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林初見
晏十九趕回到風明城的時候, 綁架事件已經告一段落, 包括幾個小孩的記憶都已經被清除完畢。
祝幸因為當時單獨被留在外面, 不知道山洞裡發生的事，而且還牽扯到十四區那邊的關係, 倒是留下了記憶。這件事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 絕對稱得上是童年噩夢了, 但好在雅雅阻止了某些事的發生，才不至於讓最糟糕的情況發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楚辭讓人通知了另外三個小孩的家長來接人，清除記憶的事肯定不能說，對外說法是綁匪下手太重了點, 幾以至於警方找到人的時候, 全都還昏迷著。
當然，這個說法有點讓人懷疑，但是對於家長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結果的，昏迷就代表什麼都不知道, 不會對孩子造成心理陰影。而且現在三個小孩的記憶都停留在被綁匪帶走的那個時候，家長就算懷疑也沒用。
至於祝幸這邊，他們根本接觸不到，出了這種事, 祝成譽根本不可能繼續把孩子留在這邊。
很快家長就來把三個孩子領走了, 事情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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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部基地, 一架飛機從空中降落。
晏十九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 一眼就看到了在不遠處等著的雅雅，小姑娘抱著她的棕色玩偶熊，看過來的眼神有一瞬的失落。
對此，晏十九並不覺得意外，因為她知道為什麼。
雅雅現在更想看到的人是南庭，畢竟她最初是以另一個身份跟趙家人相處的，人的感情就是這樣。
楚辭和趙平也都在旁邊。晏十九走過去，蹲下.身將小姑娘抱起來，一邊對旁邊的楚辭道，「謝謝。」
後者搖頭，「不用謝。」說完之後頓了頓，問她，「雅雅她，要不要做個心理輔導，或者也像那幾個孩子一樣，把這段記憶……」
他是第一個進到山洞裡的，一開始的時候因為擔心雅雅的安全，沒顧得上去檢查洞口附近那兩具屍體，但是在陷進通道附近看到的景象，饒是他也驚住了。斷裂倒塌下來的鐘乳石之間，散落一地的肢體碎塊，鮮血蔓延開來，將那條通道染成刺眼的紅色，就像是通往地獄的道路一般，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那一幕讓楚辭想起了第一次在佑山公園后的建築廢墟里跟林初見交手的情形，當時他粗心之下中了陷進，全身纏滿了透明絲線，那時只要她動一動手，他的下場就會跟在山洞裡看到的那個人一樣死無全屍……
後來後勤部負責善後的人在檢查洞口附近兩具身體后，得出的結論是被鋒利的武器瞬間割斷喉嚨以及頸動脈，此外沒有多餘的傷口，顯然出手就是奔著致命的目的去的。
楚辭在把幾個孩子帶出來的時候，看到過雅雅手中那張金屬卡片，瞬間就把那個東西跟南庭的紙牌聯繫在一起。
楚辭看著眼前這張美若天仙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懂她，還有那個不在這裡的南庭，他們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像這樣教導一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孩子，把紙牌跟天羅地網的都交給她，並且教會了她如何使用。而小姑娘也在這次的綁架案中，表現得像是一個優等生，把所學到的知識活學活用出來……
他話沒說完，就被晏十九打斷了，「不用，黑街出來的孩子，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而且這件事不是她的錯，她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完全沒必要愧疚以及恐懼。」
「麻煩送我們回家，謝謝。」晏十九說著話，輕輕揉了一下小姑娘的頭髮，掌心傳來髮絲柔軟的觸感。後者則是乖巧的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親昵的蹭了蹭。
顯而易見的差別待遇，縱使神經大條堪比下水管道，趙平也感覺到自己被忽略了。他努力湊到晏十九面前，跟她打招呼，刷存在感，「初見姐姐，九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很快就回來了。」晏十九回了一句。
這時，飛機上走下來一個人影，追著晏十九跑了過來，「初見，等、等等我……」說個話都結巴，這人自然就是晏十九順路從東州城帶回來的殺手蕭延。
