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四尺玉(2)
“喂,你們有沒有看到一群孩子跑過去?”
這個問題讓人心生一驚。
青岫一直認為那群孩子就是一群影子,因為自己親眼看到他們在奔跑中慢慢幻滅,以至於青岫將這種現象認定為這個世界給自己的最初指引和暗示。
穿黑呢大衣的男子是否也看到了那群孩子,尚且沒有答案,現在又突然冒出一個陌生人——高個子,戴著鴨舌帽,穿著焦茶色皮夾克的中年男子,邁著倉皇的步子小跑過來,口吻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一種迫切的求救。
“剛才是不是有群孩子在巷子裏玩兒?你們看見了嗎?!”他邊問邊小跑過來,手扶住垃圾池的邊沿喘著粗氣,從麵相和體態上來看,大約40歲中旬。
剛才?剛才青岫就和黑衣男在巷口說話,沒有孩子,起碼剛才沒有。
“就剛才,5分鍾之前吧,有沒有一群孩子從這兒經過?”中年男子邊說邊回頭看著身後的巷子,夕陽已經令巷子沉入陰影之中,中年男的身體下意識朝黑衣男靠了靠,似乎這樣能令自己安全一些。
青岫正想著如何回答中年男的話,突然聽到黑衣男開口說道:“您是在找您家孩子嗎?”
“啊?”中年男仿佛沒聽懂黑衣男的話,反應了一會兒,呼吸也喘勻了,仿佛這句極具人間煙火味道的話讓自己更加沉靜下來,“沒有,不是我孩子。”
夕陽的光將三個人的影子扯成了長長的麵條人,其中兩個麵條人靜靜站著,另外一個麵條人伸出長長的手臂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
“剛才有點邪門兒。”中年男掏出一根煙來叼在嘴上,另一隻手拿出打火機,使勁兒按了幾下都沒按出火來,他小聲咒罵,“媽的。”
青岫從口袋裏掏出火柴盒,輕輕晃了晃,裏麵大概還有半盒火柴。
“謝了。”中年男接過青岫遞過來的火柴盒,劃折了兩根火柴才點著了火,狠狠地吸了兩口煙,“鬼怕火兒,要是遇見邪門兒的事兒就停下來吸支煙,再點三支煙豎在地上。”
中年男真的找來幾塊半截磚,將三支點燃的煙豎立著夾在磚縫上,看上去就像是點了三支香。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青岫和黑衣男都沒有做聲,中年男嘴裏叼著煙問:“剛才你們倆一直在這兒?”
“起碼5分鍾前在。”青岫回答。
黑衣男沒有說話,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之後繼續作洗耳恭聽狀。
男子吐出一口煙,在煙霧繚繞間盯著淺淡暮色裏的三個香煙紅點:“我就是來四尺玉上個廁所,這兒沒人住,公廁比較幹淨。以前來上過幾回,從沒遇見過事兒。
“還好我沒親眼看見他們,也就是耳朵聽見了。隔著廁所的牆,聽得特別清楚,一大群孩子的聲音,至少得有七八個,又是跑跳又是打鬧的。”
中年男又吸了口煙,表情有些無辜:“聽得特別清楚。聲音傳進廁所裏,顯得特別大,還有回音。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天這麽晚了,這條巷子也廢了,再說以前還出過事兒,怎麽可能有家長放心讓孩子們來這地方玩兒?
“我等那幫孩子的聲音遠了,才從廁所門口兒探出頭去看,結果什麽也沒看見。真的,孩子們的腳步聲還有,就見不著人。真邪興。”
說完了這些,中年男的情緒更加穩定了一些,仿佛邪興的東西一旦說出來,就不會在自己心裏窩著了。中年男從煙盒裏磕出兩支煙來,給兩人遞煙,黑衣男直接擺了擺手說不會。
青岫也擺了擺手,問道:“你聽見的那群孩子,是從巷東跑到巷西?還是相反的方向?”
中年男把煙收回去,並不覺得尷尬,畢竟這盒煙給鬼神進過香,有人拒絕也理所應當。
“我本來是從巷子西頭進來的,也打算從西頭出去,但是那些孩子既然往西邊跑了,我也不敢跟著,幹脆就從相反的地方出來了。”中年男看著漸漸被夜色籠罩的巷子,似乎這輩子也不打算再走進這個地方,“這附近還有幾條巷子能通過去,但我勸你們還是走大道,繞到南邊的大馬路過去吧。對了,你們來這兒幹嘛?四尺玉已經不住人了。”
中年男問完這句後,看了看眼前的兩位陌生男子,突然有些怕。
青岫和黑衣男異口同聲:“路過。”
三支煙已經燃盡了,中年男望著青岫和黑衣男腳下清晰的影子,一時也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從馬路那邊繞吧,我摩托車還在巷子西頭放著呢,隻能繞過去騎了。你們走嗎?”
黑衣男看了看青岫:“一起走吧?”
青岫點頭,同這兩個男子一起遠離了四尺玉巷,沿著這條南北向的窄街向南走去,街上的路燈在夜色的籠罩下漸次亮起來,昏黃的光照不太遠,但起碼能看得清腳下的路。
青岫又回頭望了望那個垃圾池,上方恰好也有一盞燈,是那種古老的帶著搪瓷燈罩的路燈,把垃圾池的四方邊沿照得分外清楚,因為光影的原因,使得垃圾池內黑如深淵。
“我們家離這兒不近,在池裏巷,就是金魚池那邊,以前是城中村,住戶大多姓郭,你去村裏打聽,沒人不知道我郭三茂。”中年男同黑衣男的話似乎更多一些,“哥們兒貴姓啊?”
