫隻是覺得這幅鼓浪嶼的作品很細膩,更像是出自女性之手。
吳老師很是讚賞:“您很有藝術鑒賞力啊,衛樺老師是一位很有風度的女畫家。”
青岫進一步問道:“77級的學生,就算學滿三年也才剛到1980年,在那個年代,從咱們這兒去一趟鼓浪嶼挺不容易的吧。”——衛樺不是嶺南人,後來也留在了華北,當年是怎麽去的鼓浪嶼呢,去那麽遠的地方采風?和誰作伴去的呢?
吳老師:“這個還真不清楚,畢竟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我對這幅畫很感興趣,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和衛樺老師聯係?”青岫試探說道。
“這個簡單,學校通訊錄裏有她的聯係方式,一會兒我給您。”
“好的,謝謝。”
時間已經不早,青岫迅速將展廳的作品全部拍完,拿到了吳老師提供的學校通訊錄,才告辭離開。
青岫又看了一遍萬重的那條短信:下午去參加“7論壇”的沙龍聚會,也許會有收獲。索雲花園三樓茶座,13:00。
索雲花園並不遠,就在附近的一條街上,三層樓,下麵兩層是餐廳,第三層是休閑茶座。
現在是12:40,但三樓已經坐了四五個人,其中就有萬重。
萬重換了一身和上午截然不同的打扮,一身休閑裝,似乎是想和這幾個論壇裏的年輕人拉近關係,以免產生代溝。
“三木!”萬重向青岫招手,和身邊的幾人介紹:“這就是三木,我們以前就是以遊客身份在論壇玩兒,昨晚聊案子聊嗨了,就注冊進來了。”
青岫和大家打了個招呼,便找位子坐下了。
茶座是環形沙發圍起來的,大家圍圈坐著,中間的圓桌子上擺著茶具。
雖是初見,但青岫對大家並不算陌生,畢竟昨晚在論壇也知道了名字,通過他們的發帖風格也能大概看得出性格和邏輯分析能力。
這四位朋友分別是:
大風,“七殺論壇”的版主,本職工作是某推理雜誌編輯,自從2004年7月創建論壇以來,幾乎每天都會抽出一定時間處理和整理各種帖子以及論壇大小事務;
三把劍,推理小說作者,和大風是好友,參與了創建論壇,是論壇比較踴躍的發言者,最擅長對各種“七殺案”的揣測提出質疑,進而推翻;
近朱,寄寓師範政法學院大三學生,對推理感興趣,2005年3月加入論壇;
小莫,某電子公司業務人員,從小愛看推理小說,因為奶奶家以前就住在四尺玉巷,所以對這個案子始終很關心,2005年9月加入論壇。
小莫雖然叫小莫,但其實比萬重還要大幾歲,此時他抬了抬黑色方框的近視鏡,看向萬重:“萬重山,你當年住四尺玉的時候,還記不記得小秋?”
萬重自然不記得,但還是要裝出一副在四尺玉住過的樣子:“這個名字記不清楚了,我那時候年紀小,就記得曾家的二濤特別搗蛋,還有住在巷子口的那倆雙胞胎,好像和他們玩得多。小秋家住哪兒?”
青岫沒想到萬重從居委會的四尺玉居民登記本裏記住了當年的幾家基本住戶。
小莫的近視度數似乎很高,以至於他的眼睛透過鏡片看過來,有一種隔著風雪之窗進行凝視的專注:“對,那個二濤好像又進去了,詐騙親戚的錢,把他給告了。小秋家,看來你真是很早就搬走了。”
小莫沒頭沒尾的這句話,居然被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大家並沒有過多寒暄,就像在論壇裏討論一樣直奔主題而來。
“先插一句題外話啊,”萬重歪了下樓,“你們幾位經常舉辦這種沙龍嗎?”
青岫明白,他其實是在試探這幾個人的熟悉程度,因為這種時候遇到這麽幾個人,裏麵很有可能是和兩人身份一樣的人——來自現實世界的人,身上帶著任務。
大風笑了笑,雖然歲數不大,眼角的魚尾紋卻有點深,這就顯得很親切:“三把劍是我們雜誌的專欄作者,所以我們見麵多,近朱因為是法律世家,所以弄到的內部資料多一些,我倆當初約了她好幾次才把她約出來,這是她第二次賞臉赴約,”大風不顧近朱那一臉“我有那麽高傲嗎”的小表情,繼續說,“小莫和你們二位一樣,都是第一次見麵。”
法律世家,內部資料,這幾個字閃閃發光充滿誘惑,在這個無法獲知一切警方資料的世界裏,“近朱”的出現,簡直就像是一把能夠開啟真相的鑰匙,或者說是一根純金手指。
果然,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近朱,小莫顯然也是剛知道這點,直接問道:“這事兒內部有存疑嗎?就那個聶勝武,真的身高隻有1米67?”
聶勝武,應該就是凶手聶某。
青岫很快與萬重對了個眼神,看來兩個人短時間內掌握的東西還是太少了,比如聶某的全名和身高,比如受害人冉某的小名,叫小秋。
近朱顯然對自己了解的案情資料已經滾瓜爛熟,她此刻肯定道:“聶勝武的確身高1米67,被逮捕時體重70公斤,據他的親戚朋友說,前些年因為一直鍛煉,所以更壯一點,大概能有75公斤,臂力尤其驚人。”
小莫不再說話,風雪之窗後麵的眼神十分滄桑。
“這樣吧,咱們把各自最想表達的點都說出來,或者用紙條寫出來,然後大家一起決定先從哪個點深入。”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三把劍居然是十分沙啞的煙酒嗓。
桌子上有現成的紙條和筆,那兩年格外流行這種“玩吧”,除了喝茶吃東西之外,年輕人可以在一起玩各種遊戲,其中就有古老的“時間地點人物”的遊戲。
大風給每個人發了一疊便箋紙和一支原子油筆:“隻寫關鍵詞。”
有的人拿起筆很快就在紙上寫起來,有的人則在思考,寫上去又劃掉,再寫。
幾分鍾後,大家都寫完了,大風直接將自己的紙條亮出來:“幹脆把紙條都擺在桌子中間,看看誰的關鍵詞最吸引人吧。”
六張不同筆跡的紙條整齊放在桌子中間,像一朵被風吹亂的大雪花。
令所有人驚詫的是,大家的答案竟如此的相似——六張紙條,每一張上麵都隻有兩個字,其中兩張寫了“時間”,另外兩張寫了“真凶”,最後的兩張寫了“繩子”。
“跟商量過似的。”三把劍啞著嗓子一笑,用手指敲了敲寫著“繩子”的紙條,“誰和我的一樣。”
這次說話的是近朱:“真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和我的觀察點一樣,我以為沒有親眼見過並仔細研究過凶器的人,不可能會想到……”
“我也以為除了推理小說家,不可能會有人想到……”三把劍笑著。
大風給大夥倒上茶:“那你們就說說吧,為什麽會寫繩子。老劍,你先來。”
“好吧,我這都是憑想象和字麵理解,希望一會兒近朱能給我佐證。”三把劍清清嗓子,“我關注了所有關於‘七殺案’的文字報道,也閱讀了一些近朱以前搞來的內部資料,發現除了1985年的那次案子裏提到了‘草繩’兩個字,剩下的所有案子裏關於凶器的描述都是‘繩子’或者‘麻繩’,可能在普通人的概念裏,‘草繩’和‘麻繩’沒什麽區別,都是那種用植物纖維搓到一起的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