晏十九隻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蕭延就很自覺的跑到她旁邊站著，飛快打量了雅雅跟趙平一眼后，又收回視線。
楚辭微微眯眼，打量著蕭延。這個人剛才幾乎是與他擦肩而過，可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腳步聲卻是非常細微，幾乎聽不見。果然是出身殺手世家嗎，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總是會下意識隱藏自己動向。
「我送你們回去吧。」楚辭開口道。
好歹在這件事里背了半個鍋，而且算起他跟晏十九關係才更親近，沒道理這個半路跑出來智障殺手都登堂入室了，他自己反而只能在一邊涼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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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
落地窗的窗帘被拉上，一行人圍坐在客廳里。
「雅雅跟我說一下，當時是什麼情況，你都做了什麼？」晏十九端起劉姐離開前泡好的茶喝了一口，無論姿態還是語氣，看不出半分著急的樣子來。
雅雅就坐在她旁邊，玩偶熊不離手，看起來跟普通的孩子沒什麼區別。聞言，她點了點頭，「隔壁班那個叫走祝幸的老師，給我的感覺不對，就像是另一個人，我就想去找別的老師……」
在一開始，將兩個孩子從黑街帶出來的時候，晏十九就跟雅雅強調過無數遍，有其他人在的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能力。而且這一點趙蓉從前也強調過。小姑娘很聽話，在說起綁架事件的時候，直接省略了自己看到的那些『未來』。
「我就按照九九教我的那樣，趁他們不注意，攻擊致命部位……」
蕭延還不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聽雅雅說起這個過程，頓時露出讚賞的表情來。作為一個殺手世家的人，雅雅在綁架案里做的這些，就只是他的日常。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就曾誇讚過他天賦過分，天生就是吃這一口飯的人，唯一的缺點就是見到女孩子就會緊張……
但儘管天賦過人，他第一次接委託也是十三歲時候的事了，還是由父親在一旁協助。而雅雅看起來也才五六歲的樣子，只經過極短時間的訓練，就能做到這一步，顯然無論天賦還是心性都是超一流的。
蕭延動了愛才之心，但是奈何一開口就沒了氣場，「雖、雖然還有些瑕、瑕疵，但是小妹妹你、你已經做、做得很好了，不知道你有、有沒有興趣來我、我們家兼職，可以賺錢買、買零食和玩具……」
楚辭聞言，狠狠瞪了過去。
蕭延這人簡直不是個玩意，竟然對著這麼小一個小姑娘發出殺手兼職邀請，把人命跟零食玩具這種東西劃上等號！
「謝謝你的邀請，但是她不需要為了錢特意去做這些事。」晏十九淡淡看了他一眼。
蕭延有些臉紅，垂下眼一副不安的模樣，「那、那好吧……」他說完頓了頓，忽然又抬眼看著晏十九，「剛才她、她提到了一個叫、叫九九的人，是誰啊？」
出於男人的第六感，他總覺得這個人一定不簡單。
然後，就聽到晏十九輕描淡寫的聲音，「他是我喜歡的人。」
「啊？」蕭延聞言愣了一下，而後臉上就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來，聲音隱約帶了一絲委屈，「初、初見你已經有、有喜歡的人了嗎？」
旁邊的楚辭聽到這句話，心裡莫名的也有些不爽，但是看到蕭延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又生起一股暢快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幸災樂禍吧……
不過他倒是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南庭』這個名字果然就只是西區那邊數字十九的音譯。連名字都是假的，南庭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這個問題，楚辭已經想了很久，現在正好說起這個話題，他索性問了出來，「初見，南庭他的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對吧？他的名字，真正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晏十九聞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名字就是南庭啊，也可以說是十九，隨便怎麼叫都是一樣的。」
