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58

  第二日巡捕房的人果然就過來問話了,許妙芸只將那天的事情如實說了一遍, 說自己是在聽見了槍響之後, 開始腹痛難忍, 正巧瞧見有醫院的救護車過來,就上了醫院的救護車,其他的她就一概不知道了。


  領事館那邊雖然起疑,可因她這病並非是弄虛作假,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疑點, 故而過了兩日, 漸漸就沒有人再來醫院問話了。


  這日正巧楊月和洪詩雨相約過來瞧許妙芸。三人一同說了一會兒話之後, 楊月便去辦公室找邱維安。


  洪詩雨仍舊坐在病房裡陪著許妙芸,兩人便閑聊了幾句, 許妙芸只問她道:「你哥哥如今好些了嗎?」


  洪家大少爺已經出院了,但腿腳卻是殘廢了,下半輩子怕是只能在床上躺著了, 好好的一個人, 因染上了煙癮, 得罪了日本人,便這樣廢了。


  洪詩雨搖了搖頭,又抬頭對許妙芸道:「也算老天有眼, 又死了一個日本鬼子,我哥在家裡看見報紙上登的, 拍手叫好, 又哭了一回。」


  許妙芸不知道說什麼好, 想了想又問她:「你這幾日可有去鴻運樓聽過戲?」她住在醫院,也聽不到什麼風聲,雖知道外頭並沒有傳言已經把兇手給抓住了,可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我如今哪有什麼心思去聽戲,已經好久沒去了。」洪詩雨神色有些沒落,低著頭臉上心事重重的樣子。


  許妙芸便也不好再問什麼,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洪詩雨以為楊月回來了,起身走過去開門,卻見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


  洪詩雨稍稍愣了愣,那女孩子倒是先開口道:「你好,我是許小姐的朋友,過來看她的。」


  許妙芸從裡面聽見這聲音,也是稍稍一愣,這人不是別人,卻正是渡邊信一的外甥女川島由美子。


  兩人在那日的晚會上才剛認識,說是朋友,其實也不過一面之緣而已。然而人家既然來了,總不能不讓人進來。


  許妙芸從床上靠坐起來,對著門外道:「川島小姐請進來吧。」


  洪詩雨一聽是日本人,嚇的身子打了個顫,低頭靠到一旁,讓兩人進去。


  川島由美子便帶著另外一個陌生男子,一同進了許妙芸的病房。


  許妙芸知道洪詩雨害怕,讓知春先領著她去外面坐一會兒。川島由美子帶著陌生人過來,想來並不只是看她這麼簡單。


  許妙芸心裡雖然疑惑,但面上不敢表露半分,只是抬起頭同由美子道謝,裝作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她帶來的那個男人。


  男人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理著小平頭,鷹鉤鼻,一雙眸子陰鷙深邃,看上去就有些怕人。


  由美子的心情並不好,渡邊信一是她的舅舅,他死了,她心裡肯定是難過的。


  「許小姐,我今天過來,是有一些事情想請教你。」


  她一進門就開門見山的開口,轉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介紹道:「他是我哥哥川島佐治,昨天剛從東京趕過來,專門負責協助領事館追查我舅舅渡邊信一被刺殺的案情,他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許妙芸聞言稍稍一驚,放在被窩裡的手指忍不住揪緊了床單,但還是很禮貌道:「我能幫得上你們什麼忙嗎?」


  川島由美子看了川島佐治一眼,那人便開口道:「我想請問一下許小姐,那天有沒有在宴會現場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許妙芸裝作擰著眉心想了片刻,最後只搖了搖頭道:「我沒有看到過什麼可疑的人,我本來就不認識幾個人,也沒和什麼人說什麼話,實在想不起來。」


  那人見許妙芸這樣說,只略略點了點頭,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扭頭對由美子道:「既然這樣,那我們走吧。」


  由美子想許妙芸告別,他們便一同離開了病房,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川島佐治忽然問由美子:「你說那日有一個侍應生,你看著很是面生,現在還能認得出來嗎?」