“萬重。”黑衣男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家20年前住這附近,後來搬去了別的城市,這次是因為談生意過來的,想找當年的老朋友們敘敘舊。”
“哦哦,哥們兒做什麽生意的?”中年男郭三茂說著從皮夾克的上衣口袋裏拿出張名片來,雙手遞給了萬重,還不忘回過頭來,給走在後麵的青岫也奉上一張。
名片上印著:三茂水暖器材經營,總經理郭三茂。
郭三茂笑了笑:“在建材市場開了個小店,兄弟們如果有需要就來找我,水管電線瓷磚潔具的活兒我們都接。這位小兄弟看樣子還是個學生吧?大學城離咱們這兒挺遠的。”
青岫報出了自己的這個世界的身份:“我在附近電腦城打工。”
“電腦城?有前途有前途,學計算機的都有前途!這個世界以後就是計算機的天下!”郭三茂很擅長說捧場的話,但很顯然他的注意力在萬重的身上更多一些。
畢竟萬重年齡更長,穿著也更講究,於是萬重沒等郭三茂問便說道:“我們公司是做電腦軟件的,我負責業務。很多年不回來,咱們這個城市的變化挺大的。”
郭三茂聽說對方的生意和自家離了十萬八千裏,便也不再談工作,更多說說這個城市的變化。
此時三個人已經走出了窄街,眼前是更加寬闊的馬路,路燈也格外明亮,令人心裏踏實多了。
郭三茂回頭朝窄街看了兩眼:“萬兄弟,你們家以前住這附近?那當年四尺玉出的那件事兒你知道嗎?”
青岫心裏一緊,其實剛才聽郭三茂說起“這條巷子廢了,以前還出過事兒”的時候就想問來著,但在不了解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還是決定先靜觀其變。
“我們家搬走的比較早,再說那時候我年紀也小,就算真聽說過什麽事情也記不清了。郭哥說的事發生在哪年?”萬重問道。
“說起來也有十來年了,大概九十年代末,有個姑娘被殺死在家裏了,就在那條巷子裏。”郭三茂遠離了那條巷子和窄街,聲音也壯了些,麵孔在路邊的KTV霓虹燈管照射下不斷變化著顏色。
“那姑娘是住在四尺玉巷的?是誰家的姑娘?”萬重問道,畢竟曾經在那條巷子裏住過,說不定死去的是自己家當年的老鄰居。
“具體叫什麽我也不清楚,反正當年的報紙上有整版的報道,整個城都傳遍了。姑娘在自己家裏被凶手糟蹋了,之後又被用繩子勒死。最詭異的是,姑娘的家裏後來被搜出了很多玉雕和石雕,大的有手掌那麽大,小的有玉墜那麽小,雕刻的全都是一個姑娘的脖子上纏著繩子。”郭三茂將皮夾克的拉鏈拉到脖頸處,大概是覺得冷了,他在青岫與黑衣男的中間走著,似乎這樣更安全些。
這個傳聞是挺詭異的,那些玉雕和石雕是什麽時候雕出來的?為什麽要雕刻出死者的死相?而且還雕刻出了那麽多件,令人覺得這種行為更像是為了配合死亡所做的某種儀式。
風突然有些涼,青岫也係上了毛衣脖頸處的木扣子,作為三個人之中年紀最輕的人,此時恰好可以借助年輕人好奇的天性來刨根問底:“真是挺恐怖的,後來凶手抓住了嗎?”
郭三茂看了看青岫:“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來這裏上的計算機專科學校,畢了業就留下了。”青岫按照記憶提示說出自己的情況,也不知為何,那些記憶就在腦子裏,並不用刻意去回憶,甚至包括一長串的身份證號碼。
郭三茂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當年那個‘七殺案’鬧得滿城風雨,嚴重的時候都沒人敢晚上出門,尤其到了每個月的初七……”郭三茂搖著頭歎了口氣,“幸虧是把他抓住了,要不然還不定禍害多少人呢。”
這麽離奇的大案,萬重也聽進去了,他停下了腳步,因為三個人即將麵臨拐彎,說不定下一步就要分道揚鑣,這種“傳聞故事”最好還是有頭有尾聽完比較好。
郭三茂也停下來,本來不想在大晚上講這些“凶事”,尤其自己剛才還在四尺玉撞邪了,但看看眼前兩個認真的“聽眾”,認為三個人今日能相遇也算有緣,便簡單說了說當年的事:
“這個凶手每次作案都選在初七的日子,有時候是臘月初七,有時候是三月初七、九月初七,月份上不固定。凶手差不多作案有十幾起,手段殘暴,行蹤詭秘,警方一直都抓不到人。
“一直到前年才落網,好像是通過什麽指紋排查找到的,據說在抓他的時候,這家夥居然當場服毒身亡了,也不知道怎麽就提前準備好了毒藥,說不定這些年一直都裝在身上吧……結果也沒能審成,之前那些案子的具體細節也沒法確定……但指紋對上了,據說在某些案子留下了DNA,也都對上了,凶手就是他。”
青岫與萬重良久不語,一陣夜風起,激起了行道鬆柏的千層響語,仿佛在低低控訴著凶手的罪行。
此刻的便道邊是鐵藝圍欄,借著路燈可以隱約看到裏麵的操場跑道,看來這裏是個學校。
郭三茂抬起頭來看了看西邊夜空的月亮,臉色有些難看:“這是,上弦月吧?今天不會是初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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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湖!畫恐!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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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尺玉》裏麵提到的這個城市是北方城市,鹹酸甜和賣鹹酸甜的女子都有著濃鬱的嶺南風格,這是本文的一個點。別的不多說了,大家繼續看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