「但這只是一個數字……」楚辭想說什麼，但是話沒說完就沒晏十九打斷了。
「數字又怎麼樣？誰規定了數字不可以當名字嗎？就像某樣東西的編號一樣，目的都只是為了更方便的記憶以及區分。」
「我……」楚辭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不傻，從這番話里已經可以推斷出很多東西。稍微正常一點的父母，都不會隨隨便便就拿一個數字給孩子當名字，這其中必然有什麼隱情，而且是不好的方面。
「抱歉……」楚辭垂下眼。
「沒必要說對不起。」晏十九輕描淡寫揭過這件事，視線重新落回到雅雅身上，「當時，金屬卡片割開那兩個人的喉嚨，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雅雅歪頭想了一下，「我做到了。九九教我的，我都做到了。等他回來，一定會表揚我的。」
沒有恐懼，也沒有愧疚。
「會的。」晏十九摸摸她的頭，「他回來一定會誇獎你的。」
事情的經過弄清楚后，楚辭就先走了。蕭延倒是留了下來，但不是做客，而是做白工的。
「你給他們兩個當陪練，順便教一些自保的小技巧。」
這就是晏十九把人從東州城帶回來的原因。反正無論如何蕭延都要跟著她，不如給他找點事做，而助理這種工作沒什麼意思，索性讓他給雅雅和趙平當陪練以及老師，雖然他是殺手出身，但多學一點東西總是沒錯的。
蕭延對此並沒有抵觸，反而有些興緻勃勃的。
幼兒園那邊，發生了綁架這種事，雖然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楚辭這邊已經出面壓下了消息，但現在是信息時代，難免還是漏了一些消息出去。另外三個小孩的家長，難免會在這件事上跟幼兒園方面產生分歧，雅雅作為當事人之一，估計也會受到影響，所以晏十九為了避免麻煩，準備給雅雅換一個幼兒園。
這件事肯定要跟小姑娘說一聲。不過她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對於換幼兒園的事稍微有些抵觸。
「為什麼呢？」晏十九問她。
小姑娘抱著棕色玩偶熊坐在床上，小小的身軀被玩偶擋了一半，她看著晏十九，小聲回道，「祝幸在那裡。」
意思就是捨不得朋友了。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是小孩子之間的友誼，總是來得很快。
對於祝幸的情況，晏十九雖然知道得不多，但也能猜個大概，她也不瞞著雅雅，直接說了實話，「他估計也會轉學，應該是回十四區那邊去吧。」
「不能留下嗎？」
「唔……」對於這個問題，晏十九倒是沒有立刻否定，「如果你想要他留下來陪你玩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小姑娘在這件事上表現得這麼好，如果只是口頭上的表揚未免太寒磣了一點，雖然她本人可能並不在意，但晏十九覺得還是來點實際的比較好。
比如滿足她小小的要求。
「想。」雅雅小聲說了一個字。
「作為你這次表現得很好的獎勵，他會留下來。」晏十九笑了笑，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睡吧。」
小姑娘點點頭，抱著玩偶熊乖巧的鑽進被窩裡。
晏十九起身離開房間，替她關了燈，又帶上門。
客廳里只留了筒燈，暖黃色的燈光碟機逐了黑暗，留下一室的溫馨，也透出了一點光，勉強照亮了落地窗外的觀景陽台。蕭延一個人站在外面，手倚著欄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大男孩一樣。
正是應了那句，看起來越無害的東西，本質可能越危險。無論蕭延，她自己，還是雅雅……都是如此。
晏十九隻掃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在沙發上坐下。接著，手機就震動起來。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楚辭打來的。
「有什麼事嗎？」她問。
聽筒里傳出楚辭的聲音，「祝成譽，也就是祝幸的父親，他想要雅雅家長的電話，要給他嗎？」
祝家的背景雖然比普通人家要強上一些，但畢竟是十四區那邊的人，而且這其中還有楚辭插手，他想要拿到晏十九的聯繫方式，最快以及最好的方式，就是從楚辭嘴裡問出來。但這又是跟晏十九有關的事，具體怎麼決定，楚辭也需要問她的意思。
「可以，我正好有點事要找他商量。」
電話那一頭，楚辭遲疑了片刻，似乎想問什麼，但最終沒說出口，說了句再見后就掛斷了電話。
之後沒多久，晏十九就接到了一個歸屬地為十四區的電話，不用說，是祝成譽打來的。她滑動接聽，「你好。」
電話那一頭的人聽到她的聲音，沉默了兩秒后才開口說話，「請問是趙雅雅的家長嗎？我是祝幸的父親……」
男人的聲音低沉，略帶了些疲憊的聲音，但總體來說很好聽。他簡單說了一下來意，表示如果可以的話，會帶著祝幸上門拜訪。
而這一點，在晏十九意料之中。只要稍微了解一點□□，就知道這件事能這麼快的解決，主要原因是在雅雅身上，於情於理，都該上門拜訪道謝。