  由美子擰眉想了片刻,搖頭道:「想不起來了,領事館的侍應生有好幾十個,我平常並沒有在意過,認識的本就不多。」


  川島佐治停下了腳步,頓了片刻忽然道:「既然你同許小姐一起最後見的舅舅,那麼那個侍應生,許小姐應該是也看到了,對嗎?」


  「應該是,可我也不太確定,她有沒有記住。」由美子皺著眉頭回想。


  洪詩雨同知春看見日本人走了,又回了病房裡,洪詩雨嚇得急忙問道:「日本人怎麼會找上你?他們真的是來探病的嗎?從來沒見過空著手來探病的。」


  日本領事被刺殺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上海灘無人不知,許妙芸便也沒瞞著洪詩雨,把那天她也在場的事情說了說,同洪詩雨道:「他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只是我什麼也不知道,也幫不上他們什麼。」


  洪詩雨聽了這話,只開口道:「日本人死了也是活該,換了我,就算知道那刺客是誰,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是不會說的!」


  她這邊正說的神情激昂,外面忽然又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許妙芸忙開口問道:「是誰?」


  知春過去開門,見還是那對日本兄妹,嚇得站在門口。


  許妙芸沒有料到他們會去而復返,心下一陣緊張,拉著洪詩雨的手稍稍有些用力。


  「許小姐,我還有一個問題要請教。」


  一想起方才自己說過的話,洪詩雨更是嚇的面無表情,身子都顫抖了起來,許妙芸見她這般,反倒自己撞起了膽量,稍稍平靜道:「請教不敢當,川島先生還有什麼話要問就問吧。」


  川島佐治的一雙鷹眼一直盯著許妙芸,只是慢慢道:「聽由美子說,那日你們最後見到渡邊先生的時候,曾有一個陌生的侍應生在一旁,許小姐可還記得那人的長相?」


  許妙芸心下一驚,稍稍皺起了眉心,卻是抬起頭道:「對於我來說,領事館所有的侍應生都是陌生的,我實在記不得有哪一個不是陌生的侍應生,如果川島先生找到了那個人,讓我看一眼,興許我還能記起來。」


  她說話時候是仰著頭的,儘力不去避開川島佐治的眼神,那人見她這幅樣子,卻忽然笑了笑,點頭道:「我知道了,打擾到許小姐了,許小姐好好休息。」


  那兩個人終於都離開了醫院,許妙芸鬆了一口氣,掌心卻早已滿是冷汗。


  洪詩雨見那兩人走了,嚇得忙從病床上站起來,走到門口看了兩眼,見他們已沒了蹤影,這才又回身走到許妙芸的病床前,拍著胸口道:「那日本人的樣子長得好嚇人,我心都要跳出來了,剛才我還在這裡說了他們壞話,一會兒他們會不會找我報仇?」


  「放心好了,門關著呢,哪裡能聽見,他們難不成有千里眼順風耳?」


  許妙芸安慰了洪詩雨一句,眉心卻依舊擰了起來,日本心細如塵,竟然連侍應生都開始盤查起來了。花子君雖然做了偽裝,但容貌與平常還有七八分相似,他又是上海灘的名角,若是被日本人查出了蛛絲馬跡,牽扯進來,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他們雖然膽大包天,可殺的卻都是無惡不作的日本人。


  許妙芸心裡著急,想了想對洪詩雨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上回去鴻運樓聽戲的時候,把我一條新買的羊絨圍巾丟在那邊了,你若是有空,幫我去問問花老闆,他們店裡的人有沒有撿到。」


  洪詩雨聽了只笑了起來道:「你如今都在病床上躺著,也不出去,還記掛一條圍巾,你難道還少一條圍巾不成?再說了,那樣好的羊絨圍巾,若是被人看見了,哪有不拿走的道理,只怕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她嘴上雖這麼說,過了片刻卻道:「罷了,我幫你跑一趟吧,我也好久沒有去那邊聽戲了,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若是還有心思去聽戲,一準被我母親打死。」


  她說完卻又低下了頭去,眉眼中似乎還帶著點愁緒,起身看著窗外的飛雪道:「既然這樣,我先走了,月月難得過來,總要和邱醫生約會的,如今也只有我是孤家寡人。」


  許妙芸聽了這話卻笑了起來,又扯得傷口疼了起來,只擰著眉心道:「怎麼?最近你家出了事情,你母親沒有給你張羅著相親,你反倒覺得無聊起來了?」


  洪詩雨聞言卻臉紅了起來,蹙著眉心道:「又不是我自己喜歡的,我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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