晏十九也在等著他來，剛好把給雅雅的獎勵落實了。
跟祝成譽約好了時間后，晏十九就掛斷了電話。招了招手，把外面陽台上的蕭延叫了進來，指著對面的位置讓他坐下，開始約法三章，「明天會有人上門來做客，其中一個在刑警隊幹了八年多，所以禁止提及一切跟殺手有關的話題，你如果不確定哪些話能說不說，就閉上你的嘴，否則我就把你從這裡扔下去。」
晏十九買的房子，是在十八樓，要是被從這裡扔下去，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蕭延也能感覺得到，她這話不是在開玩笑。
「我、我會聽話的！」他回道。
但其實她不用威脅，他也會乖乖聽話的，誰讓她長得那麼好看呢，他根本不忍心去違背她的意思。
忘了是從什麼什麼時候起，他對長得好看的女孩子就沒有抵抗力。
……
第二天，祝成譽帶著祝幸上門拜訪。這是一個年齡在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五官可以說得上俊逸，身材高大挺拔，看得出來有經常鍛煉，整個給人一種正氣的感覺。
蕭延開完門，跟對方對視一眼后，直接扭頭就走了，罕見的皺了皺眉頭，大概可以理解為遊走在黑暗中的人，天生對光明是排斥的。
晏十九沒管他，把人請了進來后，送上一杯茶，直接開門見山說起了正事。
過程略有些曲折，但最終結果還是如她所願，祝成譽同意讓祝幸留在風明城，繼續跟雅雅在同一個幼兒園。
給雅雅的獎勵兌現之後，時間已經是月底，很快就要到十一月，代表著晏十九該換一個身份了。
單數月，南庭。
而在變化的時間來臨之前，她需要做的，是甩掉蕭延這個傢伙。
兩個身份不停的在固定時間切換，這一點短時間內倒是不怎麼引人懷疑，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長時間下來，總會有人懷疑。
這一點晏十九心裡是很清楚的。就算沒有蕭延這個意外，她遲早也要解決這個問題。
她召喚出無盡之書，羊皮製成的封面翻開，第一頁上的畫像已經有了變化。
背景仍舊是那副華麗且做工考究的棺材，人物也仍舊是那個穿著一身手工剪裁的黑色西服、有著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的男人，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卻是睜開了，並且從棺材里跑了出來，背靠著棺材坐下，西服的扣子解開了，白色的絲綢襯衣扣子也開了一半，領帶鬆鬆垮垮的掛著，露出性感的鎖骨，線條漂亮的胸肌也隱約可見。
他仰著頭，像是在透過書頁，看著外面的世界，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晏十九看了許久，最終合上了書，「算了，過段時間再說吧。」
她自言自語。
收起書的一瞬間，指間傳來一陣溫柔的觸感，帶著微微濕潤的感覺，就像是被嘴唇親吻一般，伴隨著若有似無的嘆息聲，一觸即離，一閃而逝。
晏十九動作一頓，神色也怔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若無其事的收起無盡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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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傍晚。
夕陽將要落山，餘暉染紅了半天天空。
吃過了晚飯之後，晏十九把另外三個人叫齊了。當然，最主要還是蕭延，畢竟雅雅跟趙平都知道她要離開的事。
「初見姐姐，九九明天就回來了，對嗎？」雅雅抱著玩偶熊問。
「九哥要回來了！」趙平則是一臉興奮的表情。
對他們來說，南庭才是最親近的人。
蕭延則是面帶疑惑的表情，但是語氣聽起來略微有些躍躍欲試，「是初見喜、喜歡的人要回來了嗎？」
晏十九點點頭，「南庭回來，我離開。」
「初見你要去、去哪裡？」蕭延猛一下瞪大了眼，接著又問，「可以帶、帶上我嗎？」
「不可以。」
「為、為什麼啊？」
「因為那個地方，只有我跟南庭能去。」
蕭延原本還以為這句話只是說說而已，但是當他悄悄跟隨晏十九一路從風明城到了黑街，跟著她進入一個隱蔽的山洞，親眼看到岩壁上浮現出一道門的輪廓，看到她直接走了進去。他幾乎是立刻就沖了過去，觸手卻是岩石特有冰冷觸感。
他以為有什麼暗門，但是摸索了半天，卻發現那就是一面普通的岩壁。
蕭延心中驚疑不定，之後不久那道門的輪廓又隱約浮現出來，他下意識躲了起來，就見一道人影從門裡走了出來。
從那高大挺拔的身材就可以斷定那是一個男人，而不可是之前進去的林初見。
這就是她提到過的，那個叫做南庭的男人嗎？蕭延心想道。
下一刻，就聽到對方的聲音響了起來，「蕭延，你在這裡，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